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云听完金在中的诉说后,沉默良久,脸色有点难堪地说:“原来如此,没想到,你和韩庚都有分桃断袖之癖啊。”
历朝历代,京师士大夫好谈男色,恬不为怪。大云是市井屠夫,坊间什么传闻没听说过,早就见多识广了。他惊讶的原因只是在于这两个人,也太不像了。
金在中一脸茫然,“什么?”
大云想起来他是西凉人,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几个词,就直接开导他:“你要是真喜欢韩庚,就不要放弃,现在他刚好一个人在长安,孤单无依。你加把劲,让他也中意你,以后啊,把韩庚带回西凉做你的世子妃也不是没可能。”
金在中听着他直白的话语,既脸红,又恼怒,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绝对没有那样的想法。”
大云疑惑了:“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金在中安静了,脸上呈现出一种回忆和向往的表情,带着一点微笑。他没有回答大云,因为那是他心底最甜蜜的想象。
他希望有一天,韩庚能像亲昵地喊纪平的字那样亲昵地喊他。他希望有一天,韩庚能像坐在月下河边想念袁尚那样地想念他。
这些都是从别人身上看到的美好,他甚至一点都没有奢求韩庚能给他特殊的只属于他的美好。要的不多,只是因为怕要不到,一颗高傲的心,早就落难了。
既然注定放不下,那就不再逃匿。还没到最后判刑,断不能放弃。
到了拜帖上约定的日子了,刚好下着小雨,金在中出门去太傅府,拜访老师。
长安素有八水绕城之说,渭、泾、沣、涝、潏、滈、浐、灞八条河流造就了长安肥沃的水土。春天的长安,柳姿婀娜,荷色依稀。
但是,这些都比不上老师家中的美丽,大隐隐于市的三朝老太傅将偌大的府院改成了梨园。
一进大门就看到,春天的细雨微烟中,带雨梨花素玉妆,一树树冰姿玉骨,似冠洒碎玉,又恍若白云飘雪。
有琴音从后面传来,如泉叮咚,如鸣佩环。随着脚步的走近,金在中隐约听到了人声,绕过一个路口,终于看到了一座雅亭。亭中,陈太傅带着他的桃李们,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人弹琴,有人饮酒,有人颂诗。
金在中一眼就看到了韩庚也在其中,他正俯在桌上挥毫疾书,陈太傅走到他的身后,摸着花白胡须,须臾就眉开眼笑,直点头,然后转身都其他人说:“你们都来看看,韩庚这篇短赋•••”,大家都聚过来后,太傅又说:“你们也都说说,关于梨的典故。”一众弟子们纷纷开口,“《诗经》的晨风篇中记载,山有苞棣”•••
陈太傅主意到院中梨树下还站着一个人 ,现在来的肯定都是门生,于是热情地招呼,“你也说说关于梨的典故•••”
金在中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引经据典,他最近一次背书背的是那一句话:“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难堪,其他人的目光都不算什么。他只目光熠熠地盯着韩庚,一边念着这句诗,一边向亭中走去,直至停在他跟前。
韩庚很是惊讶,这不是路上遇到的那个人么,原来他也是老师的门生。
陈太傅年纪大看东西已经不清楚了,所以刚刚没注意,现在金在中走到亭中来了,他不由地吓了一跳,这学生胡子拉碴得也太不像话了,要不就留起美髯,要不就修理干净。于是随手指了离他最近的学生,“韩庚啊,你带他到内院你师母那屋,去帮他休整一下这胡子。”
韩庚正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现在又不得不带着他去内院。不巧师母屋里没人,连一个侍女也没有。韩庚只好亲自去井边打水,然后端着铜盆进屋。
金在中洗完脸,净完手,笑着对端着水盆的韩庚说:“有劳了。”带着湿气的面颊,言笑盈盈,爽朗清举。
英挺浓眉下的一双眼睛,目光清澈明亮,如同山涧倾泻而下的日光。
韩庚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
金在中笑了,笑得憨厚天然,“怎么了?”
韩庚摇了摇头,“没什么,你坐好了”。他转身进里屋取出了一把金柄小刀来,抵着他的脸,慢慢将胡子剃去了。
金在中只觉得刀锋极是锋利,所到之处,髭须纷落,韩庚手掌手指却是柔腻娇嫩,摸在面颊上,忍不住怦然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