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素也笑道:“你倒是真懂得享受。其实我这些天都没有什么胃口,吃的不多,倒也不必去什么油腻,不过你既然想喝,我自然陪你喝点。”
志翔又关照一些云素的生活起居,喜欢什么菜色,说了半天,星官究竟端了茶壶、茶盅、茶杯进来。前面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等工序星官已经预备妥当,而后星官便退下了。
只见志翔自茶壶中倒了些许茶水到茶盅里,然后又将茶盅之茶再行分入杯中,以七分未满,以左手轻托茶底,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扶住杯身,一并放置在云素面前,举止极为考究。
志翔却没想到云素竟一口饮尽,不觉一怔,随即哈哈一笑。云素也不禁一怔。
志翔笑道:“素素,你当是喝水呀,你虽能喝,我却不愿这么多茶叫你糟蹋。”
云素闻言,心道其中难道还有什么讲究,秀眉不禁一挑,便道:“不就是喝茶,难道还要像做学问一般考究吗?”
志翔听了这话,只觉云素随性而为,不拘形式,倒合乎自己的心意,心下更添几分欢喜,看她一挑的神情,比之西子捧心,也敌得过了,便教授道:“这话也对,我常思慕晋人的率性,只是若按规矩来讲,你那喝法,充其量只叫喝茶,品茶却不是这般。”
说着,又从茶壶里倒了些许茶液到茶盅里,再分入杯中,轻托茶杯,凑近,先观其色,再闻其香,而后轻吮一口,微细品之。一杯茶志翔分三口品尝,这三口的味道似乎不同,志翔的神态三次各异,待到茶尽,已不觉陶醉其中。
云素细细观察志翔诸般动作,到后来竟有那般享受的神情,殊不知这是志翔自小品茶的修养,神态动作自然至极,心里倒觉得有几分好笑了,险些便笑出声来。
志翔瞧了她一眼,见她脸蕴笑意,知道她尚不明品茶的奥妙,笑道:“你且别笑,慢慢体味其中的乐趣,日后自有道理。”
云素不明其意,于是伸手又倒了一杯茶,往自己嘴边送,笑道:“我是个极好奇的人,可等不了日后了,那我就再喝一杯看看,我倒想知道其中有什么道理。”
志翔忙止住,取了她手中的茶,道:“这道理你还是下回再斟酌斟酌,今天就到这里。”
云素更生困惑,问道:“这又是为何?今天怎么了?”
志翔笑道:“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就是饮牛饮驴了,我可是可惜这茶,平白叫你作践了,这茶中的道理你第一杯尚未品出,第二杯就更不用提了。”
云素忍不住扑哧一笑,道:“你这说教的样子,像极了学堂里的老夫子,之乎者也,叽里咕噜。”
志翔也笑了笑,他别有深意地看了云素一眼,道:“这些暂且不提了,我现在尚叫你看一样物事。”
志翔又取了一个透质的玉杯来,先取了茶叶放入,以少许热水沁润茶叶,待茶叶舒展开来,再倒入热水,将杯斟满。云素眼见,一时间杯中犹如雪片纷飞,“白云翻滚,雪花飞舞”,观之不禁赏心悦目,闻之清香袭人。志翔因问道:“素素,可曾瞧出什么端倪来了?”
云素沉吟半晌,却不知道志翔之意,看不透其中道理,默然不语。
志翔笑道:“痴女竟尚未悟!素素,每当我看着这茶叶翻卷,心里总生出不少感概,茶定要这等沸水冲泡才有浓香四溢,人如果没有经历世情冷暖,浮浮沉沉,怕是无法品到人生的真谛。纵然当时是遍体鳞伤,只要日子过得久了,伤痛慢慢的积淀下来,就像这茶叶,没入杯底,留下的是在我们口中的余甘饶舌。”
云素几如醍醐灌顶,原来志翔以茶为喻,良言宽慰,其意是:你在这里好好住着,这里的人都是你的亲人,会好好照顾你,以往的伤心事也不必再提,等到时间长了,一切自然会好起来的。于是报以嫣然一笑,遂道:“过去的终究会过去,你不必担心我,君以茶会友,我足感盛情。”
志翔陡见那风致妩媚的一笑,不由得痴了,心道她既然悟了,余下的话再说,反显得累赘,于是起身告辞,下了听雨楼。
云素站在听雨栏杆边上,望着志翔走远,心下不禁感到一股暖意,在这里,有爹有娘有他,所有的伤心事终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