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已过,以下江都。
如今这江山易了主,江都的景气却愈加地繁华,他开始有些慢慢了解到自己往日的肤浅跟愚忠,其实从前不是没有过自己的志向,只是其间夹杂了太多的东西。浩荡的皇恩,痴心的苦恋,还有那种深沉的英雄主义与近乎不可自拔地对忠义的理解,每一样都深深地束缚住他。虽然其实也明知道,英雄的下场往往都不是那么好。可过分的自尊与冷傲,很多事便油然而生的别的枝节,所以他的前半生才牢牢地被困在那个用黄金打造的枷锁里,看似富丽堂皇,其实只是空有摆设,毫无自由可言。可如今看到的这番江都景象,心境一下子似乎也是豁达了,这本是盛世才该有的景象如今却在乱世仍然能如此高傲地屹立着,向世人宣告他的繁华富饶。
由于身上的财物差不多都已经在这一路上用尽,于是他便只能在城郊的地方搭建了一所房屋,依水而建,就在大运河旁的岸上不远的地方。其实有一份显而易见的私心,这是她父亲最爱的大运河,或许有一天,她会到这里来看看吧。他只要静静地等着,等着与回忆里的那人重逢。没有别的什么心愿,只是想看看,看看她好不好。
那两个老妇人真的是心急得紧,这一到江都就立即操办起他们的婚礼来。只是由于如今的经济状况,婚礼操办得十分简单,两个人只有简单的拜天地父母的模式,连多的人都没有。那两个老人唯恐怠慢了墨雪,索性便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什么镯子簪子之类的,能拿出来的统统都拿了出来,只望她能不嫌弃。她也只好装着感激地心思收下。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第二次的婚礼会是这个样子,如此地简单,如此早地就被送入了洞房。从前一直都以为,总有一天,他能够风风光光地娶到那个女子,如今这个希望总算完全落空,连半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留个他。老天爷有时候残忍起来,是人力再怎么都回转不了了。
而她舒墨雪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呢?一早就料到,此次他再到江都,故地重游,伤心往事难免再立于心头。前些日子,她给他片刻的欢乐终究还是代替不了另一个人的半分轻重。
两个穿着喜服的年轻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喝着闷酒。
她终于忍不住了,自己掀开了喜帘,然后三步并作五步走到他身边,抢过了他的酒自己喝了起来,一边还说道:“你个自私鬼,喝酒干嘛藏着自己喝?这个头巾我带了一天了,都快闷死我了!”
“你怎么自己就把帘子掀了?”他蹙眉,稍稍有些恼怒她的没规没距。
“你还好意思怪我?你进来都多久了?谁让你自己一进来就喝酒的?根本不顾我的死活!”
她向来强势又霸道,但不会是不讲道理,他自己也认识到自己的不好,于是便没再做声。
“喂,现在天还这么早,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啊?很闷的好不好?”
“估计得呆到明天早上。”他说。
“啊?不是吧?”她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这古人结婚的方式怎么就和现代人差那么多?有没有搞错,现在才下午啊!
“天哪!”她的手拖着腮望着房梁,无聊得真不知道该干什么才好,闲得哈欠都打出来了,于是便对他说,“不如这样吧,我困得不行了,先去睡会儿,晚上你再去睡,这样今晚的睡觉地方问题就解决了。”
她倒是想得好,今天的是解决了,明天的呢?后天的呢?大后天的呢……以及那些很久很久的以后。
“我现在也很困。”他忽然冷不丁地说,于是先她一步地就走到了床边,刚刚一掀开被子就发现了一张白色的手绢,于是转过头来不知所措的看着她,问道,“这个怎么解决?”
“这个好办!”她从桌上拿了一把匕首到他跟前,说道,“把手伸出来。”
“你要干嘛?”
“手伸出来就对了。”
事实证明他的耳根子还真是算软的,她说什么他就照着做了,于是将手伸了出去,被眼前这个人很无情地划出了一道口子,然后将他的手伸到那条手绢上用力地多挤出了几滴血。
“喏,就是这样,这就可以瞒天过海了。”
她对自己的智商向来抱有一种自负的态度,于是得意洋洋地将这条手绢扔到了一旁,这会儿倒是先他一步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有时候当你遇上一种人的时候你会很容易被她感染,会随着她的思维轨迹去做一些平时很少会做的事情,她就是个典型的案例。于是他也不甘示弱地往床上一条,成功地挤出了属于自己那一半的位置。
于是,从此以后,两人的床上位置就这样界定好了,她睡里面的一般,他睡外面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