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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希开始吃药。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会起什么作用的药,装在两只密封的塑料制小瓶子里,每天都有两次由悠太为他准备好需要的分量。
有一次水很烫,佑希草草便将乳白色的药片吞咽了下去,半融化的药片大约是粘黏在了嗓子边,怪异的味道催人作呕。他趴在马桶边将上午的食物统统吐了出来,悠太无措地蹲在一旁帮他抚着背顺气,佑希隔着眼前的一层水气转头望他,在悠太再一次抚上自己的后背前将他重重推向一边。
“不要碰我!”佑希呛咳着说话,用力擦了一下眼睛后眼角是通红的。
“……佑希?”悠太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
“很痛,不要碰我!”佑希呼吸凌乱,说话间又爬起身向客厅走,“我不要吃药了,吃药也没有用的……”
“佑希,冷静点,想一想拓摩医生的话。”悠太匆忙跟在他身后,想要抓住佑希的胳膊,却又在话尾收回了手。
“悠太讨厌我了对不对?”佑希拉开抽屉将两瓶药摆在了桌面上,他看了一眼悠太,然后打开瓶盖将余下的药片倾倒在了桌面上,“所以才会一直逼我吃这种东西……我生病了,很麻烦对不对?”
“佑希,不是生病,只是心理障碍,”悠太闭起眼深呼吸了一下,他难以适应佑希此时透露出不信任的目光,“不论怎样我都不会讨厌你,也不会去逼迫你的,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怎样才算冷静,一直面对着这样的我,悠太算是冷静的么?”佑希的声音放轻了一些,他缓慢地坐在了沙发和茶几间的木质地板上。
“我不知道。”悠太苦笑。
“我记起来一些了,车祸的事情,”佑希有些不确定地用食指指节抵着鼻梁,他低下头停顿了一会才接着说话,“车子翻倒时我被老爸压住了脑袋,晕晕乎乎的时候觉得脖子快要断掉了……好多血,钻进了我的脖子里,黏糊糊的,还有燃油的味道——”
“佑希——”悠太拧起了眉头,“不要讲了。”
“被担架运进救护车时只有我一个人,”佑希抬头看他,“妈妈,还有老爸,他们死掉了,是不是?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对吗?”
“……是,”悠太后退一步滑进了沙发里,“我讲过很多次,可是你总是会忘记。”
“因为我生病了啊。”佑希讷讷看向铺了半张茶几的药片。
“没有生病,只是心理障碍,”悠太匆忙开口试图辩解,“当时的情景很……很混乱,即使是我大概也没办法接受。这是车祸后常见的心理创伤,只要配合治疗,佑希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可是即使到现在,我也还是记不起悠太告诉过我的事情,”佑希低头在眼前缓慢反转着一只手掌,那上面隐约还能看到数周前划破时所留下的狭长疤痕,“而且我连痛还是不痛都快要分不出了,这也是障碍么?”
“治疗需要很长时间,需要耐心……”
“呐,悠太,究竟什么才是痛的?”佑希突然间神色认真的端正了身子,他在悠太短暂的沉默里又起身向厨房走。
悠太匆忙跟上,在佑希从推拉柜里抽出水果刀时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气。类似的情景在许久前曾经上演过一次,佑希在精神不稳定时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他用力地挺直五指将伤口呈现在悠太眼前,开口说话时神态天真得像童年时候炫耀自己抽到的新一号扭蛋。
“看,悠太,一点都不痛的!”
当悠太匆忙将刀从他手里抽走丢进洗水池接着去找医疗箱时,佑希又惶惶然地冲进了屋外的大雨里。被触碰到会觉得痛,痛到无法忍受,他宁愿抵着墙壁坐在大雨下,也不愿意被悠太攥着腕子带回家。
“佑希,很危险,把刀放下。”佑希观察般凝视着闪着光的刀刃,悠太临时停在他的半步外不敢接近。
“我没有要做危险的事,”佑希半蹙着眉抬起了头,说话间将水果刀递了出去,刀柄向外,朝向悠太,刃尖则是指向自己。
“佑希,不要乱来——”悠太快速用一只手抓住了刀柄,意外的是佑希在他的话尾配合地松开了手。
“悠太,我想知道,真正的痛应该是什么感觉,这样我才能区分,还有记住。”佑希神态认真,对着悠太眨一下眼睛后伸出右手摊平了手掌。
“……要做什么?”悠太迟疑问话。
“我想要由你来告诉我,这种东西。”
“佑希……”
“割一下下就好,”佑希向前一步抓起了悠太攥着刀的那只手,“悠太来做的话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的话,也许会做过头也说不定。”
“不需要做这种事,只要配合治疗——”悠太动了动胳膊,却没能挣开佑希攥着自己小臂的一只手。
“我想要记住,痛的感觉,”佑希咽了一下口水,“否则回忆起来的话,就只剩下车祸时的记忆了,被老爸狠狠压住,卡在座位里,全身的骨头都快要碎掉的感觉……我不想记住那样的感觉,我只是想知道痛是什么。”
悠太愣了一下,接着微颤着指尖抓住了那只摊放在自己眼前的手:“这样被触碰到,不是会痛的么?”
“我不知道……”佑希咬了咬下唇,“这样的感觉是不是该叫做痛,我不知道。”
“佑希……”
“悠太会告诉我的吧,什么是真正的痛?”
“可是会流血,会受伤——”
“悠太不做的话,我之后也会忍不住自己做的,一样会流血会受伤,而且一定会更严重。”
悠太没有再做声,他缓慢地收紧了手指,佑希也跟着配合地松开了攥住他胳膊的那只手。亮白的映着光的刀刃颤巍巍地贴近皮肤,悠太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看着刃边终于贴上去在那掌心压出了一道细痕,接着在微吸一口气后缓慢地抽动刀柄。血珠溢出,然后连成了一条线,那只手掌极微地痉挛了一下,然而佑希低头凝视的面容上未起一丝波澜。
“有什么……感觉吗?”悠太吞咽一下口水后迅速将刀扔在了一边。
佑希跟着抬头和他对视,沉默片刻后,瞳仁间极微的期许被慢慢的茫然覆盖。他低头攥紧手掌又舒展开,重复几次后整个掌心都被血色染尽了。悠太蹙起眉将他的手指握进了掌心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