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哥的救赎

第一次见到虎子哥的时候，就觉得虎子哥这人气场很足。那天，虎子哥和几个分别是上下半县的少年，乘坐着一辆型号为F18的拖拉机来到实中。当时虎子哥稍胖，鼻梁上挂着一副街头买的那种廉价墨镜，脚下穿着一双红色的361°跑鞋，显得格外的鸡立鹤群，特有黑客帝国的范儿。而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叫江南style。

我这人有个习惯，见到一个新同学的时候，我脑海里会进行一系列的模拟，也就是基于往后和他一起的生活进行一种假设。我以为我会跟他打架，我会跟他结梁，然后我把他狂打，他再找人来砍我。当我第一次靠近虎子哥这个不良少年，我甚至花了一节课时间去想，我惹到他该怎么办。

可事实并非如此，虎子哥这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怎么喜欢和我们攀谈，就一直沉默寡言。即使我有意找他麻烦，恐怕他也没兴趣理我。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们都在热情似火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绽放的毛孔与运作的骨骼肌之间欢乐多又多，而虎子哥却在远头的操场上，时不时还踢一下脚下的小石子，表现得就像是在期盼着能从地上捡到五毛钱似的。每每在课余时间上，虎子哥都会从抽屉下拿出那副假得奇葩的魔音耳机，静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听着小歌、哼着小曲，从不理会旁边的那些人、那些事。总之，用一只迷途羔羊来形容虎子哥，并不是很确切，他表现得更像一只离群的狒狒。

有些东西，虽然没有什么大动作或者光泽，但就是那么引人瞩目，虎子哥就是这样子的东西。尽管虎子哥跟大家相处的并不是很融洽，经常独自一个人在唱歌，有点儿怪癖，然而我却由衷地喜欢他。他就真的像一只离群的雄狒狒，感觉忽略了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罪恶，一旦不注意到他，他就很有可能会变成敢于首领抢媳妇抢娃的狒星人。

第一次跟虎子哥交谈的时候，他跟我要了一把铲子，他在我耳旁不停地重复绝不拿铲子当凶器，他跟说他只是想在宿舍门口种点黄瓜，陶冶一下自己低劣的情操，但现在缺少一些必要的工具。虽然我不清楚黄瓜里面到底蕴含着什么样的人生哲理和感悟，但我还是很快地给他搞来了一把铲子，是炒菜的那种锅铲。他也就勉强地拿上手了，像一个刚从工匠手上拿到圣剑的剑士一样，把铲子甩来甩去，嘴上还说这样倒还挺适合的。很快，虎子哥就在宿舍门口种起了黄瓜，他兑现了他的承诺。

因为虎子哥刚来实中不久，不了解校园里的险恶环境，所以放学后我经常带着他一起回宿舍。回宿舍的路上，我跟他讲解一些危险路段，“垃圾堆那的厕所不能进去太久，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走路的时候小心头顶，指不定会被学弟抛下的纸飞机砸中头部”“经过宿舍楼下的时候要快，最好就冲过去，这样才不会让那些洒水下来的浑蛋得逞”，然而虎子哥却不怎么和我说话，到后来也是这样，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只是一味地照料他的黄瓜，哼着他的小歌。

校园里大致分为两类人，一种是读书的一种是不完全读书的人，我和虎子哥都不沾边，我时常给他们办事送东西，在两边还算吃得开，至于虎子哥。尽管他不去招惹谁，但两派之中还是有一些心怀不羁的人，盯上了初来乍到的虎子哥。现在的学长们就是这样，不拿几个新来的欺负一下，就感觉自己不像个学长一样。

每一条黄瓜都经过着他的细心照顾。依稀记得大冬天的时候，学校有一段时间是会供水不足的，偶尔两三天才来一次热水，有时好几天都没有自来水用。在那段艰苦的岁月里，大伙的宿舍里甚至没有水冲厕所，更别提刷牙洗漱什么的了。

凡是遇到了困难，都得想方设法去克服，牙齿要洗的总该要洗的。每天我和虎子哥都去饭堂提水，细点儿说就是去买水。当时饭堂老板那个老屁股照样还是腹黑无比，只上架一些各种尺码的怡宝，并没有二元实惠装的饮用水，而且怡宝也无缘无故涨了五毛钱，大支的要三块五一瓶，我和虎子哥也出于无奈，有泪说不出的那种。所以每次我们都是提着两三瓶的怡宝上去的，你还别说我拿怡宝刷牙很奢侈，虎子哥他还用怡宝来浇他的黄瓜。

如此山盟海誓，如此海枯石烂。我觉得虎子哥有恋瓜癖的可能，就在他用怡宝水淋淋地将舍友吐在黄瓜叶上的牙膏冲开的时候，我走过去与他聊了起来，心想着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点话来。听他说了之后，那时我真觉得黄瓜里真蕴含着情操，而且我还敢肯定虎子哥还是个八分的文艺青年，水平跟政治老师差不了多少，说起话来同样是扑朔迷离的感觉。

“虽然黄瓜长得非常挫，但却倍受着女生们的青睐，你不觉得它能代表我们广大屌丝的梦吗？”虎子哥这样跟我说道。他这人不仅有意思，连说起话来都有意思。还记得有一次，我和虎子哥坐在操场的长凳上，欣赏文科班女生跑姿的时候，他曾淡淡地跟我说道“我们都被体制化了”，“什么”我懵了，我连智能化是什么都不清楚，鬼知道体制化到底是什么鬼屎。

“我们都被体制化了，你，我，和所有在这里的人。” 虎子哥弹了手指头上的鼻屎。“得了吧土鳖，戴个墨镜装个深沉什么的就算了，你还真拿自己是个风情万种的言情小说主人公？！”我有点听不懂虎子哥说的话，心里头有点儿自卑。

“你看这些生活在这儿的人们”虎子哥指了指那些正在谈笑风声的学子们，“成绩好的人不信任成绩差的人，成绩差的人看不惯成绩好的人。其实都是为了梦想而来的人，有谁不在捍卫自己的梦想，有谁不在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