【图片】回复：【King※130116※原创】《代表，作家，他们的一年》（续）【电视剧帝王吧】

第十六章
三天后，高恩终于拿出了新剧本大纲和第一、二集。

她站在洗漱间的镜子前，梳着头发，看着自己乌青的眼圈、没有光泽的皮肤和苍白的嘴唇，嗯，这段时间熬夜比较多，怪说不得妈妈看了要心疼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不熬夜哪里能叫作家呢？她用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直到脸上显出一些红晕，又咬了咬嘴唇，对着镜子微笑着，还好，至少笑容没有变。

她侧耳听了听，安东尼此时坐在外面，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像自从他母亲去世回家后，他的话就比前段时间更少了，她坐在电脑前奋笔疾书的时候，他有时候就像不存在一般安静，她其实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奈何写作任务这么重，她也没时间没有精力去开导他，只有在快餐送来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和他调笑几句，可他仿佛也不太愿意搭理他。为了不打扰他休息，晚上她又恢复了打地铺的日子，她总是在外间写作，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偷偷溜进卧室睡一会儿，有时就干脆在外间的沙发上睡了。

嗯，等今天作品讨论会结束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她心想，要不今天带他出门散散步吧，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出过门了。

“代表，我准备走了。中午想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随便。”

“嗯，你一个人在家这么长时间，真的没问题吗？”

“会有什么问题？”安东尼坐在办公桌的椅子上，抬头问她。

“反正，反正就是危险的东西不要去碰，一切都要小心，我中午之前一定赶回来。”

他表情平静地，没有接她的话，她看着他，突然发现如果眼睛失明是很难让人猜心思的，他却冲着她的方向一笑：“好。”
“那我走了哦……”高恩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好。”

安东尼听到高恩的脚步走到了门口，然后又迅速的折了回来。

“怎么了，忘记什么了？”他问。

“忘记这个了”她说，然后掰过他的脸低头在他唇上一吻，“再见，金凤达。”

“赶紧走吧，要迟到了！”他假装脸色一沉。

“知道了，嘻嘻……”她用两只手把他的嘴角往上一扶，看着他像是笑起来的样子，才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他微笑着，听着她脚步声渐行渐远，听到她关门的声音。

然后慢慢地，他的脸上微笑淡去，慢慢地，他的嘴唇收紧了，慢慢地，他又坠入那黑暗的安静的世界……

是的，黑暗的世界，当你瞎了眼睛，你会突然发现曾经那么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了，让人陌生得害怕。城市里的街道无边无际，街道上的人就像无数的苍蝇一样扑面而来、没有尽头。以前他还觉得不那么孤独，至少有母亲和他感同身受，可是现在他感到可怕了，感到恐惧了，这是一种没有人了解的可怕和恐惧，就像已经被这世界抛弃一般的恐惧。
他知道高恩爱他，可是她越爱他他的这种痛苦就越强烈，他明知道她现在辛苦万分，他明知道她在她母亲那里受了气，他明知道高恩和吴镇焕打交道会吃亏，他夜里听到她在外间敲打键盘的声音其实彻夜难眠，可是除了默默地躺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所以，他宁可退出这已经变得陌生的舞台，至少在这屋子里，还可以给自己一个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叮咚——叮咚——”门铃响了。
安东尼站起身来，摸索着到了办公桌的一角，然后估摸着大概方向，朝门口走去，数着走了10步，他准确的摸到了门的把手。是的，在这个房间里他现在已经比较的自如了，这一点点掌控生活的能力，让他稍感安慰。
“是谁？”他问。
“我——，”朴姜子在外面回答，“高恩的妈。”

安东尼站在客厅里，一动不动，听着朴姜子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自从她进屋，她就一句话也没说，他明白，她是在“考察”他俩的生活。
朴姜子从厨房、卫生间、然后到那间小卧室、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这间大开间的办公室，坐了下来，安东尼已经熟练地走到了饮水机的位置，把她的水给倒好了，端到了她面前。
房间很整洁，厨房也算干净，浴室也没有需要清洗的脏衣服，这一切都是朴姜子曾经希望的高恩当了别人媳妇时应该有的样子，可是现在，她做到了，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心里酸涩难挡。
高恩从家里回去的第二天，她就想上门找安东尼了，可是碍于女儿一直和他寸步不离，她一直在等机会。后来高恩为了讨好自己忍不住找理由打了电话，她才知道高恩三天后要去开作品讨论会，于是有了这次突然袭击。朴姜子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安东尼，他比一个星期前在葬礼上看起来要稍微气色好些，仍然穿着干净整洁的三件套，即使年龄不小了，即使眼睛瞎了，他仍然算得上是个帅气的男人，这让朴姜子心里微微好受些。
“坐下吧，”朴姜子说，“这是在你家里，干嘛站着。”
安东尼向左边伸出手，摸到了单人沙发的靠背，然后顺势绕了一圈，准确地坐到了单人沙发上面。
朴姜子看着他，说实在话，如果不是他眼睛瞎了，她现在也许不怎么讨厌他，可是为了高恩将来的幸福，该说出口的话，即使难听，也不得不说。

“你大概应该猜到我今天到这里来的原因吧。”
“是的。”
“金代表你认识我们家高恩有多久了？”虽然明知他已经不是代表，朴姜子当面仍然以代表称呼他，这不是尊称，其实这是在变相的提醒，他已经不是“代表”了。
“去年9月23日，到今天已经5个月零15天了。”
“嗯，5个月零15天，到这个月29号高恩就满27岁了，”朴姜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可是金代表，你知道之前的26年半高恩是怎么成长的吗，你知道之前的10年，高恩是怎么过来的吗?”
“高恩给我讲过一些，她说父亲去世后您一个人把她拉扯大，过得很辛苦。”
“做母亲的为了儿女辛苦，这是应该的，可是在一个母亲眼里，最大的辛苦却是看着儿女过得辛苦……”朴姜子缓缓地说着，话中有话，“金代表，因为工作的原因你可能常常和编剧作家打交道吧，可是，对于助理编剧你了解的又有多少呢，你以为当助理编剧就是成天坐着面对电脑这么简单的事么？”
“说实话，了解的并不多。”
“高恩17岁那年我们从釜山来到了首尔，我在街头摆摊卖烤干青花鱼，高恩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入了电视剧编导协会教育学院学习电视剧课程，两年后又成功地被她的导师郑洪珠挑中，成为助理编剧。助理编剧，哼，听着好听的名字，可是却是一份连银行都不认可的工作，工资低廉到要养活自己还要到便利店或者餐厅兼职打工的工作。刚开始，只能为编剧跑跑腿，找找资料，积累一些经验和才能和‘老师’一起开会讨论，分工创作剧本。说起来是助理编剧，可其实是低薪的帮佣或者私人秘书，不仅需要创作剧本，而且老师去按摩、购物、吃饭时也需要像看家狗一样跟着，常年吃的是各类快餐和方便食品，洗衣服、熨烫、打扫等帮佣们的杂活当然都助理编剧的份内事，赶稿子的时期连家也不能回只能睡地铺，因为惹恼了老师而被要求举着双手面壁罚站，在他们看来都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些你都知道吗？27年了，我们家虽然一直家境不宽裕，可我一直尽最大的努力让高恩生活得像个小姐，我想让她明白，我的女儿，一点也不比别人差。可是助理编剧的日子，这10年的时光，却让她活得像个丫头一样，任人使唤和作贱，你知道做母亲的心理，是怎样的感觉吗？”
安东尼沉默了，他想起刚认识高恩时对她的那些欺骗与戏弄，他到现在才真正懂得她的愤怒，懂得她母亲的愤怒，这些当时他看起来那么“可笑和矫情”的愤怒。是的，在卑微的人身上践踏，只会显出自己的卑微。

“可是高恩一直坚持着，很多人都坚持不下来的助理编剧的工作，很多和她同时期的女孩子熬不下去了转行、嫁人的都有，可是为了成为作家的梦想，为了让我们的将来过得幸福，高恩一直坚持着，直到后来，她的剧本终于被人赏识，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对了，这应该是拜你所赐。”她的话听上去并没有丝毫感激的意思，“每次我到她的作家室，她那里都像个狗窝一样，被子也不折、换洗下来的衣服四处堆着，桌上到处是方便面和饼干的袋子。虽然这一切让我心疼，可是我还是很开心，我为她收拾房间、换洗衣服、买菜做饭，虽然她会为了构思作品而焦灼不安，晚上失眠，虽然她常常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穿着没形的衣服，可我觉得她终于可以活得像个作家，终于又可以活得像个小姐了。”
“可是现在，”朴姜子伤感的看着这间办公室，“大概因为她怕你不方便拿东西吧，一切都放置得这么井井有条，大概因为她怕你摔倒吧，地上再没有乱扔的的东西，大概是她怕你没有干净衣服穿吧，浴缸里居然没有堆了几天的衣服，甚至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水果蔬菜鸡蛋牛奶。你知道当妈妈的我看到这一切后，心里是怎样的难过呢，因为我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我的高恩，我希望像小姐一样生活的宝贝女儿，为了你，她大概又需要像帮佣或者丫头一样的辛苦吧，难道她天生就该是辛苦的命吗？”
“这一切……我都知道……”安东尼此时觉得，自己的言语是如此苍白。

“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啊！”朴姜子突然对着安东尼吼道，“你看得见她眼里的血丝了吗，你看得见她手指的粗糙了吗，你看得见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和苍白的脸色吗？！你看得见她笑的时候眼里含着的泪水了吗？！不，你什么都看不见，你是个瞎子，你什么都看不见！”
朴姜子的话，像一把一把锋利地匕首刺向安东尼的心，他紧咬着牙关，沉默着，任凭那一把把匕首在心中刺出一个个洞，溅起一朵朵血花来。
“对不起-----------，我知道这样说很没有人情味，可是，这不就是你们现在的真实状况吗？”朴姜子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看得出来，高恩很在乎你，我们家高恩虽然已经27岁了，可她很多地方仍然单纯得像个孩子，但你不一样，你已经四十岁了，社会经验丰富，我相信你的人生和阅历都会时刻的提醒你，你的面前将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这样的路，你忍心让高恩和你一起走下去吗？”
安东尼仍旧只是沉默，脸上的线条如钢塑一般绷紧。
“放过她吧，求你了，你忍心看着高恩一辈子受苦吗，你忍心让她身边站着个瞎子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吗？你忍心你们的孩子将来有一个瞎了眼的父亲，就像你的童年有一个瞎了眼的母亲一样吗？”
安东尼仍然没有说话，他突然缓缓地站起了身，朴姜子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她以为他会有触动，以为他会答应她放手了，可是他突然往前一步，跪在了她面前。
“你……你这是做什么？！”朴姜子大吃一惊。
“对不起，伯母，我不会主动放开高恩，我答应过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放开高恩的手。”安东尼跪在地上，一字一句的说。
“可是不放开她就够了吗？”朴姜子冲他吼着，“除了辛苦、除了伤痛、除了委屈，你能带给她什么？你能带给她什么啊！”
“对不起，我不会……放开她……”安东尼跪在地上，冲朴姜子低下了头。
“你跪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朴姜子突然发疯一样的打了安东尼，“你以为你是瞎子我就不忍心打你了吗？你以为你妈妈才去世我就不忍心打你了吗？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到残废没法再纠缠我的高恩？你说啊，你能给她什么？你能给她什么啊？”
朴姜子的拳头，落在安东尼的肩膀上，背上，她一边打一边哭着，安东尼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躲避，直到朴姜子打得累了，最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咽着：“我的高恩啊……我的高恩啊……你能带给她什么啊……你说啊……你能给她什么啊……”
“对不起，”安东尼跪在原地，“对不起……”

“代表，告诉我，你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到底是怎么了？”
到底是春天来了，连这夜晚的风都变得温暖，今天的月色很美，可是高恩却不再有心情欣赏。自从她下午回到家，就敏锐地感觉到安东尼的情绪低落，他不再问她作品讨论是否顺利，他对她的拥抱也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连她提议晚上出去吃饭或者散步，他都直接拒绝，然后就久久地站在天台上，一言不发。
“代表……”她把他扳过来，看着他。
“高恩……”他唤了她一声，可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摸索着拉了她的双手，感受到了她手指的粗糙，他把双手缓缓地举起来，摸索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他仿佛也感受到了她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消瘦的面孔，然后他的双手停留在她的肩头，这承受了千钧重担的弱小肩膀。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朴姜子上午的那一番话已经完全打败他了，他到现在都无言以答。是的，他是那么的爱她，他答应过她绝对不会主动离开她，可是在一起又能怎样，正如朴姜子所说：“你，能够给她什么？！”
他突然把高恩拉进了自己的怀里，久久地拥抱着她。
高恩用两手扣住了他的背，紧紧地陷进他的怀中，她突然好害怕他这样的拥抱，就像感觉他想放弃她似的。
“高恩，有的话，我只说这一次。”
“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承受不了这一切了，不用告诉我，悄悄离开就是。”
“代表？”高恩推开了他，想看着他的脸。
“好了……”他使劲又把高恩拉回了自己的怀中，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悲伤。
“金凤达？”高恩喃喃地说。
“别说话了，”他制止了她，“好好享受这春天的气息吧，你下午回来说发现街边花园里好多花都开了，有七里香、蔷薇，对了你还提了一种是什么花呢？”
(第十六章结束)

第十七章
“徐常务，”吴镇焕对已经要走到门口的徐圣愚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汇报?”

徐常务转过身来：“是吗，代表，还有什么事？”
“有关李高恩作家，”吴镇焕明显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昨天你们开了第二次作品讨论会不是吗？”
“是的。”徐常务平静的说。
吴镇焕等着他接着往下说，可是他看着自己，眼镜片后面看不出来任何想要往下说的意愿，于是只有继续问：“情况怎么样？”
“和上一次情况差不多，我会安排几天后继续讨论的。”
“那就好。”吴镇焕的脸上终于有点笑意。
“不过我觉得，李作家才写好的这个《春日》，无论是从大纲和头两集的剧本来看，都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本子，”徐常务思考了半天，仍然想做最后的挣扎，“所以……”
“《春日》？是讲什么内容的？”
“是讲一个单身母亲人，她……”
徐圣愚还没讲完，已经被不耐烦的吴镇焕打断，“单身母亲，又是那种苦情剧？你觉得现在的人上班累得要死不活下班还愿意守在电视面前哭哭啼啼？现在的年轻女人要么不想结婚，要么结了婚生不出孩子你还指望她们当个称职的单身母亲？”
徐圣愚看着自己的上司，不再说话。
“好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下去吧。”
“是。”
吴镇焕看着徐常务走出自己的办公室，他隐隐觉得徐常务今天和之前有些什么不一样，但是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他一直没想明白。

第七天晚上，成敏儿、经纪人正和一部新电视剧导演和制作代表谈事情，从吃饭开始她整个人就有点心绪不宁，一会儿又看看手机，一会儿又看看手机。
经纪人姐姐有些不满的，用眼神暗示了她好几次，可是她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还好导演和制作代表喝了点小酒，正商谈得起劲，没太注意这个女人的小细节和小表情。奇怪，他的短信怎么还不来，现在已经快10点了，以前这个时候，他的短信差不多已经来了，就差一次了，就差一次就满七天了。
桌上的手机终于振动了，成敏儿看了看名字，姜赫民，她的脸蓦地有点红了。
“对不起，我去趟卫生间。”成敏儿突然站起了身。
然后其它三个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已经拿着手机走向了卫生间。
成敏儿坐在马桶盖上，久久地看着姜赫民短信里的两个字：晚安。已经第七天了，她决定要收受他，和普通朋友开始做起了。可是，说点什么好呢，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接受了他的提议呢？
“晚安。”成敏儿想了半天，终于也发出了这两个字。
手机短信发出去了，成敏儿仍然坐在马桶盖上等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仍然没有回音。怎么回事，成敏儿有点担心地打开发件箱检查，短信已经发出去了啊，怎么他没有反应呢，难道已经睡觉了？成敏儿再次看了看手机，不过才10点20啊。这个笨蛋，他不会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吧，又或者，他发完短信就跑到一边儿打游戏去了？！
成敏儿仍然坐在马桶盖上，怎么办，都已经等了10分钟了，看来今天晚上他不会回复我了，于是成敏儿站了起来，打开了卫生间隔间的门。
手机终于又震动了！成敏儿大喜，赶紧又把门关上，把手机打开来看。
“明天，可以约你吃晚饭不？”
呵呵~呵呵~~，成敏儿突然忍不住看着手机傻笑了起来，这个笨蛋，原来也不是这么笨的嘛，大概他也是在思考怎么回我的短信了吧，呵呵~~~
“好，明天联系。”
成敏儿回了姜赫民的短信，合上了手机。
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开心，她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而为了这份开心，她由衷地想感谢姜赫民。

3月29日，今天是高恩的生日，她满27岁了。
这个生日要怎么过呢，其实从早晨开始高恩就有些忐忑，安东尼他知不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呢？万一他如果真不知道，而自己主动提出要过生日岂不是很糗很没面子？哦，还有妈妈那边要怎么办呢，之前的26年都是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可是今天她总不能抛下安东尼回母亲家？况且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郁郁寡欢，大部分时候都不太说话，也从不下楼，即使她稍微有空闲地时候想法逗他开心，他却又突然脾气暴躁起来，对她冷言冷语，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那今天这个生日到底过还是不过呢？带着这个疑问，高恩去了帝国公司，开了第三次讨论会，直到接近晚餐的时候筋疲力尽地推开门，她仍然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
一推开门，她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那间大办公室的沙发和办公桌被挪到了两边，中间被布置成了一个三米长的餐桌，雪白的缀着流苏的桌布，墨绿色的桌巾，漂亮的银餐具，冰桶里斜放着一只香槟，桌上放着一大罐长茎的紫罗兰，白色、粉色、紫色，还有一大对漂亮的烛台。安东尼坐在长餐桌的尽头，穿着黑色的三件套打着雪白的领结，向着自己的方向微笑着，哦……高恩心里感叹着……这像是在做梦吗？她甚至差一点怀疑，这段时间忽冷忽热，脾气古怪的安东尼才是在做梦。
“还不进来？”他说。
高恩梦游般地从门口走进了客厅里。
“还不闭上嘴？”他又说。
高恩闭上了因为惊讶而合不拢的嘴，放下了自己背的包。
“好吧，你现在可以感谢我了。”安东尼得意地张开了自己的双臂。“HAPPY BIRTHDAY，高恩！”

于是高恩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拥住了安东尼，她上去的力气如此之大，甚至差一点把他扑翻在地。
“代表，谢谢，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她紧紧搂着他的头，感动地说道。
“只要我想知道，哪有不知道的事呢？”
“可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小傻瓜，只要花够钱，这些东西都是可以送来的啊！”他轻轻地说，“梨泰院的La Cigale Montmartre，米其林推荐的首尔最佳西餐厅，你还没有吃过吧？”
“没有，人家哪里去过这种高档场所嘛！”
“嗯，乡下来的小丫头。”
“哼……”
“那去准备吧，东西二十分钟前才送到，应该都在厨房的保鲜餐盒里。”
十分钟后，高恩把所有的食品都摆进了餐具里，点上了蜡烛，关上了客厅的灯，倒上了两杯香槟，然后拉了椅子坐在安东尼的身边。
安东尼摸索着端了酒杯，正要举起来和她碰杯。
“稍等！”高恩突然说。
“怎么？”
“代表，你穿得这么得体像个王子，可是我……”高恩撅着嘴看着自己的套头毛衣和牛仔裤、球鞋，“真的像个乡下丫头，不行，我也要去打扮打扮！”
“不用了吧……”
安东尼后半截的话还没有说，高恩已经迅速地冲进了小卧室。
“傻瓜……”安东尼笑着，把酒杯放回到餐桌上。
唔，他感觉到自己的袖扣好像被桌布的流苏绊住了，于是摸索着想要解开，牵扯了一会儿，终于解开了。
可是，眼盲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由于拉扯了桌布，桌上两盏烛台晃了晃，上面的六根蜡烛也晃了晃，然后有一只蜡烛就倒了下来……

“我把一切都毁了……”
安东尼坐在小卧室的床边，面无表情的说。门外，用来做客厅的那间大办公室已经是一片狼藉，长餐桌的桌面中间已经烧得漆黑，到处都是水迹，紫罗兰的残枝，破碎了的水罐的碎片，还有遗落一地的脏兮兮的各种食物和银餐具，空气中仍然残存着焦糊味。
“没事的代表，没事的，”高恩蹲在他面前检查了裸露在他衣服外的四肢，尤其是他刚刚复原不久的手背，“只要人没事就好，想吃的话我们明天还可以再叫一次上门服务。”
“可是明天，你的生日已经过了。”安东尼的声音温柔了下来，他伸出了手，高恩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于是他轻轻摸索着。
“没关系的，”高恩安慰着他，“那是代表想送我的礼物，可不是我想要的礼物呢！”
“你想要的礼物？是什么？”
高恩突然脸有点红地，于是咬着嘴唇投进了他怀里，也不管脸上尚有黑呼呼的烟尘蹭到了他的衬衣上，半跪在地上搂了他的腰。
“是什么？”他双手搂着她，追问到。
“嗯……就是不知道代表给不给？”她小声地说。
“只要我给得起。”他低沉地回应。
“你……”
“什么？”
“我想要金凤达的全部，你的心，还有，”她还是羞涩地停顿了一下，“你的身体。”
安东尼突然沉默了，没有说话。
“金凤达？”高恩突然感觉到他身体的绷紧，她有些紧张地，此时此刻说这些话，会不会激怒他，会不会又回到那个喜怒无常的“梦境”中？
果然，他突然冷冷地一把推开了她。
“代表，我今天过生日……”高恩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可怜巴巴地声音里面，有暗示，有提醒，还有委曲求全。
安东尼的心里就像被什么重击了一下，突然疼得他头晕目眩，他嘴唇微微颤抖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生日快乐，高恩！”
然后安东尼突然向后倒下躺在了床上，然后翻了个身，面朝里闭上了眼睛。
“代表？”高恩靠近了床边，徒劳地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你去外面打扫房间吧，我今天累了，反正肚子也不饿，就先睡了。”他的语调冷得像冰一样，如同他岩石一样的身躯，“对了，餐厅的钱我是请周东锡代付的，明天你把钱还给他吧。”
（第十七章结束）

不好意思各位亲，这几天比较忙，所以更新的慢了些，下一章会争取准时更新的。

第十八章
“代表，吃饭了！”
第二天中午，高恩做好了午餐，唤了几声，可是安东尼坐在办公桌前，就是不理她。
“代表，还在为昨天的事难过吗？”高恩走上前去，从后面搂了他的脖子，言语轻快地说，“都是我不好啦，我昨天应该约你出去吃饭的。”
然而他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他听到她道歉的话，突然厌倦了——他突然感觉，非常非常地厌倦。他厌倦了每天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字型；他厌倦了即使在窄小的房间里走一圈，也需要背诵那些数字；他厌倦了为了不让尿液滴在马桶外每次都要像个女人般坐在马桶上；他厌倦了吃东西时必须要高恩事先把菜夹到自己碗里；他厌倦了自己前面永远的这片黑暗，他厌倦了，突然厌倦了一切……
其实这种厌倦的感觉最近一直在增长。这全部源于他十分清楚却又无法抑制的不断增长着的惶恐。可怜的高恩，他想，她容忍了他很多。要是她不是这么顺从、不是这么善良、不是这么爱他——不是这么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而这些错误明明是该死的自己造成的，那该有多好！这些天来，高恩所说的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激怒了他，主要是，他懊悔地想，是她的美德激怒了他。正是她的耐心，她的无私，她对他的照顾，弄得他心情恶劣，因为这正印证了他的暴躁，他的自私，他的无能与无力。
“何必要同情我呢？”他说。
“不，我没有同情你，这是……”
“高恩，你是我所知道的最伟大的说谎者。”他打断了她，突然转过了脸。
当高恩突然看到他的脸正“注视”着她的时候，她感到震惊。无意识地，她甚至有一刹那觉得他好像又恢复了视力似的。这段时间以来，他虽然有的时候脾气暴躁，有时候会对她冷言冷语，但大多数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是像一个平静的，对自己生活有掌控力的男人。可是现在，她感觉她现在看到的这个男人似乎是一个陌生人，那双眼睛虽然无神，但却冷冰冰的，而且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于是她缩回了自己的手，认真地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听这个——我的确同情你——为——为你的悲痛，你的遭遇。”

“你说的遭遇是指瞎了吗？”
这个问题使她为之一震。他问这个问题，似乎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自己。
于是他用低沉的声音说：“这么快——它发生得这么快，我是说瞎了这件事情——这个时刻还是明亮的，就一次呼吸的瞬间，而下一刻——黑暗——光临——瞎了。哦，人家给它贯上一个文雅的词——失明！我说着那个词，你知道，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可无论我念叨多久，很快它就没有了任何含义——任何含义也没有。它只是一个可笑的微小的单词，就像一根腐烂的枝条的折断。失明——失明——失明——失明。每天我想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当我有了任何一个新念头的时候，它都像一面定时定点的闹钟在提醒我，难道不是吗？失明——失明——失明——失明——失明——”
“代表！别说了！”高恩突然尖叫了起来。
他奇怪地“看着”她。
“哦，高恩，难道善解人意的你不知道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吗？你会怎样想象我呢？当你握住我的手的时候，你希望我靠在你温柔的肩头轻轻哭泣吗？当你劝说我下楼和你去散步时，你希望没有任何人注视到我是个瞎子吗？失明这件事仅仅只是一个巨大的震惊、而不久我就会恢复过来吗？并且你会非常体贴地安慰我吗？你是很体贴，高恩，你非常体贴，但你是却那么——那么没有用。”
高恩的面孔僵硬起来，用一种干巴巴的声音说：“是的，我一直很明白。”
他继续痛恨地说道：“你认为像现在这样如何？在这幢楼之外，我知道那些高楼大厦里人人都在辛苦的工作，我知道街上车水马龙充满生机，我知道拐角的流浪狗流浪猫在垃圾桶里翻捡着食品，我知道你说的那些紫藤蔷薇静静的开放，可是，我什么都知道，可是这一切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高恩没有说话，她向后退了一步，退到了阴影里。
他绝望地“看着”她说：“所以今天——似乎没有什么对我来说是真实的，没有人是真实的——除了失明！”
“代表——，是不是直到今天你还是觉得，失明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高恩问他。
“当然没有关系，即使你再能想象，即使你落笔生花，你也永远不能知道一个瞎子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然后他鄙夷的反问她，“对，你说过你不在乎，你说过你会和我一起承受，可是你究竟能为一个瞎子做什么？”
“我……”
“是啊，做饭、打扫房间、整理衣物，这些是钟点工就可以做的事，啊，还有谈情、聊天、接吻，你甚至还想用你的初夜拯救我是不是？拯救我这个工作无能生活无能性无能的男人？可是我问你，你能为一个瞎子做什么事？！你究竟能为一个瞎子做什么事？！”
安东尼冲她怒吼着，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高恩看着他，紧紧地咬着自己嘴唇，她突然转过身，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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