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桥没有说话，而是闪到门边，注意着外边的动静。 虽然就像那个杨栖桐说的一样平时根本没有人来这里，但万一刚走的人又杀个回马枪就不好看了。 “只是点了穴道。”洪辰出来，把杯子轻轻放在桌子上，她蹲下去挑起杨洋的下巴，仔细端详。 “这真是太好玩了。”焰池也在一旁看着。 这确实是个连美人的边都靠不上的平凡女子。 但她是真的杨杨洋。 而刚才走了的那个美艳之人，却是以后的杨杨洋。 “如果我们没有发现这个秘密，那是不是刚才的女人就顺利取代她嫁给太子了？都是一家子人，又有个长达八年的空期，好像一切顺理成章。” 焰池的话正是洪辰心中想的东西。 八年的时光，却摧残了一位国色少女。 虽然已不知道八年前这个真杨洋小姐长得什么模样，但是因着刚才的那八个字——眸转杨洋，璀璨佳人，便可想象的到了。 “这张脸，为什么会变得不如以前呢？”洪辰轻声问道。 “这也是正常的事。”守在门口的宝桥回过话来，“只是这个主倒霉些罢了。” 洪辰又推起杨杨洋的袖子，底下是双掌中有茧的手。 明明长着满是富贵的纹路，为何过着如此的日子？ 洪辰无意搭着了杨洋的脉，指腹轻轻一动，她抬起头，看到杨杨洋的眼睫有轻微的颤动。 “她要醒了。”洪辰轻轻松开手。 “不可能！”宝桥奇怪地过来，却被洪辰和焰池迅速地拉到了屏风后面。 只见杨杨洋确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是有点迷惑地看了看自己身子所在的位置，然后吐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坐在桌边沉思起来。 她直直地看着门外，眉头紧了几番。 屏风后的三个人随时做好了翻窗出去的准备。 杨杨洋终于动了，却是先把房里的灯吹灭，然后关门出去。 洪辰几人随后闪了出来，靠在门边朝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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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院中只有一棵槐树，槐树旁有一口水井。 杨洋径直朝水井走去。 小院外灯火通明，竟衬得她的身影有些阴森诡异。 “她要干什么？”焰池压低了声问，瞧了瞧水井后的杨杨洋去关了院门，且是插上了木栓，然后又回到井边。 “这口井可不是枯井，下面有水。我到是没探过深浅，不过坐在这边上绝没什么好事。”宝桥暂时忘了刚才杨洋那么短的时间就醒过来的事，也全神关注着这时已坐在井口的杨杨洋。 “她若是如此懦弱，早该死了。”洪辰刚说完，就蹙起了眉，心中突然很不悦。 那边，杨杨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井口。 如果就像刚才听到的，你想必吃了不少苦才活到现在，这，又何必呢。 痕七 我冥之心 那个被传言所误的杨洋小姐跳井自尽了。 洪辰见状立即开门冲了出去，焰池与宝桥紧随其后，甚至提一口气快洪辰一步。 “这有井绳，小姐！”焰池说罢双手立即绞上了绳。 “她跟着打水的木桶下去的。”一靠到绳，便感觉很重，宝桥也挽紧了它。 伏在井口，一股沁凉之气扑面而来，下面黑洞洞的只有水纹波动折射的点点清光。 “她不是寻死。”洪辰松了口气。 “不是寻死难道下去玩水么？”焰池气道。 “如果没有我们的话，她会等绳转完再爬上来，”洪辰摸着被索死在木轴上的绳头，“不知道该说她有胆量还是只知傻干。” “我看下面是个地道，通向城外，或者太子的寝宫。”宝桥倒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仔细点，也许她会需要我们的。”洪辰坐在刚才杨洋坐的位置上，凝神听着。 井下偶有水声，不知坐了多久，绳索晃动了几下。 “她要上来了。”宝桥连忙稳住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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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一上来就看到三个大活人，会不会被吓得再给掉下去？”焰池一脚踩在井沿，胡道。 “怎样，她在上来吗？”洪辰忙把手搭在绳上，可是突然绳从手尖猛地滑过，粗糙的绳甚至刺到了她。 “不好，她真下去了。”焰池和宝桥齐声喊道，握紧绳索的手不防下面一松，两人都向后栽了出去。 木轴在急速倒转，转眼，已看到木桶浮出了水面。 木桶里倘有半桶水在倾荡着。 而井水已不见什么动静。 洪辰叹了口气：“果然，只是傻干罢了。” 这时焰池已经又蹿到了井口上，宝桥也握紧了木轴。 “下去。”洪辰轻声命令，再一次将手搁在绳上。 焰池立即下去了。 接下来是一片寂静。 院落外的喧哗依旧，这片小小的院子却冷清得叫人心寒。 小院中堂的一扇门被拉开，屋里微弱的灯光之中，一个人立在门边。 模糊的，不甚清晰。 即使知道瞧不明白，洪辰仍是看着那人，那间屋——之前有没有灯？如果没有，那是什么时候点起的？ 耳边又传来宝桥低低的声音：“这是杨洋的母亲，我倒是见过几次，不过没打过什么交道。” 洪辰不解地看她。 “她似乎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用管她。” 真是有趣。 洪辰扬扬眉，收回目光，闭着眼开始静静地感觉着，直到绳索一沉，才放下心来。 “开始吧。”洪辰对宝桥说，并过来和她一起摇轴。 终于，井下的两个人上来了。 “她昏过去了。”把从井底救起的杨杨洋放在地上，焰池微喘着道。
洪辰掐上杨洋的人中，宝桥开始挤压她的腹部。 在呛出几口水后，杨洋的身子打着寒颤却依然紧闭双目，满脸痛苦的样子。 洪辰伸手托起她的身子把她抱进了屋。 进屋前洪辰向中堂扫了一眼，门却是紧闭的，里面漆黑一片，仿佛刚才的人影只是自己的幻觉罢了。 把灯点燃移到屏风后面的床边，宝桥从一旁的木架上取下布给焰池擦拭脸。 “我没事，她的身子肯定受寒了。”焰池把布推开，边拧着自己的裙角边道，“我去拉她手的时候她可把手攥得死了，也不知在底下捡着什么宝贝。” 洪辰突然间豁然开朗：“她大概只是把藏在井底的宝贝给拿回来而已。”用力扳开杨洋的右手，果然，一块鹅卵型色润浑凝的血色琥珀赫然眼前。 “这块琥珀……”洪辰愣了下。 “这也算是个奇人了。”宝桥啧啧一番，忽然对这长相一般的“国色”有了好感。 “她也该醒了。”洪辰收回盯住琥珀的眼神，伸手解开杨洋的衣带，手底下忽冷忽热的人轻咳了几声，终于睁开了双眼。 “你还好吗？”焰池凑过来问道。只是却惊吓得杨洋一下子坐了起来并连连退缩到床角里。 看着她动作迅捷还不忘一手扎着前襟一手死死握紧手里的琥珀，洪辰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别害怕，刚刚是她把你从井底救了上来，她是你的恩人。” 杨洋迟疑地把眼光落在焰池身上。的确，她和自己一样浑身湿透。但她酒红的发色和过于灿烂的笑脸总是让人有些心惊。 “你看，你手里的东西我们也没有拿走，对不对。”洪辰更温柔地低声说道。 这声音简直让她身后的两名使女吃味不已。 这样温柔的小姐，真是难得一见呢。 而杨洋这才真正注意到了洪辰。 这是杨洋初见洪辰。
洪辰没有蒙面纱也没有穿着华贵的服饰，没有带着倨傲的神色和冷凝的口气。她只是用院落中槐叶飘落擦过身旁时那柔风般的目光注视着她，像梦中常听到的弦音轻轻浅浅令人蛊惑的嗓音对着她说话。 此刻，这柔软目光和令人蛊惑的声音还有坐在床沿微侧的身姿丝毫没有攻击力，但就是透过这些，杨洋却看到另外两名女子对她显然的尊敬进而是那些外表所无法遮掩的威严。 这就是长年积累的历练下来的洞悉力。 也是，饱受磨难的结果。 这眼前的女子，远不是栖桐和大夫人那般人可比的。 杨洋低了低眸，然后就往床下爬。 “你刚受了寒，想要什么就在这说吧。”洪辰伸手拦住她。 杨洋只能作罢，就着床跪下说道：“大恩不言谢，三位要是真心帮我，就快些走吧。” “这是为什么？”宝桥奇问。 “此是是非之地，过于好奇只会丧命于此。”杨洋的声音低沉的趋于沙哑了，手，也握得更紧了。 “既然是是非之地，你呆在这做什么呢？不如我们一起走吧。”洪辰倒不在意她的敌意，只是越发地对她感兴趣了。 “小姐。”焰池和宝桥一起叫道。 杨洋飞快地瞧了这小姐一眼，尔后道：“看小姐不是一般的人，这一般的善心还是不要发了吧。” “喂，我家小姐——”焰池怒了。 “焰池——”洪辰微一抬手掐断了焰池的话，她随后站了起来，“我是最喜欢看戏的人，明天丞相府一定有场好戏，你说呢？” 杨洋惊愕地抬头看她。 洪辰一手轻轻拨弄开杨洋额前的湿发，“你慢慢决定，要不要跟我走。” “你——到底是谁？”杨洋终于问道。 “我？”洪辰淡淡展颜，“我只是远道慕名而来的人罢了，杨洋小姐。” “杨洋？”杨洋呵呵一笑，果然，她不是寻常女子，杨洋幽幽地问，“你可见过如我一般的国色女子？” 洪辰刚走的身形微微顿住，尔后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
翻出小院，即是离了丞相府。一回头，洪辰才发现府中有座两层的楼阁，特别醒目。 “那就是杨洋小姐被太子钦定后建的‘杨洋居’。”宝桥说道。 “回去可有得你讲了。”焰池扯着宝桥的领子就走，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知道这整个故事了。 “其实我现在也不清楚整个故事。” 这是宝桥回来后的第一句话，遭焰池一顿暴打。 “你去把湿衣服换了。我有些饿，宝桥你去看看现在有什么吃的，夜还长着呢。”洪辰一声吩咐后，房里暂时只剩下她了。 摊开一张画纸，洪辰提起笔，却闭上了眼睛。 如果说一定要给一幅画像给太子宏倾的话，那是真杨洋，还是假杨洋？ 真杨洋是拿不出手的，而假杨洋却未必能做成真太子妃。 只是一张画像而已，国色就好了，是谁，似乎无所谓。 洪辰轻轻笑了，挽袖落笔。 一会儿之后，焰池出来，见小姐在作画，便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有些迷惑，但慢慢地就瞪大了眼睛。 再一会儿，宝桥回来了，提着个篮子，弄了不少好吃的。 “小姐，你画凤城姐做什么？”宝桥随口问道，顺便偷吃了块蜜饯。 “凤城，够得上国色么？”洪辰反问。 “自然……”焰池迟疑了下，在她眼中的凤城，最过目不忘的不是她的美色，而是她的手段，但看小姐画功了得，笔下端得是凤城难有的顾盼之情，所以还是接着道，“自然够得上。” “我答应带一张画像给太子。”
焰池和宝桥面面相觑。 “明日我们还得去一趟丞相府。” 宝桥摸了摸鼻子：“小姐，明明真杨洋，不是传闻中的那样倾国倾城，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感兴趣？” “那种防备的姿态，我不是没见过。” 焰池宝桥默然。 “看到她有点想到故人。”洪辰微一顿笔，“不过又不尽相同。” “无论如何，小姐，你若要带她走，也只是养着个闲人罢了，她可不像我们，打小就练起。”焰池低声道，“她若不能保护小姐，只会添麻烦罢了。” 洪辰睨了她一眼，“我也没说收她做使女啊。” “不管如何，宝桥，你还是先把这丞相府里面的问题说清楚。”焰池又不耐烦了。 “其实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但是又很合理，这么多年没有什么破绽，因为没有人去怀疑。”宝桥叹了口气，从篮中拿出两块镶着樱桃的桂花糕放在桌子上。 “这块，”她指着左边的桂花糕说说，“是大夫人生的女儿，叫杨栖桐。” 她又指着右边的，“这块，是二夫人生的，叫杨洋。” 宝桥把两块同时拿起又放下：“她们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按她俩的叫法，应是杨洋在前，杨栖桐在后。” 她把右边那块糕移到另一张桌子上：“那时候的二夫人也不叫二夫人，不过是丞相的一个侍妾，因为没生出儿子，只生了女儿，而又跟大夫人撞上了，所以不被重视是可以料到的，于是被赶到这个小院子里自生自灭。” “十岁以前丞相没有见过这个杨洋，那时候她也没有名字，大概就是丫头丫头的被叫唤。” “而且十岁以前，杨洋是美人儿，这大家后来都知道的，那个杨栖桐也不差，只是站在一起要比下去，这个从太子见她们是可以看出来的。” “据说当时太子也不过十几岁，无意闯到小院，一眼相中了丫头，跟丞相说‘眸转杨洋，璀璨佳人。’，于是丞相灵机一动，干脆给丫头取名叫杨洋。”
宝桥把移走的糕点又拿回来：“太子走后，侍妾立即有了名份。外面随后传言原来丞相还有一女姿色倾国，丞相溺爱成性，从不轻易视人，等得就是这一刻。” 宝桥从篮子中取出一个盘子，把两块桂花糕都搁上去：“杨洋被太子看中后，丞相便大兴土木，在府里圈地建了那两层小阁‘杨洋居’，一年后，亲似一胎生的杨家两位小姐都搬了进去，从此谨守家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三年后，”宝桥拿起左边那块，“大夫人之女杨栖桐身染重病不治身亡。” 宝桥一口把它吃掉。 洪辰搁下笔，拈起盘子里剩下的桂花糕：“但是杨洋一定已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杨洋。” “对。”焰池把糕点上的樱桃吃了，“我看那个杨栖桐是换了名字叫杨洋，而真正的杨洋又回到了她住了十年的小院。” “哦，我忘了说，”宝桥突然想到，“杨洋的生母，就是刚才那个，也就是二夫人，自生杨洋后半傻半疯，时又正常，至今如此。” “刚才？”焰池追问了一声。 “这便是杨洋为何屈服于杨栖桐的原因吧？”洪辰点点头，想起之前被杨栖桐要挟时杨洋的既怒又急的模样。 “传闻杨栖桐死后，大夫人悲痛欲绝，后为弥补丧女之痛，将杨洋视如己出。接着二夫人为了要给杨洋积德修善，搬到小院潜心向佛，于是二夫人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其实那还是她的女儿吧。”焰池不屑地双手抱胸哼道，“看来这个掉包记的主使者就是这个大夫人了。” “中间我还有一些不明白。”洪辰仍在想。 “我也有不明白的啊，就我知道的这些，有些是街头巷尾津津乐道多年的说法，另一些，譬如杨洋被掉包，那可是我易容窝在丞相府里好一段时间才半猜着明白过来的。” “幸而颇为有趣，不然我在这等你们，也真就无聊了。”宝桥笑道。 “看来谜底得等我们自己去揭了。”洪辰微一沉吟，“宝桥，明天杨栖桐离府前还应该做些什么？” “我猜，杨栖桐走前得去拜别一下生母，大概在皇宫里的人来后才去，这应是故意做的。” “那明天我们也去看个热闹。”焰池已经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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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知道，那块琥珀，杨洋要怎么利用它。”洪辰轻轻一笑，“她等这一天，看来等得太久了。” 在三人都散开各自去休息时，焰池还是突发其想：“会不会是我们搞错了，那个很美的女子本来就是杨洋，而那很丑的女子是杨栖桐。不然，就算八年的时光，也未免变得太大了些。” 痕八 最乱不过如此 第二日，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一早，太子派出的几百禁卫军就围住了丞相府，只为驱散那些热情高涨，欲一睹太子妃倩影的百姓；也是协助送贺礼的宾客往来进出，一律示谏方能入内；至于那支庞大的迎亲队伍更是围得水泄不通，以防有乱。 丞相府内，在远离最热闹的贺堂之外，“杨洋居”中，却是十分安静的。 凤冠霞帔早已穿戴上，妆比朝霞更为艳丽的杨栖桐沉默地坐在床沿。 她的母亲，即是丞相的大夫人，正同娘家的嫂嫂商议着事。 “我看就不必去了吧，女儿就算算着杨洋那丫头的名分，也跟了我这许多年，拜别我和老爷即是，有那贱女人什么事。” “妹妹，此话差矣。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那岂不是子嫌母丑？那可要不得。倘若他日栖桐成了皇后母仪天下，突然还被人抓着这个把柄就糟了。” 大夫人皱着眉在那里挣扎，她就是千万个不愿意。想到气处不禁叉着腰低喝起来：“就是现在杨洋那丫头站在跟前，也比不得我女儿一根头发，杨栖桐这三个字，才是真正的富贵命。” “妹妹莫要再说气话，走到今天咱们很不容易了，可不能功亏一篑。” “唉，我不是不知道。我女儿吃的苦只有当娘的心里有数。我只是不想便宜那个贱女人，临走了还让她出来露个脸面。” “娘……”听不下去的杨栖桐站了起来。 “女儿，你就在那坐着，娘差人去找那贱女人来。” “不是的，娘。”杨栖桐走过来拉住大夫人的手，“再多的面上的事我都做了，也不怕这最后一回。既然要见，理应我去见她。” “栖桐说的极是。”大夫人的嫂嫂忙道，“果然有国母风范。” “舅妈此言甚早。”杨栖桐扫了她一眼，“准备准备这就去吧。” 大夫人见女儿心意已决，也只能恨恨地哼了两声作罢。
就这样，杨栖桐被一群人簇拥着去了小院。 早已有人过来先候着，原本看守小院的杨洋夹在人群中，看着一身光鲜的杨栖桐进来。 手瞬间握紧，掌中那块琥珀已被握得汗津津。有一种冲动要冲出去把她们伪装了多年的面孔撕个粉碎。但她仍是知道……这，不是时候。 身边有人轻轻拉了她一下。杨洋一时吃惊，收敛了表情定了定神，才回过头去。 是两个不认识的丫鬟，却对她诡异地眨眨眼睛。 “昨夜……没受寒吧？”其中略为高挑的那丫鬟低声问她。 杨洋瞬间呆住。 “跟着走……”易容随贺喜宾客进来的洪辰拉着已落在最后的杨洋随着人流走向小院中间的那间佛堂。 和洪辰一起进来的是宝桥。焰池那一头炫眼的头发实在打眼，便派她把画像送去太子那了。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佛堂外面，大夫人抬了下手，于是安静了下来。 杨栖桐提着裙摆，拒绝了要搀扶她的人独自走到门前，轻轻地道：“娘，女儿杨洋来拜别您了。” 里面隐隐只有敲击木鱼的声音。 “娘，女儿杨洋想在出阁前再见您一面。”杨栖桐再次道。 里面的敲击声终于停下，半晌，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进来。” 这委实不像半疯半傻的人的口吻，洪辰看了一眼宝桥。宝桥耸耸肩，其实她也没见过这二夫人的疯样，也许一切都是传言罢了。 杨洋却显得有些激动，向前蹭了一小步，但立即被洪辰拽住。 杨栖桐似是松了口气，推开了门，身后的一大群人也向前拥去。 “你一个人进来。”里面清晰地传出这句话。 杨栖桐愣了愣，随即朝后面做了个摆手的动作。 洪辰立刻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时候，拉着杨洋迅速走开。 站在杨栖桐后面的大夫人气极，却只能忍着性子站在那里。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朝身后张望，果然，杨洋不在人群中。大夫人的眼皮狠跳了几下，她忙叫两个人去找这守院的丫头。
杨栖桐独自进了佛堂。 她不是第一次进来，更不是第一次见到杨洋的母亲。 但她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心平气和的二夫人。 着灰色长袍的二夫人，素颜净面，丝毫看不出已是将近四十年岁，依旧是个美人。 佛堂很静。 两道案台上燃着香，案台后挂着自己不知道的菩萨。 门外的嘈杂在香气缭绕的世界里显得特别的遥远，所有的待嫁之心在这瞬间得到似乎的宁静。 杨栖桐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取代了她的女儿成为太子妃，是为了维系家族利益的无奈之举，谁让杨洋十二之后就渐失颜色。 所以，即使站在二夫人面前，她也仍是笔直的。 即使二夫人仍是闭眼凝神，不曾看她一眼。 屋外却是不如里面平静。找人的婆子们回来竟没有看到那个丫头，而大夫人立即变了脸也令她们莫名其妙。 一方面吩咐人靠近佛堂注意着动静，一方面大夫人忙传管家唤些侍卫在外面守着。 虽然有些兴师动众，只因不知道为何有不祥的预感，大夫人就是止不住眼皮乱跳，也止不住无由的焦急。 许是多年的期盼终于梦圆所以患得患失？大夫人自己也无法解释了。 佛堂里，终于还是杨栖桐打破了僵局。 “二娘，半个时辰之后我就要进宫了。” 二夫人仍然未动。 “这些年您做的，我都看在眼里。这个小院也会像曾经我娘说过的一样，永远是属于你们娘俩的。” 二夫人停了手里转动佛珠的动作。 “有些该忘的东西，您永远别再去想，就在这里安享下半生吧。” 二夫人终于睁开了眼。 “你过来。”
晕栖桐没有动，她有些不确定。 “你也算做了杨洋一场，我却从没有好好看过你。”二夫人淡淡地说道，“今儿逢着我没有发疯，过来让我看看。” 杨栖桐依然是迟疑的，再由着自己的理由理直气壮也在她面前有些惊慌，但她还是向前走了几步，跪坐在二夫人面前的蒲团上。 二夫人坐在两道案台之间，跪坐下去的杨栖桐立刻觉得身边的空隙很小，有点被压制住的情形。 但是杨栖桐仍是镇定地道：“就算你在佛祖面前咒了我几万遍，我也仍是要嫁。” 二夫人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然后抬起了手。 “果然像玉脂一般的感觉。”抚着杨栖桐的脸，二夫人喃喃地道。 杨栖桐屏住气息，她的手，像是冰冷的蛇绕上来。 过了这一关，她才算成为真正合乎要求的太子妃，心中的意愿有多强一点也不重要，她的意愿从开始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未来，已经握在手上。 所以，她忍着没有拂开二夫人的手。 二夫人的手缓缓地下移，摸过杨栖桐饱满的耳垂后来到颈部。 “嫩得……像一捏就会断一样……”二夫人已经近似耳语了。 杨栖桐终于感到背脊发麻，蛇终于滑到了影响呼吸节奏的地方，仿佛随时都会用力掐住。 但她很快发现这不是错觉，二夫人的目光突而凶狠起来，像是瞬间换了个人，几乎呲裂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恨意。 是积累了八年，或者更长的时间…… 惊住的杨栖桐迟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然无法呼唤。 佛珠丢在地上也不要了，二夫人的双手都掐了上去，向前倾着的身子正在拼尽了全力。 感觉到死的气息的杨栖桐立即挣扎起来，但她说不了话，脸色变得过份艳丽而目光充满恐惧。 这几乎就发生在瞬间，令刚刚潜伏在梁后的洪辰几人也是意外之极。 一手蒙住杨洋的嘴，一手紧揽住她，洪辰接着看随即发生的事。
几乎是紧跟着的，挣扎着的杨栖桐捞着了地上的佛珠，她闭着眼睛拼命地扔了出去，砸中了案台上的木鱼。 只这短暂的声响便够了。 早已不耐烦的大夫人上前把大门大力推开，眼前的这一幕几乎让她魂飞天外。 佛堂很狭小，二夫人和杨栖桐卡在两张案台中间，这几乎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处境，洪辰不得不仔细去看那个二夫人，何来一点疯傻的模样，俨然是设计好的一幕。 随着后来不明所以的拥进来的人，佛堂内立即大乱一片。 “不好了，二夫人发病了……” 大家都围拢过来。 “你们都不要动，不然我就掐死她……”二夫人凄厉的声音被淹没在杂乱的声潮中，这突如其来的症状令所有人方寸大乱，其中仍有大夫人的嫂嫂机灵地叫着：“二夫人是因为小姐要离开她，所以舍不得才发得病，大家都小心点……” 一片混乱中院外的侍卫冲了过来，正是几个太子的人。见居然有人对即将入宫的太子妃不利，也管不了那是谁这都是杀无赦的罪。 简直就像一场闹剧一样，一群女人，老的小的，叫的嚷的，越帮越忙。 见着二夫人的手仍神奇地掐在杨栖桐的脖子上，洪辰仍是按身未动，但看到外面冲进来的侍卫竟亮出了刀，这才皱了皱眉。 “我求你了，”早已急得恨不得扑下去解救娘亲却被洪辰死死抱住的杨洋已经是泪流满面，“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救了我娘，我什么都答应你。” 虽然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绕过自己的屋爬到这个地方来，但此刻已没有比救娘亲更重要的事。 洪辰原本已经前倾的身子缩回来，然后向杨洋摊开手。 杨洋瞪着她，眼里流着泪，大颗大颗的。 但洪辰的目光很明显的在说她要什么。 杨洋双唇死抿着，颤抖着从衣袖里掏出差点让她死在井下的那块琥珀。 洪辰拈了拈琥珀，然后又平静地放回至她的手中：“把它收好了。” 杨洋愣住。但眼一花，洪辰已经把她推给宝桥：“带她出去。” “小姐……”宝桥手忙脚乱地接住杨洋，惊喘了一声。 “立刻！”洪辰凤眼一横，沉声道。
宝桥咬了咬牙带着杨洋转身掠向高窗。 见她们退到视线的死角里时，洪辰这才从梁上飞身下去。 杨洋的目光没有离开洪辰，虽也不确定她到底能否把娘带出来，但见着她静而沉稳如磐，动而轻逸翩鸿，便似乎能看到她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东西存在。 那厢洪辰飞身下去，尤如天外来物，惊得下方的人一呆后更加混乱起来。 “不得了了，有刺客啊……”这种歇斯底里的尖叫此起彼浮。 而就在这短短瞬间，洪辰已经随手摸了身上的挂饰打在了已经欺至二夫人身边的刀上。 刀应声而断，于是更加热闹了。 踢开几个婆子，洪辰已经和冲进来的侍卫交上了手。 二夫人的双臂已经被人架开，但她仍在拼尽全力地挣扎着，十指屈起来直直扑向杨栖桐。 而刚刚从二夫人掌下夺回呼吸的杨栖桐显然没想到会从天降下个人来，尤其是个女人，此人身着浅色衣裳，目光清冷如月，微聚的眉头带着一丝严峻，一招一式都犹如倒海浪排山风，几个侍卫显然不是她的对手。 也许是刚刚才能自由呼吸的原因，所以这一刻的杨栖桐有些迟缓，思考迟缓，动作亦是。 而那边更许是隐忍了多年积压了多年的怨恨的力量，二夫人挣扎开了似乎正看着侍卫们和刺客打斗的婆子们的手，她嘴中发着模糊诡异的叫喊声，十指刮向了杨栖桐。 “啊……”一声凄惨而尖锐的叫声让所有人都顿住了。 杨栖桐双手掩面，踉跄着眼见着要倒在地上。 继而一道风从大家面前闪过，等大伙定睛的时候，那刺客已从地上挟起杨栖桐纵身踏着众人的头顶闯出了佛堂外。 侍卫这才如梦惊醒，追了出去。 佛堂里突然也就安静了。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大夫人哆嗦着问二夫人。 二夫人头发已散乱，眉眼却打开，呵呵地笑起来。 她的手指甲里，隐约还能看到点点血丝皮肉。 大夫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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痕九 似无关中 当凤城的画像在太子宏倾面前展开的时候，太子的反应比焰池想象中还要痴呆。 凤城是个很讨厌麻烦的女人，讨厌到有点恶毒。 在她为数不多的下山中，凡见过她容貌的男人都痴而忘步，更有甚者一路跟踪，吃寝同伴，只为一睹佳人芳容。 凤城讨厌麻烦所以不去理睬视若无睹，但当这种跟踪最终累及她的生活，她会索性将这个人毒死，然后飘然离去。 焰池从来没亲眼看过凤城对这种男人下毒，但每次身边跟着的莫明其妙的男人莫明其妙的消失后，她坚信如此。 焰池原本以为太子不算常人，理应看惯美人，但还是没想到，当太子看到凤城后，会露出那么露骨的垂涎。 “果然……”宏倾如梦呓般道，“是我看中的太子妃。” “她若没有如此气势，将来也难当皇后。”他笑着对焰池道。 “八年前的杨洋小姐与这八年后的，一样吗？”焰池奇问。 “彼时还很嫩小，模样倒是有些变化，”宏倾轻抚着画面上凤城的脸，一付满足的模样，“不过出落得越发动人了也是自然的。” 如果凤城知道这个太子这样摸她的脸，一定会砍了他的手的。焰池背上一阵恶寒，想起分开行动前小姐要自己速离皇宫的吩咐，便抱拳道：“画像已经送到，那么，告辞了。” “晚上务必请来饮杯喜酒，”宏倾挥了挥手，仍未移开目光，“今夜整个城里都应宿醉才是。” 焰池弓了弓身，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离开皇宫，走在大街上确实感到不同寻常，人人都面带喜色，衣裳似新，带着小儿出门的彼多，热闹极了。 迎面过来一小支骑队，呼喝着街中间的人，满脸的匆匆。 ……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甭管什么事，也别在今天出才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