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默默地坐在宣室侧殿的窗下,微黄的烛光里,看着手中的一卷《师道》,心事颤动。
在自己半长不短的过往岁月里,曾经做过阿越的半个老师,教他汉字,但是后来呢,天下人皆知他曾在卫武初年起兵谋反,更不用提他偷换虎符一事;后来潜心做丕儿的老师,倾盘相授,自问算得上尽心尽力,但是如今呢,他彻底沦为了一个为了世子之位而加害手足的凶残之人。
有些自责地摇摇头,叹口气,手撑在案上,揉按隐隐发痛的额角。
金在中推门走了进来,已经被宫人换上了一身就寝时的绸袍,打着呵欠走到床榻边,也招呼韩庚:“时辰不早了,早点睡吧。”
他已经好几天没在这里跟韩庚一起睡了,想念他想念得紧,今晚实在是忍不住了,尽管还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但仍然想抱着他好好睡一觉。
“恩。”韩庚应了一声,卷好简牍,吹熄了案上的灯盏。
一上床就被搂进了一个火热的胸膛里,手脚都缠绕住。韩庚感到了很大的安慰和舒适,不禁想起来,“你怎么这几天忙成这样?听常公公说你都通宵批折子?”
金在中心里挣扎着,要不要现在告诉他,可怎么想也觉得,今天不是什么好时机,还是算了。
等不到回答,韩庚推了一下他的胸膛,“在中?”试着抬起头来看向他。
金在中连忙摁住他的头,紧贴在自己心口。因为知道自己肯定一看到那双眼睛,就会缴枪投降。
韩庚被闷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弯起窝下的膝盖,狠狠顶了一下,正中他的下腹。
金在中惨叫一声,吃痛地松了手。
韩庚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感到莫名其妙:“你做什么你!”
金在中捂着肚子也坐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韩庚看他这样有好像有心事,放软了语气:“到底怎么了,是朝中有烦心事?”
金在中自己揉了两下肚子,低着的脖颈有些僵硬,耳朵根子有些发红。眼睛余光看到韩庚手指间那枚指环,闪着微微的光泽,自己的右手指也摸上了自己左手上的指环,摩挲着转了几圈,半天之后也憋不出一个字来。
韩庚看着他的发顶,不想难为他,体贴地说:“那好,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金在中长舒一口气。
第二天的朝堂上有些混乱,因为正议论着举荐新一任的雍州粮运使。柳元九和他那一派的官僚们都主张新孝廉韩庚,因为他曾经的政绩斐然,百姓爱戴。反对者很多,这其中自然有当年他曾是曹营中人的顾虑,更多的还是因为,如今朝中党派斗争的激烈。势力最强的两股是柳元九这一派,和老丞相那一派。新一任的雍州粮运使,举足轻重,自然是两派人必争的职位,互不相让。
金在中本来是想等他们吵完了再发话,但耳边不小心传来不想听到的话语,立即一拍桌子站起身,震动的声响让所有人的安静下来。锐利的目光穿过珠帘,轻轻扫过堂下:“开荒筑堤,开仓赈民,惩恶扬善。朕问问你们,你们都有谁做到了?哪怕是其中之一?”
堂下鸦雀无声。
“那你们还有脸指责一个全都做到的人?”金在中猛地一甩云袖,震声怒吼,“退朝!”
大步走下了高座。
文武百官们都知道,新一任的雍州粮运使算是定下来了。
下朝之后,金在中看到了韩庚留下的纸笺,说是上山看丕儿了。立即询问常德福,得知无戈无矢二人跟随后,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懈怠,换上便服就要出宫。
偏又遇到前来拜访的孙权,他竟然也要跟随。金在中心忧曹丕和他的侍卫会不会强行把韩庚带走,所以没空跟他罗嗦,直接策马狂奔。
赶到山上的时候,无戈无矢过来牵马,小声地说:“陛下,要不要动手?”
金在中此时已经放下心来,抚着骏马长鬃,疑惑地问:“动手?”
无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孙权和他的随行侍卫,声音压得更低了:“陛下,这个时候,要杀曹丕,或者挟持他,都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