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卷》BY：十方
1．
“欢迎光临！”茶餐厅侍应生十方抬头，大声道，然后他便发现，这个客人不简单。
客人正推门走进来，头发微乱，表情有些冷淡，却还是副精英派头，西装笔挺得完全不像是个会光顾寒酸小店点食咖啡的人物。
他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十方提着菜单赶过去伺候，将上头列的几款吃食拣最贵的夸了一通。
“咖啡。”
然而，客人却根本没有看菜单的意思，径自说完，便将头扭向窗外，以等着什么人的姿势默默想起了心事。
厅堂内放着巴西音乐，却是中文填词，肥胖的女声抑扬顿挫唱到————
隔壁有俊男秉烛清谈
直谈得春天山河黯淡
大侠说：“为了实现狗屁主义，为了迈向**社会，冲啊！冲！”
家里的老娘便去买了把葱
从来都是吃剩的鸭子叫得凶
青蛙啊青蛙
悠然见青蛙
午后，生意很清淡的这个茶餐厅，窗外草木稀疏，毫无特别的风景。
十方跑回厨房，老板兴致勃勃烤着的蛋糕在炉子里“丁”一声，恰好爆出股奇怪的肉香。
“卷哥，有俊男光顾，要点咖啡。”侍应生报告，抬头吸了吸鼻子，疑道：“什么东西？”
李善卷从乌烟瘴气的炉边挣扎了出来，笑得热火朝天：“哟！哈哈，小十，来得好，”他直起身，“我刚做了烟熏蛋糕，今天的招牌就是它了！”
烟熏蛋糕？
十方仔细看了看炉盘上黑糊糊潮乎乎的成品，发现那不过只是颗很普通的，被烤糊的蛋糕，而已。
“卷哥，有俊男在外面，要喝咖啡。”当着老板的面，侍应生不敢叹气，赶紧从柜台深处挖出咖啡粉，那是超市专卖的廉价货，颜色很不一般。
李善卷则心无旁骛挥了挥手，捋起袖子在蛋糕上喷起了奶油，架势就像个技巧一流的点心师父，这种对自己厨艺的自信实在太过浓烈，以致几乎成为一害，也使得茶餐厅的生意总是山河黯淡。
奶油被喷得方圆百里，烟熏蛋糕上的花哨图案充满了抽象含义。
十方端着咖啡走回营业区域，客人仍然坐在原处，正操着手机接听电话。
对方似乎是个摧枯拉朽的大嗓门，性子还挺急，淅沥哗啦讲了一大通。
俊男没有立刻回话，眉目沉得很低，表情略显寡淡。

“客官，咖啡。”十方放下咖啡和糖罐，正待来个职业微笑，推荐一下今日的招牌烟熏蛋糕，却听这头俊男冷冷道：“放屁，你们的脑浆是不是都长到鼻孔眼里去了？！！！！！”
“……”
“当我是今天才出来混的屁孩不成！”
“……”
“准备好资料，我马上到，再有差池，都滚回去屁颠西北风吧。”
说完收线，短短几句话间，就活用了三个“屁”字————名词、动词、形容词————俊男骂起人一点儿都不气喘，脸色也不狰狞，隐约中竟还带点宝相庄严的味道。
很酷！
很酷！！！！
非常酷！！！！！
十方简直叹为观止。
俊男已将手机插回袋内，他看了看桌上的咖啡，“结帐。”
“十……十八元，多谢惠顾。”
俊男起身离座，西装笔挺，道貌岸然，好气质仍在好相貌之上。
“请开发票。”俊男道，领带上的金色领夹闪闪发光。
咄？十方先是惊讶，半晌后才叹了口气，今日开张后的第一笔小生意，竟还是个公款消费刺激纳税的，他无奈地拔出发票簿，舔了舔笔尖，熟门熟路心照不宣问一句：“客官，您看填什么内容合适，文具好不好？”
俊男顿一顿，挑眉，正待开口，厨房通向营业区的门被打开，李善卷大步走出来，“小十，我去买包烟，你顾店，过会一起吃蛋……”
“咦？”李善卷没有说完那个“糕”字，反而从喉咙深处迸出管不同寻常的气。
老板与俊男打了个照面，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正是互相能够扯着脖颈观察对方的距离。
谁都没有说话。
十方疑惑地别转过脸，马上发现李善卷不同寻常的反应————虽然并没有露出特别的表情，但凭着多年在这人手下打工的经验，他也知道，老板明显已大惊失色了————仿佛在地板上看见了自己不该丢失的胆囊，仿佛霸王过了江东后却看见虞姬红杏出墙……
不寻常，实在不寻常，十方想。
李善卷没有再说话，掉头走开，在出店门前，他停了片刻，接着，便做出个很奇特的手势。
大拇指勾住小指，食指和中指蜷曲向下，最后将整个突出的无名指点了两点。
这说起来好像挺玄乎，其实只是茶餐厅老板与伙计之间默认的暗语。
当伸出大拇指，表示“你小子干得不错”；
当伸出食指，表示“你小子欠骂”；
当伸出中指，表示“我靠你小子”；
当伸出无名指，则表示“这次的帐单不收全数，给打八折……”
不寻常！实在是太不寻常。老板本就出了名的吝啬，茶餐厅的生意愈差，收入愈少，这吝啬的程度也就愈厉害，可以说，李善卷从来都是磨刀霍霍斩人不倦，竟然也会答应给人打折，十方百思不得其解，以致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直到身旁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厨房里充满了如此这般的爆破音，锅子被油水溅得腻光四起形迹可疑，鸡排的颜色已开始有些不太寻常。
“他是不是声称他认识我？”半晌后，李善卷问，他已丢开锅灶，开始埋头在砧板上刀功了得地切起了花椰菜。
“倒也没有。”十方辗转回忆，这位客人不太说话，每次都静悄悄的，除了高大英俊外，乍看倒没有其他什么让人觉得变态的地方，似乎对菜色以及厨师手艺都不挑剔，总之按着菜单从上到下点完后，再从下到上地点————今日已经是已轮到过三回的炸鸡排套餐，“对了，他问我卷哥你是不是这店的老板。”侍应生灵机一动，“莫非是别的菜馆派来的间谍？”说到这里，正巧看见锅里颜色不均的炸鸡排，又想到俊男精英风鹏也似的派头，自己先觉得这个假设可笑起来，当场也没有别的话说，转身专心去调弄起那几杯水果饮料。
苹果汁、橙汁、柠檬汁……
当然当然，不会用真的水果现榨，高科技已经提供了许多更便宜的替代方法：几勺浓缩颗粒、糖精、苏打汁，适量加水兑冰，最后搅一搅，就是原汁原味，就是百分之百新鲜了。
十方有些感慨，“唉，”他异想天开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初恋外，也许再没有其他什么原汁原味的东西了。”
李善卷闻言顿了顿，回身横过一眼。
只见说话者整个一副哲学家的派头，似乎很为自己讲了句至理名言而感到兴高采烈。
“有的是墙头马上，有的是花前月下，有的兴许就在这种灰蒙蒙的傍晚，只不过走着路，却忽然发现街角茶餐厅里坐着位旷世俊男，正等着吃炸鸡排套餐，”十方继续胡说八道：“忍不住走进去要了杯新鲜橙汁，酸酸甜甜地喝下去，心里明白，是初恋的感觉，多浪漫啊……”
“喂，伙计，橙汁还没好么？”恰恰此刻，外头传来小姑娘的声音，一时间，倒听不出是否有初恋的情怀。
十方这才惊觉，连忙住口，一手托起盘中调好的水果饮料。
那厢，炸鸡排套餐也已接近尾声，配上白饭和炒熟的花椰菜，再淋了调味汁，就算装盘完毕了。
“卷哥。”
“干嘛？”李善卷的脸色愈显得阴沉。
“我刚才说得情景不浪漫么？”
“浪漫个屁？”
“卷哥，难道你就没有初恋过谁么？难道想起从前初恋的对象，卷哥不会因甜蜜的震颤而感到幸福得一塌糊涂么？”
“哼，一切智力低下的人倒真的常常会觉得幸福。”他似乎更火了，随手撮起一把孜然粉，撒在已炸过火的鸡排上，“还不快点端出去！！再偷懒，看我不把你小子的工资扣得一塌糊涂！”
十方立刻给吓得一塌糊涂，当场没敢再言语，端了吃食一溜烟碰门去了。
厨房终于重获安宁。
李善卷点起了一根烟，他靠着墙吸了阵。
锅子里还剩下少许的油，菜刀上都是花椰菜的气息。
从门上的窗口望不到营业区的全部，只能看见最里面的几排位置。
果然有好些个堪称新鲜奔放的小姑娘，面前都放着花花绿绿、酸酸甜甜的果汁。
而那位英俊的客人，就坐在她们的视野中央，他显得很忧郁，正盯着刚上的炸鸡排套餐发呆，叹息的模样简直好看极了。
李善卷深深吸气，他从嘴里拔出烟蒂随意丢开，接着，开始用手心“嗝嗤嗝嗤”摩娑自己的一头乱发。
“一塌糊涂。”他自言自语。

4．
俊男坐在他一向喜欢坐的位置，面对面相伴的是同来的那位红裙美女。
两人都要了咖啡，一坐定便开始低声谈话，多半是那女子摆出盈盈倾诉的姿势，俊男则始终仔细聆听，偶尔表情柔和地回答一两句。
李善卷抱着膀子倚在厨房门口观看。
十方提着盘子灰溜溜跑回来，表情楞楞角角的，脑袋上肿了片被玻璃门撞出的红痕，似还有些不可置信，“竟然不是同性恋，”他压低了声音向着李善卷道。
是啊，不仅不是同性恋，而且已经有了一位很能激起大多数男人占有欲的体面女友。
李善卷面色不怿。
“不过，”十方续道，音量愈发被压低，“我看他们的关系不正经，许是奸夫**来着。”
“……”
“卷哥，你别还不信，方才我亲耳听到的，先是那美女愁肠百结道，‘啊，我……我不想再这样忍受下去了。’那俊男闻言，马上一诺千金，‘放心，只要有我在……’那美女这才化嗔为喜道，‘事到如今，你……你可千万莫要辜负了我……’瞧瞧瞧瞧，分明就是一出西门庆私会潘金莲！”
这猜测极富有古典主义气息，却又显得乱纷纷的，以致李善卷的表情和心情也开始变得乱纷纷起来，不知是出于生理的反应，还是出于心理的反应，总之，是起了奇妙的变化，且这种变化很难用具体的描述加以概括————
例如：一种震撼传遍了他的全身。
…… …… …… ……
例如：某些接近忘怀的东西又在他的心上苏醒。
…… …… …… ……
例如：一股强烈的渴求不觉涌溢了出来。
…… …… …… ……
例如：某种不属于他也不朝向他的东西准是因为没有挂好，以致从他的内部冒了出来。
…… …… …… ……
例如：一切都在他的心里沉落了下去。
…… ……
李善卷握拳，正待上前，店门口又起嚣响，一辆不知道什么牌子总之很拉风的黑色跑车“叽”一声刹在茶餐厅前，气势很足得当场熄火。
十方赶忙迎过去。
车主已气哼哼下了车，没有迟疑，直接迈开大步，冲着茶餐厅而来。
只见那分明是个其壮无比、不怀好意的户外活动家，系一条“四处飘”的领带，威风凛凛，相貌堂堂，不过眉毛和眼睛间的距离似乎过短，且还留着两条长长的鬓角。
他从头到尾都显得怒不可遏，并连声发出“可恶”以示抗议。
“欢……欢迎光临。”
鬓角先生一把推开十方，怒气愈发炽热，径自朝角落的位置杀过去。
茶餐厅内顾客寥寥，目标很明显。
红裙女郎早已惊乍得长身而起，只有俊男仍坐在原地。
“呔！！！！原来你们在这里！！！！”鬓角先生吼叫。
“哇呀呀呀！！！！！竟然背着我偷偷见面！！！！”还是那鬓角君气吞山河的声音。
十方捱回李善卷身边，“不好！”他啧舌，“亲丈夫找上门来了，干丈夫要遭殃！”
说这话时，正闻听得亲丈夫大喊一声，“简直不要脸！”
那厢红裙美女也再隐忍不住，敕勒勒柳眉倒竖，拍桌子回骂，“既然早已恩断义绝，凭什么来管我的事！！！！！”
当场吵得热火朝天。
“糟了，恐怕是要摊牌！”十方看得目不暇接，尤不忘现场解说。
李善卷烦躁莫名，往前迈了两步，却正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俊男忽然回头，朝这个方向瞥过一眼，于是李善卷刚迈出的步子又赌气也似给收了回来。
战况愈演愈烈，几乎都是红裙美女与鬓角先生彼此舌战，双方争相引用一些类似于书名的粗话，然后再叫对方滚到埃塞额比亚死去。
好一会儿后，被撇在一旁的俊男才慢悠悠站起，他插入两者之间，微抬起手，甚至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手就立即被鬓角先生牢牢握住了。
“你……”鬓角先生一副异常沉痛的模样，音量稍敛，说话的语气隐隐有些委屈，“为了找你，你可是跑遍了整个市区，”他用情不自禁的激动强调续道：“为何不守陈诺，为何弃我不顾……”
这样子的嘴脸，这样子的身段，哪里像什么追奸当场亲丈夫火并干丈夫，分明就是孟姜女千里寻夫！
十方大惑不解，当场“咦”了声。
鬓角先生含恨道，显出一副令人鼻酸的可怜劲儿：“为……为什么”
红裙美女叉腰，快意大笑，“你就死了心吧，他已是我的人。”
“啊呀**！明明就是我先遇见他的，还给我！”鬓角先生恼羞成怒，手上青筋频起。
俊男似因负痛而皱了皱眉。
红裙女郎忙扑过去救：“你个死同性恋，还不放开了他！！！！！！”当场也扯住俊男另外一条臂膊，三足角力正式开始。
现场变得混乱不堪，体面人一旦行起武力来，往往更显得别开生面，肝胆肺腑都充满了仇恨的深渊。
挠脸爪。
踢阴腿。
大力抓胸手。
无敌戳鼻指……
红裙美女与鬓角壮汉战在一处，五十个回合难分胜负。
周遭一片狼藉。
俊男无奈地被夹在中间，事情也正逐步走向明朗化，原来，他才是那个男女通吃、足以引发血案的香馒头。
十方叹为观止，左右鼓掌。
好啊好啊！！！！
打吧打吧！！！！
杀哇杀哇！！！！
我绝了你的根哪……
我靠了你的妈呀……
正自热闹非凡不亦乐乎，忽然有一阵巨响，似从苍穹传下，有人登高大呼：“他妈的住手！！！！！！！！！！”
这巨响实在太过惊人，以致竟将局面暂时镇了下来，大家一齐回头，只见茶餐厅老板手持菜刀，杀气腾腾地，一把劈向最近的那张木桌。
“有种啊！！！！！”他拔出已入木三分的菜刀，夹在指尖滴溜溜旋转，“竟敢到我的地盘上撒野，也不打听打听李善卷的名头！！！！！”
“卷……卷哥，冷静点，让他们赔就是，别动刀别动刀。”十方不敢不上前，战兢兢捱过来进谏。
“住口！！！！！”李善卷喝退死士，火辣辣转首，一眼盯住已来到面前的俊男，“孙翅！”他咬牙切齿，“***的到底什么意思？！！！！！”
“哦？”终于有了名字的俊男眯起眼，一笑百媚生，“你竟认出我了？李善卷。

5．
**坐着呼啸的警车赶来维持秩序，为首的是一个面相不善，留着小胡子的大个儿，他处理问题的方法很机智，先不听任何人说话，把相关的统统抓起来，防止他们互相喊叫以及吐口水，直到完全隔开后，才一个个地与之深谈。
如此这般，人物关系很快就被理出了头绪————这是一起由家庭纠纷引起的社会治安事件。
那鬓角先生原来姓裴，是某个大企业的小开，算二世祖里头比较会赚钱的那种，所以很出名。
而红裙美女则姓鲁，是另一家大企业的后裔，算千金小姐里比较美貌的那种，所以也很出名。
更出名的是，裴公和鲁氏彼此为彼此的法定配偶————应该属于经济学领域的商业联姻，而同人类普遍情感毫无联系。坊间传言这两人本就水火不相容，进来关系愈发恶劣，早已公开宣布不仅要与对方离婚，而且还要对方好看！！！！！
李善卷是茶餐厅老板，是规矩的生意人，是私有财产遭到破坏的苦主；
十方是茶餐厅侍应生，与本案无关。
而俊男孙翅的定位更加奇特，这边厢裴公口声声称“孙翅是我雇请来打离婚官司的律师”，那边厢鲁氏马上不甘示弱，说“孙翅已和我签约，是我的律师。”双方都很坚持，话不投机，吹胡子瞪眼。 小胡子**忙忙赶去劝解。
十方很佩服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孙翅，“酷毙了，原来你是双面间谍！”
“哪里。”孙翅很谦虚地欠身，以一副保护老弱妇孺的正义口气道：“丈夫有同性恋前科，妻子则到处赌博挥霍，他们既想离婚又不想承担责任，还计划要从对方家族那里敲一笔好处，总之，内幕很复杂，作为律师，自然要好好评估，才能选择出比较容易赢官司的当事人。”
“哼！”李善卷一听便竖眉，“看来你评估的结果，就是要抛弃那个同性恋壮汉，而选择赌博女郎吧，混帐！简直同当年一样混帐！”
孙翅讶然回首看他。
十方闭着嘴不说话，他已经机警地嗅到了一个含义隽永的词汇————“当年”。
“喂，李善卷，我当年怎么混帐了？”孙翅捶案反驳，“倒是你，见到老同学也认不出，才叫没有良心。”
“我认不出？”李善卷怪叫：“你去打听打听，我若认不出，会给你姓孙的打八折么！他妈的化成灰我都认得，明明是你眼拙！”
“哦？”孙翅冷笑，“我眼拙？也对，是我眼拙，我眼拙了才会天天来光顾你这家伙计不机灵老板没手艺的屁店！”
两人凶狠对视，当场也要鸡飞蛋打。
小胡子**左右奔忙，对于吵架者们能够像犰狳那样不停哼叫直感到一筹莫展。
事件经过了一塌糊涂的高潮，开始逐渐步入一塌糊涂的结果。
裴家和鲁家都以最快速度派了保镖前来警局接人，难免又是一阵喧哗，最后，是以鲁氏挎着孙翅的手臂洋洋得意离开作为落幕。
裴公仍在原地大喊大叫，露出有钱人被激怒时所惯有的那幅阴狠毒辣的神情，裴家财务代表走向李善卷，要求商量一下破坏茶餐厅营业的赔款数额。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 ……
经过一场大闹，裴鲁两家的离婚战争提前爆发，各地媒体都将相关报道放在文娱、财经版的卷首位置。
正是律师、记者、私家侦探和情报交换员们大显身手大发其财的好时机，人人俨然都成了了不起的、非凡的人物，话语有如玫瑰花般怒放了起来，报纸杂志上充满了可笑的形容词————有时是“春风满面”，有时是“愁眉不展”。
茶餐厅也经过了简单的重新装修，添置了一台有卫星频道的闭路电视。
俊男孙翅已很久没有再来光顾，作为鲁氏的代表律师，他忙着在一切场合摆事实讲道理，他呼吁公众关注离婚妇女权益保护的问题，抨击丈夫的同性恋行为对其可怜发妻的巨大打击。

总起————论证————论据————再次论证————总结。 因为因为因因为，所以所以所所以，鲁氏最终赢得了“苦涩”的胜利，如愿得到数额可观的分手费，于是她开始在镜头前伤感地向支持她的公众以及法律致敬。
对此结果，媒体们也由衷表示欢迎，他们架着摄影机呼啦围住从法庭走出的鲁氏一行，并将话筒对准功不可没的律师孙翅————这位俊男的活跃表现和无与伦比的舞台气质早已经深深吸引住了胶卷与闪光灯，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要求他无论如何都要谈一谈接理这个案件的体会与感想。
镜头里，孙翅首先很上镜很有说服力地环顾而笑，接着才开口，以“我和我的当事人”作为起头，内容多是拐弯抹角、模棱两可的从句以及限定词，几乎没有坦诚己见的主语。对下流狡猾的律师来说，在讲话过程中彻底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绕着圈使用逗号、扩折号、并且用神秘莫测的省略号结尾，而从来不使用句号。
因此，一大通体会与感想谈下来，大家除了对精英的词藻驾驭能力深表佩服外，简直没有人注意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孙先生，您是打离婚官司的权威，那么，接多了类似案件，您会不会对爱情婚姻产生不信任呢？”某位女记者趁着机会，从斜度里伸出话筒，其问题的风格接近后现代主义，那个“呢”字的音阶尤其高了半分。
“据我所知，您目前仍是单身。”女记者意犹未尽，又补充了一句。
“至于这个么……”孙翅倒还谦逊，又显得有些为难，脸红得性感而又恰如其分————既能让人觉察出他被触及隐私的不自在，又不至于因太过激动而失了分寸。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大家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阵，怪难受的，然后又有记者说：“关于这次案件的审理————”于是大家又兴高采烈谈开了。
…… ……
“卷哥，你的这位老同学可真厉害！”十方盯着电视里的实况转播，很佩服地称赞道。
“狗屁！”李善卷不大起劲地向上望了望，正值孙翅性感脸红的当儿，茶餐厅的电视机是二手货，色差有点问题，以致将这道恰如其分的红扩大成为烛光底下不怀好意的红莓苔子。
“卷哥，你以前同他相熟？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十方顺势道，显然希望能将话题引导到历史领域。
李善卷皱了皱眉，一副很不想回答的样子。
“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十方追问，坚决的继续打探，并以哀求的口吻要求老板搭腔。
“啧，烦，高中！”
“哦！高中啊，你们那时是好朋友？”
“屁，一点也不熟，”李善卷道，显得有些烦躁，看样子却并不像在说谎。
十方仔细观察着李善卷的脸色————老板是个记性很好的人，总喜欢把脸绷得紧紧的，把眉眼甩得屌屌的，把话说得损损的，任谁谁谁不管积欠了他多少多少，简直过目不忘。同时，他又是个似乎有点怪癖的同性恋者，虽然偶尔也会表示可能喜欢上了一两个面相英俊的男子，但当对方率先赶来求爱时，又会板着脸严辞拒绝，这不是在吊胃口，也分明不是欲迎还拒，反倒像是存在某种强大的精神力————可能是一种感觉，也可能是一段回忆————阻止他投入到新的恋情中去。
总之，十方觉得，李善卷是个有历史的人，因此但凡谈起历史，都会摆出神秘莫测的嘴脸。
“你们有过节？”他猜测，李善卷曾在警局指着孙翅的鼻子称其“同当年一样混帐”，侍应生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李善卷好一会儿都保持沉默，却又让人真切、清楚地感觉到，他对这个猜测其实并不否认。
“小十，”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决定要透露一部分心事，“我和他的过节，是因为春卷……”
“哦？”十方顿时感到别开生面，愈发兴致盎然，想象力马上飞快转动了起来，“卷哥从前的绰号叫春卷么？”
“不，我那时的绰号是‘不良少年’。”
“那么难道孙先生的绰号叫春卷？”
“不，他那时的绰号是‘委员长’。”
不良少年和委员长的辩证关系————无疑对言情小说家、漫画家和教育学家来说，都属于津津乐道、剪不断理还乱的好课题。
但似乎与春卷毫无关系。
“春卷怎么？”十方刨根问底。
李善卷却开始不声不响地抽烟。
电视里正放到彬彬有礼的孙翅并不理睬女记者关于其私生活的提问的画面。
人人都有自己不愿言说的东西。

虽然当时已经有四五个大胆的小姑娘公开宣布要在2月14日将巧克力送给孙翅，不过李善卷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满把握能亲手制作出特别的礼物来。
他买了糯米粉、春卷皮和巧克力酱，整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做准备。
他将巧克力酱包入春卷皮中，撒上糯米粉，丢到油内煎炸，又裁了个漂亮的小盒子，在内壁用剩下的巧克力酱写了“放学后请到体育准备室来，李善卷”等字样，然后装入炸好的春卷，用绸带扎了个粉红色的心型结。
二月十四日当天，李善卷五点不到便溜来学校，将礼物放置在孙翅的桌肚内。
接着，他便开始很有耐心，很忐忑地等待起来。
孙翅还是往常模样，早晨在校门口值勤，回到教室后就开始组织自修和收取作业，点数完毕才来拍李善卷的肩：“李善卷同学，请问你的升学志愿表在哪里？”
李善卷表情郁闷地瞥了孙翅一眼，他发现后者的桌肚里已经堆满了巧克力。
接近放学的时候，偏偏下起大雨。
李善卷没有去上最后那堂课，径自跑去守在体育准备室门口。
他浑身湿淋淋地、上气不接下气地等了许久许久，久到几乎当场气绝身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够说出“孙翅同学，我喜欢你”，然后起死回生离开这湿淋淋的地方……
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才恍然大悟————
孙翅没有来，而且也不会来了。
‘不良少年’失魂落魄地走出校门，正路过街角的一个垃圾箱。
里头被花花绿绿丢弃了一大堆巧克力————做成心型的，但愿君心似我心；做成月亮型的，月亮代表我情意；做成玫瑰型的，玫瑰玫瑰我爱你；
还有，那做成春卷型的……
李善卷呆呆看着自己精心包装的纸盒，上头的字迹早就被雨水打糊成一片。
春卷散在犄角旮旯的地方，软啪啪干瘪瘪的，它们成了一个象征、一个概念、一个单元————就仿佛是亲口说出的僵硬拒绝。
于是，李善卷的初恋，也风驰电掣般坍塌了。

李善卷尤其讨厌情人节，所以每到这天，他都仿佛肝火旺盛，随时都想找谁吵架的模样。
“卷哥，您看今天的菜单就按照往年的办？”十方战战兢兢立在一旁请示。
李善卷吹胡子瞪眼想了想，又吹胡子瞪眼“嗯”了声。
从过道尽头的窗户向外望出去，只见整条街都已经被情人节的气氛装点地有些狂热，也就愈发显出茶餐厅的萧条以及格格不入来。
“卷哥，芹菜可能不太够了。”
“用小盘装。”
“那么，点心也是老规矩？”
李善卷顿了顿，表情虽然显得寡淡，却莫名让人觉得潮湿。
茶餐厅的生意愈发清闲，讨论完菜单，马上就变得无所事事，李善卷站着抽烟，十方愁眉苦脸坐在另一张椅子上，节日的感觉在这里被完全蒸发，到处都没有浪漫出没的痕迹，茶餐厅倒很像个表面做饮食买卖，暗地里经营毒品的场所。
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推开了，带进一阵街上的空气，仿佛是心、月亮、玫瑰和巧克力的混合物，然后，这阵原来还是热烈的空气一入到茶餐厅里，便马上跌到优雅的阴暗深渊————属于哥特小说的第一章。
“欢迎光临！”十方没头没脑跳起来，待看清楚来客后，不禁“咦”一声。
高大俊男边向前走边脱下浅色外套，就像是每一个充满可塑性的著名美男子那样，将内里的深色毛衣穿得祸国殃民。
“孙先生，好久不见。”十方连忙赶过去将外套接下挂在一旁。
孙翅点头，打了声招呼，一直形影不离、奉若神明般跟在他身边的圆脸庞姑娘“哗”得叫将起来，“老大，不是盖的，这里真棒，正适合讨论工作。”
她打量着冷冷清清的店面，对牢侍应生露齿一笑。
李善卷沉着脸，都不想麻烦一下应付客人，反而转身向厨房走过去。
孙翅正大声说道：“这位是在我事务所里帮忙收集资料的严宝春小姐。”
“原来如此。”十方很热情地搭言，他将两人引到窗边的位置落座，圆脸庞严宝春小姐马上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大堆文件，果然是副随时要谈公事的架势。
侍应生奉上菜单，请客人们拨冗过目。
孙翅也没怎么仔细考虑，便要了啤酒和牛肉汉堡。他知道，茶餐厅的牛肉汉堡都是从街对角直接购买的成品，那里的厨子手艺不错。
圆脸庞的严宝春姑娘倒认认真真研究起菜单来，她尤其对标价88元的套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属这个最贵，是今天的特餐么？”
十方答：“鄙店每年情人节都推出此招牌餐，老板的拿手菜，绝无分号。”
“哦！原来是情侣套餐。”严宝春点头。
“不，客官，”十方显得有些遗憾，他挠了挠头皮，“这……怎么说呢，其实，是失恋套餐。”
“哗！”圆脸庞姑娘其乐无穷慨叹，“酷！”
孙翅愣了片刻，笑得像是叹息，“多年不见，没想到他还是如此超凡脱俗。”

十方陪笑：“那么……”
“唉，我说，”严宝春打断了他，“方才站在那里抽烟，一脸聪明的酷哥就是你家老板么？”
一……一脸聪明的酷哥，谁？
孙翅又开始笑。
“正……正是。”十方微微气喘，但还是护短的，“那么……”他又指了指菜单上88元的套餐，希望圆脸庞姑娘能够重拾思路。
“唉，我说，”严宝春继续打断他，“你家老板不用出去约会的么？”
“约会？约什么会？”
“今天是情人节啊！”圆脸庞小姐提醒侍应生，世界上所有一脸聪明的酷哥全有约会的日子。
十方这才恍然大悟，“卷哥还没有情人。”也许她想打听的正是这个吧，侍应生暗自琢磨，无论再那么扑朔迷离，一切都是有丁有卯的。
圆脸庞小姐果然心满意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地说了几句，而俊男孙翅的脸色也显得很开朗，像是随时愿意为一份88元的失恋套餐掏腰包付公帐。
严宝春察言观色，趁着上司心情正佳提出要求，“老大。”轮到她指着菜单。
孙翅很大方很器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侍应生又插进来。
圆脸庞姑娘开心极了，“没错，”她对十方说：“小伙子，就给我来一份失恋套餐。”
“好咧！”侍应生如释重负般打起精神，一溜烟跑去厨房下单，又一溜烟跑回来，顺手带过瓶啤酒，给孙翅倒满后，马上拨通街对角汉堡屋的外卖热线，“喂喂，牛哥么？”他要求对方现在马上立刻快快快快送一份牛肉汉堡至茶餐厅。
就在以擅打离婚官司而名声显赫的律师孙翅与事务所帮忙收集资料的圆脸庞小姐严宝春热烈讨论公事的时候，牛肉汉堡送到了。
说真的，汉堡不大，牛肉也显得缩水，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到哪里都别指望能吃上足量的东西。
孙翅满不在乎地咬了好几口。
那厢，自厨房里传来一阵法国风格的铃声，十方立刻赶过去，端出88元套餐的第一道菜，以小盆盛装，放在严宝春面前。
“多情自古空余恨。”侍应生大声报出菜名，很得意地立在一旁。
律师和他的助手都情不自禁向小盆里看去。
很显然，那只是一小盆被炒得油汪汪的芹菜，似乎搁多了盐————因为只要是有识之士，马上就能闻出来，的确搁多了盐。
“这……”严宝春问，仿佛是在控制着某种浓厚的兴趣。
“芹菜炒干贝，有降低血脂浓度的奇效。”侍应生主动上前，拿起筷子搅了搅，露出埋在芹菜底下的若干个干贝。
你瞧！多情自古空余恨，多么逻辑严密，多么论证得体，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一切各就各位，任何细节都没有被忽略————油的量，盐的量，芹菜的量，干贝的量————多一分少一分都很难表达出此菜的精髓。
严宝春吃了一口，很惊讶，“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咸，”她对孙翅说着，将干贝统统挑出来，珍惜地数了数，显得有些失望，不过她也并没有失望多久，因为第二道菜很快就上来了。
“黯然销魂掌。”十方补充道：“这是主菜。”
在他的反复保证与再三劝说下，严宝春捞起一只来啃，发现是稍微烤焦的鸭掌后，又对孙翅道：“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焦。”
孙翅大笑。
菜肴继续上席，接下去是一份什锦汤，里面被投放了鸡蛋、蛤蜊、咸猪肉条，还有几片炒熟的牛河。
十方管这汤叫“悲惨世界”————鸡啊、蛤蜊啊、猪啊、牛啊，统统都曝尸在这个世界里。
“那么，点心是什么呢？”严宝春喝了几口汤，正充满期待地回头问侍应生，厨房又传来铃声，十方连忙赶去，“啊，得趁热吃。”
未几便端过来一盘土黄色的点心。

它们被滚油炸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甚至破了口，流出深色粘稠状的液体，似乎有股巧克力的浓香。
“呀！！！！是春卷！！！！！！”严宝春喜出望外，也不耐烦使筷子，出手如电，一边喊烫，一边捻住一个就往嘴巴里送，一时间嚼得“咯吱咯吱”的。
也就在此时，发生了件奇特的事。
只见原本好端端坐在对面看文件的孙翅，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射中一般，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把面前的杯子碰倒。啤酒撒在地板上，他本想抓住杯子，却又把啤酒瓶也弄倒了。
孙翅动作笨拙，没有接住瓶子。
瓶子掉在地上，碎了。
到处是尖利的玻璃渣子，顷刻间，那儿啤酒味冲天。
这事发生在情人节晚上7点左右。
厨房里的茶餐厅老板闻声赶出来查看，李善卷本来还板着脸抽烟，却在看到孙翅正抢过那盘春卷仔细观察时，油然吃了一惊。
“搞什么鬼！”他吼叫。
十方连忙蹲下收拾残局，严宝春咬着嘴里剩下的春卷，尤其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你做的？”孙翅厉声问道。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
“这春卷是你做的？！！！！！”
“他妈的你到底有什么意见？！！！！”
孙翅用眼睛紧紧盯着李善卷，表情严肃得不得了，似乎又带上稍许历史的迷雾。
“高三那年的情人节，有人在我桌肚里摆了盒巧克力春卷，闻起来很可笑，像被放了砒霜，样子也难看极了，而且到处破口，巧克力流得方圆百里，难道是你？”
李善卷张口结舌，香烟从指间笔直掉下去，落地前迸出一星点火光，他忡怔了片刻，马上如同一个不良少年般恼羞成怒起来。
“狗屁！***的狗屁！！！！”
“李善卷，请问你为什么要在情人节送我巧克力春卷？”孙翅没有理会，径自迈近一步，愈发显得咄咄逼人。
“盒子上不都写着，***的瞎了？”
“哪里写着？我只看见一堆糊掉的巧克力酱，你写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
十方与严宝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对彼此老板出乎寻常的激动举止表示惊讶。
“混蛋！你都把它扔到垃圾筒里去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你送的！！！！”
孙翅伸手握住李善卷的臂膊，“究竟写了什么？看我不顺眼？还是要找我决斗？”
李善卷连忙甩臂，也开始吼叫：“我他妈的吃饱了撑的啊！”
“你没有看见我给你的纸条？”孙翅忽然问。
“什么纸条？”
“我塞在你校服的上衣口袋里了，你没看？”
“看个屁，”在淋了三个多小时的雨、浑身湿透、上气不接下气、初恋完全崩溃的时候，谁他妈的还有心情检查口袋里有没有纸条，早成纸浆了！！！！！
孙翅大受打击地后退半步。

一个双向暗恋的故事~
　☆、第一章
第一章
　　笔尖落下最后一字的最后一划之后，白臻心里松了口气，一边插上笔帽一边抬头望向斜前方大概五米远的木桌，在看到那里坐著的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的背影时，他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然后收拾了东西大步离开图书馆。
　　还是错过了那个人换班的时间。
　　但是如果不把注意力全放在写论文上的话，他会忍不住直直盯著那个人发呆的，以那个人高度灵敏的警觉度他一定会发现自己的。
　　然后迟早会发觉，自己心里一直默默爱慕他的心意。
　　没有人会想到，R大著名混血帅哥白臻，内心会有一个默默暗恋五年的对象，而且这个人还是个相貌勉强称之为清秀白净的男生。
　　那个男生名叫李簇。目前在校图书馆一边读研一边打工。
　　他对李簇是一见锺情的。几乎不可思议。
　　真要说的话，当初会选择从艺术生转到理科生，再拼命考上这所极其难考的财经政法类大学，也只是因为……李簇是这里的学生，当年他大二。
　　如今都已经过了快五年了，当年李簇的身影几乎就刻在了白臻的脑海里，一点都没有褪色，午夜梦回也时常见到他，白臻算是认识到自己基本上已经抽不开身了，这些日子还能一直坐在他后面的位子默默看著他，但他知道早晚有一天自己会渴望更多的。
　　所以还是想想办法，看看怎样更进一步的靠近他吧……
　　白臻一手插在休闲裤袋里，一手揽著几本书册，路过操场时，旁边打篮球的男生甲笑著打招呼，“白学长！一个月后的篮球联赛来不来帮帮手啊？”
　　白臻转头瞧了他们，然后大笑著回应，“哈哈！臭小子！上学期校运动会帮你们篮球社赢了比赛这次又想找外援啊？联赛的话那麽严格的规定我才不想去捅娄子呢，自求多福吧！”
　　男生乙的声音也传了过来，“笨蛋！你请学长他肯定不来啊，其实学长是在等著咱们社的校花经理亲自来说，对吧？哈哈哈哈哈……”
　　於是一片男生都在起哄，只有一个男生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小声嘀咕著，“经理不是说要出去实习一个半月麽……”
　　男生乙的话听的白臻哭笑不得，他赶紧开口，“都乱说什麽啊！我对夏语熙没有那种心思，我有喜欢的人，你们别乱传啊！”
　　“哇，不是吧？什麽样的绝色美女能把咱们学院的语熙美人打败啊？不过不够漂亮的话也配不上咱们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学长啊！”
　　白臻一脸好笑的表情，“喂……”
　　“你这不废话麽！学长是咱们整个R大的风云人物，多少女生都眼巴巴瞅著呢！”
　　“要不是有夏美人在那里顶著，说不定学长现在见著女生就想逃呢！这女生一旦开放起来，真是凶猛的厉害啊！”
　　“嘿嘿，其实吧，我跟你们说啊……”
　　“我说，”白臻一脸无语的打断他们，“还聊天啊，还不快点多做点练习！不然到时候在联赛上丢人可都丢到别的大学去了！你们练著，我有事先回去了啊。”
　　“是是，白学长，您老请先吧！”
　　“真是一群混小子！”白臻笑骂了一句，朝宿舍楼走去。
　　等他慢腾腾的走回寝室，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室友之一的宋茗微正坐在床上一边喝冷饮一边捧著本五线谱看得专注。白臻望了一圈，然后开口，“阿花和包黑子呢？他们俩这一阵子挺忙啊总不见人影。”
　　宋茗微抬头看著他，回道“他们下午回家了，明晚才回来睡。”
　　宋茗微是校艺术团音乐部长，他从小热爱古典音乐，对音律非常敏感，却不知为何实在没有学习乐器的天赋，而且经过他手的所有乐器不管种类，必定落个再也无法正常使用的下场。
　　白臻点点头，阿花那个聒噪的家夥不在的话，今晚至少可以保持安静的录音环境了。　　“那待会你出去买晚饭时记得帮我带一份啊，我不想出去了。”
　　他把书放回桌子，靠在椅背上打开电脑，登上QQ，右下角的某个头像立即闪啊闪，白臻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点开对话框出现的果然是熟悉的ID，策划—葱心绿。
　　策划—葱心绿：剑歌傻妈！！！
求抱~=w=
剑歌长行：抱~
　　策划—葱心绿：傻妈干音录的肿麽样了？
　　剑歌长行：《风云》的干音已经录到最后阶段，还差一点点，你知道我一向不拖音　　策划—葱心绿：哎哟人家不是催音的啦~
　　策划—葱心绿：人家只是想来问问傻妈有没有空闲接另一部剧……
　　剑歌长行：你知道我的选剧标准，不感兴趣的剧本我没录音的欲望
策划—葱心绿：其实……这是一个系列小短剧，都是很平常的情节，有关暗恋神马的……　　白臻心里有些诧异，混了两年网配圈，他跟葱心绿合作过很多次，对方是策划中的金字招牌，交际面非常广，也比某些CV都有名，策划了好几部中抓圈中的经典之剧，目前自己正在录的这个《风云天下之谁主沈浮》的剧，策划就是她，如今对方跑来跟自己说要做一个如此平常的小短剧，确实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著对话框良久，最后敲出两个字。　　剑歌长行：目的

☆、第二章
第二章
　　这三天如往常的日子一样，平静安逸的过去了，白臻依旧每天中午跑图书馆坐在固定的位子上静静望著李簇的背影，尽管面上看不出什麽但是心里却在不停的想著如何离他更近一点。　　他知道李簇身为图书馆管理员非常遵守职业规定，在他的任职期管理区域内是不准任何人发出噪声的，连小声说话都会被警告，当初白臻和一个同学来还书，白臻站在李簇的桌子前面都已经想好了要对李簇说的话，他的那个同学却突然大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说了一句很普通的话，结果原本气质温和平润的李簇瞬间气场大变，一个狠厉的眼刀飞过去吓得那个同学立刻闭了嘴，顺带著无辜的白臻也被他凌厉眼神扫了一遍。
　　当时白臻内心也吓得咯！一下，又想起了当年李簇是如何把那个带刀的抢劫犯一脚踹吐血的景象，於是默默告诉自己，在图书馆绝对不能开口说话，惹到李簇的话搞不好真的会进医院的。
　　唉，真是难办啊，谁叫自己偏偏喜欢上这麽一位身手颇为强悍的人呢？　　这天晚间，他收到了葱心绿传来的主役受的音频文件，楼雅干音—流云长空，他戴上耳麦点开试听，还真不得不说这个粉红CV的水平确实不错，吐字清晰，也不喷麦，声线温润如玉还偏偏带著一般人不常有的清灵音质，很适合楼雅这个角色，至於戏感，比他的要求标准还差一点，不过这个粉红CV很有潜力，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多多培养假以时日也确实有做大神CV的可能。
　　白臻想了想，敲开葱心绿的QQ。
　　剑歌长行：离我的要求还差一些
　　策划—葱心绿：%>_不能使用特殊HTML之后，林小爱见他似乎对这个大神CV很感兴趣，於是便在某次剑歌大神的歌会开始时把他拉进了YY房间，那次歌会当场让李簇听了一段剑歌长行仿佛人格分裂般的演技，一人分饰三种音色把一段特制的剧本现场pia完，公屏上简直如流水一般的送花献花，完全目不暇接。从那次之后，李簇才开始对网配认真起来。
　　☆、第三章
第三章
　　如果按照一般网配文的情节发展，或许从这里起李簇就应该是对剑歌长行非常痴迷喜欢，变成他的脑残粉，进而通过虚幻的网络爱上了他。
　　但实际上却不是的。
　　林小爱曾经一脸YD的笑著看著自家表哥，脑补YY了很多大神CV和脑残粉之间的粉红爱恋情节，却只换来李簇差不多等同於白眼的一个鄙视的眼神。
　　“是，我的确是他的粉丝，但是我无法去喜欢一个网络中认识的人，尽管他非常优秀。”
　　其实李簇没有告诉表妹的是，他在现实中其实是有喜欢的人的。
　　当年一次校秋季运动会举办的很是盛大，恰巧那时小爱跑来上海找自己玩，自己就领著她踏进了校篮球馆，刚好全校篮球赛正在激烈的上演著。他其实是不会打篮球的，但是火热的气氛也很快就感染了他，这时林小爱突然拽著他的衣服指著一个男生大叫“很厉害很帅啊”他望过去，是一个目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男生，头发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咖啡色，面貌长得颇为俊美，但是……眼睛好像是蓝色的？！他不禁仔细的盯著那个男生看，听著其他篮球员喊他“白学长”，后来听教练喊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叫白臻。
　　白臻的篮球水平很是不错，次次都投中几乎没失手过，一个人硬是把比分与对方的队伍拉开了三十分的差距，轻而易举的把冠军拿下了。
　　李簇眼睛眨了眨，看著白臻和队友走下场去，心里一阵异样的感觉掠过，他想拉著小爱离开篮球馆，路经两个女生身边时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唉语熙你看，白臻真的非常棒，大美人你要是连他都看不上，那你还是去外校找男朋友吧。”
　　“谁说我看不上他了……”
　　“哈？真的啊？那你打算怎麽做？”
　　“嗯……我想进篮球社，做他们的经理，然后再……”
　　等把小爱送上回家的飞机之后，李簇回到自己的小单元房里，本以为没事的，结果从那天起，接下来的好几日他只要一想起白臻，心里就感到一阵堵，一阵难受，这种感觉很陌生，他确实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幸好图书馆里关於这方面的藏书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再结合网上的说法和评论，以及自己的分析，他差不多就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了。

　不出意外，他应该是喜欢白臻了。
　　只是，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一见锺情这样的事啊。
　　一旦心里确定喜欢上了一个人，那麽那个人只要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就会忍不住去关注他，李簇后来惊讶的发现白臻经常跑图书馆，有一个固定座位，在自己这个角度的斜后面，有时候他会扭头看他一眼，发现白臻在非常认真的写著什麽，一脸专注的表情很帅，李簇转过头去不自觉笑了一下，然后继续低下头看书。
　　两人的前进方向看起来似乎一直处於平行状态，但命运终归还是有交集的一点。
　　R大是历史久远的高校，校图书馆的书籍有著各种各样的问题，有的年代很久远，缺损的比较厉害，或者有些新新专业方面的资料书很缺，不够充足，於是学校领导商议之后决定新引进一批藏书放入图书馆。
　　李簇接到通知需要去帮忙搬书，便匆忙从教室赶过去，图书馆门口已经放了好几十大箱新书，李簇和其他工作人员一边拆包装一边搬上楼，但是书的数量实在是多，而人力就几个，确实比较艰难，以往这时候来图书馆的学生们见到这样的景象便自动上去帮忙，李簇负责的那一层的书其实搬的比较少，因此只有两三个男生来回忙活，其中之一就有白臻。
　　李簇那一层是最快完成的，但上一楼层的还没结束，李簇想了想，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帮著继续搬，除了白臻之外的男生已经去看书了，於是只有白臻一个仍陪著李簇一起继续劳动，李簇悄悄看了几眼白臻，什麽话都没说。
　　等到所有书都放好位置之后，就算是白臻体力好也有些支撑不下去，他回到他的固定位子上一点都不想动，再看看时间，今天下午的写论文时间所剩无几，但他一点都不后悔，他不可能眼睁睁看著李簇在那边辛苦而自己什麽都不做，他那麽喜欢他，自然是不会舍得的。　　正这样想著，忽然发现桌面有一阵阴影，他抬头一看就见到站在桌子前面的李簇平静的看著他，白臻不禁呼吸一顿，一脸惊讶和紧张，说起来这还是李簇第一次这麽近距离的正视他呢，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麽，但却发觉自己紧张的有些结巴。
　　李簇看著白臻此刻有些傻傻的样子，不禁笑了一声，但是仍然没说话，只是把一瓶绿茶和一张小纸片递过去，然后转身走了。
　　白臻这回更惊讶了，脸上的表情更是呆愣住，他看著那张小纸片上写的“多谢帮忙”又看看手里的绿茶，再抬头看著李簇离开图书馆的身影，心里顿时生出一阵激动的欣喜，眉眼弯弯，不自觉开心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