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最后一点灯丝尽灭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初冬的冷风从窗纬渗进来津透半分寒凉。黑瞎子看着门外的冷月漏下的浅浅幽光勾勒出青年消瘦的模样，突然觉得傍晚前的那场薄雨，也许当真平添了几分阴凉。
他轻声咳了咳手指拂过油灯上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虚烟，冲着屋外的不速之客低声笑道。
“我倒不知这西泠外的风景这般曼妙，”黑瞎子持起桌边的酒壶颇有性质的斟了一杯，“竟惹得解九爷如此流连忘返。”
屋外的人抿唇笑了笑，言语却因为许久未曾开口而梗在喉咙里硬生生的刺痛。他颤抖着咬上唇边感受着口腔传来心脏温热的跃动，然后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和血液一同流进喉咙，散发出苦涩的铁锈。
“自非鱼，自不知鱼之乐。”青年启唇轻声说道，薄唇边一抹刺目的殷红，他看着面前的朱门暗了瞳色似是在怀念什么，然后蓦的笑了笑，“黑爷，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怎敢？我若是怠慢了解九爷小三爷知道了还不得闹脾气？”黑瞎子笑笑答道，声线轻挑骨子里却不见半分笑意。然而他只是低声说道“请进”，刹那间便见房门被一股劲风炸开，初冬的冷风顿时歇斯底里的侵袭而来。
黑瞎子一个转手为里屋布下了结界，皱眉看向寒风中欲乘风而去的青年说道：“解九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吹了风着了凉，忘记这屋里的都是血肉之躯了？”
屋外的青年缓步走进房间，一身黑衣融入黎明前的薄雾里，身后倒映着天际一弯朦胧的冷月，黑瞎子眯着眼沉默不言，暗自计量着兴许这人确实是生气了，再一想几个时辰前里室那人难得的模样，便突然觉得纵使现在是让他和这解家家主斗上一回也是值得的。虽说他自认本事没眼前这人差，但好歹拼个你死我活也不在话下，就怕一会儿闹醒了里面那主儿不好办。
只是不知道，他会先担心谁。
黑瞎子这么想着突然自嘲的一笑，心想自己这是中了那小子的魔瘴了还是怎么的，便听那厢解九爷解雨臣轻声说道。
“好久没进来过，有些怀念罢了。”解雨臣微垂睫羽轻声笑笑，指尖轻擦点燃了屋里的十二盏油灯，喃昵的声音虽小，却也足够让黑瞎子听个真切，“这西泠印社的十二盏灯，果真只有我才点的起来……”
黑瞎子一听这话不由得眯了眼，朦胧的视野中只见解雨臣一身黑衣格外刺眼，索性笑了笑轻声调侃道：“解九爷这一身穿的倒像及了哑巴张，可惜那人是个闷油瓶，绝没有九爷这么感慨万千。”
“这灯虽是十二盏，小三爷却是习惯了点十一盏的，而且，”黑瞎子顿了顿接着笑道，“他也只用得着点十一盏。”
西泠印社十二盏长明灯，一个时辰灭一盏便能将结界维持到天明，这是原先吴老狗那时候定下的规律，可自打当年吴家惨遭灭门后就只剩了十一盏，吴小三爷也只点十一盏，黑瞎子当初还以为这么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现下看来，恐怕是那第十二盏被下了什么暗语，让旁人碰不了罢了。
不过这灯是因为什么原因蒙尘的他倒不是很在乎，毕竟纵使最后一个时辰里油灯尽灭冤魂漫溯，他黑瞎子就坐在在这儿，看那些魑魅魍魉，谁敢来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