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实不放心,司马懿半月后便动身前往洛阳,经过平阳关东军兵营时,被旧时的一名学兄田德拦下,帐内挤满了关东军的军师,为解一块从董卓军送信兵手上截得的经文布。
司马懿对军事是毫无兴趣,直到水镜先生带着五奇声势浩大地登场。本来这也没什么,顶多记得七年前见过这盲眼老头,然而听到水镜八奇的袁方时,司马懿的思绪闪过一道精光。
袁方,关东军的新进军师,洛阳之战必定由他指挥,若是能把情报交到他手上,对阿火他们的任务有利无害。
于是司马懿便解开这道谜题,令他惊讶的是,天下间竟有人与他想法相同,两人合作解出“城下一聚”。
可惜的是,虽然二人思路一样,本质却是两类人。一个醉心商场,一个满心救国。既然“凤雏”这名号已经被戴耳环的小子取去,那么这人定是……
『卧龙。』
这种虚名,司马懿向来不稀罕,他所取的从来都很实际,命与财。
犹记得燎原火混入赵家的前一天,坐在石阶上啃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见司马懿从帐房里出来,露齿一笑:“仲达,你说人为什么不能满足于一个馒头呢?”
那日天朗气清,不算刺目的阳光投射在燎原火身上,碎出一重漠漠光华,就像摇曳的橙黄笼罩着火芯,熠亮得叫司马懿神思一滞。
敛下呆怔,司马懿回复平素的睿智冷静,往下走了两级,伸手络起他的辫子把玩着。就像忌讳进食时被打扰的猫一样,燎原火投来一记警告的眼刀。
司马懿被逗乐,笑了两声,再往下走两级,坐在燎原火旁边,取过他手上的馒头咬了一口,仔细地嚼出淡甜,完全咽下才敷衍道:“因为大部分人都有味觉,能尝酸甜苦辣。”
燎原火翻了个白眼赏他一下不轻不重的肘击。司马懿当然知道他说的馒头不只是“馒头”,把手上的馒头丢进石阶边的一滩水中,激起一圈折反虹光的水花。
“你想说,要是诸侯能满足于‘馒头’,世道就不会这么乱对吧。”司马懿盯着馒头看,缓缓道,“阿火你看,馒头涨大了,但其实份量并没有变多。人都有追求,追求的就是这层似实非虚的假象,‘财富’、‘荣耀’、‘权力’……同是杀人,今天的你甘于当一名寂寂无闻的刺客,他朝可能就想成为一位常胜不败的将军。”
司马懿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燎原火陷入深思的模样便有些悔嘴,不知为何,他就是私心不想让燎原火想太多,想得越多,欲望就越膨胀,谁知膨胀到哪点他便离开司马家当他的将军去了呢……
俄而,燎原火舒开眉头,大眼睛不怀好意地骨碌着,瞳仁里闪烁着莹华,明净纯粹得仿若一泓初涌涓润的甘泉,清了清嗓子,佯装动怒道:“司马仲达!你把我的零嘴丢地上还被脏水浸泡了,怎么陪?”
这样就好,燎原火啊,永远满足于这个名为“司马仲达”的馒头吧。心怀盈满烫热,司马懿乐得陪他玩:“小的知错,这就给燎原少爷取新馒头去。”
岂料他这般有失身份的话,反倒叫燎原火不知该说什么,眼见司马懿已大步往厨房方向走,燎原火赶紧追上去,冷不防被重重拍了一下脑门:“好啊你,竟敢让你公子我给你拿吃的,造反了!”
燎原火低头捂住脑袋,几许忐忑地略微斜窥司马懿的表情,看他不是真怒,才暗暗含笑。司马懿见之,心湖跟着泛漾出柔暖的涟漪,算了半天帐的疲惫消散无踪,搭着他的肩一块往院落走去。
夕阳刚刚把小半弧埋入地平线,剪出两道生死相随般颀长深刻的影子,一阵混合了艳红鹅黄的晚风急呼呼地掀拂着两人的发梢衣角。
『大风起兮凤盘旋,大风起兮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