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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晋江整理出来的,与武侠版稍有出入,望大家喜欢。


IP属地:江苏1楼2012-09-06 07:46回复

    长公主脸上微微有些红,不太自在的别开了目光,心中却欢喜得很,不忍责怪这些大理乐伎唱词不妥,只向身边的侍女道:“难得这些乐伎远道而来,又不是咱们中土人氏,不太懂临安的风俗,也是难免。好生打赏了罢,有什么不妥,私下里同她们说说便是,别折了她们的颜面。”
    那侍女会意,吩咐下去,自有人去操办。
    一曲唱罢,女伎与乐工相继退场,却独独留下一名吹笛女乐,那女乐方才坐在灯光不及的角落里,又披着暗绿斗篷,竟是无人注意,此时掀开斗篷站到灯光明亮之处,方才见到她的真面目,妆扮与方才那十八名绿衣女伎,并无二致,只是眼波流转处,水光潋滟;腰肢轻摆时,柔若无骨。
    温奇赶紧拖住吴持的衣袖:“这就是苏苏?”
    吴持点一点头,低声说道:“听说苏苏每次登台,都有新意。只不知这一回她要做什么?”
    眼看她拖着裙裾缓缓登台,眉目生辉,含情带笑,别有一种妖娆恣肆,偏生又若不自知一般,顾盼自如,视线所到之处,那些定力不够的看客,被逼得忍不住移开了目光。
    方攀龙却微微皱起了眉,心中警兆忽生。
    没有人注意到,苏苏走路的时候,看起来风摆荷叶似地,裙裾水波般起伏不定,实际上,苏苏的步子恍若在水面滑行一般轻盈缥缈。
    苏苏在台上站定,团团一揖,这个礼行得不伦不类,而且豪放得就如同男子一般,却又毫不生硬忸怩,倒让看不惯她那种妖娆姿态的长公主和一众命妇,都笑了起来。
    苏苏也不言语,只随意踏着舞步,哼唱着方才的双飞燕调,歌声清扬明亮,带着漫不经心、无忧无虑的欢喜,同时举起手中短笛,停了一停,左手在短笛上轻轻一抹,随之一扬,数朵鲜花随手飞向空中。初时动作尚轻缓,惟恐众人看不清楚,越到后来,手势愈快,脚下舞步愈急。一时间台上只见漫天飞花,似兰非兰似桂非桂的花香阵阵飘拂。
    一曲将完时,苏苏双手一合,随即拉开,手中短笛已化为一株碧绿的小树,栽在小小玉盆之中。
    苏苏略一曲膝,朗声说道:“恭祝长公主身如药树,百病不侵;颜若鲜花,岁岁芳华!”
    四下里寂静了片刻,随即一片叫好声。
    仔细论起来,苏苏这一手无中生有,并非独一无二的绝技,只是她姿势优雅,动作迅速,态度从容,更兼美貌如花,这就太难得了。
    喝彩声中,方攀龙手中银箸弯折的轻响之声,细不可闻。
    身如药树,百病不侵;魂若鲜花,岁岁芳华。
    这是药王庙与巫女祠的送神曲。
    现在却被苏苏揉在一处,略改一改,用来为长公主祝寿。
    而苏苏在说出这句话时,还若有意若无意地看了他一眼,明明白白揭示了她的身份来历,也揭示了她对方攀龙真正身份的知晓。
    曾经的药王庙与巫女祠,世世为敌,代代相杀,姬瑶花曾经笑吟吟地对方攀龙感叹道:巫医本同源,相煎何太急。
    终于,当阎罗王与韩起云在姬瑶花的一手推动之下,相携远走南荒十余年之后,一个可以轻松自在地将药王庙与巫女祠的送神曲同时唱出的女郎,出现在世人面前。。
    是谁将她送到临安来?送她来究竟想做什么?
    方攀龙怔忡之间,眼角余光,却见温奇正狡黠又得意地对着他偷笑。


    IP属地:江苏4楼2012-09-06 0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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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0 12: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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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苏苏这一班人退场之后,大家对接下来那些看来并无新人新意的杂演多少有些失了兴趣,纷纷开始走动聊天。
      温奇扯扯朱逢春的衣袖:“五舅舅,我要去净手。”
      每次温奇这么一叫,朱逢春都觉得额角青筋直跳。
      他招手示意候在角落里的仆役引着温奇去净房。想一想,不太放心,还是站起身来陪着一道去。
      温奇觉得朱逢春有些多事,今夜的宴会,来的都是临安城中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难不成还有谁会这么不长眼,在长公主的寿筵上生事、为难他这么一个小小孩童?
      不过温奇还是很识相地没有推辞朱逢春这一番护雏之心。
      不要轻易让别人的好心落空,你给机会让人帮你,那是结善缘,这世人大多都喜欢让别人欠他一点小恩情的,帮过你的人,比你帮过的人,更乐意与你为善。
      温奇可没忘记母亲搂着他、在他耳边轻轻说这一番话时,嘴角那得意的微笑,这想必是母亲的经验之谈,绝对需要牢记在心、时时警示自己的。
      楼道里不时有带着醉意的客人走动,上酒食换香囊送热毛巾的仆役,皆是两人同行,行动时悄然无声,遇见客人便恭顺有礼地俯首让路,只此一点,便看得出长公主这别院的管家很得力很能干。
      净房在楼道拐角处,另有专门的仆役看管服侍。
      一直到净了手出来,都毫无异样。温奇不喜欢那藻豆的香味,总觉得太过浓郁,一路走着,一路举起手来闻了又闻,嘀咕着道:“我很想用清水再洗一洗。”
      若不是觉得这样做太不给主人家面子了,他还真想叫人打一盆清水来。
      朱逢春哑然失笑。
      拐弯上楼时,迎面走来一个步履蹒跚的低阶武官。廊中灯光明亮,朱逢春这身枢密院主事的官服也显眼鲜亮得很,这武官居然昂着头一路直行,显见得喝了不少,走近了更觉酒气熏人。温奇嫌恶地屏息闪到了朱逢春身后,朱逢春则皱起了眉头,略略提高了声音喝问道:“且站住!”
      那武官恍若未闻,仍是一路直撞过来。朱逢春虽说是进士出身,终究是生于将门,又镇日里与这班武人打交道,手段性情,与温良恭俭让这几个字可隔得有点远,怒意暗生,随手抢过身旁一名仆役托盘中的撤下来的残汤,迎头浇在那武官脸上,趁着对方被冰冷的汤水浇得一个激灵之时,又飞起一脚将那不识相的武官踢了出去。
      这一浇一踢,倒让那醉醺醺的武官醒了酒,抬头看清朱逢春的官服,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又兼自知理亏,当下伏在地上请罪。
        朱逢春淡然说道:“好好洗一洗再回席上去,不要丢了枢密院的脸面!”
      也不理会那低伏在地上的武官,袍袖一拂,径自走了过去。
      温奇跟在他身后,正从那武官面前经过,不免有些好奇地打量一下这个胆敢在长公主寿筵上喝醉的家伙,正巧那武官也在抬起头来,视线一碰,温奇不觉一怔,这样负伤猛兽一样凶狠怨愤的眼神……
      那武官随即又低下头去,温奇只能看见他身躯微微的颤抖,想了一想,还是头也不回地跟着朱逢春往前走。
        母亲说过,他是小孩儿,不可以多管闲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旁边的高个子顶着。
      但有些闲事,并不是温奇想不管就不管的。
      刚刚走了几步,忽觉身后风声激响,若是寻常人,只怕多半会本能地回头去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温奇却头也不回地大叫一声飞扑向前方的过道,他个子小小,动作又快,偷袭者扑了个空,正迎上转身迎战的朱逢春。
      偷袭的是那武官!
        虽然喝得半醉,那武官仗着一身蛮力和酒力催发的疯劲,一时间竟是将朱逢春逼得无还手之力。温奇早已躲到三丈开外,吩咐仆役赶紧去叫人来收拾这发酒疯的武官,想了一想,又点了一名仆役去通知谭主事。谭主事年纪最大,见识总要多一点儿,说不定认识这武官姓甚名谁、是谁的属下,顺藤摸瓜,也好秋后算帐。
      


      IP属地:江苏5楼2012-09-06 0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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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寿筵至夜深时方才结束,各人寻了自家的船只回去。
        谭主事与朱逢春的住处,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吴持很遗憾不能邀请温奇与他同路,约定了后日去朱逢春府上拜访,方才上船离去。
        船只自西湖徐徐驶入城内河道,虽是深夜,河道两旁的游廊之中,仍不时有三五成群的行人来往,游廊之外多有店铺尚在营业,行人连灯笼都不须提。。
        朱逢春的宅第紧邻河道,故而引了一条小小水道通入侧院,一行人在大门附近的埠头泊了船,自有家仆将船划进侧院水门内。
        朱逢春带着温奇,拾级而上。
          经过游廊时,右侧游廊中,一个倚栏而坐、自饮自酌的汉子,忽地将酒壶往石阶上一掷,抄起藏在廊柱后的一根铁钎便刺了过来。朱逢春拉着温奇疾忙闪避,却不料那酒壶砸碎后流出来的竟是清油,青石阶立时变得滑不留足,朱逢春这一闪避,立足不稳,险些摔倒,紧跟在身后的温氏两名家将,抢过来时步子迈得太急,狠狠摔了下去,而铁钎已到温奇面前。
        温奇毫不犹豫地仰天倒下,一边大叫“救命”。
        铁钎走空,那汉子手腕一抖,迅速变招刺向温奇的胸口,满心打算着就算这一刺不中,温奇这么仰天倒下去,只怕也会在青石阶上摔个头破血流,又或者直接掉入河中冻个半死。
        但是方才摔倒的两名家将,早已应声滚了过来,堪堪接住倒下来的温奇;而游廊顶上,一个黑衣人飞鸟般扑下,扬手便是三颗铁蒺藜,逼得那偷袭的汉子收回铁钎格档暗器。而在此同时,偷袭者身后的廊顶,又有另一个黑衣人沿了廊柱悄然滑下,手中剑暗黑细长,轻轻递出,仿佛黑夜里的游蛇,出招并不快,却正等在那偷袭者的后心处,偷袭者为了收回铁钎格档铁蒺藜,上身略略后仰,便如同将自己的后心送到那柄无声无息、也无反光的长剑之上一般。剑尖一触到偷袭者的衣服,那黑衣人骤然挺剑,若非朱逢春及时喝了一声:“留他性命!”长剑便要直刺入他后心之中了。
        因着朱逢春这一喝,剑尖在入体之际上挑了一分,一触即走,连刺那偷袭者七处筋脉,转瞬之间,已让这刺客软瘫在地,动弹不得。
        温奇从有幸当了他软垫的那名家将身上爬起来时,两个黑衣人已经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温奇叫了起来:“喂,怎么又走啦,好歹让我看个脸吧,免得认错人!”
        朱逢春微异:“你不认识他们?”
        温奇立刻摇头:“不认识。又不是我找来的人。”他家那个神通广大的舅舅,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帮惯于隐迹潜形的杀手,硬生生变成了他的保镖。真同情那伙不走运的家伙,怎么就得罪了自家舅舅,折腾来折腾去,总也跳不出一个套一个的陷阱,不得不低下头来作牛作马。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帮家伙还真是好用得很啊……
        朱逢春看看一脸无辜的温奇,再想想他背后那两只神通广大的狐狸,决定还是不去追根究底比较好,转头吩咐自己的两名家仆过来,将地上这个倒霉的刺客送到大理寺去。
        安安静静地回到住处,朱逢春亲自看着温奇躺下,正待离开,温奇忽然说道:“五舅舅,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想杀我?”
        朱逢春自然明白,他说的“他们”,不但包括埠头上那个刺客,也包括借酒撒疯、形迹可疑的齐勇。
        想了一想,朱逢春说道:“令堂与令舅当年得罪的人挺多的。”他说的可是实话,姬家姐弟当年不知算计过多少人,总有人会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在温奇身上报报冤仇。
        温奇撇撇嘴:“就算是这样吧,可他们不是更应该抓了我去要挟我家里人吗?”
        朱逢春语塞。
        温奇又嘀咕着道:“再说了,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犯得着往死里得罪我家吗?”
        又不是不知道自家母亲和舅舅大人的手段。
        朱逢春大为头疼。这小祖宗不好糊弄,该说些什么呢?
        温奇固执地道:“我想知道为什么,免得死了还是个糊涂鬼。”
        


        IP属地:江苏7楼2012-09-06 0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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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攀龙绕着佛塔慢慢踱步,其他人都屏息静气地等在一边,只有温奇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有样学样地走远一点儿仔细打量塔身,踩踏试探脚下土地的软硬,再走近一点儿拉扯藤蔓测试它们附著塔身的紧密,曲指敲敲塔砖,倾耳静听砖内的声音,然后再钻入塔身内去,仰望盘旋而上、只留下数段残骸的狭窄楼梯,曲指弹出一颗颗小石子,静听石子敲在塔壁上的声音——当然,温奇还没有这等弹指飞石的本事,只能满脸欣羡地看着。
          方攀龙忽地拔足跃起,温奇“哎”了一声,声音未落,方攀龙已醒悟过来,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不肯离开一步的小师侄,复又落下,挟着温奇,纵身跃起,足尖在塔壁和残梯上轻点数下,转瞬间已经到了塔顶,拨开挡在窗口的枯藤,钻了出去,身形一荡,翻身落在塔尖之上,四面地势,尽收眼底。
          温奇从来没有呆在这么孤高的地方,秋风劲吹,只觉得两人都摇摇欲坠,赶紧抱紧了方攀龙的胳膊,生怕这师叔看得入神,一不小心便将他给忘在了这塔尖之上。。
          约摸盏茶功夫,方攀龙方才挟着他从塔身外跃下。
          法昙禅师神情紧张地迎上来:“方施主意下如何?”
          方攀龙先将温奇轻轻放下,方才答道:“这座塔本身并无问题,初建时的地基应该也还平实。只是,此处西北有山,东南有海,秋冬季节的西北风被挡在山外,春夏时的海风却很是强劲——这座塔已有三百年了吧?”
          法昙禅师脱口答道:“三百一十七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三百余年的东南风这么吹下来,也不怪这座七层高塔终于撑不住要歪倒下去了。
          方攀龙又道:“这些老藤,将塔身紧密缠缚,本应能对这座塔有不小的支撑作用,不过,西北面的藤蔓,邻近河道,又在阴面,自是比东南面的藤株生长更为旺盛。这种藤蔓,又比寻常种类更为紧密坚实,份量也要重得多,故而将整个塔身,拉得向西北倾斜。”。
          老藤加上海风,雪上加霜。
          法昙禅师叹了口气:“这藤蔓生长日久,不少蚁虫赖之为生,是以历任住持,虽然顾虑过是否会有损塔身,也一直不忍铲除。只是依方施主如此说来,这老藤岂不是应该……”
          一语未完,廊下忽地有人截断了他的话:“禅师且慢!”
          方攀龙转过目光,忽然怔了一怔,廊下那人,竟然是苏苏!
          苏苏今日妆扮得与街市上的姑娘并无区别,低挽发环,斜插玉钗,杏黄衫子,松花罗裙,罩了一件月白褙子,若不是日光之下看得分明,苏苏的发梢微微卷起,眉目的轮廓深邃鲜明,迥异于众人常见的那种细眉秀目的江南佳人,只怕无人会想到她本非中土人氏。秋风萧瑟,苏苏自廊下款款走出时,却令人蓦然间只觉眼前阳光明媚,春意盎然。
          苏苏身形飘忽,似乎转瞬间便已到了他们面前,合掌向法昙禅师问讯。大理举国信奉佛教,苏苏自幼耳濡目染,这合掌低头的简单动作,做得极其优美自然,在法昙禅师看来,显然比诸多临安女子要虔诚恭敬得多,虽然不知眼前这女子是何方人氏,神情之间,却已大有赞赏之意。
            苏苏行礼完毕,盈盈起立,轻声说道:“禅师还请手下留情,这是苗疆的香血藤,能够在江南生长到这样巨大,真是佛祖恩赐。”
          温奇已经低声叫了起来:“我想起来了!香血藤是治痛风和跌打损伤的灵药!”说着艳羡不已地转向法昙禅师道:“听说这香血藤,年纪越老,药效越好,这三百多岁的老藤,一定管用得很,禅师,我先和你预定一点儿行不?开春就是家父生辰,这个寿礼,他一定喜欢!”
          法昙禅师当然明白香血藤这等灵药对领兵大将的重要,自是满口答应。
          苏苏又道:“亏得这临安城中,少有人识得香血藤的真面目,若不然,哪里还能容它长到今日这般模样。”只怕早被寻药之人截去十之八九了。
          温奇立刻向身边两名温氏家将说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免得大家都来抢宝贝,以后就没咱们的份了!”
          苏苏“哧”地一笑:“小世子,听你这口气,难不成还想着让禅师每年都送你一点儿老藤不成?”
          温奇笑嘻嘻地扯着法昙禅师袍袖,仰着脸道:“禅师,我只要一点点,成不?”
          法昙禅师能拒绝么?就算不看神武侯府的面子,也得看温奇身后的方攀龙的面子不是?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好奇,不知道这小世子与方攀龙究竟有何关系,居然能够在方攀龙专心做事的时候,也能够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
          方攀龙再怎么不爱管事,也觉察到温奇与苏苏之间的熟稔。只是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去面对这熟稔背后的含义,故而只默然以对,怔了一会,又转头吩咐自己的家仆不可将这香血藤之事泄漏出去,至于旁边的两名僧人,自有法昙禅师嘱咐。
          苏苏转而说道:“这香血藤,对水土气候挑剔得很,能够长到这样大,真不容易,只怕与这佛塔关系匪浅。”一边说一边看向方攀龙,温奇会意地推一推方攀龙的胳膊,方攀龙显见得有些走神,被温奇这一推,方才“哦”了一声,停一停,解释道:“这座佛塔所用的砖土和地基所用的填土,性属大热,质地紧密绵稠,不同于临安其他各地的土质,如果不是地底深处有热泉,便是从南荒或苗疆特意运来这些热性之土。此地温暖湿润,又得中空的塔身吸纳地气,留存水气,所以这些砖土历经三百余年,未曾松脆,能够与老藤相互支撑至今。”
          法昙禅师喟然叹道:“本寺自建成之后,屡经战乱,几次断嗣,当年文献,也已经荡然无存,竟是无人知晓这佛塔的奥秘。不过,本寺的开山祖师罗摩,的确是自南荒乘船来此,这座佛塔,也是在罗摩祖师圆寂前建成。二祖神通法师,则是来自南诏,正是如今大理境内,地近苗疆,神通法师精通医术,救人无数,这香血藤,想必便是神通法师自苗疆移植至此。”
          他转向方攀龙,郑重说道:“还请方施主尽力保全佛塔与血藤。”
          方攀龙注视着高塔,良久方道:“那就扶正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震得在场诸人一时失声,温奇更是夸张地摆出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模样来,苏苏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IP属地:江苏10楼2012-09-06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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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温奇的缘故,吴持也被每天拖到莲溪寺去看热闹。
            搭建木架的木料,用的是方攀龙指定的铁梨木,坚如铁石,三天时间方才准备妥当,此时木架的地基正好完成,可以开始搭建。
            温奇曲指叩一叩木料,又反复摩挲,良久,抬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方世叔,铁梨木这么硬,一定有些脆性,楔子打进去会不会生出裂缝来?”
            方攀龙简单地解释道:“最近都会是阴雨天气。”这个季节的临安,时常阴雨连绵,此时空中便正是细雨如丝,沾衣欲湿;好在雨势一般不大,不至于影响开工。
            温奇恍然明了:“如果是晴热季节的话,是不是就应该选材质绵密、水气饱满的木料了?哦不对,那种木料不够坚硬,撑不起这么高的架子,还是得用铁梨木这样的,只要均匀洒水就可以了,对不对?”
            方攀龙微一点头,神情之间,颇为赞许,温奇得了这点鼓励,更是得意洋洋,令得方攀龙不觉失笑。
            面前这个小小男孩,其实既不像温正阳,也不像姬瑶花,与能够同他探讨机关之术的姬瑶光倒更相像一些,还很自信地对吴持说想拜自己为师,假装不知道自己必然能听到他们两人的低语……
            方攀龙不觉伸手揉一揉温奇摇来晃去的脑袋:“只要师姐同意,你就来拜师吧。”说这话时,方攀龙完全没想到,神武侯的世子,立志成为一名将作大匠,会是怎样惊世骇俗的一件事情。
              温奇早知道自己可以吃定这小师叔,一时间连惊喜的假样都做不出来,直接翻身跪下:“家父家母早就嘱咐过要好好尊敬方世叔,多学一点世叔的本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利器,将来才好守住襄阳重镇。所以,家父家母的意思,世叔不问可知。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天高皇帝远,先拜了师再说,免得夜长梦多,将来被父亲打军棍时,也多一个好本事的师父做靠山。
            他这么一跪,脆生生的一段话这么一说,身后那两名温氏家将,脸都青了。
            自家小世子从稍稍懂事时起,就喜欢摆弄这些工匠之事,即使被侯爷强行丢进军营,打了无数次军棍,也死不悔改——当然,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在自家夫人的虎视眈眈之下,那些军棍高举轻放,能够有多大威慑力,实在可疑。
            现在居然当着这么多见证人的面,干脆利落地拜了师父!
            说的那番话,还让他们连阻拦都没有借口——这番话可是侯爷的舅父在为他们饯行时当众说的,侯爷与夫人也深表赞同,夫人尤其赞成小世子从方攀龙那儿多掏一些好东西出来。
            可是现在,好东西还没掏出来,他们家小世子已经先变成别人的徒弟了……
            方攀龙不喜繁琐礼节,在他看来,这个头一磕,就算师徒名份已定。但是旁边的工部郎官和鲁班行匠头可不这么想,当下择定了三日后的良辰吉日,约定再请几位见证,就在这莲溪寺的正殿之中焚香祷告,正式行礼,郑重其事得让吴持十分纳闷。
            今日陪同吴持的一名吴氏家将,颇有见识,低声向吴持解释道:“家有家法,行有行规。方供奉只怕是这全天下鲁班行公认的行首,所以一句话就能弄来这么多罕见的铁梨木,让临安城的四个匠头都听他调遣;他要收徒弟,自然也得向这些人有个交待,至少得让人认识认识这个徒弟。”
            还得惦量惦量这个徒弟的份量,够不够承继方攀龙的地位。
            吴持看看笑得两眼眯眯的温奇,呆了一下,忽地捧腹大笑。
            他简直想象不出,眼前身着世子服色、一本正经的小男孩,将来统率天下工匠时的模样。
            温奇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事,狠狠瞪他一眼,随即亲亲热热地腻在方攀龙身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尾巴乱摇的小狗,看得吴持嘴角直抽,赶紧掉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IP属地:江苏12楼2012-09-06 08: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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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三百个月牙楔,都由方攀龙一手敲定,铁梨木架稳稳搭建起来,栓上铁链,然后开挖地基。
                一个半月后,脚手架拆除,佛塔略略向东南倾斜。方攀龙解释道,东南海风与西北面的老藤,会将佛塔慢慢拉向西北方,百年后可以完全扶正,再过百年则会倾向西北,此后斜而不倒,至少又是百年,佛塔寿命,可延三百年。
              法昙禅师极是高兴,特意作了一场法会,莲溪寺信徒,又共同出资,在西湖楼外楼宴请方攀龙等人,并请了目下临安城中最当红的那班大理歌舞伎来助兴。
              方攀龙又一次见到了苏苏。
              苏苏一行人住的迎春楼,临近莲溪寺,每逢初一十五,一行人都会到莲溪寺进香,每次进香,苏苏都会到后院看一看,与温奇窃窃私语一番,顺带取笑一下每次一见她便会脸红口吃的吴持,直至吴持终于恼羞成怒,方才大笑着放过他,然后三人一道坐在廊下看工地的热闹,时不时还与方攀龙说两句话。
              吴氏家将背地里也曾经抱怨过男女之防之类的话,但是苏苏这样坦然地说说笑笑,言行之间自然率真,仿佛吴持不过是家中的小兄弟一般,再想想她其实并非宋人,大理民风,想必本就不重这些礼节,这些抱怨,也就只能在私下里说说而已,到得后来,习惯成自然,更是连抱怨也没有了。
              苏苏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进入了他们的圈子。
              醒悟到这一点,方攀龙心中怵然一惊。
              坐在朱栏后,远远地望着那个眼儿媚媚、腰儿柔柔的红衣女郎,在一群身着绿纱裙的舞伎中出没,宛若碧波中一条鲜红的游蛇——方攀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苏苏比做水蛇,许是因为她那种柔若无骨的妖娆体态,抑或是因为她的明媚眼神之中,总似隐含着某种不可知的危险。
                一曲终罢,苏苏到各席来敬酒,身后跟着两名舞伎,各捧着一个木盘,用来接各席贵客丢过来的赏赐,珠宝玉石,转眼间已堆满了盘子,被黝暗的绿丝绒一衬,益发是琳琅满目。
              方攀龙身上从来不带这些物件,眼见得苏苏已到跟前,同座的那名工部主事尹离笑着放下一方芙蓉玉佩,拍拍方攀龙的肩道:“方兄,回去之后拿你新造的流水小楼来谢我吧,别的我可不要!”
              方攀龙笑一笑,尚未开口,苏苏已拈起玉佩放回到那位尹主事的面前,睐睐眼,嘴角含笑:“恕我不恭呢大人,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让方供奉出手,流水小楼,我也想要得紧呢!”
              换一个人说这番话,尹主事自是绝不让步;但是这样妩媚得令人目眩的一个女郎,这般笑脸软语地说出她的要求,尹主事觉得左右两席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若是与这样一个女郎争执,只怕那些好奇的目光立刻会变成不屑的鄙夷。
              尹主事只得索性大度地将那个玉佩又推了回去:“苏苏姑娘既然想要,尹某自然供手相让;至于这个玉佩,原本就是送给苏苏姑娘的,又怎么能拿回来呢!”。
              苏苏笑得眼儿弯弯,方攀龙心中却忽地闪过一句老套不过的话:媚眼如丝。
              尹主事目乱神迷,只觉得别说一座流水小楼,就是十座,也值得拿来换苏苏对自己绽开的这个笑脸。
              苏苏随即俯身靠近了方攀龙,一股混合着女郎体香的沁人花香阵阵扑来,以方攀龙的定力,也不由得要暗自振作、慑定了心神来面对。
              苏苏曼声说道:“方供奉,这么多人见证,你可不能悔约噢——赶明儿我有了空,一定亲自来向方供奉道谢!”
              她腰肢一扭,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袅袅娜娜地走向下一席。
              方攀龙只觉每次相见,苏苏似乎都会有不同的面貌,却一次比一次更贴近他,现在更是直接声明要登堂入室,让他不由得生出隐约的迷茫与困惑。
              坐在一旁的温奇,则低着头偷笑。
                他就知道,苏苏迟早会觉得自己这位不爱说话、外人看起来很是冷清高傲的小师叔,其实很不错的。


              IP属地:江苏13楼2012-09-06 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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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酒酣宴罢,已是夜色深沉。出得楼来,只见西湖上的画舫,正陆续泊岸,游人或舟或陆,各自返家。温奇在寒风中缩一缩脖子,拉着方攀龙道:“师父,咱们也快点回家吧。”
                正式拜师之后,温奇光明正大地搬到了方攀龙家中住下。枢密院正在讨论,这些陆续来到临安的质子,是应该分开居住以免他们的父兄借机勾搭,还是应该放在一起以便于监视管治,争论未定,一时间腾不出手来理会,看样子温奇在方家还要很住一段时间。
                方攀龙微微怔了一下。原来自己那个空旷冷清、来往客人和仆役都不敢高声言笑的宅第,在温奇心中,已经是临安城里的家了。
                他抚一抚温奇的头:“走吧。”
                船只在河道中穿行,方攀龙注视着河岸,忽然想起一事:“小奇,那天晚上的刺客怎么样了?”
                温奇撇撇嘴:“丢进大理寺的第二天晚上就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五舅舅叫我别管了,万事有他,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方攀龙皱皱眉,只是他素来不理会这些勾当,还真想不出背后是些什么人。
                不过,凭他什么人,想在自己眼底下再来行刺……
                街市上忽然由远及近传来阵阵喧哗,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让方攀龙诧异地站了起来,温奇已急不可耐地让船靠岸,派了人上去打听。
                打听来的消息,令人震惊,却又在意料之中。
                宋金和议已成,东以淮水、西以大散关为界,宋割唐、邓二州及商、秦(今甘肃内)两州约一半土地予金,原伪齐属地归宋。宋奉表称臣于金,金册宋主为皇帝。每逢金主生日及元旦,宋均须遣使称贺。宋每年向金国缴纳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二帝不能还朝,倒是官家生母韦太妃,金人已经松口,可以放还,至于赎金,尚需商量。
                邸报尚未登载这个消息,但是耳聪目明的临安人,各有各的门道,于是这个消息,不胫而走,闻者或喜或怒或忧,只没有人可以平静以对,不过一个下午,只怕整个临安都已知晓此事。
                虽然明眼人都清楚,这个和议,只能说是暂时休战,不能当真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但总算还是可以歇一口气了,不必日夜担心金人何时又渡江南下、大家又得跟着官家四处奔逃。
                这么一放松,又兼进了腊月,临近年关,临安城中那纸醉金迷、纵酒狂欢的气氛,竟是份外浓厚。苏苏带来的那队歌舞伎,本就大受喜爱新鲜人新鲜事的临安人的欢迎,这段时间里,更是这家请那家聘,一日也不得空闲。饶是方攀龙再不问世事,也总有关于苏苏的种种情形传到他耳中来:苏苏今日到韩御史府上时穿的是宝织坊的雪里藏花贡绸,风头劲健,将同场献舞的内廷供奉菊部头都比了下去;苏苏今日到刘大人府上时,正遇上刘大人开库储冰,在座有好事者,请苏苏著水晶鞋作冰上舞,苏苏居然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丝毫不差地跳完一曲凌波舞;苏苏今日在珠宝商的行会上献舞,珠宝行会将舞台满铺珍珠,戏言不碎者便归苏苏和她的歌舞班所有,三场歌舞下来,竟然留得十之七八;苏苏今日在向大人府上祝寿,向大人酒酣耳热,居然提出要将苏苏收为姬妾、贮以金屋,苏苏提出的条件是要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方攀龙听到这儿时突然惊醒。
                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临安人现在已经知道,苏苏生得一双富贵眼,她所要的七宝楼台,不是寻常工匠用珠宝可以堆砌出来的;恐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建成那样的楼台。
                如果连方攀龙的手艺也不能让她满意,那也就只好说是苏苏在存心为难大家了。
                苏苏一放出这个风声来,方攀龙便已明白,自己的麻烦到了。
                他再次见到苏苏,是在他打发掉第二十一个求建七宝楼台的人之后。
                有温奇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徒弟,苏苏毫无障碍地穿过厅堂,直接到了方攀龙的书房之中,以至于方攀龙从沙盘前回过身来要茶时,才发现送上茶盅的不是自己身边的小厮,而是苏苏。
                


                IP属地:江苏14楼2012-09-06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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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0 12: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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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攀龙皱着眉打量着面前这个不请自来的女郎。
                  苏苏“哧”地一笑:“方供奉,你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呢,是不是担心我问你要一件你只肯给一个人的东西呢?”
                  方攀龙一怔。
                  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故事了。
                  年轻的自己,曾经对一个千变万化的女郎许下了一个诺言:他要为她造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那座楼台,如今正在遥远的地方伴随着那个他永远也不能接近的女子。
                  但是现在,又一个水波般荡漾变幻的女郎来向他要求一座这样的楼台。
                  苏苏不请自坐,伏在案上,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方供奉,你放心,我没有那样不识趣;今日来不过是为了讨要那座你答应了给我的流水小楼。”
                  方攀龙令小厮将装在木盒中的小楼取来,放在长案上。
                  木盒向四面打开,拼成一个长长的池塘,长桥曲折,假山嶙峋,池中一座双层木楼,楼中桥上,三名木雕文士与三名美人,或坐或立。小厮往池中注入清水,转动枢纽,水车慢慢转动起来,六名小人举手投足,缓缓转身,宛若立时便会走出来。
                  苏苏惊奇得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眼波一横,带着三分娇嗔、一分薄怒地笑道:“方供奉,流水小桥你既然送了给我,以后可不许再给别人建哦,要不然我可不依!噢,我的住处逼窄得很,不如暂且寄在方供奉府上如何?唉,长安居,大不易,我们下榻的迎春楼,还说是临安城排名第二的大客栈呢,看起来还不如方供奉府上的后园大。”
                  方攀龙只怕她下一步便要提出到他家中借宿,苏苏却似已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睐眼一笑道:“几位大人都愿意借出城外的庄院来,不过住在迎春楼也自有它的好处,别个地方,怎么能够在深夜归来时还能买到五芳斋的金丝蜜饯、味福楼的宋嫂鱼羹、何家老店的玫瑰香脂,还有宝织坊最新样式的云锦雪绸?”
                  方攀龙啼笑皆非地坐了下来。
                  他开始觉得,苏苏在临安城如此受欢迎,恐怕还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与风骚——这不是一个好字眼,但是方攀龙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苏苏的风格——苏苏的言语举止之中,带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的豪迈坦荡,令人忘忧。
                  这样的恣意放纵、挥洒自如,让方攀龙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甚至于怀念。
                  犹记伏日升曾经在楚阳台下对姬瑶花说,你不可改变我,也不可束缚我。
                  也曾记得甘净儿那任意妄为、没心没肺的快乐,一面识相地讨好她得罪不起的姬瑶花,一面又坚决不肯被姬瑶花牢笼入袖。
                  原来在临安城中独自呆了这么久,他竟是这样怀念千里之外的巫山,怀念那逝去的年华甚至于那时看不顺眼的这些同门弟子。
                  方攀龙脸上一露出那种若有所思的恍惚神情,苏苏便撇了撇嘴,又来了又来了,她最受不了方攀龙这喜欢向后看、喜欢向虚空处出神凝望的习惯,立刻毫不犹豫地起身告辞。
                    苏苏临走之前,方攀龙道:“苏苏姑娘,我不会造第二座七宝楼台,正如我答应你不造第二座流水小楼。所以,你最好对那些人说清楚,换一样东西去为难他们。”
                  苏苏眉一挑:“我偏不换,又怎样?”
                    她扬长而去。
                  不过方攀龙很快听到,苏苏指明了要与那一座远在襄阳的七宝楼台一模一样的宝楼。但是,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世上只怕是找不到第二尊同样美丽的无瑕绿玉来制作那座楼台的基座——除非有人有胆子去将那一尊宝楼弄来。
                  这不是有意为难临安城这些达官贵人吗?
                  苏苏笑吟吟地对其中一位仰慕者说道:“别发愁,也许过一段时间我就会改变主意,想要另外一样你们弄得到的东西。你也知道,女儿家的主意是变得很快的噢——”
                  温奇白天里与吴持一道去赴宴,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回来便对方攀龙学了一通,一边学一边笑,那些被苏苏捉弄得团团转的家伙,可真是够笨,料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苏苏心中早有主意,这些话完全是在糊弄他们吧?
                  方攀龙完全不觉得这番话有何可笑,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隐约的担忧,苏苏会不会太放肆嚣张了一些?她若是跟着大理国使回去倒也罢了,若是就此留在临安城中……可如果苏苏真的像那菊部头一般八面玲珑、处处逢源,又会让人觉得很失望……


                  IP属地:江苏15楼2012-09-06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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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攀龙没有意识到,换了从前的他,是绝不会脱口说出这样轻松调侃的话的,甚至于不会想到。
                    苏苏哼了一声:“你倒想呢!”
                    方攀龙觉得苏苏终归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
                    也难怪她。这纸醉金迷的临安城中,哪有一个富贵中人,能够让苏苏觉得是可以委身下嫁的?
                    只是方攀龙有时又有些疑惑。苏苏最初时摆出的架势,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究竟是他当初看错了,还是苏苏改了主意?。
                    一念及此,方攀龙不觉有些怅然失落,但一时之间,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这样的失落,与温奇初初搬走之时的失落有何不同。
                    他是否寂寞太久了,所以才格外渴望温奇和苏苏如同家人一般的陪伴?
                    书房中静默了片刻,袅袅茶香中,迷离恍惚的心绪,飘渺缠绕。
                    方攀龙忽然拈起案上一片木楔射了出去——他方才居然未曾留心到有人伏在窗外偷听!不过第一片木楔一出手,方攀龙已经意识到情形不对,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避过宅院里的种种机关和仆役耳目、悄无声息地潜藏到自己窗外的,立刻射出第二片木楔,总算及时截住了前一片木楔,同时喝了一声“出来!”
                    温奇讪讪地从窗外爬了进来,笑嘻嘻地道:“师父,苏苏姐姐,我真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委实是自家母亲大人急于知道第一手消息,作儿子的不能不以身犯险。
                    说起来苏苏到临安已经大半年,和自家师父也混得很熟了,怎么就没有一星半点儿可以让他拿回去向母亲大人交差的东西呢?
                    苏苏向来皮厚,根本不将温奇这小孩儿的明示暗示放在眼里,笑盈盈地将温奇一把捉住提到自己身边,摩挲着他的脑后的柔软发丝,好些日子不见,她还真想念这小孩儿。
                    温奇不耐烦地打开苏苏的手:“苏苏姐姐我不是三岁小孩儿。”打小就被各家长辈女眷揉来搓去也还罢了,苏苏每次见到他也总要捏捏脸孔搓搓脑袋,到了临安还不收敛,真让人受不了。
                      苏苏大笑:“对,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是八岁小孩儿!”手下毫不放松,转眼间已将温奇揉成个狮子头。
                    方攀龙好笑地将温奇解救出来,倒忘了去细想他方才那句话里暗藏的某种意思。
                    温奇今日跑到方攀龙家中,是为了三天后的端午龙舟赛。
                    钱塘旧俗,端午日都会在钱塘江上竞赛龙舟,另有艺人在水下演木傀儡戏,年幼身轻的男女僮身系彩带、在楼船桅杆上翻滚作戏,午时涨潮,弄潮少年踏浪而来,手把红旗旗不湿,在涛尖波谷间出没,又是另一番风景。
                    官家的座席,自是最安全也最宜观景。这种时候,方攀龙历来是坐在紧挨官家的看台上,以便于随时注意堤岸与看台的安全——要知道每年都会有看似牢不可破的看台被人流挤塌;又或者看似安全的堤岸,在巨浪拍击下终于承重不住,带同看台一同塌陷入江中。
                    由方攀龙来防微杜渐,总比出事后急急忙忙地救驾护驾要好得多。
                    温奇现在有最正当不过的身份跟在方攀龙身边就座,不过他惟恐那个位子被苏苏抢了去,赶紧着前来占座,得了方攀龙的保证,这才喜孜孜地离开。
                    方攀龙看看苏苏,若有所悟:“你今日来,是想要什么?”
                    苏苏托着下颌笑:“当然是有所求呐!”
                    不错不错,方攀龙现在居然会主动问她想要什么,这么爽快,真是难得啊。
                    这算是近朱者赤,还是近墨者黑呢?


                    IP属地:江苏17楼2012-09-06 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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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时近深秋,夜风寒凉,又兼福国长公主罪名未定、人心惶惶,禁宫之中,饮宴之风因此大减,入夜不久,各处灯火便陆续熄灭了,只留下守夜的灯笼,在偌大宫苑内星星闪烁。
                      吴贵妃的嘉德宫,因为圈了一处跑马场,又有两位小皇子同住,占地份外广阔,下灯之后,也显得份外寂静肃穆。
                      吴贵妃素来早眠,她的院落一旦熄灯,除了官家——哦,现在再加上太后,整个后宫之中,没人敢去打扰。而有资格在院中服侍的宫女内侍,也没有人胆敢窥伺吴贵妃的卧房,又或者将院中的动静泄漏出去。
                      所以,吴贵妃可以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卧房中半夜会客,而不必担心或许会有守夜宫人听到一星半点的动静、张扬出去给她惹来麻烦。
                      苏苏取下面纱,笑吟吟地弯腰施礼:“见过吴师姐,苏苏这厢有礼了!”
                      吴贵妃注视着她:“不必客气。你是为长公主来的?”
                      要不然,这个向来看她不顺眼的师妹,怎么突然间对她笑脸相迎,而且还笑得很是恭敬甚至于带了几分谄媚?
                      苏苏莞尔:“师姐果然英明,难怪得师傅和先生都叮嘱我凡事都要多问问师姐呢!”
                      吴贵妃微一皱眉:“我以为,长公主之事,与你无关。”
                      苏苏不以为然地答道:“我知道与我无关,可我就是看不过去!凭什么帝王家可以这样颠倒黑白地欺负人?我偏不服!”
                      吴贵妃淡淡说道:“长公主也是帝王家中的人。”
                      苏苏哈地一笑:“师姐是哄小孩儿么?帝王之家,除了官家,唔,大概还可以加上太后,哪还有什么人是不会被欺负的?哎,对了师姐,太后回来了,你的日子也比以前难过许多吧?”
                      官家不管宫务,宫中又无皇后,太后还朝之前,吴贵妃是名符其实的六宫之主。不过现在,这情形可都变了。
                      吴贵妃有些好笑地看了苏苏一眼:“所以呢?”
                        苏苏嘻笑着趴了过来:“师姐,就算你要扮贤淑,不肯在明面上开罪太后,好歹也给我搭把手吧。再说了,我要真的将柔福给弄走了,太后觉得这个把柄捏在不知什么人手里,心里一虚,气焰总不会那么嚣张了吧?师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呢!”
                      吴贵妃心念微动,沉吟一会,说道:“宫中防务由我负责,所以你不许在宫中下手,还有,不许将温奇拖进来。你若牵连了温奇,我会亲自将你揪出来!”
                      苏苏愕然:“不许在宫中下手,还能在哪儿下手?太后可不会放了柔福出宫!”
                      吴贵妃微微一笑:“谁说不会让她出宫?”
                      两天之后,沸沸扬扬的福国长公主假冒一案,交由大理寺审讯,身份未明的长公主,也要从冷宫移往大理寺监狱。
                      因为兹事重大,万众瞩目,为谨慎起见,长公主在天亮之前被一乘小轿从禁宫后院的一道小小侧门之中悄然抬出,没有走御街,而是穿过一条条小巷,抄近路奔往大理寺。
                      一路疾行,晨光渐露,早市初开,街巷中渐渐有了行人,不过眼见得大理寺已经在望,马上便可以交接,押送的卫士不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神难免稍稍松懈下来。
                      也就在这时,石桥下忽地掠出一个黑影,轻飘飘地落在栏杆上,右手在小轿侧旁那名卫士的脸上迎面一拍,那卫士只觉恍惚间似有一枚细针在自己左颊上轻轻刺了一下,脑中一晕,已然软倒下去。
                      桥面狭窄,押送的卫士人数虽多,一时间却也挤不过来,这名卫士一倒,小轿这边,立时成了一个空档。那蒙面人随即一扬左手,整个轿顶宛如茶杯盖一般被轻轻巧巧地揭了起来,随手一挥,轿顶旋转着飞向轿后的卫士,暂时阻住了后队的来势,前队卫士掉转身来,动作稍慢,长公主已被那蒙面人从轿中提了出来,足尖在轿栏上一踏,借力纵起的同时,扬手洒出一大片粉尘,花香袭人,笼住了整个桥面,吸入这粉尘的十来名卫士,头晕目眩,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而那蒙面人已扬臂掷出长长索钩,挂住了前方一幢小楼的房脊,带动他身形,一掠数丈,越过房脊,没入晨雾之中,瞬息不见。
                      


                      IP属地:江苏19楼2012-09-06 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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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元宵佳节,方攀龙府上的门僮和小厮,都上街看灯去了。
                        方攀龙独自站在庭院中,转动开关,将一架嫦娥奔月的彩灯慢慢升起来。
                        灯下那薄如蝉翼的铜盘中,盛满石脂水。
                        只要他点燃那盘石脂水,这具彩灯便会被热气托上天空——直至铜盘中的石脂水燃尽。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用处、只不过手工极其细致、可以拿来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
                        仅仅打磨那菲薄的铜盘,便花去了他三天时间。
                        温奇打量着那个线条简洁却光滑如镜、完美无瑕的铜盘,只觉得减一分则太轻薄,增一分则太厚重。大巧若拙。他直到今天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心中不觉生出隐约的敬畏。
                        方攀龙却站在那儿恍惚出神,迟迟不曾点燃盘中的石脂水。
                        直至身后院门“砰”地一声响。
                        苏苏气咻咻地冲了出来,一路走一路叫道:“方攀龙,恭喜你啊!”
                        方攀龙一怔,转过身来。
                        苏苏正待说话,一眼看见温奇两眼放光地站在旁边,摆明了是要看好戏,看完了还要写信到襄阳去一一汇报的。苏苏一拧眉,顺手拎起温奇塞到了院门外,喝令一干人等看紧了温奇、都不许靠近,这才关门转身。
                        只这么一折腾,方才的怒气不免被岔了开去。
                        但是看着方攀龙怔怔不语的模样,苏苏心中刚刚消散了一些的怒气,重又腾了上来,两手叉腰,乜斜着眼气哼哼地说道:“恭喜你马上就要做贺大人府上的乘龙快婿了!瞒得这样紧法,是不是生怕我来闹你的喜堂?”
                        方攀龙错愕地道:“这话好像应该我来说才对吧?不是说你已答应嫁给张循王的一个侄儿吗?”
                        苏苏恼怒地道:“你倒会撇清!实话告诉你,来你这里之前,我已经到贺大人府上去了一趟,干干脆脆地告诉他,我是你家长辈给你订下的妻子,只等嫁妆办好便要过门!”
                        方攀龙忽然道:“慢着,贺大人是不是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苏冷笑道:“那老滑头,在官场打滚一辈子,装腔作势有什么不会的?自然说绝无此事、纯属误会了——方攀龙,你和我混了这么些日子,名声可也不太好了呢,听那老头的口气,似乎还说他家女儿就算年长未嫁,也不会嫁你这种人呢,倒叫你白高兴一场是不?”
                        方攀龙啼笑皆非:“苏苏,哪里来的流言,你就信了?”
                        苏苏悻悻地道:“无风不起浪。”
                        说到此处,苏苏忽地张开双臂牢牢抱住了方攀龙,方攀龙大出意外,手足无措地呆在那儿,觉得苏苏身上的体香与花香一阵阵地直冲入脑中,令得他脑中空白一片。
                        苏苏喃喃地道:“我现在也明白这里面有问题,这些话必定都是有人故意放出来让我听的,现在那个人想必正躲在暗处偷笑来着——但是我不管了。我受不了将来有另外哪个女人来霸住你,不如我自己来霸住你比较放心。”
                        方攀龙不由得扶住了苏苏的后腰,忽然觉得空荡荡的心中已充满苏苏的热气。
                        苏苏忽地想起一件事,抬起头来问道:“你听说我要嫁给张循王的侄儿,就只会闷在家里做彩灯?”
                        她口气中的不满和不平,显而易见。
                        方攀龙一笑:“是啊。你不是讨厌从下水道逃跑吗?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飞出临安城。”
                        苏苏自然知道他这话当不得真,但是听在耳中受用得很,当下喜滋滋地道:“方攀龙,你现在倒也会说这种甜言蜜语了。我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总之要说给我听就行。”
                        方攀龙环抱着苏苏,心中不知怎地突然闪过年少时那个女郎变幻不定的笑容。此时此刻她是不是正在暗处心满意足地偷笑呢?她将苏苏送来临安、送来他身边,是不是因为,她的心中,终究还是顾惜着他的孤单……
                        冷不防苏苏一脚踩在方攀龙的脚背上,警告地道:“喂,不许走神,不许想别的人别的事!”
                        方攀龙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
                        即使他们的命运是由别人安排的,又有什么关系?
                          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心。


                        IP属地:江苏24楼2012-09-06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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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度娘敏感,不得不加入一些特殊字符,忘大家见谅。在此还特别感谢手打的@lxr济南 和提供照片的@_濯缨 


                          IP属地:江苏25楼2012-09-06 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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