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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荣公子和所有人一样，都没有想到南下示（略）威的道路是如此曲折而艰险。
奉南京政（略）府的命令，严令禁止学生南下请（略）愿，列车停开，致使南下请（略）愿团没有如期成行。经过北平几千学生排队到顺城王府向张学良抗议，当局才被迫下令开车，允许学生南下，终于，北平二十几个学校的学生，登上了十五节车厢踏上南下之路。
情绪激动拥挤不堪的车厢中，几无立足之地，担心卢蓓迩被挤到，荣公子尽力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虽然旅途漫长而辛苦，但是两人相依相偎的互相鼓励着，倒也颇有别样感受。
经过两天一夜的行程，请（略）愿团终于风尘仆仆的抵达了南京，顾不上满身的疲惫，来不及做任何休整，学生们便急切地赶往南京国民政府门前，等候三个多小时，坚持要求蒋介石接见，虽然在学生们的严词质问下，蒋介石表示政（略）府对内政外交已有妥善安排，然而却仍然是言辞闪烁，没有表现出任何出兵抗（略）日的决心，这让请（略）愿的学生们失望之余更为愤怒。
学生们的激愤情绪愈演愈烈，这时，仍然不断地有学生由全国各地赶来，终于，在一片振聋发聩的抗（略）日爱国的口号声中，北平示威请愿团汇同各地赶来请愿的学生三万余人，联合发起了浩大的示威请（略）愿的游行。
荣公子与卢蓓迩并肩走在游行队伍中，手中拿着一厚沓的抗（略）日传（略)单，不断的散发给沿途的民众，并一路慷慨激昂的高喊着口号，两人在偶尔的回眸相顾间，看到的均是对方眼中被激动情绪渲染的热烈而坚定的神采。荣公子感到胸口仿佛涌动着异常火热的激情，在每一次高呼着抗(l略）日口号时，这种激情都会如炙热的岩浆般喷薄而出，眼前出现的景象，是抗（略)日大军收复失地时的壮烈场面，是家园重建的万众欣喜，所有这一切，仿佛随着请愿队伍的不断推进而更加清晰了。
然而，队伍前方忽然出现的动荡却瞬间击碎了荣公子的憧憬，下意识的一把拉住了卢蓓迩的手，这时，由前方不断传来了一声声的嘶声怒吼：“同学们，军()警动手了，大家齐心合力，我们冲过去”。
就在荣公子已确认自己会被打死时，肆虐在身上的铁棒停在了空中，几个学生冲了过来，合力将军()警打翻在地。卢蓓迩满脸是泪的从荣公子身下探出头来，眼中透着惊恐与痛惜，用力的摇着一动不动的荣公子，不住的哭喊着：“仲煊，仲煊，你怎么样了？你睁开眼睛啊，仲煊”。
模糊的意识在耳边一声声的呼唤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荣公子动了一下，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眼前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的卢蓓迩，口中的鲜血无法控制的一滴滴落在了卢蓓迩的面颊上，荣公子颤抖着手，轻轻帮卢蓓迩小心的擦拭着，声音暗哑虚弱的问道：“蓓迩，你有没有被伤到？”
卢蓓迩哭得浑身颤抖，她不住的摇着头，用袖子替荣公子擦着口中仍然不住滴落的鲜血，喃喃的说道：“仲煊，我没事，你怎么样了，我扶你起来吧，他们好像在抓人了，我们快点儿躲起来吧”。
荣公子闭上眼，缓了缓，费力的点了点头，艰难的挪开了身体。卢蓓迩立刻爬起来，把荣公子的一只胳膊挎在自己的肩膀上，奋力的想托扶起荣公子，可是却无奈的发现以自己的体力根本无法扶起荣公子失力的身体，正在这时，一双有力的手臂，及时的，在另一侧扶住了荣公子，一用力，与卢蓓迩一起，把荣公子扶了起来。
军()警们还在追打着学生， 有一些学生躲过军()警，跑到这边来救护着受伤的同学，并有人带引着向旁边的一条小路撤退。在一侧架着荣公子的学生看了一眼卢蓓迩，又向那条小路努了努嘴，卢蓓迩会意，和那个学生的一起，搀扶着荣公子向小路退去。
荣公子咬着牙，忍着身上撕裂般的钝痛，费力的在身旁人的搀架下一步步艰难的向前移动着。道路漫长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每走一步，后背和腿上的伤都疼得钻心，汗水很快便浸湿了衣衫，脸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脚下的路越来越模糊，好像多出了许多起伏，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行进着。
卢蓓迩一边走着，一边焦灼的观察着荣公子的情况，看着他越来越苍白的面色，卢蓓迩感觉一颗心仿佛碎成千百片的纠痛着，又不敢多和他说话，生怕让荣公子分神说话会徒增痛苦，止不住的泪水，一路抽噎着前行，只盼着能够快点找到一个能够休息的地方，可以让荣公子坐下来缓一缓。
终于，前方一声惊喜的呼喊，路旁出现了一座废弃的厂房，虽然早已破败不堪，但是对于这一队伤患来说，已无异于是如天堂般的去处了。
卢蓓迩欣喜的望着前边，在荣公子耳边轻声说着：“仲煊，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地方可以休息了”。
荣公子无力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继续前行。
好容易踉跄着走入厂房，卢蓓迩找了一处墙角，与那个学生一起扶着荣公子坐了下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荣公子一下子便跌坐在地上，辛苦的喘息着，眉头紧紧的蹙在一起，浓黑的睫毛由于剧痛而不停地颤动着。
卢蓓迩蹲下身，小心的扶着荣公子的身体，关切的说道：“仲煊，快把衣服脱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荣公子艰难的在痛楚中煎熬着，默默地缓了半天，才慢慢睁开眼，无力的勾起一个笑容，低声说道：“蓓迩，不用看了，没什么事，你别担心
”。
“可是，你刚才吐血了，一定伤的很严重，快让我看看”，说着，就开始解荣公子的衣扣。
荣公子抬起手，按住卢蓓迩的手，阻止了卢蓓迩的动作，温柔的笑了笑，说道：“真的没事，蓓迩，我歇一歇就没事了”。
看到荣公子眼中的坚持，卢蓓迩也不敢过于违逆，只好跪坐在自己的脚上，担心的看着荣公子。这时忽然想到向那个施以援手的学生致谢，却发现那人早已离开，赶到一旁去照顾其他受伤的学生去了。
这时，又陆续有受伤的学生赶到了这里，渐渐的，这座不算大的破旧厂房已经聚集起大约一百多人了。学生们互相照看着伤势，一时间，厂房中弥漫着一股压抑悲戚的沉郁气氛。有的女学生已开始低声饮泣了，男学生也有很多被感染着，不住的低声叹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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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荣公子看着面前的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叫高毅的人。
高毅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线条深刻，浅麦色的皮肤稍显苍白，一双丹凤眼，透着精明和干练，虽然是蹲着，但是也看得出是中等身材，骨架精悍坚实，一看就知道，平时很注意体能的训练。
看出荣公子和卢蓓迩眼中的疑惑，高毅一笑，继续说道：“我是燕大的，今年大三，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北大”，卢蓓迩立刻答道。
“你们都是北大的？真巧，我们都是从北平来的”，说着转过脸对荣公子说道：“请问，怎么称呼？”
荣公子大方的说道：“荣立仁”。
“你大几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很理智，一下子就把同学们稳住了”，高毅满眼钦佩的继续问着。
荣公子淡淡一笑，说道：“我已经毕业了，我是长春人，这次参加游行主要是出于对日（）本侵略者的义愤”。
“哦”，高毅了然的点了点头，接着关切的问道：“你伤的重不重？”
“没事，刚才谢谢你了“，荣公子淡然回道。
高毅笑着摆手：“不客气，我们都是为了抗（）日救（）国而走到一起的，相互帮助是应该的”，说着又转向卢蓓迩说道：“你们北大这次来了好多的人啊，而且，这次游（）行是以你们北大为主的，不过我们燕大的学生也来了不少的”。
“是啊”，卢蓓迩神情黯然的说道：“来的很多，可是也被那些军警打伤了很多”。
高毅也叹息了一声，拍着自己的膝盖说道：“唉，也不知道外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出去的同学怎么还没有回来呀”。
话说完了，学生们仍然安静着，忽然间，人群中发出一片赞同响应之声，许多学生纷纷表示认可荣公子的想法和安排，于是，学生们按地区自动**起来，互相商量着离开的时间及方式。
荣公子则默默地回到原地，与卢蓓迩依偎着靠在墙上，静静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这时高毅又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荣公子，然后轻声对卢蓓迩说道：“好多同学都受了伤，药已经买回来了，可是我们人手不够，你可不可以帮帮忙？”
“当然可以”，卢蓓迩爽快的答应着，然后靠近荣公子，轻声说道：“仲煊，我去帮忙，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回来我给你上药”。
荣公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卢蓓迩的手：“去吧，我没事的”。卢蓓迩回应了一个温柔的笑容，站起身与高毅一起走了。
十二月的南京，晚上也是冷的难耐，学生们在厂房中找到很多旧木料，于是想办法砍成劈柴，纷纷点起了篝火，人太多，一时无法弄到吃的东西，学生们只好忍受着饥饿，在篝火边围成一圈，寻找着各种话题，以此来分散一些饥肠辘辘的难受感觉。
忽然，高毅身边的一个学生挥了挥手中的一本杂志，对高毅说道：“高同学，这本《星火》送给我好不好？回到济南，我一定让我们那里的同学好好传阅一下，这本杂志，对于抗（）日宣传真是太有用了”。
高毅笑着，很慷慨的说道：“拿去吧，在我们北平的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读过这本杂志，它的宣传力度很大的，希望对你们可以有所帮助”，说着，高毅又开始如数家珍般的把《星火》中的许多令人振奋的文章一篇篇的说给周围的同学听，一下子，高毅成为了人们关注的中心，许多人眼中流露出惊羡与敬佩的神情，对于高毅可以流畅的把许多文章参详分析的如此透彻而感叹不已。
荣公子没有与学生们坐在一起，仍旧安静的坐在原地，对于众人高声议论的《星火》杂志，荣公子只是淡然的听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的神情。
然而，卢蓓迩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吸引了过去，她兴致盎然的注视着热烈讨论的学生们，眼中满是渴望的意蕴。荣公子深深地看了卢蓓迩一眼，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然后温和的笑着向篝火旁的人群一扫，柔声说道：“想过去就过去吧”。
看着荣公子体贴宽容的神情，卢蓓迩不住的点着头，回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她冲荣公子调皮的噤了噤鼻子，开心的笑着站起身，急切的跑了过去，高毅看到跑过去的卢蓓迩，立刻往旁边让了让，给她挪出一个座位，卢蓓迩颔首致谢，笑盈盈的坐在了高毅身旁，兴奋地加入了正在进行的讨论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