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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触即发》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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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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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娘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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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中国,上海。
  宣统二年,1910年,初春。
  明朗的天空下,绿油油的草坪伸展出幽雅的双翼包揽着梨花庭院,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飞到了雅致的裙摆上,贪婪地流连在绣工精美的牡丹花蕊底,素纨团扇随红袖扬起来,意在扑蝶--
  “嘭”的一声,随着老式相机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一股白烟升起来。
  一张美丽的相片定格在烟雾中。
  日本,东京。
  1910年,春。
  昏暗的壁灯映射在灰白的墙上,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围在一个包着满头纱布人的床前。
  没有任何一个人讲话,寂静无声的气氛几欲令人窒息,就是细微的声响,仿佛也会震动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纱布在一层层揭开--一层层的神秘被分剥--答案揭晓了。
  有人惊叫。
  中国,上海。
  宣统二年,1910年,春。
  深夜。
  没有月亮的庭院显得异常幽暗。
  半支不明不灭的蜡烛在黑色的空气中游走,粉红色的鞋帮陷在泥土里,软玉般的足从泥里拔了出来,烛光斜映过来,清晰地照在鞋帮上,鞋帮上绣的一朵金莲被泥浸污了。
  一阵可怖的铁锹声传来。
  刚刚扶正的半支蜡烛迎着铁锹声投射而去--虽然心中充满了恐怖感,但是,粉红色的鞋依旧沿着蜿蜒的石子路向铁锹声推进。
  她终于看到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梨树下掩埋尸体,这具尸体的脚还露在泥土外,她一眼就认清这是父亲的脚,因为父亲的脚是天生的六趾!!
  就在她惊噩万状之际,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过来,死死地捂住她已经张开的嘴--
  据说,这一年,上海金融界杨家的梨花开得异常妖艳。


2025-12-13 21: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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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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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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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看着少爷的脸色已逐渐好转,言语之间似乎也显得温和。于是,说:“少爷自己难道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什么?”
  “现在你毒瘾发作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且,得到了很有效的控制,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你是不是已经决定继续跟着霍尔曼教授工作?”荣升问得很突然。但是,阿初并不回避这个问题。“是,霍尔曼先生建议我继续留在学院里工作。”
  “你的态度呢?”
  阿初迟疑了片刻。“说实话,我还没有具体的想法。”
  “你,觉得人生很快乐吗?”
  “我想,是的。少爷。”
  荣升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人间哀乐,实不可测。”
  阿初很快回应了一句。“怨天尤人,亦不可取。”
  “你以为现在你功成名就了,就可以嚣嚣于人前了。”
  阿初平静地说:“阿初正像阳光下的春草,不断地发荣滋长。而少爷是已然经历过酽春艳阳的夏花。所以,您对秋霜怀着巨大的恐惧和犹疑。其实,阿初和少爷一样,对前途茫然不可知。唯一的一点坚强,来自于我积极向上的精神。因为,我知道,寒冬过后,会有明媚的春光。”
  “诡辩!”不过,荣升讲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
  寒冬过后,真的会有明媚的春光吗?
  丛惠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会怎样对待自己?
  阿初想。
  一个月后,阿初收到了丛惠的邀请函。
  丛惠热忱地邀请阿初作为自己的舞伴,参加医学院的礼拜日舞会。当大红请柬落在荣升的书桌上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那浓郁的香气和粉红色的信签,使荣升感到阿初即将恋爱。
  荣升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阿初在路灯下洗衣服,看着他帮着怀孕十个月的邻居玛丽亚搬木盆,看着他和房东太太讲闲话,听着他爽朗地笑声,突然,荣升开始羡慕阿初了。羡慕他的自由,羡慕他的健康,羡慕他即将拥有的人生。
  荣升有节奏地敲了敲落地窗,阿初抬起头来,荣升离开了窗子,阿初知道,少爷在叫自己,他有事吩咐。
  当阿初走进房间时,惊奇地发现荣升居然自己整理了书房。
  “您叫我?”
  “怎么?你还不打算去吗?”
  “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么意思?”
  “听说她家里人,也在被邀请的范围内。”
  荣升瞥了阿初一眼。“你不想对她负责任吗?”
  “不是,我不想让她有压力。”
  “没有压力,哪来得动力。你过来。”荣升从衣柜里拿出一套黑色毛料礼服,那是荣升当年穿过的结婚礼服,在当时的上海是最时髦、最昂贵的,就是在巴黎,也算是服装业的精品。
  “穿给我看看。”
  “不太好吧。”阿初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这套礼服像征着荣升的过去,所有美丽的回忆都镶嵌在礼服的扣子里、领子里、袖子里,阿初觉得自己承受不起。更怕自己穿上这件礼服勾起少爷的伤心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叫你穿你就穿,搁着也是搁着。难道等虫蚀了、毛翻了,再拿出去扔。”
  阿初穿上礼服,显得英俊挺拔。
  “你瞧这衣服,既合身又贴身,倒像是专门为你定做的。既然丛惠小姐邀请你做她的舞伴,总不能显得太寒酸,今天晚上,也许是你人生新的起点,玩得开心点。”荣升的脸上透出无名的哀愁。
  “谢谢。”阿初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兴奋。
  “去吧,去享受你的人生。”荣升说,“不必为我担心。”他转身上楼去了。
  阿初望着荣升的背影消逝在楼梯的尽头,才感觉原先自己的顾虑有些多余,而此时,时钟指向八点二十分,自己的命运应该由自己掌握。于是,他转过身,迅速走出门,跑步穿过小院,控制不住情绪地大喊了一声,不,不是控制不住情绪,而是有意放纵自己,放纵自由的灵魂。当阿初像旋风一样卷到院门时,正好给房东太太撞了个满怀。
  “Sohandsome,guy。”房东太太由衷地发出赞美声。“Youmustwillbethefocusofallthewomen'sattentiontonight。”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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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决定和丛惠远走高飞。
  阿初和丛惠买了去巴黎的船票,他们购置了新衣物,出发前一天,他们请丛锋、夏跃春等人吃了一席酒,阿初执意由自己付钱。
  阿初给荣升写了一封信,并将自己存在银行里的一笔款子取出来,连同信一起放进了一个大信封。他把这封厚厚的信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他希望自己走后,丽水和荣升好好利用这笔钱,或者是,尽快回国。
  为了不引起丽水的怀疑,阿初提前把整理好的行李放到了房东太太的屋里,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可以不引人注目的离开。
  可是,正当他一切都安排好以后,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荣升病了。病得很严重。
  荣升连续发烧,可能是因为父亲的死,使他感到内疚和痛苦,他曾连续在风雨中一整夜一整夜地吹箫,直到他倒下。
  丽水为荣升的病焦虑不安,阿初却没有时间再纠缠下去了。
  “我已经给少爷打了退烧针,等他醒了,你给他熬点粥喝。明天,夏先生会来复诊。我跟他讲好了,他不收你费用。”阿初穿上外套,准备离开。
  丽水冲到门口,挡住门。“不行!今天你哪里都不许去。”
  “没事的。”阿初并不想和她发生争执。
  “我说不行就不行!他在发高烧,你居然要出去。”
  “这里又不是监狱,我为什么不能出去。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少爷不会有事的。我是医生,我向你保证。”
  “你能保证什么?”
  突然,院子里传来奔跑声。
  “Chew!Chew!Mariaisfeelingbad,sheisdying!Comeon,let,sgotoseewhat,shappening!”房东太太涨红了脸大喊大叫。
  “玛丽亚要生了。”阿初马上反应过来。
  “谁?谁要生了?”就在丽水一愣神之际,阿初推开她,走出房门,此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房东太太为阿初披上一件雨衣,他们一起走进了玛丽亚的房间。
  “Help!Helpme!I,mdying!”玛丽亚脸色苍白,在床上痛苦地呻吟。血从褥子里渗出来,阿初什么杂念都没有了,打开行李箱,拿出医疗器械,戴上消毒手套,为玛丽亚接生。
  当新生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夜空时,阿初开始在雨地里拼命地狂奔--他甚至连玛丽亚一句感谢的话也没听,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他需要时间停下来,哪怕是一分一秒,自己的世界都会被改变。
  阿初还没有跑到港口,就已经听到了海轮起航的汽笛声。他没有因此停止奔跑的速度,他需要这艘船,他需要丛惠,他需要离开这里,他需要获得自由的新生。
  他跑得精疲力竭,最后摔倒在泥水中,他感到自己永远爬不起来了。
  “初先生,你很不守时。”丛锋提着一盏马灯,出现在阿初面前。
  “丛惠呢?”阿初站起来,用手抹去脸上的水。
  “她走了,她是一个讲信用,守时间的人。”丛锋说。
  阿初突然觉得丛惠和丛锋的冷酷。“为什么不等我?今天走不了,还有明天。”
  “是我要她走的。”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爱她!”
  “不!我爱她!”阿初大声地吼叫。
  “不,你不爱她!”丛锋的音频在提高。
  “我爱她!!”阿初几乎疯狂地喊叫。
  “你不爱她!”丛锋的眼睛里透着寒光。“你不爱她,你爱的是平等和自由!不是吗?尊敬的初先生,我没有说错吧。”
  阿初被彻底打哑了。
  丛锋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的打算,而是,再次发动攻击。“初先生,您能告诉我,您贵姓吗?”
  初不回答。
  “如果我没有记错,您应该姓荣。可是为什么你不肯让人称呼你荣先生呢?因为你自卑!你是荣家的家奴!”
  “不!”阿初此刻想逃。
  “你虽然受过高等教育,却无法摆脱寄人篱下的阴影。极度的自卑造成你极度的自尊!你骨子里恨透了自己的地位和出身,所以,你不愿意让人称呼你真实的姓氏,你更愿意让人称呼你为初先生。表面上你对我们这些贵族子弟谦虚和蔼,心底下不知道怎样地嘲笑和轻蔑我们。你很自私!你之所以'爱'上丛惠,是因为丛惠给了你平等的观念,丛惠给了你自由的空间,丛惠让你感受到了幸福。她把一切都给了你,可是,你为她做过什么?你守着那行尸走肉的少爷,过着清教徒一样的生活,你困守在该死的感恩报恩的儒家思想里,断送掉自己的宝贵的青春。你还想让丛惠也陪着你消耗掉她的一生吗?”
  初流泪了。“您无权指责我,尊贵的先生。我承认,我爱自由!爱平等!我也爱丛惠!丛惠给了我许多美丽的幻想,我在她的身上,甚至看到了未来家庭的和睦,个人奋斗的目标。但是,我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坦率地讲,我在国外待了八年,这八年来,我所接受的教育,带给了我思想上的光明,这不是一时一刻能做到的。也不是令妹所赐予的!我之所以有所彷徨、有所顾虑,是因为我觉得,人在实现个人价值的同时,还需要--有他必须承担的义务和责任!也许,有一点您说对了,我的确是一个家奴,我的出身,使我今生无法和丛惠真正的结合。”
  丛锋说:“你错了,丛惠和我,从来没有轻视过你。”
  “这句话就说对了。”阿初平静了。“为什么说'从来没有轻视过我',难道我应该被人轻视吗?如果我不是这样的出身,您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轻视我的念头。你们有意无意地淡化彼此的阶级,但是,无形的压力无所不在。”
  雨还在下,人却已经麻木了。
  “阿初,如果我刚才的话,对你造成了伤害,请您原谅我。”丛锋将马灯递到了阿初手上,“她会给你写信的。”丛锋说,“如果你们真正相爱,海是隔不断恋人的。”
  天快亮了。
  被荣升的病折腾了一宿的丽水,恨不得把阿初千刀万剐了。敲门声响起来,丽水怕是夏医生来复诊了。她急急忙忙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搽搽口红,整理整理衣襟,幽幽雅雅地去把门打开。“是夏先生吗?”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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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同林春鸟各自飞
  门开了。阿初一脸憔悴的站在门口。湿漉漉的头发撂在他笔直的鼻尖上,手里拎着一盏半明不灭的马灯,裤筒里浸泡的雨往鞋底里灌,鞋底里积存的水往外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本来疲惫不堪的丽水,一看见阿初,就像看见了五百年前的冤家,郁积在她胸中的火星团子一下子被点燃了,她“噌”的一声窜起来,冲到门口,对准阿初的面孔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水花四溅。
  阿初一动不动,连最基本的本能反应都没有,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丽水,眼光里闪动着与生俱来得倔强,以至于丽水不得不心怯。阿初面无表情地径直从丽水身边走过去,等丽水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屋子中间,丽水紧跟着他身后。
  “你知道回来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阿初毫不理会地扯开了拖泥带水的外套扣子,把脱下来得外套扔在脚下。
  “他今天晚上要死了,你怎么办?”
  阿初毫不理睬,继续解开黑色绒衣领扣。
  “你回答我!”丽水一把拽住阿初的衣领。
  “放手。”阿初冷冰冰地说。
  丽水不放。
  “放手啊!”阿初粗暴地大吼。
  丽水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由于过度气愤,丽水的脸庞变得青紫。阿初却突然之间想到自己留给少爷的那封信,心想:“糟糕!”不假思索,飞快地向书房跑去。
  丽水瞬间回过神来,追着他,两个人几乎同时闯进书房。阿初迅速地打开抽屉,脸色陡变,回过头来质问丽水。“你拿了我东西?”
  丽水汽得瞠目结舌。“你混账!”
  “你把东西还我。”阿初的口气强硬。
  丽水汽得说不出话,两只手捂着胸喘气。
  “把东西还我。”阿初说。
  “你说我偷你东西?”丽水的自尊心受到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而施行这种打击的仅仅是荣家的一个家奴,这是丽水最不能容忍的事。丽水勃然大怒。“混账奴才!你给我跪下!跪下!”
  阿初冷笑,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丽水直冲过来。“你以为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主子了!”丽水扬起手来就要打,阿初一伸手捏紧她手腕,对着她的脸,咬金嚼铁地说:“你再打我,我就要还手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阿初猛地一松手,把丽水闪了一个踉跄。
  “把东西还我。”阿初还是那句话。
  丽水蔑视地看了他一眼。“你说,这家里哪一样东西是你的?你说!”
  “这里哪一样东西是你的?你以为你来度假?你从伦敦到卡迪芙,连车马费都没有了。到了这,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是你自己掏的钱?少爷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坐吃山空。我的出诊费、代课费还不够这的房钱、饭钱、你的衣服钱、少爷的药钱……”
  “原来我们姐弟一直靠初先生养活。”一句冷冰冰地话直直抛过来,荣升咳嗽了两声扶着扶梯站在楼梯口。丽水“哎呀”了一声,顾不得和阿初恶吵,慌不迭地上去扶他下楼。阿初没敢抬头,往后退了几步,虽然隔着楼梯,阿初低着头也能看见少爷手中拿着那沉甸甸的信。荣升走下楼,回头看了阿初一眼,说:“跪下。”
  阿初跪下了。
  荣升由于身体虚弱,扶着椅子坐下,轻言细语地对丽水说:“表姐,你大呼小叫的,不怕人笑话。”丽水不吭声了。“表姐,我想喝杯咖啡。麻烦你。”
  丽水赶紧地说好,端着咖啡器具到外面厨房去了。支开丽水,荣升的态度开始缓和。
  “知道为什么要你跪?”
  “是我说错话。”
  “不,你没说错话,你说的都是事实。你不满意、不开心,可以跟我讲。丽水到底是姑娘家,远来是客。你明不明白?”
  阿初点头。“你明白就好。”荣升向阿初指了指紧闭的落地窗帘。阿初立即去拉开窗帘,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窗外的花枝在阳光的浸润下,显得生机盎然。
  荣升不说话,靠在椅子上,感觉到惬意。阿初了解荣升,彼此之间默契很深。他知道荣升等他开口解释,可是这一次自己没法开口辩解,因为自己抛下病中的荣升,总觉得自己理亏。


  • 天玉玉灵
  • 我管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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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什么事?你不想解释?那好,也许我看了这封信,就用不着听你解释了。”荣升动手去拆信。
  “Pleasetrustme!”阿初情急。
  荣升隐隐约约的猜到这封信里装的是什么了。
  “少爷,请你相信我。如果我们之间的信任还在,请你把信还给我。”阿初走近荣升,恳切地说:“我现在站在这里,这封信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请相信我!”阿初伸出手去。
  荣升淡淡一笑,握着信的手舒展开来。
  “别信他!”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丽水费劲地拖着一口打开的黑皮箱进来,双手一放一掀,皮箱里装的阿初的随身衣物、医疗器械、书本等东西杂乱无章地洒了一地。荣升看了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想逃!”丽水大声地吼。“要不是房东太太把他的箱子还回来,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
  “表姐,你出去。”
  “表弟……”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先出去。”荣升坚持。
  丽水出是出去了,不过踩得地板震天响。
  “什么时候的事?”荣升问。
  阿初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说话呀--”
  阿初踌躇地:“昨天晚上。”
  “是她辜负了你?”
  “不,是我辜负了她。”
  荣升颇感意外。这是他事先没有想到的。“为什么?”他问。阿初很痛苦,不知道如何讲清楚这一夜之间的逆转。荣升却突然想起昨夜自己恍恍惚惚听见的婴儿啼哭声。“你?为了那孩子?为了玛丽亚?”
  “是。”阿初答。
  荣升突然感到遗憾。但是,说出来得话却是另一种。“你知不知道,在上海,'私奔'是一件十分可耻的事。要是在乡下,'私奔'就是犯罪。罪犯是要被沉塘的。”
  “这里不是乡下,这里是英国。少爷也不是封建家长,所以,阿初不会死。”
  “这么肯定?”
  “是。”阿初十分肯定。
  “我曾经为了'爱情'一度想放弃自己的生命。想不到,你却为了一条'生命'而放弃'爱情',值得吗?”
  “值得。”
  “为什么?”
  “'爱情'是生命中的点缀。”
  “是真的吗?”
  阿初点头。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是。”
  “也许,这是你我最大的不同,我以为'爱情'是'生命'的全部。”
  “少爷你失去了'爱情',但是,你还活着。人活着,就有希望。包括'爱情'。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位纯洁的女子,踏着月光,踩着露水,吹着哀伤的箫,等待你去唤醒她的心灵。'生命'对人来说,只有一次。珍惜'生命'就是珍惜'爱'。”
  荣升感慨地说:“八年来,我一直为了失去的'爱'而困扰,以至于不能自拔。今天恍恍惚惚地又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少爷你这八年来并没有病。”阿初说。
  “你说什么?”荣升瞪大了眼睛。
  阿初迎着少爷的目光说:“你没病!”
  荣升瘫软地倒在椅子上,眼里有泪。
  “自从少奶奶死了之后,你就把自己的心和她一起埋葬了。你埋葬了自己的心还不算,你连自己的身子也想毁掉,你不够勇敢,你没勇气杀死自己,你就病。你身子弱,全家上下都知道,要说大少爷装病,全家人没有人会相信。你明知道:虚不受补,越补越虚。你就不停地给自己灌补药,灌到自己吐血不止。”
  荣升开始剧烈咳嗽。
  “到了英国,我以为时过境迁,你会停止对自己的折磨。可是我错了,少爷你不但不想重新开始新生活,反而变本加厉。你吸鸦片,吸上了瘾。”
  “够了!”荣升大声断喝。“够了……已经太晚了……”
  “不晚。少爷你还可以回头。”阿初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荣升霍地站起来。
  阿初指着衣柜上镶嵌的大镜子,说:“少爷你看,你目光清澈如水,身子虽然虚弱,但是精神状态良好。其实你已经在戒毒了。”
  “从什么时候起?”
  “三年前。我就开始让你戒毒了。我先试着减少你鸦片的用量,然后我用在医学院研制的戒毒膏化成水给你用药。我给你用了适当的镇静剂,让你睡眠多一些。”
  荣升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年我老是睡不醒。”
  “但是你对鸦片的心理依赖依然故我,于是,我就……”阿初不知道该不该让他知道真相。
  “说下去。”荣升在鼓励他。
  “于是,我就用罂粟壳熬成水冒充鸦片汁给你用。在你不知不觉中,把你染上的毒瘾降到最低限度。还记得你的金烟枪吗?”
  “不是不翼而飞了吗?”
  “我拿去卖了。”阿初说。
  “你当自己是什么?”荣升板着脸。
  “我当自己是医生。”阿初坦然自若地说。
  二人对着镜子都不禁莞尔一笑。


  • 天玉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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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初不依不饶地说:“是'情色'刊物的'特级校对'吧?”
  “你这样讲话太不厚道。应该叫:准不良刊物。”慕次帮杜旅宁说话。偏偏杜旅宁不买账,“不良刊物怎么了?你敢说你从来没有看过?”杜旅宁理直气壮地说:“这'情色'二字,犹如电光火石,难写难描。真正的源自生活,源自生活得本色魅力。”
  看报的荣初突然大喊起来:“无独有偶,无独有偶。我告诉你们啊,今天报纸的头条是:公开不等于透明。哈哈……”随着荣初的大笑,慕次侧过身子和荣初抢报纸,杜旅宁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嗳,这是什么?”慕次突然被报纸的另一则消息吸引住了。“上海药业首富旗人荣家的大公子荣升,即将回国。据可靠消息称,荣家另一位神秘公子荣初,已在英国获得医学博士学位,不久,将随其兄一道回国。将随其兄一道回国?”慕次和杜旅宁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荣初。
  荣初笑笑,说:“这不是什么秘密。”
  “你不会告诉我,荣家有两位小公子都叫荣初吧?”慕次半开玩笑地说。
  荣初一仰脖,说:“算你说对了,正是有两位小公子都叫荣初。”
  “去你的吧。”慕次把报纸当武器砸过去。
  一场欢宴在喧闹中结束。
  第二天清晨,风和日丽。
  慕次站在甲板上抽烟,杜旅宁走过来,慕次散给他一支烟,并替他打燃打火机。杜旅宁护着火苗,就火点燃香烟。
  “想什么呢?”杜旅宁问。
  “你说,一个学生要是丢了录取通知书,应该怎么办?”
  “很重要吗?”
  “很棘手。”
  “那就把它找回来。”
  “找不到怎么办?”
  “你认为呢?”
  慕次促狭地一笑:“守着金矿,怕没有钱花?”
  “什么意思?”
  “不过就是一张油印的纸,杜兄刻张钢板应该不成问题。”
  “你想伪造一张录取通知书?”
  “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杜旅宁笑笑。“犯法的事我不做。”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啊?”荣初不知什么时候蹦了出来。杜旅宁不搭腔,向船尾走去,慕次走近荣初说:“你能不能替我拖住他半个小时?”
  “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三百块。”荣初说。
  “五十块。”
  “两百块。”
  “一百块,不加了,干就干,不干就……”
  “成交。”荣初一边说一边向船尾跑去。“老杜!我有事找你!”
  慕次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船舱,他把装有油印机的大木箱拖出来,木箱是上了锁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回形针,把回形针伸到锁孔里,慢慢地捻动,可是被弹簧顶住了,他使力气压了压,不成功。他把回形针从锁孔中拿出来,又掏出一只发卡,将发卡伸到锁孔里捻动,这一次,轻而易举的,锁开了。
  当慕次小心翼翼打开箱盖时,他惊呆了。
  赫然入目的哪里是什么油印机,而是一台崭新的美国造发报机。作为掩护的一大沓油墨印刷的小报铺盖在上面,依然散发出浓郁的墨香……


2025-12-13 20:5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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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了,有些字真的会被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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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要学会熬刑!”杜旅宁说。“就像是在江河里游泳一样,你们失去了目标,暂时无法上岸,那么,多喝几口水也没有什么关系,最大的危险是呛水!”
  这时,昏厥过去的郭字琼又醒来了,他不断地喘气、咳嗽。
  “水一旦呛入人的肺部,人的生命就会有危险,就会因咳嗽而使呼吸更加混乱,严重的肺部会慢性出血。”杜旅宁走近郭字琼,近乎残酷地说:“郭同学,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
  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谁都怕惹祸上身。
  郭字琼咳地很厉害,几乎不能说话。他无法拒绝和反抗,任由杜旅宁把自己拖到水池边,准备接受第二次非人折磨。
  “等一下。”慕次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老师,让我来。”他言简意赅,也不管杜旅宁的反应,自己先脱了军装,把衬衣领子卷进去,深呼吸后,一头扎到水池里。
  学生们情不自禁鼓起掌来。
  “你们沉下去后,不要着急,一定要顺其自然。一、两分钟不呼吸,不会伤及内脏,你也毫发无伤。但是,时间长了……”杜旅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池,一分钟、一秒钟、两分钟、十秒钟,三分钟、三十秒……他突然出手,将慕次拉了上来。慕次大声咳嗽起来。杜旅宁冷冷地说:“时间长了,水浸到肺部,会死人的!”
  杨慕次在同学们的帮扶下站起来,先去看郭字琼怎样了,此刻,醒来不久的和雅姗正陪着郭字琼,两个人低声向他道谢。慕次看他们并无大恙,于是,甩了甩湿润的头发,拎起自己的军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到哪里去?”杜旅宁问。
  “去透透气。”慕次大声说。
  “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快被这里污浊的空气给窒息死了。”杨慕次大跨步离开课堂。
  杜旅宁破天荒的没有任何反应,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那么,我们继续……”杜旅宁的心里越来越欣赏慕次的桀骜不驯了。
  午休的时候,俞晓江打电话来叫慕次去她办公室,有一些文件需要他帮忙清理。慕次二话没说,马上答应。
  当慕次从俞晓江手中拿到这些所谓的“文件”时,才知道,所谓“文件”不过是班上同学们写给亲人、同学的一些私人信件。慕次觉得很犯难,毕竟是别人的隐私,干吗要津津乐道地去读呢?
  “有这个必要吗?”慕次问俞晓江,他认为晓江是一个比较通情达理的人。“这些都是别人的隐私,我们无权过问。”
  “在这里没有隐私。”俞晓江头也不抬地吩咐,“有一部分,我已经处理完了,你帮我把这些没处理完的先分分类。”
  “怎么分?”
  “给父母的家书一类,给老婆孩子的一类,情书一类,给朋友同学的一类,写给电影明星的大众情书,不用分类,直接撕掉。明白吗?”
  “好的。”
  慕次把一封封信件拿出来,仔细地阅读,阅读后分类,突然,他闻到一股浓郁香水汽息,这令人迷醉的香气来自一封寄往上海虹霞女子贵族学校的信件。他用小刀顺着信封口小心翼翼地拆开,这将有利于迅速将信件还原。
  他读到了一封充满歉意、同时又对未来满怀希望的信,写信的人是和雅姗,信是写给她妹妹和雅淑的。信是这样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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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为国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在金融界一样为国家做事。”
  “我好奇。”慕次直截了当地说。这一次,杜旅宁的表情却开始轻松起来。他点上一只烟,说:“接着往下说。”
  “我真得很好奇。我很想给自己换个环境。”慕次第一次感到自己心里一团糟,“我的父母,我跟我父母的关系一直不太好。我很孤独,我从小到大,没有得到过他们真心的关怀。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出去人家一定不相信,一个大银行家的少爷可以穷到一天只吃一个苹果充饥的地步……”慕次开始哽咽。
  “从什么时候开始?”杜旅宁问。
  “从我记事的时候。”
  “太不幸了。”杜旅宁看着慕次的眼睛说。“你难道没有尝试过去改变彼此双方的感情吗?”
  “我尝试过,不过,彼此隔阂太深。再说我也大了,他们毕竟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教育方面,他们没有亏待我。只不过,我不想在父亲的银行里做事。”
  “所以,你一直在一家英国银行做营业部副经理?”
  “是的。我不喜欢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整天看报纸、等客户、赔笑脸、看账本、炒股票,甚至傻子一样坐在咖啡馆里看风景,太无聊,又无趣。我不想过这种平淡的生活。我想寻求刺激,想选择一种前所未有的惊险刺激的生活。所以,我今天走到了这里。”
  “后悔了?”
  “是。”
  “所以想退出?”
  “是。”
  “可是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这一行有一句严厉的门规,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我想,你也知道,这句话不是恐吓,也不是威胁,这句话是规矩,规矩是不容破坏的。我想你是聪明人,你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退出是一种美好的奢望,所以,我更加痛苦!老师。我不想再伪装自己的心情,我活得真得很累。”
  杜旅宁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容。“这就对了。我是你的老师,你不需要在我面前隐瞒你的思想。从现在开始,我需要你真诚的回答我的一切疑问,而不是例行公事的敷衍。”
  杨慕次知道,现在自己和杜旅宁之间的信任开始真正建立。“我尽力,老师。”
  “尽力?尽力是什么意思?尽力不说谎,还是尽力去圆谎?”话虽然尖锐,不过杜旅宁的语气很温和。
  “我不习惯。”
  “习惯什么?”
  “老师您对我说话的态度和行为上的粗暴。”
  “你希望我怎样做?和蔼可亲?还是推心置腹?我是你的老师……”
  “老师是授业解惑的,您不是。您让我无时无刻不感到压抑。”
  杜旅宁漫不经心地说:“尊师重道是中国人的传统,传统很难形成,但却异常脆弱,很容易被人破坏。我不希望看到你是第一个在这里破坏传统的人。”杜旅宁转过身去,用强硬的口吻命令,说:“鉴于你今天所有鲁莽的行为,我要关你的禁闭。在关禁闭这段期间里,你不能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话!包括自言自语,也不行!直到你愿意听从我的一切指令。换句话说,直到你看见我不再有任何压抑。我需要你在学习中释放你的聪明智慧,而不是在任何教官面前逞强好胜。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是,老师。”
  这时,紧急**的铃声响起……
  时钟指向下午两点。
  “先去操场**。等待我的命令。”
  “是。”慕次走出杜旅宁的办公室,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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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二少爷吗?”阿初问。
  “是。”荣归有些拘谨地回答。
  得到肯定答案后的阿初,赶紧笑着出来,说:“您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您请进来坐吧。”
  阿初内穿着崭新的衬衣,外套一件熨贴的西背,金色的领带夹泛着光,足下是一双雪亮的皮鞋。荣归很是自惭形秽,低着头,还没讲话,脸先红了。“我,我找我大哥。”
  “他一大早出去了,您进来坐吧。”
  “怕,怕打扰你了。”荣归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打扰什么?”阿初笑地十分阳光。“我一个人正无聊呢。您来了,正好说说话。大少爷昨天还跟我提起二少爷。”
  “我大哥提起我了?”
  “是啊,还说过了清明节,专程去看您。”
  荣归突然有些感动。“大哥真这么说?”
  “我骗您做什么?”阿初心底自始至终都很同情这位二少爷。“您还是进来等吧,他就快回来了。”
  荣归在阿初热情地邀请下,局促地走进了大哥的书房。
  书房摆设异常雅致,虽然布置的简单明了,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间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所谓富贵人家,“富贵”逼人。
  “您喝什么?咖啡?还是茶?”阿初问。
  “不,不麻烦你了。随便,喝杯水就行了。”
  “麻烦什么?您来了就是客人。”说到这,阿初的话突然打住了。阿初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唐突,他如果是客人,自己算什么人?自己也不是主人,倒说他是客人?于是,敷衍地笑笑。
  一杯香浓可口的咖啡端了上来。
  “二少爷在哪里公干?”
  “在乡下教书。”
  “教哪门课?”
  “中国历史。”荣归坐得很规矩,答得很认真。“听说,初,初先生是留洋的博士?”
  阿初点点头。
  荣归十分羡慕地说:“可惜,我没有出国深造的机会。”
  “二少奶奶身体怎么样?”阿初巧妙地把话题拉开。
  “还好,她最近快生了。我,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找大哥的。想,想。”
  阿初望着他。荣归的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掏出手绢来擦了擦汗。“我想找大哥要点奶粉钱。”话终于说出口了,荣归反而不紧张了。“就是这件事。”
  “您跟太太讲过了吧?”
  “是。”
  “太太怎么说?”
  “太太说,毕竟是一家子骨肉,原也应该帮忙的。只是,大家子有大家子的难处,要等到秋后收了乡下的租子,才有现钱呢。我,我想,我是可以等,但是孩子不等人啊。所以,所以到大哥这里来,碰碰运气。”
  “您需要多少钱?”
  “三百块。”
  “您请等一下。”阿初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阿初从里面拿了钱和一支装潢精美的钢笔出来。“三百块钱您先收着。这支笔是大少爷从英国带回来,送给二少爷的礼物。”
  “怎么好拿你的钱?”
  “权当我孝敬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改天得了空,我去府上给二少奶奶请安。”
  荣归真的感动了,满口的谢谢,就差给阿初作揖了。目的达到了,荣归又急着回去,怕出门晚了,赶不上回去的末班车。阿初也不强留了,于是,送出门来。荣归又反复的千恩万谢,急急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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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华的汽车在一片柳荫底熄了火,这里离“财经新闻报”报社不到一百米。她下了车,锁好车门,低着头从报社后门穿了进去。
  “财经新闻报”的报社是和几家报馆联租的一座大楼,楼层不高,但空间宽阔。由于报馆人多嘴杂,又没什么特值钱的东西,所以,整栋大楼只请了两个护卫人员,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基本上他们都呆在一楼护卫室休息,不大轻易走动。荣华熟门熟路地摸进去,没有惊动护卫员,她很快进入到大楼的地下室,她和老余曾经利用这里发过报。
  她娴熟地启动了密门,打开手电筒,轻轻地走了进去。潮湿阴暗的空气蕴涵着腐草的气味,她顺着弯曲的巷道前行,她闻到了血腥味……
  荣华停住了脚步,辨别了一下方向,从精致的提包里取出了手枪,并熟练地将子弹上了膛。
  “是谁?”一个及其虚弱的声音问。
  “老余?”荣华准确地判断出老余的声音。她跑过去。“你怎么样?”
  老余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荣华把枪收起来,把手电筒高置在墙的夹缝中,然后将老余扶起来。
  “你能走吗?”
  “能。”
  “怎么中枪的?”
  “我去通知特科坐机关的同志撤退,正撞在敌人枪口上。幸亏机关有一条暗道,通往闹市。我不敢回家,直接到这里来避一避。”
  “为什么不直接到我的书店去?”
  “慌不择路。”
  “我的车在外面。”
  “多少路?”
  “一百多米。”荣华将手电筒含在嘴里。
  “你干什么?”
  荣华将老余背了起来,老余没有挣扎。大家都知道,“灯下黑”也不保险,争取时间,就是争取生命。
  荣华借着夜色的遮掩,顺利穿过柳荫地,将老余移到汽车后座上平躺下,然后,发动汽车,风驰电掣般而去。
  三分钟后,几辆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汽车驶向“财经新闻报”报社。
  荣华和老余幸运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荣华的车在路上奔驶,老余身体里的热量,却一分一分地流失。这样不行!荣华想。“老余,你可不能睡。坚持一下。”
  “如果我死了,你把我扔出去,千万不要带着尸体到处兜风。”老余幽默地说。
  荣华猛踩油门,把车直接开往荣家。因为,她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出色的外科医生来挽救老余的生命。
  阿福是荣家的司机,一直管着荣家的车库。当他看见二小姐驾车回府后,就立即赶过来迎接。荣华吩咐阿福把车上的“客人”直接送到自己居住的“醉菊榭”,阿福背老余出来时,吓了一大跳,也不知他是人是鬼。阿福没敢问,怕是二小姐出门不小心,开车把人给撞倒了。
  荣华匆匆赶到“墨菊斋”时,正好是夜里十一点。“墨菊斋”的灯还亮着,荣华借着光亮隐隐约约地看到阿初在洗漱,她略为整理了一下头发,从容镇定地敲响了“墨菊斋”的房门。
  “是谁啊?”阿初问。
  “是我,荣华。”
  “二小姐?”
  荣华听得屋里揪毛巾的声音,一会儿,门开了,阿初十分惊奇地看着荣华。
  “怎么?我脸上不干净?”荣华问。
  “不,我看您浑身是汗。二小姐找大少爷吗?他在大太太屋里住着……”
  “我找你!”荣华说。“我求您帮忙。”
  阿初笑了。“二小姐,您骂我?有事您吩咐。”
  “我有位朋友受了伤,他在我房里,我希望您……”荣华话音未落,阿初折回房去了,他提着一个医用急救箱出来。
  “走吧。”阿初说。
  不过,当阿初第一眼看到老余的伤势后,他才知道,治疗的困难比想像中难度大得多,这个病人正面临死亡的巨大威胁。
  由于阿初戴着医用口罩,老余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觉得这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
  分明在哪里见过。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二小姐。”阿初把口罩取了下来。失血过多的老余迷迷糊糊地有些幻想出现。他看见,杨慕次站在他面前,他惊讶。
  “病人必须马上送医院抢救。”
  “他不能去医院。”荣华口气坚决地说。
  “为什么?现在时间宝贵,对病人来讲,分秒必争。”
  “你行的!你帮帮我!”荣华恳求阿初。
  “我是医生,但我不是神!病人受的是枪伤,伤势十分严重。他身体里有两颗子弹,一颗射入肩部,嵌在他锁骨里。另一颗更麻烦,射在他颈部,好在射入时没有直接打破他的血管,所以没有引发大出血。不过,取出来风险很大,因为子弹压迫着他的动脉,一取就可能因动脉破裂造成病人大出血而导致死亡。你懂吗?他现在需要马上去医院动手术。”
  “如果他去医院,他一定会死!我也会死!”荣华神情严峻地说。“你懂了吗?”
  阿初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一个女性如此从容地谈论死亡。
  “现在分秒必争!请您工作吧。”荣华在下命令。
  “我怕有意外……”
  “不会有意外,相信你自己!”荣华鼓励阿初。“开始吧。”
  “我需要你协助。”阿初说。
  “从现在开始,在这间屋子里,你说了算。”
  “好。准备麻醉剂、止血针、白药、棉球、酒精,恐怕医用酒精不够用,你去小厨房,拿写白酒来……你什么血型?”
  “我不知道。”
  “一会我替你验,希望你的血能用,他需要血浆。”
  一个小时后,两颗子弹头都被顺利地夹了出来,随着医用手术镊子轻轻一松,第二颗子弹跳进白色弯盘里所发出的悦耳的“咣当”声,宣告了手术的成功。
  阿初将老余的伤口清洗之后,洒上白药,然后替他包扎起来。
  “他需要静养。”阿初说。
  “谢谢您!”荣华因为替老余输了血,所以显得有气无力,脸色苍白。
  “是您救了他!没有血液提供,他必死无疑!”
  “是啊,幸亏我是O型血。”荣华脸上有了笑容。“这件事,希望你尽快忘记。”
  “有什么事发生吗?我不记得了。”阿初笑着否决了曾发生过的一切,本来这件事太过荒谬。自己居然会在一个毫无医疗措施保障的屋里,给垂危病人动手术。
  “阿……”老余的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句子。
  荣华走过去,俯耳倾听。过了一会,荣华满脸狐疑地站直了,默默看着阿初。
  “他说什么?”阿初有几分好奇。
  “他说,谢谢你,阿次,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想,他也许认错人了。”荣华平静地说。


2025-12-13 20:5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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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满庭院的时候,老余彻底脱离了生命危险。而另一个潜伏已久的秘密和危险,却已悄悄向阿初的四周袭来。就像人们口中常说的那样:该来得迟早要来。
  上海金融界大亨杨羽柏的公馆坐落在愚园路的花街上,在寸土寸金的上海,拥有如此豪华的建筑,更显示出他主人的背景和奢侈的生活。
  今夜,是杨羽柏为她的女儿、千金小姐杨思桐举办的生日宴会,邀请了各路名流和杨思桐的同学、好友,整个公馆被霓虹灯包裹的喜气洋洋,可谓:火树银花不夜天。
  阿初开车,载着荣荣开进杨公馆的一刹那,他感觉到一种诡异的熟悉,那宽广的绿油油草坪,空气中弥散着雅致裙摆上的气息,端庄、华美的住宅,匀称整齐的柱石和阶梯,最显眼的就是那充当天然走廊的弯曲阳台,阳台上站着三三两两的贵族淑女和绅士,洋装和东洋伞成了装点夜色的明星。
  阿初在侍应生的指挥下,将车停在草坪侧,他下来,亲自替荣荣打开车门,一只华贵的水晶鞋先探了出来,荣荣弯腰走出车门,她主动挽住阿初的胳膊,两个人向主楼走去。
  主楼的阳台上,有人用精致小巧的望远镜朝下看,小姐们开始议论纷纷。
  “你们看,杨少爷!”汤少棋小姐先喊了出来。“思桐,你哥哥今天真帅。”
  “我哥哥?”
  杨思桐端着半杯鸡尾酒半信半疑地将身子俯在阳台上,她的眼光突然凝固住了。她的手指开始顺着楼下阿初的身影移动。
  “怎么样?”汤少棋问。“我没看错吧?”
  “令人不可思议。”杨思桐的目光几乎锁定了阿初的一举一动。“这个人不是我哥哥!”
  “你说什么?你仔细看看。”
  “不用看就知道。我哥哥走路从不低头,也不会在女孩子面前赔小心。”
  “万一他喜欢那女孩呢?嗨,是荣荣!真令人难以相信。你哥哥喜欢荣荣。”
  “我哥哥根本不认识她!”杨思桐说,“何况我哥哥现在国外。”不知为什么,她底气不足的补充了一句。
  “他应该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你看,他的举手投足都表现出了他良好的修养和绅士风度。可是……”汤少棋远距离欣赏着阿初。
  “可是荣荣对他颐指气使,似乎彼此身份不同。”杨思桐显然在暗示。
  汤少棋不以为然。“荣荣最喜欢在社交场合炫耀她爱情的成功,她本身就是个自恋狂的典范。不幸的是她天生的傲慢所衍生的往往是其他女人的妒忌和男人的厌恶。”
  “包括你?你妒忌她?你不是暗示我你喜欢……喜欢我哥哥那种类型?”
  汤少棋不回答。
  “你真的确定他不是你哥哥?可不容置疑的是,你哥哥和他的确很相像。”
  “是啊,这种看见哥哥的感觉,让我感到恐惧和不安。”杨思桐喝完了杯中酒。
  “你不打算下去看看?”
  “不,--为什么不?”瞬间改变主意的思桐,把高脚酒杯放到了阳台的扶手上。
  杨家主楼内通道迂回,上下贯通,室内富丽堂皇,雕塑、彩绘一样不缺。门窗拉手也全用紫铜开模制作,空铸梨花窗栏。
  阿初顺着扶梯往前走,忽觉头昏目眩,脚步漂浮起来。高悬在大厅顶上华丽的吊灯,散发出令阿初感到恐惧的光芒。
  “你怎么了?”荣荣问。
  “不清楚,可能是昨天晚上没休息好。”
  “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荣荣嗔怪了一句。
  “荣荣!你今天打扮的好漂亮啊。”杨思桐和汤少棋在楼梯口恭迎。
  “不敢劳动寿星。”荣荣欢快地跑上去,她们唧唧喳喳地议论彼此最新潮的服饰。阿初索性一个人靠窗户站了,远眺外面花园的风景。
  他看见远处一大片翠森森的竹道,朦胧中心里仿佛一片空白,无限悲哀从心底深处涌来,难道自己的内心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荣荣,你今天的舞伴真帅,你从哪里挖到的金矿?”汤少棋问。
  荣荣抿着嘴笑。“是秘密。”
  “荣荣,你的鞋子很精美啊,这种样式真不常见。”思桐暗讽荣荣穿的鞋子样式土气。
  “怎么?你也对我的鞋子感兴趣?这可是真水晶制作的。”
  “与其说我对你的鞋感兴趣,不如说我对你的舞伴更感兴趣。你不觉得你应该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这好办,阿初……”等荣荣回头叫阿初的时候,阿初不见了。失踪了。
  有一种冲动,莫名其妙的冲动,促使阿初盲目地向“秘密”的边缘走过去。随着梦中常见的景物一步一步推进,他控制不住兴奋的血液在身体中潜滋暗长。他穿过狭窄的竹道,看到一座年久失修的佛堂。黑色的两扇门虚掩着,门上长满了青苔,门环被露水润湿了。这里蕴涵着一种独特的幽静,是任何喜气的氛围都渲染不到之处。阿初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好奇心迎面袭来,驱使自己去推开这两扇门。不,不仅仅是好奇心,仿佛是一种欲望,是他一踏进杨家大门就想要知道的一种不可思议的欲望。他想要知道些什么呢?或是得到些什么?他不知道。他推开了门--
  门里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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