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茶盏轻抖,直直漾出茶色。
“大汗?”舒尔哈奇的福晋怯懦的开口,她并不知青娅出走的事,但她知舒尔哈奇没死,而她,也恰恰是舒尔哈奇远走察哈尔的助力。
努尔哈赤望着自己突然颤抖的手忽然朗声大笑,鹰样的眸子定在舒尔哈奇的福晋身上,“他没死!对么。”
是问句,却丝毫嗅不出疑的意思,直吓得那女人浑身冷汗,颤抖了唇,“谁?”
“除了青娅,没人敢不和我说实话。”努尔哈气似不怒,轻轻转着手里的茶盏,冷笑,“今儿,你又算一个!”
舒尔哈奇的福晋连忙跪了,伏在地上汗水直往下滴着。
努尔哈赤又笑,这一次是直达地狱的阴冷,“但还有一样,除了青娅,和我不说实话的,都、死、了。”
他极其平淡的开口没有多少失态,更没有情绪流露出来。
“奴才不知,大汗指的是什么?”
“哈哈哈……”努尔哈赤突然大笑,随手便捏碎了茶盏,钳住那女人的下颌一字一顿,“好!舒尔哈奇的好福晋!我的好弟妹!你不要命,阿敏也不要命么!”
“大汗,大汗!阿敏还是个孩子!”女人眼泪涌出,那是她的丈夫、她的天留给她的唯一念想,她不能让阿敏出事!
努尔哈赤失了耐心,又或者除了对着青娅他从没有那玩意儿,“他去了哪儿?说!”
“他,去了奴才的家乡,察哈尔!”那女人喑哑着声音,忽然问,“大汗这事已经过了半载,您为什么又想起,又不愿放他一马?”
“因为---他带走了我的青娅!”努尔哈赤沉了声音,不知是气恼还是伤心,他相信,只要他把舒尔哈奇抓回来,只要他要再一次处死舒尔哈奇,她就会回来,一定,一定会回来!
女人恍然明白了什么,身子缓缓倒了下去……努尔哈赤说过,不和他说实话的除了青娅都死了。努尔哈赤也说过,知道他们兄弟之间秘密的,除了他们自己,其余的一个不留!
“你找到了?”哲哲轻问,她似乎更在乎这件事的终结而非原因,但她想问的是努尔哈赤找到什么了?舒尔哈奇?青娅?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本心?
努尔哈赤点头,却又笑着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找到了没有,“我只找到了青娅的人,心,却似乎回不来了。”
又是小一年的光景,察哈尔兵力强劲,一直是后金的死敌,现在舒尔哈奇的嫡福晋又莫名其妙在后金“无疾而终”。察哈尔的汗王怒火冲天,但舒尔哈奇劝下了,而且表示若有能力,他愿亲自带兵掀了建州。
努尔哈赤终是有了确凿的消息知道青娅身在察哈尔,就在舒尔哈奇身边。
“把大妃带回来,或者,把你们自己的头割下来!选!”
“属下领命!”暗卫出发。
青娅,你让我一次次为你破例,还不够吗?
他不知,她要的简单之极,寻常男子皆能做到,只独独他一个,永难全她心愿。
午夜,蒙古包里,青娅抚着琵琶,没像往常似的拨动琴弦,平静地对舒尔哈奇开口,“到时候了。”
舒尔哈奇练字的手一顿,扔了笔,“我绝不让他带你走!”
“你想挑起战火,然后,让我成了百姓口中的红颜祸水?!”青娅反问,将手中的琵琶放置在座上,起身从舒尔哈奇身后抱住他,“且不说察哈尔与大明朝连年征战已然入不敷出,就算势均力敌,你会在和他战场相遇的时候狠得下心把刀挥向他的面门么?”
“我不知自己狠不狠得下心,”舒尔哈奇顿了顿,大掌附在青娅的小手上,“但我一定不会杀了他,因为,你舍不得!”
舒尔哈奇明显感到青娅的颤抖,听见她自嘲的笑声,“是啊,纵使他负我伤我至此,我也依旧不能不爱他。”
青娅的泪濡湿了他的背,“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的丈夫!”
听见她最后那四个字,舒尔哈奇收紧了手掌,恍惚的笑了,“夫字天出头,所以,我要包容你的一切,包括你爱他胜过爱我的事实。不妒不怒不气,都是假的,我妒我怒我气,但我不能伤了你。我们不是有丹儿么,我在这儿等着你,等你回到我身边来。而且我保证,只要你不开口,在我有生之年,我必定保后金与察哈尔无战!”
青娅收了收手臂,深深的吸了口气久久不肯吐出,她要记住他的味道,记住她这偷来的近两载的幸福,该回去了,他和她之间是从开始就没有结局的故事,当初不该开始,现在也不说结束。
她骤然放开舒尔哈奇,抽了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向暖座上的琵琶。
“你我恩缘,若此物!”青娅再不敢看舒尔哈奇一眼,头也不回地跑出帐子,身后是他们的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丹儿,我还没听得你叫一声额娘,但相比你死我更能承受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