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毒蝎
（一）
朝廷和武林向来纷争不休。看来这次，李问是铁了心要剿灭异党了。从初八开始，云海关众铁骑便陆续出动，分头拜会各大门派。血洗之事，也像极了李问的做法。向来胡闹蛮横。刘五性坐在石殿高端的铜椅上。摸着下巴睨着下方单膝跪地的众弟子。
众人敛目，跪地，却只有一人站着。也便是这夜城庄的少庄主。这位少侠，眉若刀裁，目若星盼，一身紫衣，腰间束黑带，发丝高束，垂于背脊。好一俊美的男子。之所以会用俊美形容，是因此人面容坚毅，却带着一股邪气的阴柔。
“据来报，他们已经行到夜城山下了。”此人眼中带着邪佞，拱手说到。“比想象中的要快许多。”刘五性也只是眯眼一笑。不说话。既然来了，就得奉陪。
“善儿。派人设宴。既然是来了贵客，得摆顿好的。”被唤作善儿的人，正那紫衣少年。一拱手，便是转身，离了大殿。
刘五性，便是这夜城庄的庄主。夜城，住着的都是一群活死人。施毒不救，救毒攻心。这是夜城庄的规矩。世上剧毒倘若有万，那一万种，便都能在夜城庄找到。刘五性一身未娶妻，只有一名义子。江湖中人对夜城庄这种魔教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
夜城庄少庄主，也就是庄主刘五性的义子，姓金，名喜善。名中虽带善，却是心狠手辣之人。江湖人传言，因刘五性去扬州剑客苏幕飞家中拜访，却遭苏幕飞恶言，仅那一夜，少庄主金喜善便率人血洗了幕飞剑居。
从此，夜城庄在武林中更加臭名昭著，而少庄主金喜善，也得了小毒蝎这一称谓。
夜色渐浓。夜城庄却是灯火通明。这山路并不好走。人们左右相识，跳下马来，继续朝山顶赶路。刘五性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脸戏谑。早是一副恭候多时的模样。
来访夜城庄的，是水杉派掌门陆威。林秋派掌门孙耀。弄泉派掌门慕容芙。服玉派掌门洛信文。呵，四大门派都到齐了。金于世见四人进了大殿。原先跪地的弟子，各自退往两旁，让开一条道路。
四人面色皆沉，已经走上前来。刘五性放下翘起的腿，已然站起来。呵呵笑到。“名门正派之人前来我夜城庄，不是，犬子又惹了什么麻烦吧？”此番打笑话，却惹得众弟子一阵哄笑。
四人左右相视，一时气氛尴尬。说话的，却是向来有好好先生之称的洛信文。“此次前来夜城庄，是听闻刘庄主不过几日便是生辰。今日是送上贺礼来的。”
刘五性一听，瞪大眼，一拍手。“哟呵，那可是感情好。想不到我妖魔之派，还有大侠送上礼来。真是受宠若惊。”话毕，又是一阵哄笑。
性格急躁的慕容芙见刘五性句句带刺，索性仰头便说。“得意什么？李问既然已经攻向了四大门派，攻向你夜城庄也是迟早的事情。再者，这武林最不受管制的，不也是你们夜城庄么？”
“啊。”刘五性故作恍然大悟。“是来结盟的。”他扭头看向陆威。“三个大男人，却不如一个娘们儿直接。难怪朝廷那帮蹄子，攻的你们手足无措。”刘五性笑的张狂。陆威却铁青了脸。

刘五性说的不错。今日，四大掌门前来夜城庄，所为正是五派结盟。云海关李问手下，有两百精骑，人称黑狐铁骑，李问乃主帅，手下四名副帅各自武功盖世，骁勇善战。黑狐铁骑之兵，也个个都是精英。
四大门派被攻的溃不成军。各小门派，已然归顺朝廷。而夜城庄，却是一个例外。不能说，朝廷不打算攻下夜城庄，将夜城庄放为最后一个目标，可见，云海关之众，对夜城庄也是有几分难以把握。
刘五性向来脾气古怪。他再走到铜座前坐下。嘴角微微一勾。“如此说来，这贺礼就是盟主令牌了？”他眯缝着眼，手拖着腮帮子。“怎么办。不是那个的话，我不喜欢呢。”
“爹。宴席已备。请贵客前往会客殿。”说话之人，正是走进大殿的金喜善。四人同时转头望去。这便是小毒蝎金喜善了，果然一股邪气逼人。
八月十八 艳阳天。街道两旁，尽是叫卖的摊贩。迈入城中之人，一袭白衣，撑着一把红伞。伞缀是上好的蓝玉。发如墨黑，成髻于后，以红带束起。腰间缀青玉，玉型乃枫叶。白靴镶翡翠，仪表堂堂惹得不少姑娘侧目。此人嘴角噙笑，肩头挎着包袱，一眼便瞧出是外来人。驻步于卖折扇的摊前，拣选了一阵。许是没挑到合适的，不时便又朝前走去。
最终是停在了一众队伍后。排队的，多是壮丁。多数人看到这富家公子模样的家伙，都交头接耳起来。这队伍，是甄选云海关步兵的招点，来应征的人，都是有几招功夫防身的。这男子，弱不禁风的模样，身形算是矮小，也来应征么？
此人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只是伸手把玩着腰间的坠子。偶尔抬起眼来，望望前方进展的如何。那把红伞，在这队伍中，着实惹眼了些。
“少侠是来应征的？”感觉肩膀被人一拍。此人回头，却是对上一张俊朗的面容。那人稍微俯着身子，离自己挺近。面上带着不羁的笑。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穿着藏蓝色布衣，腰间系着黑锻。发以深蓝发带绑于脑后。棱角分明，一双眼更是有神，俊朗不凡。
“正是。”此人也只是淡然回答。稍微挪开了些步子。显然是不喜欢如此近的距离，再加，此人不喜欢与人共打一伞。那人眼中有些讶异，笑的更开了些，分明是一脸的不置信。他也以同样的目光打量了此人，心中暗叹，就身高来说，便不合适了。
“知道要怎么甄选吗？可是要动刀动剑，立生死状的。”此人眉头一皱，这小子话还真多。站在自己身后一直在说。模样是俊朗，可说起话来，却带着一股轻浮的味道。此人不再多加理会。只是凝视着前方。
忽然感觉脖颈有气息。此人愕然回头。“做什么？”
“你还擦香粉么？”那人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那眼中的不置信又多了一分。“真香。可是，大男人擦香粉，有点……”
“没有。”此人眉头更紧了一些。再转过头去，往前了一步。身后之人却也是往前了一步。此人分明是感觉到了。怎么世间还有这种人，脸皮也忒厚了一点。心头有些发毛。也有些焦躁。若是平时，早是一刀插入对方脑颅了。但此时，还不能惹什么事情出来。
“姓名。”登记官头都未抬。
“姓金，名喜善。”此人说到。又听身后发出一种不明所以的笑声。懒得去理会，直接拿了牌子，便朝围栏入口走去。
“姓名。”登记官仍未抬头。
“姓李，名，敏镐。”登记官猛然抬头。望着自己笑的，不正是少主么。今日怎么会亲自来了？是要试试新兵么？“看什么，快写啊。”这李敏镐，正是云海关关主，李问之子。也是黑狐铁骑副帅之一。今日他来，也正如登记官所猜测的那样，是来看看新兵的资质。
他眯眼朝那撑着红伞的背影望去。呵，看来今年不怎么样么。是个人都来应征了。他双手抱在胸前，登记官唤了一声。他才伸手接过牌子，随即便朝围栏处走去。

“既然是上了擂台。便是生死之战。”撑伞之人环顾四方。勾唇一笑。“如若大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倘若真在战场，何来点到为止？”这便叫做先发制人。众人哑然之际，此人却是偏头望向步兵营座李玹雨。“请大人继续。”
说完，金喜善已下了擂台，重新坐回位置上。红伞一收，再放于身侧。已然又是一副云淡风轻之态。而此时，却与那李敏镐隔着擂台对视着。看着我作何？还以如此目光？有何资格带着责备的目光望着我？金喜善斜眼一声冷笑，索性不再去看那人。
“李，李敏镐。王善初。”李玹雨念完，便抬眼望向擂台。兄长？怎么今日会出现在这里？来试兵？怎么，面色不太好？
李敏镐上了擂台。先是拱手。随即咧开嘴便是一笑。“承让一下。新手，新手。”李玹雨嘴角一动，或许是错觉。兄长很难心情差。
方魄的尸体被抬下后。这战便开始了。金喜善冷眼望着擂台。倒要看看，这登徒子究竟能有何身手。
李敏镐却是没选兵器。叉着腰，王善初手中握着长刀，大喝一声便朝敏镐扑来。敏镐一侧身，手已经握上王善初握刀之手。一拳已直中王善初胸口。“还好吧？”刚打完，便问到。本是带着关切，却被王善初定为嘲笑。
他卯足力气，挣开手。那刀横劈向敏镐。敏镐往下一蹲。
“连招式都这么轻浮。”金喜善嗤笑一声。而台上。王善初越觉浮躁了，只觉得这李敏镐是在逗他耍似的。劈的更用力了一些。李敏镐却一直躲闪，不曾出招。
直到那刀快抵住喉咙，敏镐一侧头。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已点上王善初的肩膀。时间恍若定格一刹，王善初已然倒地，一口殷红吐出口中。金喜善目光一沉，内功。王善初撑起身子，却是看到李敏镐伸出手。“还好吧？”
他只觉得懊恼。侧眼叹了一口，便退下擂台。李敏镐望着那踉跄的背影，笑的有些无奈。“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小气。”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句，便跳下擂台去。却因跳的太重，膝盖一抖。“啊。”生生叫了一声，然后龇牙咧嘴的揉揉自己的膝盖。
金喜善眉心动了动。真正是个有意思的人。

（三）
两个时辰过去了。一百号人参与擂战，此刻却只剩了二十人。不巧的是，强强相争，最终只能甄选出十名来。手握红伞的少年，面前站着的，正是李敏镐。这一战，两人竟都有些期待。李敏镐低眼望着这身形矮小的少年。嘴角噙着笑。“长得一表人才，谁知道出手那么狠。”
“想断喉咙？”金喜善挑眉便问。
“那哪成？！”李敏镐即刻答到。却是笑意更浓了些。此番争战，不如之前那么简单。李敏镐和金喜善都清楚，对方的功夫，绝不是那么容易应付的。李敏镐的内功，阳气颇重，套路如龙般行云流畅。而金喜善，招招毙命，阴狠毒辣。必将是一场鏖战。
所谓阴阳互相克。这战。不易。
已进行了九战。还能当选一人。李敏镐纵身一跃，便落台上。金喜善则已立于台上，斜拉红伞。李玹雨目光渐沉。这名为金喜善的少年，功夫难测，兄长招式虽为厉害，但并无此人的狠绝之气。稍有差池，必定会被这少年要了性命。
擂台之上，两人对视着。天空之尽，斜阳一抹。果然，金喜善从来是先发制人。李玹雨心头一紧，那白衣人已经瞬间拉近了和敏镐的距离。此时出伞，便会戳入敏镐的胸膛。
敏镐面上已没了笑意。让金喜善惊住的是，那家伙竟然徒手接住自己的红伞。再一拉，左手出掌，险些打到金喜善的肩部。金喜善一侧身，握伞之手一用力，将伞扯回。右腿一勾，伞柄立于脚尖。“好看。”这是李敏镐第二次感慨。被抽回的伞，于空中展开，落下时，刚好被对方的脚尖接住，金喜善脚尖一提，再一旋身，伞又重握与手中。
腾跃而起，腿却是一招连踢。却都是被李敏镐逐一挡下。只见金喜善从脚踝处一抽，便抽出那白柄匕首。右手撑伞，左手却是往前一刺。直逼了李敏镐的喉咙。
李敏镐一笑。又是徒手握住那握刀的手腕。这一次，竟然是将金喜善往怀里一拉。他闭眼，竟然是一嗅。“果然香，你真是擦香粉了是不是？”
“没有！”金喜善怒火中烧，眼中全是狠绝。挣开手，又是毙命的刺杀。李敏镐旋身，躲开那致命一刀。这兵刃可不是开玩笑的，一碰到身体就是条血痕，他自然是得闪开。再落地，却已到了金喜善身后。
金喜善一蹙眉，回身再刺。落空。再收伞，逼向李敏镐的胸口。李敏镐握住伞尖。同时，内力从丹田直逼了右掌。金喜善只觉握伞之手一麻，内力攻来，却在第一时刻也提起内功。
一阴一阳，内力碰撞，擂台却是从中破开。两人跃身，只听擂台轰鸣一响。敏镐此时却已出招，那拳，金喜善却是没反应过来，直中了胸口。金喜善喉头一阵哽咽，一股腥甜呛起。重心也紊乱起来。“没事吧？”
哼，不够狠的家伙。半空之中，李敏镐伸手去抱已有些下坠意味的金喜善。却在此时，那匕首重重扎入李敏镐的胸口。李敏镐皱紧眉头，却未放开手。直到落地。金喜善一直盯着这男人，心头竟然有些发毛。
这人是有问题不成？金喜善又是一掌，将那匕首更推深了一些。本是抱住金喜善的李敏镐，退出几米开远。“哥！”李玹雨立刻冲上前来。李敏镐此时单膝撞地，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伤口，抬眼望向金喜善。
看不清楚这个人。那便是，初见，李敏镐对金喜善的感觉。

（五）
苍茫雪地，雪还在飘扬而下。若那绒毛一般，风起，白雪抚面。
地上，却是一片血红。宛若那梅，狂傲绽放。
她手中利剑，却是滴血。这剑，她舞的很好看。或者说，她总是将兵刃舞的如此好看。
他手掌撑在雪地，那凉浸入骨髓。胸口却在滴血。她每次，都照着心窝去伤。
她掌已破，袖口已被鲜血浸红，是右肩上的伤口，潺潺的流溢着殷红，顺着剑柄，顺着剑刃，再落在雪地上。
他眼前，又开始模糊。
从初见，到如今。就是看不清。
最终，是躺在那冰雪之地，任雪落在面庞。目光，逐渐抽离。
契阔，意为相交相约。
契阔，意为聚合离散。
契阔，意为久别之时。
契阔，意为辛苦之心。
罢了吧。李敏镐与金喜善，本该莫言契阔，不是吗？
第一章 《完》
第二章 《将军令》

第二章 将军令
（一）
步兵营的新兵，说直白一些，一开始所负责的，除了训练外，便是灶房里的事。包括担米担水，分餐洗碗一系列的琐事。待破晓时分，军中便会响起号角声，便是起床的时刻了。老兵会即刻前往练兵场开始刺杀训练。而新兵，则会被分队长集结在一起，开始忙碌杂物。
新兵的训练是从傍晚才开始。而且，还没有资格在练兵场训练。这便是朝廷的兵队制度。在一入新兵营开始，十名新兵便已经听营座李玹雨讲过了。而怎样才能成为正式步兵呢？有很多新兵入营后，一年，两年，乃至三年，都未成为正式步兵。首先，分内的事情一定要做好，其次便是训练，一定要拔萃。
正式步兵选拔，会在每年年末。八月份为招兵，之后有四个月的时间进行兵队练习，直到最后，由主帅副帅以及营座一同选拔。
也就是说，除了金喜善和其余九名新兵外，未被选拔上的遗留兵也居住在新兵营中。这里的条件确实不如正式兵那边好。
负责新兵训练的队长，姓宋，据说是一等一的好手，去年加入了云海关步兵营，仅一次选拔，便成为正式步兵，并且于征战中屡立奇功，新兵之间盛传，此人也很快会加入黑狐铁骑。宋忌武虽身形不高大，但，一身武艺绝对不容小视。
金喜善站在队伍靠后的位置，望着前方一袭铠甲的宋忌武。此人虽是其貌不扬，双腿有力但行路无声，可见轻功了得。内力也不错。看来这云海关，果然是卧虎藏龙之地。
天际才微露晨光，竟是一片淡紫。新兵营前，已经集结了五十名新兵，包括选拔所剩的遗留兵。宋忌武来回踱步，自然是要打量清楚新来的这些生面孔。脚步最终是停在了一列队伍最惹眼的那人身旁。
不是别人，正是金喜善。这人不一样有三点。一，身形矮小，居然比宋忌武自己还矮一点，身板瘦弱，虽宋忌武不高，但身体是很壮实的，此人不却不同，羸弱的恍若一阵风都能将其吹倒。二，十名新兵虽还未发放统一服饰，但，都知兵队之中应着暗色，这位倒好，一袭红衣，发也极长，高束脑后，却是直垂在腰际。三，众人都是一脸严肃，唯有此人，嘴角噙笑。
“这位新兵。入营是，未听营座讲述新兵制度么？”宋忌武问到。金喜善本就没听昨日李玹雨究竟讲了些什么，却是淡然的点了点头。宋忌武一愣，眉头一蹙，厚唇稍稍一抖。“谁与他同住？”
队伍中，苏九瑟瑟缩缩的举高了手。“这一个月挑水的任务，就由你们两人做。”众人都噤声不敢说话。“身为同寝，一些制度，不应该互相提醒吗？”苏九埋下头，手也缓缓放下，看来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队长。”开口的，是依然噙笑的金喜善。“今日那位，提醒过。是小人未理睬而已。”言罢，众人目光都投向此人。苏九脸色更是大变，别说提醒了，他一句话都未跟这小子说过。宋忌武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偏着头望着这红衣之人。金喜善说了下去。“不知小人哪里违背了军纪？”
“着装。此装束不像军人，倒像留恋烟花的浪子。还有头发，为何不打髻？而是任其高束垂落？”宋忌武语气虽淡，但字句倒都有刺人的意味。金喜善这才了然，原来是自己这一身行装还有这一头发惹的。

（二）
从李府出来。李玹雨一直看着自己的兄长。直到两人上马。“是对那名为金喜善的新兵，感兴趣吧？”李玹雨问到。李敏镐歪歪脑袋，不置可否。“但，哥不觉得，此人出手太过狠辣了么？虽那日擂台，技压群雄，但，却是杀了一人，还伤了哥。”
李敏镐手扯缰绳，却是一脸淡笑。“就是想知道，为何会那么毒辣。”这是实话，那人却是吸引了自己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看不清楚，所以，想看清楚。他驾马。“还是快到兵营吧。兵队应该已经开始训练了。”他策马，已然奔向了前方。
李玹雨摇摇头。丁队招贤之事，自己的兄长反倒比他更急切了。金喜善，李玹雨皱了皱眉。此人，他还是不太放心。虽按招贤制度将此人招进，但，那阴狠的武艺，始终让李玹雨有些放不了心。
此时，金喜善双腿绑着两袋米包。肩上担着长竹，竹条两稍悬着木桶。桶中满满是水。肩头沉甸甸的重量，将金喜善的脊背压弯了一些。冷着脸，咬着牙。宋忌武同意了金喜善一人承担惩罚，但，也说明了条件。
一，担水时必须绑米包负重。二，不能用武功或者内力助担。金喜善性子本就傲，此时水已经担了三趟了。从兵营外一条巷子距离的水井，将水担到兵营灶房。这是第四趟了，金喜善迈出兵营大门，却是听到马蹄声。抬头一望，那马儿正飞奔前来。马背上坐着的，正是李敏镐。
金喜善撇过头去，直直朝那马走去。此人从不知何为让路。李敏镐拉紧缰绳，马儿双蹄朝天。他心里竟然是一愣。分明都看到自己了，随即竟是轻笑。看来，是不爱给人让道之人。李敏镐扯绳，扭转马头，往旁驾去。
李玹雨虽是疑惑，却还是跟着自己的兄长将马驾到路旁。金喜善没看李敏镐一眼，只是稍稍弓着背，继续朝前走。李敏镐望着那远走的背影。呵，头发短了不少么，就算束着也不能打髻。不过也好，至少看起来不那么像女流之辈了。
“哥？”
“为什么我看你那么清楚呢？眼睛，没问题，不是么？”李敏镐只是如此对李玹雨说了几句，然后笑笑。李玹雨只觉得莫名其妙。两人马最终是停在了兵营前。下马，李敏镐整整戎装与李玹雨一同进去。
一上午的军队训练，李敏镐的目光却都放在那来来回回担水的金喜善身上。这家伙，体力还行嘛，已经这么多趟了，还能咬牙坚持。金喜善的步子，走出练兵场，就被人挡住了去路。自己左一步，对方却又挡住，再右一步，仍是被挡住。
最终，金喜善抬起头来，眼中全是怒气。本就累了，这登徒子还三番五次的找茬。“昨天在下请你喝酒，你怎么就走了？那次你请在下喝酒，在下可是带着伤都喝了。你这不地道啊。”金喜善本就讨厌给人让路，但，不应付此人，此路是通不了了。索性放下担子来，伸手揉了揉胳膊。
“好像是该我问你，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出现吧？”金喜善当然明白。李敏镐乃黑狐铁骑的副帅，也明白，那日，他或许是试探新兵身手。而更明白的是，李敏镐这人，对自己感兴趣。所以便是明知故问了，为的，只是不让对方起疑。
“怪了。你怎么就断定是在下总是出现，怎么不想想，是不是你三番五次出现于在下面前。”李敏镐双手抱在胸前。“擂台那次，就算是巧合吧。碰巧在下在那里，之前在下可是不认识你的。之后，约在下雨悦颜客栈喝酒的，可是你。啊，还有昨日夜里，在下一直在那片林子练剑，可是你在那儿洗澡的。”

金喜善一时语塞。脸色也更冷了一些。默了一阵，却是话锋一转。“看你一身戎装。不要告诉我，你本就是兵营的人。”
“那你猜猜。在下在营中做什么？”李敏镐笑意更浓。这金喜善，真是怪。分明是想和他相交，却总是一副琢磨不透的摸样。而怪的是，面对这番模样，李敏镐总有莫名其妙的兴致。
“军师。”金喜善淡然的说到。
“啊，是在说在下头脑好么？”
“不是。是废话多。”金喜善趁着这一空档，已再担起挑子来。趁着李敏镐还在分析自己的话时，已经错开身子朝前走去了。
水担到灶房。现在守着火的，正是苏九。喜善将水倒进水缸。这最后一趟，总算是结束了。肩膀有些酸，金喜善心头的气也还未消。那登徒子还好意思提昨夜之事。想到这里，心头又气了一些。
“不是。猜错了。”而就在此时，耳旁又响起那人的声音。金喜善显然是有些愕然的偏转了头。李敏镐冲金喜善笑着。“再猜猜。”金喜善只觉得，这人太烦，瞪了他一眼，便朝灶台走去。自顾自的打开蒸笼，取出一个馒头。
“那个，金士兵，这馒头……”苏九抬起头来，却是还没说完话，金喜善已经走出了灶房。李敏镐也追了上去。
“都拿了，怎么不给在下也拿一个？”李敏镐很快便走到金喜善的身边。金喜善此时是准备先回住处，添件外衣。耳旁却一直是这男人的声音，有些聒噪啊。“继续猜吧，贤弟。”
贤弟？大概是气到头，金喜善反笑了。不过这笑，绝无开怀之意。停下步子，那男人也停了下来。早知道是这么麻烦的人，当初金喜善绝对不会选择借与李敏镐相交尽快探清黑狐铁骑这一捷径。现在放弃也还未晚。“你为何一直跟着我？”
李敏镐先是一愣。金喜善上下打量了李敏镐，然后嘴角更加扬起了一些。“难不成真有龙阳之癖？”话刚问完，李敏镐却是凑近了面容。金喜善心头一落，脚步也往后挪了一些。
“你怕是猜不到，才转移话题的吧？”李敏镐只是说了这两个字。“算了。你继续忙你的。”李敏镐说完，便转身走开了。金喜善蹙眉，心头不服，握紧拳头，那厮凑那么近作何？
“伙夫？”金喜善脱口而出，目光也望着那个背影。那男人脚步停下来。转过身，笑的更浓了些。然后摇了摇头。
“不是。”然后，双手叉腰。“在下，乃云海关，步兵营营座李玹雨的。”他故意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恋慕之人。”语毕，再转身伸了个懒腰，走开了。金喜善嘴角一动，心中暗骂那厮有病，然后继续朝住处走去。
李敏镐此时面上却没了笑。果真是看不清。这女子。
一介女流究竟入步兵营是为何？昨夜，他便已发觉了那金喜善的女儿之身，故作坦然，并未当时拆穿的缘故，便是想要弄清，这女子究竟入营作何。究竟在想什么。
武功那么毒辣，并且不留余地。
从武功所用招式来看，不像是正派武功。并且，故意相约。真如这女子所说，是对自己感兴趣么？比起这个，故意接近，几率更大一些吧。再想深入一些，这女子，或许已知他的身份了。目的，又是什么呢？她说过，想要入黑狐铁骑，目标，是那个么？
疑心，其实从她第一次对战铜锤方魄时，便已经起了。从套路上来说，这等武功，着实让人放心不下。之后，便是悦颜客栈那聚，喝酒之际，李敏镐也发现了，那人握酒壶，和伸手夹菜的掌腕及掌心，都有深浅不一的茧。
若不是从小握兵器，并且所用兵器不止一件的话。是不会留下那些茧痕的。
再谈，昨夜一事。李敏镐本是练剑，却无意看到沐浴的金喜善。从背后望去，当然能断定，那绝对是女子。之后，本准备离开，却被身后之人牵制住，回头愕然发现，那人正是金喜善。
对方，是不想让人发现女儿身。并且，眼中分明是有杀意。但，并不能真的判断，她真的带着什么复杂的阴谋，所以才选择继续留意此人。
李敏镐嘴角依然是噙笑，已经朝李玹雨走去。李玹雨此时正在集结队伍。准备开饭。李敏镐已经站到他身旁。“哥，你未免太过留意那位新兵了。光是看不够，索性还跟着他。哥这样，让为弟有些难办。”
“主要是那人太有意思了。”李敏镐笑的更浓了些。“我都看不清，啧，很难看清。”

第三章 马蹄乱
（一）
李问之所以会下达将军令，是因为副将崔雪莉派人回报，隔日便攻打幽冥楼，但从回报人那里得知，幽冥楼或许难破，毕竟无法知晓对方究竟是何状况。再将雪莉的猜测也做了通报。如果真如雪莉所猜测，幽冥楼楼主有可能是控尸人的话，仅仅凭戊队之力，是无法攻克的。
李玹雨请缨，此时以丁队相抗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而步兵营，则由将军夫人，乙队副帅崔雁暂领。新兵训练，自然就交给了李敏镐。
李敏镐所掌管的部队，也就是黑狐甲队么，那帮家伙，不用人操心。李敏镐跨上马背，新兵从破晓开始集结。所以这段时间，敏镐是无法前去祠堂与父亲一同拜祭了。他策马朝兵营赶去。
刚进了新兵营，号角声便响了。李敏镐站在空地处，一会儿工夫，全员便集中在此处。包括那金喜善。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李敏镐撇了撇嘴，随即看向众人。“从今日起，在下负责大家的训练。在下李敏镐。”遗留兵很多都认识这人，黑狐铁骑的副帅，李敏镐，有几名便是已交头接耳起来。
宋忌武此时应该已经到李府了。是李玹雨亲自点名，要让他随行，毕竟宋忌武身上也带着奇功。不错，李玹雨的丁队，便是一字。“奇”。并且这支队伍，向来神出鬼没。几乎没有人知道，成为正式步兵后，还会有秘密选拔，最终选出来的人，便是丁队，但仍旧潜伏在军队之中。
他们确实是组成了黑狐铁骑的“丁”队。宋忌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再之，李问也已经看过此人的文案。李玹雨提议带他前去，李问自然是应首了。
“你们的宋教头，家中有喜。所以这些天，无法训练各位。”李敏镐说到。“但，宋教头所安排的事情，新兵的各自分工，还是不变的。”李敏镐转头，看向金喜善。“打个比方，该打水的，还是负责打水。”语罢，便是一抹笑。
这笑定是有戏谑之意。金喜善心头更窝火了一些。却是毫不躲避李敏镐的目光。俨然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呵，烈性子。李敏镐心头一叹。“毕竟，军令如山么。”说完，他朝着金喜善耸耸肩，好像是说他也没办法似的。
金喜善已经捏紧了拳头。随后李敏镐走到苏九身旁。这就是金喜善的同寝了。昨夜，被自己点了穴道的家伙。他伸手，拍了拍苏九的肩膀。“士兵一表人才，身手一定不凡。好好做，年末选拔或许能成为正式步兵。”此话以表安慰吧，因见此人一脸憔悴，便是昨日一定没睡好了。
废话，好歹也是被点了一夜的穴道。经脉一定受到印象，既不能翻身，身体又紧绷。说起来，还真是有些抱歉。“既然如此。众人，行动。”
这步兵营里面，少说有五百来号人。饮食起居，各房的打扫，却都是这五十来号步兵做。金喜善一人担水，每日要担多少趟，却还真难算清。此时，金喜善已经担起挑子。李敏镐只是瞧着她，抱着手，不做声。好嘛，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了。
望着那人挑着担子走远。李敏镐只是轻笑了一声。
这登徒子，果真是阴魂不散。不是黑狐铁骑的副帅么？怎么会若牛皮糖一般，黏着人不放？金喜善脚上绑着米袋，比起昨天，今天要轻松许多了。她本是及容易受训的人，从小到大，何种训练未受过？现在忍辱负重，只为了之后的计划，想着，她咬了咬牙。

（二）
幽冥楼下，崔雪莉捂着右肩。怒视前方。本是决定明日进攻幽冥楼。不料对方已经先一步动作了。呵，果然是控尸么。幽冥楼下，全是尸体，那些尸体，却若注有人魂一般，站立着。虽是闭目，却真正的向他们攻来。
崔雪莉所率黑狐铁骑戊队，共有六十人。她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右手握着的长剑深深扎入地面，以支持身体，左手捂住的伤口，流出殷红的血液。这幽冥楼方圆一里，竟然都是笼着黑雾，崔雪莉呼吸了几口，再咬牙直起身子。
双手握剑，朝那幽冥楼奔去。果然，她一动，那些尸体便朝她扑来。尽管她不断的砍杀，却对死人毫无作用。那些尸体倒地后，马上又会再站起来。崔雪莉之所以那么想接近幽冥楼，便是知道，控尸人一定在楼中某处。
究竟是靠什么操控尸体的呢？肩膀剧烈的疼痛。崔雪莉大喝一声。“戊队，再攻楼！”崔雪莉的谋略是，她一人抵挡死尸，而其余人等从各个方位接近幽冥楼。尸体是从最顶层处落下的，也就表示，入口在最顶部。
石室中。鬼染抱着那灰猫，揉了揉灰猫的毛发。然后朝那摆满棺材的下方走去。“把他们也放出去如何？”鬼染侧着头，望着那猫儿。“看吧，我也是如此想的。”
马蹄声乱，李玹雨拉扯缰绳，挥鞭策马。一众铁骑行于这蜿蜒山路之中。越是往前，迷雾越浓。看来，幽冥楼快到了。已是午时，却是一丝光也没有。分明八月，却觉空气冰凉的异样。再行了半个时辰，雾竟成黑，若那缭绕黑烟。竟还有些呛鼻。
“是腐朽味。”宋忌武驾马到李玹雨身侧。众兵队停在了此处。“前面应该就是幽冥楼了。”
“丁队！”李玹雨一扬手。“潜入。”众人先是下马。随即，已闪入丛林之中，没了踪影。“宋教头。”宋忌武点了点头。两人同时踏马，一跃而起。已入那迷雾之中。只一刹那间，此地只剩众人的坐骑。
戊队众兵虽采用两面而围。却在此时，面前再嘭咚落下尸体。那些尸体都如同从楼上摔下来一般。落于众人面前，众兵微微后退。那尸体却是缓缓站立起来。崔雪莉一面抵挡，一面望向那群落下的尸体。
这次，不同。那些尸体，不，是人吗？是睁着眼的。只有眼黑，没有眼白。只感觉左腿又是一阵刺痛。那森森的白爪再次刺穿了铠甲，中伤雪莉。她吃痛的皱眉，一剑插向对方。那剑，却是过了对方的紧闭的右眼。
崔雪莉一愣。被刺中右眼的尸体，右身像没了气力，也分明听到了骨骼断裂的声音。“是眼睛！众人，攻眼！”崔雪莉大叫到。
却不料身后已袭来一具死尸。“雪莉！”李玹雨落地，剑已掷出，正中死尸背脊。雪莉回身，一跃身，便是落到李玹雨面前。“情况如何？”
“已找到这些东西的要害。眼睛。”李玹雨点点头。“丁队听令，攻眼！”他大喝，下一秒，只觉耳畔风过。铺天盖地的铁镖从四处飞出。却不见发镖之人的踪影。每一镖都直插死尸双眼，竟是没有一镖误伤。这便是丁队。
一半的尸体倒地。再没起来。但，那些睁眼的死尸，却是仍站立着。眼被刺穿，流出黑脓，却仍是攻击着准备登楼的士兵。崔雪莉和李玹雨相识点了点头，奔向幽冥楼，两人分别朝两侧奔去。
宋忌武提着冷剑，深吸一口气。他所有的“奇功”便是，让人讶异的速度与轻功。他腾起，直直朝幽冥楼最顶处跃去。落地，却是看到最顶处有一散着黑雾的洞。入口就是这里了么？他朝前走去。很快便到了洞旁。纵身一跃，跳入洞中。

（三）
傍晚时分。新兵营前，集结的五十号人，手中都握着长枪。李敏镐站在最前方，手持红缨银枪。“枪法，最重要的便是直，快，准。利落出枪，再利落收回。”他背对着队伍，一套枪法耍的淋漓尽致。
金喜善望着，心头叹了一句。这枪法确实缜密。金喜善用过不少兵器，持枪，却是头一回。毕竟，这枪，太多笨重，也着实不好看。但，那李敏镐却耍的如鱼得水。倒是潇洒的一种兵器。金喜善侧头，那枪比她自己还要长许多许多。李敏镐这是在嘲笑她么。一咬牙，再眯眼。
李敏镐收枪，转过身来站好。枪尾触地，铿锵一响。“因为枪都是铁匠统一定制。所以，有些尺寸不适合的，便将就一下。但，话说回来。舞枪和身高并没多大关系。”
这就明显了。金喜善怒极反笑。那厮说此话，看着的不正是自己么？除那登徒子外，众人的目光也竟都望向她。“队长！”金喜善冷颜喊到。
“怎么了？”李敏镐嘴角一勾。
“小人认为，还有更好看的耍法。”说罢，已经提枪走到队伍前方。李敏镐有些发怔，但随后，还是轻轻笑了笑，让开了位置，退到一旁。一副，请便的模样。
金喜善望了一眼李敏镐。右手持枪，却是横拿，朝右拉开。那套枪法，不若一贯的枪法套路，行云流水。金喜善的枪法确多了几分“柳暗花明”。一枪刺杀，却又暗藏另一套路，以为下一秒是直刺，枪头却忽然拉开弧度，偏转枪锋。
呵，好个金喜善，是在嘲讽自己么？这一招一式，竟然全是李敏镐刚才那套枪法，倒转后的套路。这么短的时间，倒转了套路不说，还能判断将速度慢下来，更能舞出绝妙之感。舞，的确是舞。金喜善停枪，同样是枪尾触地。再扭头看向李敏镐。
“好看！”李敏镐说罢，笑意更浓。“再来。”金喜善一皱眉，直直朝队伍走去。众人皆是没说话。各自心里却是对这金喜善更上心了些。特别是那些遗留兵，心头又多了个对手。要知道，金喜善的身手，极有可能被选为正式兵。
训练继续着。李敏镐抱着手，看着那些练着基本刺杀的人。金喜善，同样认真的练习着。她知道，任何兵器都不能靠天分来练。李敏镐刚刚所说的好看，实际上，也只是她凭着天分所舞的套路。而，兵器的威力，只有彻底掌握好力度，才能发挥。
训练结束后。众人便散去。金喜善已是满头大汗。李敏镐走上前来。“大家最后都赤着膀子练习了，贤弟为何不光着膀子练？”他语气中带了打趣的意味。金喜善一抹额头汗水，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便朝住处走去。“诶！”李敏镐一上前，便挡到金喜善面前。“出去如何？”
金喜善面色相当沉，现在正走在李敏镐身旁。两人并肩而走。李敏镐双手抱着，金喜善则直直看向前方。
夜市似乎比白日更加热闹。摊贩们都在摊上挂着一盏灯笼。叫卖的也比白日更加有力。这李敏镐果然是不像话，身为军队队长，更是黑狐铁骑的副帅，竟然总是一副浪子模样。金喜善之所以会出来，也是因为这李敏镐惯用的“缠人功夫”给逼的。
“究竟要去何处？”金喜善挑眉问到。因为担水，练枪，身体各处本就有些酸痛，还被这登徒子漫无目的的带着。不免心头有些烦躁。
“当然是好地方了。”李敏镐答到。金喜善却是心头一惊，自己的手腕被对方抓住。“这里。”李敏镐拉着她拐角。之后，那手便松开了。“再走几步就到了。”金喜善握了握手腕，面色更沉了一些。该死的登徒子。
最终，两人是停在了一家饺子铺前。这铺子，由竹搭成架，再由白布铺上，便成了一个棚。棚下摆着四五张木桌，木桌围着条凳。李敏镐坐下，金喜善坐在他对面。“不是我吹，这里的饺子，特别好吃。”金喜善蹙眉，她当然知道，看客人这么多，自然是味道好了。“要不是今日运气好，还有位子，说不定咱们还会排队。”
金喜善一直没说话。李敏镐倒是不在意。朝老板挥挥手。“老板！这里来一斤饺子，鸡肉馅儿和韭菜馅儿的！”说罢再从腰间解了酒袋。自己喝了两口。还真是随时都带着酒的家伙。李敏镐手背一抹唇，然后将酒袋递给金喜善。金喜善接过，也是喝了一口。
她一皱眉，这酒辣的很。倒是她喝过的，最辣的酒了。
“这酒是从蒙古那边得的，在下存放了好久。”金喜善轻咳了一声，胸口火辣辣的烧。她吸吸鼻子，故作镇定。“难道不辣么？”
“还好。”金喜善张口便答，喉咙却是一呛，随即轻咳出声。
“哈哈哈哈。”李敏镐笑的前俯后仰。金喜善只觉得丢人，却又止不住咳嗽。索性一拍桌子，示意对方自己生气了。李敏镐即刻收住笑声，虽然是一脸憋住的表情。这时店家送来两碗海带清汤，金喜善压了压胸口的辣意，止住了咳，埋头喝汤。
李敏镐低眼看着她。默了好一阵。“明明那么长的头发。”这声音很小，金喜善自然也没听清，只怕是那登徒子又自言自语什么废话了。这清汤着实爽口，咸淡适中。

李敏镐讲完故事，然后望向金喜善。金喜善面上虽无多大表情，但目光却柔和了许多。“所以，一人牵马一人骑，有表示信任的意思。”信任二字，却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金喜善的耳朵里。她只侧了眼，看到那男人正望着自己，一时也不好收回目光，若是收回便是心虚的表现。
“哼，我倒不觉得。只怪那将军蠢。是个人都相信。我觉得那马夫也蠢，这样的将军，却还要陪伴在他左右。这故事不好听。”金喜善说罢，才收回目光。
那个时候的金喜善，或许是年少，还并不明这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嘴上念着这故事愚蠢，却是不肯承认，自己莫名被打动了。那感觉很怪，是金喜善从未有过的。
“你说在下的故事不好听。那你讲一个如何？”
“我不会讲故事。”金喜善即刻答到，随即又问。“我们究竟何时才能抵达？”
“这路是要行一天的。再走一段路程，就有个落脚地，先在那儿休息一阵，再吃点东西赶路。你为何总那么急？”李敏镐着实有些不懂金喜善。他自己的性格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金喜善的脾性，却好像全然和他相反似的。即便不是完全相反，但总有那么一点，绝对是反到了极致。
所以在对此人这么感兴趣。李敏镐觉得怪的是，他甚至都不能辨别，这女子究竟是好是坏，进入兵营，又究竟是何目的。更怪的是，总是怀疑，却在她说话时，莫名其妙的便相信了。这可真是怪事了。
“哪有那么多时间耗费？”金喜善没有答话，反倒是问了一句。忽然，心里一抖。这不也是在问自己么。是啊，她哪有那么多时间耗费。如今最重要的是，早日摸清黑狐铁骑的底细。她微微侧目，瞟到那张侧颜，既然这李敏镐自己贴上来，虽是烦了一些，但忍耐一阵，从他那里探到底细，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这话说的倒有深意。”李敏镐喃喃道。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了，金喜善在心中盘算了一阵，再张口，却是问李敏镐索酒了。
“还有没有酒，给我一些。”李敏镐一笑，把酒递给金喜善。“你入黑狐铁骑有多久了？”
“嗯，记不得了。在下不怎么记事。”李敏镐朝前探了探头。“何时有个茶摊子的。”他心头嘀咕着。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除了两里开外有一间小客栈外，这段路不该有个茶摊的。至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
“这茶闻起来很香。”本是喝了酒，口有些干，金喜善一嗅茶香，便是不自觉叹出声来。李敏镐虽觉有疑，但却不能让人渴着，遂停下马，侧头一笑。
“喝一会儿再走罢，好不容易你也不那么急了。”金喜善已下了马，却站在马侧犹疑了一阵，再看着李敏镐。“放心，之后还是让你坐着。”金喜善轻咳一声，已走入茶寮。李敏镐将马拴在茶寮栏杆上，再走进棚子，于木桌和金喜善相对坐下。
卖茶的，是一名老妇人。发鬓花白，脊背佝偻，穿着一身浅灰色布衣，手掌木勺，正搅着茶。金喜善捏捏胳膊，桌上放着一个陶壶，还有几盏瓦杯。“看两位是在赶路吧。除了茶，尝尝老妇做的茶点如何？价钱也不贵。”那老妇一边搅拌着茶水，一边说到。虽是满面皱纹，却笑得慈祥，李敏镐也稍稍放下了警惕。
“什么茶点？可有绿豆糕？”金喜善最爱吃的点心，便是绿豆糕。泉水捣绿豆，冰糖碾碎煮绿糊，再加点青茶水，味道甜而不腻，爽口至极，配着茶，算是一绝了。老妇人只点点头，已经走到木桌前，拿了陶壶去。
舀了一壶茶再给摆上。之后便从驾着的蒸笼中取出些糕点来。“才做好，不凉，这糕有时热的反而爽口些。”老妇人将绿豆糕盛在瓷盘中，同是摆在了木桌上。“倒还有栗子糕，桂花糕，若是吃不尽兴，再要便是了。”
说罢，再用围裙擦擦手，继续去搅拌起茶水来。这茶却是要煮了，才香入骨髓。金喜善伸手，便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抬眼望了李敏镐，却是也给他满上了。
李敏镐目光却始终不离那老妇人。虽是身形佝偻，但总觉得奇怪。这老妇人行路无声。要说人老，脚步应是更沉稳才对，若不是有功夫在身，怎么会脚步如此轻。想到这里，李敏镐又起了警惕之心。
金喜善将茶杯送到唇畔。却是面容一僵，眉头也蹙起。随即，嘴角微微一勾邪佞之笑。哪来的旁门左道，竟在毒祖宗面前作祟。这松毒，加于茶水之中虽是无色无味，难以区分，但碰到瓦杯，便会生一股微弱气息。若不是常年与毒接触的人，很难发现。但，不巧的是，这金喜善可是夜城庄少庄主。
她略微抬眼，却是看李敏镐眼中也生有疑。这茶，她喝了倒是没事，毕竟她有拈心符护体，而这李敏镐就说不准了，松毒虽不是毒中之最，但，撂倒他可是绰绰有余了。如何，李敏镐，你是喝还是不喝？

然而，更让李敏镐疑惑的，刚才那些人，为何会出现在云海关和九州亭附近。这里来往的，除了居民和士兵外，并无什么阔绰子弟。倘若真的是为了劫财，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可以选择，为何偏偏是这里。再者，云海关卧虎藏龙，在这附近造次，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处。
金喜善同是想到了此事。如若扬州毒姑在此的话，那么鬼面人也应在此。扬州毒姑是跟着鬼面人做事，而鬼面人所掌鬼面客栈，是不久前被黑狐铁骑攻的溃不成军。听义父说，鬼面人和扬州毒姑未被抓捕，并且做着劫财的勾当。
金喜善侧头望了李敏镐。但看李敏镐根本不认得扬州毒姑的样子，或许，前去攻打鬼面客栈的，并不是李敏镐。也是，黑狐铁骑有四个副将，极有可能分为四队，究竟是怎样的机制呢？必须弄清楚这一点。而且，从未见李敏镐带过兵，金喜善直到如今，甚至都未见过黑狐铁骑。心头更慌了一些。“喂。”
“嗯？”李敏镐没有侧头，只是沉着目光望着前头。
“你倒是说话。若不说话，我觉得不自在。”金喜善也觉得讶异，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说的却是实话，此时心头太过郁闷，倒是想听李敏镐讲个故事。“还有没有故事可讲？烦闷的很。”
行到此处，阳光已炙热了许多，八月还未完，九月末才凉。这炎炎之气已经快来了。要到正午时刻，先赶到客栈，避了太阳，再行路。李敏镐心头只有这些，根本没回应金喜善的话。金喜善竟然是怒气攻心。这是何种态度？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种态度。虽然夜城庄的人，还有身边的人，都怕她，但，至少因为害怕，会听她的话。这李敏镐却是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模样，金喜善着实气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做错什么了吗？队长。”金喜善声音并不大，但很沉，这质问中，字字都带着怒意。李敏镐却也是在此时回头。他对上了金喜善的眸子。他目光中，竟然是带了一丝怜惜。是，他望着如此高高在上的金喜善，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说不上为何。他总觉得，这人让自己的心有些怪。
她完全不知自己错在哪里。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杀人有何不妥。换句话说，杀人似乎与她吃饭睡觉一样平常。这样的人，她的心，被困在一个铁笼里。
“善儿。”李敏镐认真的看着金喜善。“虽然那些人是邪路。但，杀的片甲不留，并不是唯一的做法。而且，若留性命的话，或许能从他们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比如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明白吗？”
这是金喜善第一次听到的言论，很陌生，陌生的她的心微微发颤。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要杀人。听起来很怪，但是，很奇妙。她本是狂魔，若随时都在发怒的狼，却有人抚摸她的头，让她平复心情似的。这还是头一次。
金喜善偏过头，重新望向前方。这氛围，她不喜欢。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不适应。李敏镐目光沉了一些。或许，这人，许久许久的时间，都是无心的。倘若是狠到了极致，也是单纯至极的一种。究竟，是何人教她武功，而她的过去，又是如何的呢？
李敏镐牵着马，两人都不再说话。这沉默，却是让两人都各有思绪。李敏镐的费解与莫名的怜惜，还有金喜善的无解与莫名的情愫。这路还要行一阵，却是无言了。
本就是不同世界之人，本是陌路便好，却是命数弄人，将一正一邪放于一路。又能怎样？只道是缘起缘灭，一慨叹罢了。

（五）
风过林稍刷刷作响。
“李敏镐。”她轻唤了一声，却是听不到应答。冷眼，低眸。
她最终还是抽出了那把白柄匕首。
第四章 《完》
第五章 《歃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