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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百度]帐。
现在去回想十八岁的末尾那段日子,还是只想爆粗口。
十八岁时的月光,十八岁时的浪涛,十八岁时沙砾的触感,十八岁时眼睛被风吹痛的泪水,十八岁时的缠绕,十八岁时的留恋,十八岁时错愕的霹雳,十八岁时烧灼无望的跌倒。
我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像是地窖里存放的酒,放得越久,一旦拿出来,就会有更浓烈的味道把周身都笼罩。
高三的春天。18岁的4月。
苍星石发烧了。
睡醒的间隙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被严严实实塞好的被角封在里面,坐起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衣服里,摸出来一看是支体温计。拖着发软的身体出来找水喝,扶着门框看见水银灯略略笨拙地在厨房里动作。
“干什么呢?”
声音往后逐渐发虚变轻,尾音在空气里飘渺,配合着四月不算温暖的天气。
“煮了点粥。”水银灯走过来,居家气质的围裙穿在身上很是违和,苍星石忍不住笑了出来。
“谢谢。”
那个时候看着她这样做,满心满眼都感觉是被照顾的温柔。
让她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明天不要去上课了吧。”
“……嗯?”
“先把病养完再说吧。”
“嗯……”
“晚上我带你出去。”
“好。”
苍星石懒得思考。
被爱着的感觉,让她完全去信任了面前这个人。
水银灯等着她套好厚厚的衣服,然后一起坐车去了很远的地方。苍星石出门时瞟了一眼时钟,晚上九点。
这么晚出去,到底是去哪里呢?
路途确实很远,苍星石坐在水银灯的身边,窗外夜色边缘的风景一帧一帧从眼前飘过而没有印入脑海,在这样走马灯似的变换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江滩。
苍星石裹紧衣服拉了拉领口,掠过水面带上冰湿气息的风隐隐含着凛冽的味道。月光明明暗暗地落在景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沙滩上,沙粒凹陷出足形,松软中又有所板结的感觉飘忽不实。水银灯回过身伸出手牵住了她的,微微的暖热传递过来直达心脏。
她们在江滩上找了个略微背风的地方坐下,风把苍星石的脑袋吹得有些晕晕乎乎。
所以当她听到水银灯说“我要走了”的时候,以为是幻听。
“嗯?”
苍星石有些发傻,“刚来就要回去吗?”
“不是指这个。”水银灯帮她撩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我要出国了。”
做着温暖的动作,说着冷淡的言辞。
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燃烧散发出温暖,却是有毒的存在。
“什么时候。”
“明天。”
苍星石好像一下子清醒了一瞬间,脑子里闪现过什么东西却没有抓住,“……怎么今天才说。”
“因为我想这样,所以就这样了。”
不对。
有哪里不对。
“那……我呢。”
“你?”水银灯盯着她,“就这样啊。该上学继续上学,该考试继续考试。”
尔后水银灯露出一点微笑,难得地伸出手摸了摸苍星石柔软的短发,“还有,该正直继续正直。”
“一点都不好笑。”
好像被苍星石突然冷下来的音调轻微地震住,江滩上又只剩下了与水面缠绵许久后扑向陆地的风发出的声音。
“水银灯。”苍星石艰难地咽了咽,“为什么跟我在一起。为什么是我。”
“当时不过是想那样做,觉得那样做似乎会很有趣的样子,所以就那样做了。”水银灯收回手耸耸肩,“之后的一切也都是,感觉那样做会让自己觉得有趣,就那样做了。”
种种的带着强势的行为,行走在一起的时光,绞缠了无数记忆的碎片,她以为自己是被爱着的。
看来,真的只是,以为。
她怎么能忘记呢。水银灯这出了名的冷血动物,怎么会因为平平凡凡一个自己就变了呢。是因为觉得好玩觉得有趣所以做了一切过分的不过分的事情,是因为觉得好玩觉得有趣所以招呼了她然后随随便便又可以丢弃她。
可笑的是她身为这项活动里的另一方却无法那么潇洒地配合。
那种小说里出现的为一个人而改变的情节,本身就只是为了满足人们无法实现的幻想而已。
最后苍星石跟水银灯还是坐着同一辆车回去。只是不复来时紧紧地贴近,副驾驶和后排相隔的距离因无法跨越而显得无限延长。
苍星石记得自己又在车上睡着了,而醒来时自己躺在卧房的床上,被角掖得整整齐齐,床头甚至还放了一杯水。起来拉开柜子打开房门,水银灯的东西都没有拿走。
她想昨晚是幻觉吧。一定是幻觉。这么想着的时候眼眶发涨。
但是潜意识里却清醒地知道,再也没有人了。
水银灯刚刚离开的那一阵,苍星石确实心怀侥幸和期待。
说不定……说不定她只是骗骗我。
说不定……说不定她也是违心的。
说不定……说不定她确实是喜欢我的。
满心都是因为不确定而无限膨胀的期望。像是到了极限的气球,轻轻一碰就会爆裂炸出无数的碎片,却偏偏还被小心翼翼地护着。
你会想我会打电话给我会写信给我会寄包裹给我。
但不过,都是错乱的幻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