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长旗山脉的最边沿，盛开着一片茫茫无边的花海。清风吹过的时候，淡紫色的花朵轻轻摇曳，半卷半舒的隐约露出里面深红色的花蕊。
仿佛最纯净的天空下恶魔在低语。
当地人叫它——Lamia.妖妇。

<一>
小镇子三面环山，只有雅干江一条出路。
镇子上的人大多忠厚老实，面对外面灯红酒绿的世界，他们只是眨巴着天真的眼睛，迟钝的目光显示出与这个时代的格格不入。
“乡亲们，大家都来瞧一瞧啦！”
不知是谁的大嗓门，引得一拨又一拨的人向着人最多的地方聚集。
人群中间是一个七八岁上下的小男孩，长得很白净，穿着整齐的黑色礼服，一双墨色的眸子圆而明亮。
他正在表演魔术，用这里的话来说，叫“变戏法”。
小男孩戴着一副纯白的丝质手套，手指柔软而优美。他伫立在人群里，手法熟练地上下翻飞。魔术棒、扑克牌、丝巾手帕，他样样玩得出神入化。
镇子里的人都看呆了，纷纷驻足欣赏着小男孩的表演，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小男孩身边的是一位男青年和一个长发少年，男青年和小男孩长相有些神似，眉宇间透着一股爽朗之气；长发少年则半眯着眼，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小男孩突然双手一分，手里出现了一个大鸟笼！鸟笼的高度几乎是他身高的一半，男孩踮着脚，举着笼子。
“哪位观众能借一件衣服给我？”
小男孩开口问道，每个字都脆生生的，清亮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我！”“我！”
几个人争先恐后地脱下外套递给小男孩，小男孩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件，披在鸟笼上。
“看！”
小男孩把衣服一掀，笼子里赫然出现了三只白鸽！
“哗——”
掌声四起。
小男孩伸长手臂，将鸟笼递给周围的人看。笼门紧锁，好端端的，鸽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下面，我要把鸽子放飞。”小男孩把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三只鸽子飞出笼门，乖巧地落在他优雅伸出的左臂之上。

“喂，你们是外面来的大夫么？”苗悦莘说着一口不很流利的汉语，几乎要把脸凑到男青年身上。
男青年往后退了半步，摇摇头。
“别挡道。”苗悦莘一转身，就急着往路那边赶。
“你等等。”小男孩清脆的嗓音叫住了她，“你要找大夫？”
苗悦莘稍稍偏过头，点了点。
“我们认得。你要看什么病？”小男孩很老成的样子，倒像是这里三个人中的主导。
“高烧，特烫。”苗悦莘终于转过身来，抬高小脸，“中药找遍了，不管事。”
男青年看了看小女孩的脸色，苍白的脸变得潮红，呼吸急促，额前的绒发随着呼吸上下晃动。
“这不光是发烧，肯定有别的问题。”男青年一眼就看出来了。连蛊女的药都医不好，这肯定不是一般的病症。
“我们先走，找江语去。”
男青年带着小男孩苗悦莘上了赶车人的车，一路向馆驿驶去。
长发少年在原地，双手插腰，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笑容。

小青点了点头，拉开旁边柜门上的玻璃，伸手进去捣鼓一阵，“吱呀”一声，整个立柜向外缓缓移动，露出了一扇黑漆木门。
她并不敲门，而是用手指在门上刮了两下，发出一阵奇异的响声。
“进。”门里隐隐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小青推开门，侧身为丁建安让开一条路，朗声说道：“江语姑娘，先生回来了，带了个女孩儿来瞧病。”
“瞧病？”门里的声音有点吃惊，接着咯咯地笑起来，笑声竟在甜美里透着三分薄凉。
“叫我给人瞧病？你不是来给我找蛊的吗，丁建安？”
“江语。”丁建安走进门里，招手示意苗悦莘跟上来，“这两个女孩儿，是Lamia最后的幸存者。”
丁建安很幸运，他不知道他要的契机再晚一点就会彻底离开这里。
“Lamia……”
女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她穿着长长的白色连衣裙，坐在摆设极少的屋子里唯一一张轮椅上。面容极为端庄秀丽，肤色却苍白得透明，给人一种时刻都可能会破碎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眉宇间有化不开的浓浓哀愁。
“苗悦莘。”

女子点头，没答话。她伸出修长优美的手臂抱起苗悦莘怀里的女孩儿，试了试她的体温。
“很烫。病多久了？”
“昨晚开始发烧的，我用了治发烧的药，不管事。”苗悦莘的小手攥住了自己的衣襟，“求求你……治好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女子好笑起来，“小姑娘，话不能随便说。我要找妖妇和她的女儿，你能找来给我？”
“我就是。”苗悦莘看着女子湛蓝双眼的目光坚定，“只要你治好她。”
女子反被惊得几乎从轮椅上坠下来，忙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唔……我开玩笑的。”
妖妇的女儿，这是附近所有人对Lamia花田周围定居的蛊女的称呼。
“你还有什么蛊？”
女子撩了撩柔滑的冷色长发。
“我……”苗悦莘说了一个字，顿住了。
“我吴江语不做无回报的交易。“女子冷冷地一笑，“我是来找蛊女的，没料到这七年变乱来死的死，逃的逃，竟只剩下两个小女孩。告诉我，你家大人呢？”
“我只有妹妹一个家人。”苗悦莘的表情依然倔强，“大人吗，早就死光了。”
“江语，不如你先医那孩子的病。”丁建安打断了她，“救人要紧。”
“救人要紧？”吴江语嗤了一声，“若是真的救人要紧，你就不会带你儿子来了。这女孩儿还能撑个一两天，担心什么。”

“我能。”
吴江语看着苗悦莘的眼睛，震慑。
那目光一如七年以前。
“放弃吧，迁徙的日子就要到了，你救不了她的。”
族人这样说的时候，蛊女也只是一句：
“我能。”
“已经有花开了，走吧。”
“我不走。”
“花开了。”
“我不。”
“来了。”
“……不。”
吴江语的双腿，是因为蛊毒而废。
可她还是铭记着那个女子，记得她的倔强不肯服输，记得她为了她做的一切。
『要找到，Lamia花蕊喂大的蛊虫。』
吴江语望着苗悦莘跑出屋子的背影，背过身去给小女孩喂下缓解症状的药汁。
『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