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典雅一生】灌水帖

“乾隆……”杨诗友狠狠地叫了一声，“是你逼我！”话音未落，已经拔剑刺了过来。 
乾隆自然早有防备，连忙推开淮秀和沈芳，抽剑应对，与此同时，屋外的二十几条汉子也一拥冲了进来…… 
几十个回合下来，乾隆三人在众人的围攻下渐渐现出劣势，再加上淮秀和沈芳手上并没有兵器，沈芳肩上的伤又刚刚痊愈，这一战看来已是凶多吉少。乾隆心中暗暗惊呼，他也并没有料到，这群人的武功竟也不是异语之辈，如今看来倒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已保三人的平安了。这样想着，不免分心，趁着这个空当，杨诗友一个“黄蜂入洞”直朝乾隆刺来。乾隆见状，来不及应对，只得撤身躲闪，哪知这一式只是虚晃，杨诗友突然剑锋一偏朝正在几个人围攻之下的淮秀而去。 
“淮秀！”乾隆一见，早已顾不得多想，一个纵身扑了过去，紧接着回手一剑“射雁”，不偏不倚正刺进杨诗友的心窝。那杨诗友连叫都没叫出声来，直愣愣地瞪大了一双眼睛，狠狠地盯了自己的剑尖。那剑几乎就已经触到了乾隆的胸膛…… 
再说那二十几个大汉，一见杨诗友失事，自然个个落荒而逃…… 
杨诗友不瞑目地向后退了几步，一个趔趄，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乾隆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抱着淮秀倒在了地上，“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他连忙扶起怀中的她关切地问道。 
“……”淮秀战兢兢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乾隆眼看着她那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又是怜惜又是心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她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到一点点踏实…… 
面对着二人深情的相拥，沈芳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为了避开这更加尴尬的一幕，她不得不强迫自己侧过头去……正在此时，沈芳猛地觉得眼前明晃晃的一闪，好像是什么东西折了阳光刺进眼里，逆着光线望过去，只见杨诗友正拼了最后一口气力，擎起手中的剑…… 
“四爷！”沈芳眼见着这一切，哪儿还容得上考虑，一个纵身跃了过去…… 
“不要！”乾隆听见呼声，回头看时，沈芳已经挡在了中间，他奋力地伸出手，想要拉开她，可是……够不到……“沈芳！”他几近崩溃地喊着她的名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一分一分的逼近，眼睁睁看着她徐徐回过头，眼睁睁看着她淡淡地现出一丝释怀的浅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乾隆痛苦地摇着头，无能为力地看着剑锋已到沈芳近前的时候，一条身影突然窜了进来，严严实实地将沈芳整个围入了怀中，“啊！”那是一个女子喊叫到一半便戛然而止的惊呼…… 
整个竹屋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比死更可怕…… 
乾隆，瘫坐在地上，一手揽着淮秀，另一手直愣愣地僵在半空，依旧维持着一种尽力要抓住什么的姿态…… 
沈芳，惊恐地对着眼前拥住自己的那个影子，诧异的眸子里映出一对同样诧异的眼睛…… 
“冷锋？”她极不愿相信自己的双眼，低到不能再低地唤他的名字，微微颤抖的声音里，她不知道是惊异还是震动…… 
易冷锋没有回应，只是同样诧异地摇着头，圆圆瞪起的眼睛里，盈盈地闪出一点晶亮…… 
“哈哈哈哈……”赫然一阵狂笑，撕裂了混沌的死寂。杨诗友狠狠地将剑一抽，狂笑着，狂笑着，最后一次倒了下去…… 
剑拔之处，易冷锋背后顷刻间涌出一朵火玫瑰般娇艳的鲜红…… 
他略略向前一倾，微微索起的眉头更加重了他眼底的诧异…… 
“冷锋……”濡湿的双颊，蒙蒙的泪眼。 
渐渐的，沈芳感到那双紧紧环住自己的手臂缓缓地垂了下去…… 
易冷锋一再莫名地摇着头，只觉得另一个躯体紧靠在背后渐渐地滑落…… 
他猛地转回身，拦腰抱住了她，顺着她倒下的情势，跪在了地上。“韩霄！”他不自知地唤她的名字，从没有过的轻柔…… 
这样的一幕，更是震惊了所有人。沈芳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谓地摇着头，若不是易冷锋，若不是韩霄，现在自己将会是怎样…… 
“韩霄！韩霄！”易冷锋声嘶力竭地唤着她。 
韩霄迟迟地睁了睁眼，现出一丝浅笑…… 
恍惚间，沈芳已然觉得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明明就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救我！”易冷锋颤抖着双唇这样问韩霄。 
——“为什么？为什么救我！”紧紧抱着弥留的自己，这样追问的是乾隆。 
韩霄费力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我不要你死……” 
——“我不要你死……” 
“为什么？你要报仇！”易冷锋这样说着，已经将剑塞进了她手中，“你要报仇……”他顿了顿，强忍住满眶的泪水，“杀了我！现在……” 
——“为什么？你要报仇！你要报仇……杀了我！现在……” 
韩霄笑了，笑得更甜……她依旧微微摇了摇头，“我再也杀不了你了……你歉我的……就这样歉下去吧……” 
——“我再也杀不了你了……你歉我的……就这样歉下去吧……” 
“不！”易冷锋拼命将头一摇，“韩霄，我歉你，歉你太多。你不能死，不能连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沈芳，我歉你，歉你太多。你不能死，不能连个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用了……”韩霄依旧笑着，连连喘了几口气，“下辈子……你要记得还啊……” 
——“不用了……下辈子……你要记得还啊……” 
“韩霄，你太狠心了，你就真的忍心让我悔恨一辈子吗？” 
——“沈芳，你太狠心了，你就真的忍心让我悔恨一辈子吗？” 
“呵……”韩霄耗尽了气力又笑了，她吃力地伸出手，想要触一触眼前那张梦里也会见到的脸。长长的睫毛上凝了泪，她看到阳光的七彩正在那脸颊周边旋转舞动…… 
易冷锋连忙握起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颊上，那还没有散失的温度仿佛又将他们带回了从前…… 
“阳光……真的好刺眼……”韩霄低声嘟哝着，那脸颊边旋转舞动的七彩渐渐地模糊成了一团，一团刺眼的光亮；她已看不到他，唯有贴在颊上的手感觉着他的存在，“锋哥……你知道吗，恨一个人好难……恨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更难……而强迫自己恨一个喜欢的人就是难上加难了……” 
易冷锋不曾打断她，只是吻着她的手一再点头…… 
“霄儿？”易冷锋猛然感到，韩霄已经许久没有再说话，“霄儿……”他失神地望向怀中的她：安详，平静……“霄儿……”他猛地收起了臂膀，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他想叫，放声大叫，可是心中却郁郁地结着一种嚎叫不出的痛…… 
八十三

数日后。紫竹岭竹屋。 
清风徐来，片片紫竹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悠悠地听过去，仿佛远处高楼上袅袅传来的琴音，清幽，舒和…… 
“淮秀，”乾隆望着低头弄花的她，“还是不肯跟我回去吗？” 
“四爷，”淮秀微微抬起头，“有句俗话说得好：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如果我现在跟您回去的话，那就什么都是假的喽……” 
“唉……道理都让你说了……”乾隆无奈地叹了口气。 
淮秀莞尔，“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是很好……”说着，她走到窗口，“这里山明水秀，清幽自得……终日里花鸟为伴，岂不快哉……” 
“嗯……”乾隆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身后，“陶潜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不错，”淮秀转回头，也跟着悠悠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呵呵……”乾隆不禁惨淡一笑，“说实在的，淮秀，我又何尝不想和你一样，过这般恬静的日子……” 
“噢？”淮秀笑了笑走开了。 
“要说有什么不同嘛……”乾隆说着走到一张藤椅边，坐了下来，“……只比你多一个要求……”他故意停了下来，狡黠地望向她。 
“噢？什么？” 
“呃……”乾隆一边靠进藤椅里，一边道，“坐享齐人之福喽！” 
“哈……你呀，色性不改……”淮秀听完，笑着拉了张凳子坐到他身边，“那现在岂不更好，就是十个齐人也抵不上你福气哦……” 
“呵……”乾隆笑着拉过她的手道，“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只做个齐人，有你二人足以……学梁鸿孟光，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说着，他转眼换上一副坏笑，“……呃……没事儿吃点小醋，拌拌小嘴儿，诶……要不然，干脆打一架，反正你们两个都会武功，我谁也不帮……哈哈……” 
“哈，好啊你，”淮秀又气又笑，故意板起脸来道，“你就不怕我们联手对付你吗？” 
“不怕不怕，女人通常是不会帮女人的，尤其……尤其是爱上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乾隆一边端详着淮秀那渐渐泛红的小脸，一边振振有词地说道。 
“你……”淮秀一时竟被她气得无话可说，扬起手道，“你找打！” 
“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乾隆连挨了两拳，“哎呦”着道。 
“哼，打的就是你这个‘君子’！”淮秀依旧不依不饶。 
“哎……哎，好了……好了……”乾隆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拉住了她的小手，“好了……” 
“哼！”淮秀不肯作罢，撒娇似的背过脸不理他。 
“诶……”乾隆一侧身转到对面贴近了看她，她又故意把头转向另一侧，“嗯？”乾隆也跟着转了过来。“扑哧”一声淮秀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呀……”乾隆笑着，幸福地将她抱个满怀。 
“淮秀，”他抚着她黑色小瀑布般的长发道，“我还有件东西要送你……” 
淮秀没有回答，只是在他怀中摇了摇头。 
“……之前，我两次送你东西，你都弃之不顾……”乾隆根本不理会她的反对，“过一过二不过三，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把它保管起来……” 
“四爷……”淮秀抬起头，认真的说，“真正的感情是不需要信物的……” 
乾隆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停下举动，他轻轻托起她的小手，在摊开的掌心上用手指写下了两个字——四爷。 
淮秀看着他一笔一画地写完，有些莫名，询问似的抬起头来望向他。 
他没有解释，只是将她的手托到嘴边，轻轻地向那掌心吹了口气，就好像要吹干自己刚刚留下的“墨宝”一样；然后，他慢慢地握起她的手，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这时，他才缓缓将目光移向她迷茫的眸子，“答应我，收好他……” 
此刻，淮秀已明白了一切，她深情地回视着他，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一头扑进他怀里，不住地点头。 
他也没有更多的言辞，因为再美妙的话语此刻也会变成拙劣的文字，他只是满足地拥着她，静静地看着夕阳将山中的一切染上彤红……

“以后？”易冷锋回过神，“还会有以后吗？” 
“不如……”沈芳犹豫了一下，垂了头，摩娑起手中的酒杯，“离开这儿，找个清静的地方……” 
“我们？”易冷锋出其不意地问道。 
“……”沉了许久，沈芳终于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忘掉江湖，忘掉那些血雨腥风，忘掉仇恨，忘掉……” 
“没有人能忘得掉！”易冷锋断然道，“我做不到！你一样做不到！” 
“我……”沈芳一怔，“难道，那天晚上你说的全是假话？” 
“不假！可是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施舍？” 
“不是吗？”易冷锋定定地反问，“……韩霄的死，是我一手造成的……它所带来的痛苦，就应该由我来承担……” 
“你认为这是可以施舍的吗？”沈芳渐渐黯淡了，“那天你问我，他是不是值得我做那么多事……我想了很久……”她顿了顿，举起酒杯着实地喝了一口，“不值得。”强忍着呛出来的泪花，她狠狠说了三个字。 
易冷锋不做声，径自又将两只杯子斟满，“欺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尤其是骗自己。” 
“？”映着泪光，沈芳眼中含混的易冷锋有些深不可测。 
“我是问过，也怀疑过，可是……”他饮尽一杯酒，继续道，“当我看见你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时候，我知道，在你心里，无论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又补上一句，“就好像……韩霄为了我……”此刻，他刻意让自己忽略掉了一件事：为了沈芳，他也是可以不惜性命的…… 
“你不会明白……” 
“我明白，你想逃避。” 
“逃避？呵……”沈芳淡淡笑了笑，微红的酒晕衬得她更加娇媚，“我试过，也知道没有用，我不会那么傻，去重复一件毫无疑义的事……” 
“我不会看错，你想逃避，你没办法面对……” 
“没办法面对？如果我不能面对，那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些日子我又是怎么过来的！” 
“这就是你的面对吗？” 
“从江宁到苏州，一切都是你亲眼看到的！”沈芳越发激动地说道。 
“你没有，你拿出来面对的，只是你的人，而你的心，根本就不想面对这一切。”易冷锋说着垂下头，“你不想面对他，不想面对他和其他女人之间的种种……可是，为什么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赫然发现一对诧异的眸子迟迟地停在自己的脸上，那一刻，他又失掉了言语的能力。 
“……”沈芳定定地凝了许久才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 
“现在你都知道了……”一席话讲完，沈芳已经是泪痕阑杆了，“你说的对，”她叹了口气，坐进靠窗的一张椅子，“我是逃避过，我曾经试着让自己忘了和他的种种，只记得沈家的仇，沈家的恨，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他……可是，我错了；自从在江宁又一次见到他，我便对自己说，或许应该换一条路，于是，我要自己忘掉仇恨，忘掉以前所有不开心的事……” 
“没有人强迫你忘记，是你自己在逼自己……”易冷锋跟过来，站在一旁。 
沈芳点点头，“可是这一次……”她抬起头，窗纱上的洋红早已褪了，“我又错了……” 
“很多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的。” 
沈芳再一次颔首，“我越是想忘记，心里就越是不安，以至于每每见到他，我都会觉得愧对我爹娘……” 
“……”易冷锋对着她，一时不知如何相劝。 
“我该恨他的！”沈芳猛地一拳砸在桌上，“沈家家破人亡，罪魁祸首是他；我发配军前为奴，也是拜他所赐，我该恨他的！该恨他的！”她几近疯狂地喊着，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恨”他了一样。 
“该不该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外一回事。”眼睁睁地看着她无休止地折磨自己，易冷锋不觉心中狠狠地揪了一下，就好像他自己说的——该不该是一回事，有没有又是另外一回事，“况且，你自己也说过，”他定了定神，继续道，“感情的事，不由己。你又何苦非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沈芳稍稍抬起头，直愣愣地望向易冷锋，“给我酒。” 
“你醉了，不能再喝……”易冷锋嘴上虽如此，然而对了那双微微泛着血丝又略显迷离的眸子，他不得不又斟了一杯酒，送到她面前。 
沈芳接过酒，一口吞了下去，紧接着就伏在桌上咳了起来。 
“唉……”易冷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从没想过，原来难以做出抉择的时候比真正失去了还要痛苦，“我知道，很多事情是旁人劝不了的……”他拿开了沈芳的酒杯，“我也知道，自己根本是个没资格劝别人放开仇恨的人……”他顿了很久，似乎在寻找一种最委婉的表达方式，“我只想告诉你，韩霄说得对，要强迫自己恨一个喜欢的人，会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如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就应该做出个决定，再这样拖下去……”说到这儿，他不禁又停了下来，许久才又道，“我不想……不想你和我一样，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才遗憾终生……” 
话音未落，沈芳已然一头扑在桌上，嘤嘤地哭出声来…… 
…… 
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许是因了酒的作用，沈芳竟哭着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易冷锋坐在一旁，静静地凝望着她：半张脸埋进伏在桌上的双臂，红红的烛光映着红红的颊，泪水自微合的眼缝中渗出来，浸润着长而浓的睫毛，微微歙动着的鼻翼，莹艳得犹如两片透瓷的娇红唇瓣…… 
“马贩子……”睡梦中，沈芳呢喃着，“……一个臭马贩子……” 
易冷锋一怔，“沈芳……”走到她身边，他轻轻推了推，“沈芳……”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个马贩子……” 
“沈芳……”易冷锋见推不醒她，又怕这样伏在桌上受凉，便小心地将她扶到了床上。 
“四爷……”沈芳在梦里猛地叫了一声。 
易冷锋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轻轻地在床畔坐了下来。 
“四爷……”沈芳不住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渐渐地，含混了，含混了…… 
望着床上昏昏睡去的沈芳，易冷锋眼前不觉幻出另一张曾经娇媚动人的面庞…… 
一个浅笑，一个皱眉，一样的娇俏，一样的任性，一样的温婉，一样的倔强，一样的…… 
易冷锋不觉猛然一震…… 
——“霄儿，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锋哥？”韩霄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星星啊！” 
——“看星星？看星星怎么低着头？” 
——“哼，低着头又怎样？我在看水里的星星啊。”

循着那身影，乾隆一直追到一家农院门口，熟悉的陈设更加使他确信，刚刚跑进去的就是无箴没错。 
推开院门，乾隆眼见一个男人扶着她的双肩，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那人正是岑九。 
无箴依旧是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有人追我！”说完，她一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乾隆，一闪身缩到了岑九背后。 
“嗯？”岑九被她惊恐的样子吓了一跳，可是当他也看到站在门口的乾隆时，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乾隆见状，走进了院子，“岑九……”他越是走近，无箴就越是往岑九背后躲，“无箴她……”他走到近前才问。 
“唉……”岑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向无箴道，“你看你，衣服都湿透了……赶紧去换下来，免得着凉……” 
无箴清澈的眸子眨了眨，看了看乾隆，又看了看岑九，“你们认识的？” 
岑九笑着点了点头，“快去吧……别忘了沏壶茶来……” 
“嗯……”无箴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待无箴走开，乾隆才追问。 
“唉……”岑九长长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

“你是说……”话说到一半，乾隆却怔怔地说不下去了。 
岑九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岑九摇了摇头，“太医们说，可能是一时受了太大的刺激，也可能是流了太多的血，伤了脑子……” 
“唉……”乾隆频频叹气，“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他觉得自己很乱，实在说不下了。 
“其实，她能醒过来，已经是个奇迹……”岑九继续道，“这还要多亏了你派来的太医……” 
“……”乾隆没说话，只又重重叹气。 
“他们隔几天就会来一趟，给她用了很多药，扎针灸……”岑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些日子里，他每天都守在无箴身边，日复一日地，他觉得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终于，在他的煎熬里，她醒了过来，可是，如今再回想起来，好像一切都变得很平淡，平淡得无须再提起，“其实她醒过来也是一件很突然的事……” 
 
—— 
那是一个宁静的夜晚。和往常一样，岑九靠在床边，守着昏睡中的无箴…… 
“额娘……”朦胧中，他隐约听到一声虚弱的低语。 
“无箴！”岑九猛地醒转过来，“无箴……”他激动地抱住了她，轻轻地拍了拍，“无箴……”他不断地呼唤着，生怕刚刚只是一场梦。 
“额娘……救我……”又是那个声音，这一次他看到她微微歙动的唇瓣。 
“无箴！”岑九几乎欣喜若狂了，“你说什么？无箴！” 
“额娘……”无箴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无箴……”她的声音太虚弱了，岑九不得不把耳朵贴了过去，“无箴……” 
“额娘救我！”无箴突然一声大喊，一下子坐了起来，过于激烈的举动牵动了她背上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令她的呼吸更加急促。 
“无箴！”岑九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然而他很快又清醒过来，“无箴……你醒了……”他扶住她的肩喜极而泣。 
“……”无箴喘息着，下意识地将全身缩作一团，惨白的双唇不住的颤抖，一对无神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却又好像根本看不见东西。 
“无箴……”感觉到她的瑟缩，岑九握在她肩上的手更添了力道，“不用怕，一切都过去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然而无箴依旧颤抖着，似乎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冷……”她全身缩得更紧，紧紧攥成拳头的手挡在口上，一手青白的指甲已经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冷？”岑九连忙拉过被子，严严地将她围了起来。 
可是，无箴的“冷”却丝毫没有缓解，她依旧困难地嗫嚅着，“冷……冷……水好冷……” 
…… 
“水好冷……”乾隆不禁失了神，“对……水好冷……”与此同时，另外两个字也急速地在他脑海中旋转——额娘，他知道，汉人是不会如此称呼自己的母亲的……他开始笑自己，笑自己又一次被虚妄的侥幸和严酷的事实玩弄于鼓掌之间…… 
“什么？” 
“……”乾隆止住自己的低语，摇了摇头，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个秘密，“她……她还说了些什么？” 
岑九摇摇头，“没有，后来我也问过，可是她不记得。” 
“……”乾隆长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那她现在怎样？” 
“太医又来看过了，说应该没什么大碍，除了……”岑九顿了顿，“除了什么都不记得。” 
乾隆点点头，“也许忘记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嗯……我也时常这么想，总比让她知道孩子……”“吱呀”一声门响打断了岑九的话。 
八十七 
门内，无箴走了出来，一件整洁却不华丽的衣服，淡淡地含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不施粉黛的脸上还见得出几分憔悴，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全干，随意地披散在背后。她极轻巧地走过来，垂着眼，放下手中的茶盘转身便走。 
“无箴……”岑九叫了她。 
“？”她站了站，询问似的望向他。 
“坐下来。”岑九指了指桌旁空下来的位子。 
“？”无箴不肯，依旧询问似的望着。 
“这位是……”岑九想介绍一下乾隆，却不知如何开口，“……你也认识的……”沉了半晌，他如此说道，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要她留下。 
无箴一愣，继而转过头，毫不回避地望向乾隆。 
只这一望，已足以使乾隆的心猛然一揪……那是一对什么样的眸子啊，大而灵秀，忽闪忽闪的透着孩子般的纯真，正如一对古旧的抽屉上新换的水晶把手，只可惜，抽屉还是古旧的，弄丢了钥匙，没有人能打开来，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他不忍心再看下去，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每一种情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因了那一点点的贪婪与虚荣，他希望她认得自己，即使在忘掉一切之后也仍然认得自己；而为了她，他却希望她忘记，永远的忘记…… 
仔细端详了许久，无箴为难地扯了扯嘴角，她转回头，有些失落地看了看岑九。 
“记得吗？” 
她摇摇头，一脸的无奈。 
“唉……”岑九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然而他始终还是要安慰她，“不要紧，你先坐下来，或许聊聊就会想起来呢……” 
“嗯。”无箴乖巧地一点头，坐了下来。 
“你……”三个人沉了许久，还是无箴先开了口，“呵……”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是……” 
“我……”被这么一问，乾隆早已痛到极点的心不觉颤了一下，“我……”他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瞒下一切，“我姓艾，他们都叫我四爷……”说着，他勉强自己笑了笑，他要用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涩。 
“噢……”无箴轻轻应了一声，眼神中的失落更浓了几分，很显然，她还是想不起这位“四爷”是谁，“那我们……”她依然不死心地追问。 
“我们……呵……”他又笑，“是很久没见了……很久……很久没来往了，怪不得你不记得……” 
“噢……”无箴依旧轻应着，只是这一次她郁郁地垂下了头。 
“这……”岑九一见她黯淡的样子，连忙插了话道，“算了，不要再为难自己，想东想西的怪烦人的，还是说些别的吧……” 
“不了，”乾隆急急抢过话，“我……还有其他的事情，不能再耽搁……”说完，他已经站起身来。他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儿了，再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一时冲动就会把所有的往事都道出来，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恐怕会比现在更痛苦…… 
“这……”岑九只是觉得他神色有些慌张，却也说不出其他，“这么急吗？刚来就要走……” 
“呵……是啊，顺道来看看，还有其他的事……”乾隆头也不回地敷衍道。 
“也好，”岑九没有再挽留，只对身旁的无箴道，“帮我送送客人。” 
“嗯。”无箴温顺地点了点头。

不必了，这里的路我认得，自己能走。”乾隆又一次急急抢道，他不敢想象，单独面对她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说完，他便急匆匆朝门口走去。 
“哎，”身后，突然又传来无箴那熟悉的声音，他不敢停下来，“你东西掉了。”这时，他才不得已停住了脚，回头看时，无箴正俯身拾起桌脚的一块翠玉，想必是刚刚自己坐在那里时不小心掉落的。于是，他又走了回去…… 
“这玉……”正当他走到近前的时候，无箴突如其来的开口又一次在他心上狠狠地揪了一把，他茫然地僵在原地，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中到底又藏了什么？他不敢想，因了这块玉，她想到些什么…… 
无箴拾起那块玉的时候，就连岑九也不觉愣了，“这玉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亲手把它埋进小永子坟里了……”这样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他固然是没有说，因为他从没向无箴提起过“小永子”…… 
 
“……”无箴痴痴地对着玉佩凝了很久，不觉现出一丝浅笑，“好漂亮……”她伸了手，将玉送到乾隆面前。 
乾隆这才喘出一口大气，提到嗓子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怎么了？”望着他青白的脸色，无箴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他当然只能敷衍了事。 
“没事就好，你脸色很差……”说着，无箴又将手向前送了送，“你掉的……” 
乾隆连忙伸出手一挡。 
“？”无箴愣了愣。 
“你喜欢……就送给你……”乾隆迟迟道。 
“嗯？这怎么行，我怎么能随便收人家东西！” 
“不是随便收的……”说着，在她摊开的掌心里，他将玉佩翻了过来，“这是缘分……” 
“箴？”无箴对着玉上暗红的“箴”字呆了呆。 
“不就是你……”乾隆略一走神，顿了顿才道，“你的名字……” 
“这……”无箴将信将疑地看看玉又看看乾隆。 
“这就是缘……”乾隆深深吸了口气，“你和这玉的缘，收下吧……” 
“这……”无箴依旧很犹豫，可是看得出来，她确实很喜欢这块玉，“诶，对了，”她似乎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你等我一下。”说着，她嫣然一笑跑进了屋里。 
片刻，无箴从屋内跑出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些东西，她跑到乾隆近前，摊开双手，“喏。” 
“这……”乾隆看了看她手中的绣品，不觉又一次失了神——“嫦娥奔月”，就是她绣了四年也没能绣完的“嫦娥奔月”…… 
“穷乡僻壤的，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又不好白收人家的礼，所以……”她垂着头，可是满脸的羞红还是依稀可见，“就当我回送你的吧……”说着，她猛地抬起头来，迎面对上了乾隆茫然的双眸。 
“这……”他望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是你绣的……”他的嘴开开合合了很多次，却只说出这四个字。 
“是吧……”无箴看了看绣品，不很确定，“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人家都这么说……” 
“这……我不能收……” 
“怎么呢？”无箴定定地反问，“我知道，它比不上那块玉金贵……” 
“不是，当然不是，就是因为它金贵，我才不能收。”乾隆打断了她道。 
“你也知道？” 
“知道什么？” 
“这是件很珍贵的东西，”说着，无箴回头看了看岑九，“是他告诉我的……” 
“……” 
“你们都知道，”说着，她转回头，一对迷惘的眸子失神地望了出去，“只有我不知道……” 
“我……哈……”乾隆又牵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什么！我……我只是……哎，”他说着从无箴手里接过绣品，搪塞了道，“你看看，看看这面料，看看这绣工，这……拿给谁谁都会说是上品嘛，哪儿有不金贵的……” 
听了这番话，无箴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哄我了，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其实……忘记，有时并不一定是件坏事……” 
——“忘记……有时并不是件坏事……一个人忘掉了过去，就好像又重新活过一次一样……” 
昔日的话语，不经意地在乾隆耳畔回响起来，只是当一切都成为现实之后，当日的那份洒脱却凭白添了一缕心酸…… 
“只是我知道……”无箴浅浅一笑，“过去的事，他知道，你也知道……”说罢，她定定望向了乾隆。

“这……”乾隆一愣，接过锦囊，那是江南上好的丝绸制成的，一条猩红的绸带系住了袋口，一缕淡淡的荷香就从那不薄不厚的材质上偷偷洇了出来——淮秀，裹在荷香里，这样一个名字袭到乾隆眼前，“这……你们怎么会……” 
看着他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沈芳有些得意地现出一丝浅笑…… 
—— 
那日，天还没有大亮，沈芳收拾好一切离开了名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昨天晚上哭倒在他怀里的时候，自己明明已经暗自应允了要和他回去，可是现在……她默默地向南走，因为他要向北，她知道，自己会回去，只不过不是现在……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南门已经在眼前了…… 
沈芳出了苏州城，漫无目的地逛来逛去，不多时，一阵阵清冽的竹香便在清晨的秋风中一浪浪袭了过来——紫竹岭？！三个字电一般地在眼前一闪，沈芳不经意地浅笑，打起精神朝山里去了…… 
宁静的竹海中，一幢同样宁静的竹屋恬睡了般依在那里，沈芳走到近前，轻轻叩了叩房门，“程帮主……”她一连唤了几声，屋内并没有人回应。这倒是让沈芳有些不解，叩门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那房门竟“吱呀”一声敞了开来……“程帮主……”沈芳依旧唤着，希望屋里有人出现，而双脚已经不自觉地带了她进到屋内。“唉……”竹屋内，除了自己并没有别人，当沈芳知道了的时候，她不觉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一转身，“诶？”临窗的方桌上整齐地摆着两样东西，沈芳下意识地走过去——正是如今乾隆手上的锦囊——另一件是一封信，信封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个字：沈芳亲启。 
沈芳一愣，却不自禁地抽出了信瓤：沈姑娘，你一定还在犹豫吧——迎面扑来的几个字，令她的心猛然一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如何能一语道破自己的心迹？这样震惊着，她继续看下去——如果你已经决定了跟他北上，那你们现在已经启程了；如果你决定的是离开，那你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你来了，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你能看到这封信，我已经看到了你的犹豫——持着信，沈芳脸上不觉现出一缕从未有过的笑容——关于你的事，我从四爷那里听到过一些，对于你的遭遇，我只能表示同情，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果过去的不能让它过去，将来又不等待将来，这样的一生就只剩下在痛苦中轮回了。沈姑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这样对你说话，因为害怕见面的尴尬，我暂时离开一下，请原谅我不能当面和你倾谈——我又何尝不是呢……沈芳对着信，心中暗暗忖道——而如果你的犹豫是因为我的话——写到这里， 信上的墨迹好像和前面的有些不同，想必是踌躇了很久才又继续写的吧……淮秀，我也看到了你的犹豫：对着墨色转折处，沈芳轻轻笑了笑——那更是一件无谓的事，从他的言谈间，我看得出他对你用情之深，而前几日的那一战，更让我看到了你对他的情义，这样的珍惜彼此，还是不要就这么抛开了吧……至于我和四爷的过从，我想你更希望听他亲口告诉你……沈姑娘，回京的话，替我把这个锦囊交给他…… 
信停了，似乎有些突兀，然而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沈芳定定地失神了许久，终于，伸手拾起了桌上的锦囊…… 
……

“哎，你这一笑，笑得好邪气诶……”乾隆望着她嘴角浮起的浅笑，戏谑着道。 
“哼，你才笑得好邪气呢！”沈芳不服气，嗔道。 
“呵……别光顾着笑，你还没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乾隆将手中的锦囊提到她眼前问道。 
沈芳嫣然一笑，躲过身去，“秘密！” 
“这里面装了什么？”乾隆又将锦囊晃到她眼前。 
“我怎么知道？是人家专程托我送来的，你自己拆开看看不就得了。”沈芳娇俏地一回眸，定定地道。 
“呵……”乾隆无奈地一摇头，“来……”拉过沈芳的手，一起坐在了草地上，“我们看看这里面是什么……”他轻轻一挑眉，笑道。 
“哼……”沈芳浅浅一笑，抱起双膝。 
解开那条猩红的绸带，乾隆小心地将袋口翻转过来，“咕噜噜”几粒莲子相继落入掌中。 
“莲子？”二人不禁看了看彼此。 
乾隆再仔细地朝囊中看了看，一伸手，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信笺。 
沈芳一见，有意别过头去，避开了…… 
四爷——摊开信，上面这样写道——乡土之地，无以为赠，亲手采得几颗莲子，寥表寸心。莲子虽然饱满，莲心却是极苦的，正如沈姑娘，外表再坚强也还是心苦；莲心虽苦，却不失为一味好药，连心是苦，却是化解恩怨的良方。自加珍重，万事随缘。淮秀上——淮秀，难为你一片苦心，你说随缘，那我们是否还有缘再见呢……缘起缘灭，是早有定数，还是事在人为……看完了短短的几行字，乾隆翻来覆去地想着……许久，他侧过头去，只见沈芳依旧抱着双膝，下巴搭在撑起的掌上，出神地望向远处…… 
“怎么？”乾隆凑过去，轻声问道。 
沈芳摇摇头，下巴不曾离开掌心。 
“呵……”乾隆笑着更凑近了道，“真的不想知道？” 
沈芳依旧凝着远方，不置可否。 
“真的？” 
沈芳犹豫了再三，终于轻声问道，“她……说什么……关于我的……” 
“哈……我就知道你想知道……”乾隆朗声一笑。 
“不说算了，我才不稀罕……”沈芳故意噘起嘴，嚷嚷着。 
“哈哈……”乾隆越发笑得得意，“好嘛，告诉你就是……她……”他凑过去，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她要你多替我生几个孩子……” 
“你！”沈芳一怔，“哎呀讨厌！”猛地一回头却被乾隆紧紧拥在怀中，她用力推开他道，“没一句正经的……” 
“我是说正经的啊，不然，”他一伸手，将一捧莲子送到她面前，“送我们这些莲子做什么？” 
“我不信！我才不信她会和你一样无聊呢！”沈芳嚷着，推开了他的手。 
“哈哈……”乾隆笑着，很小心地将莲子装回囊中，“是她故意把你骗回来的，你信不信？”他狡黠地望了她，笑道。 
沈芳当然知道，那不是骗，是自己的心事早已被她看穿，当她拿起那个锦囊的时候，是已经下定决心的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一再不依不饶地嚷道，“好啊，你们两个和起伙来戏弄我！”说着，扬起拳头向乾隆打去。 
“哎，哎……”乾隆一边笑着，一边左右躲闪，柔软的粉拳捶在身上，反而是种享受。 
他越是笑，沈芳越气，不觉猛地一掌朝他胸口推了过去。 
“哎呦！”乾隆一叫，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四爷！”沈芳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击中他的手，“四爷……”她凑过去，却又立刻机警地避开了很远，“哼！”不屑地一笑，沈芳被过身去扬声道，“鬼才会信你！” 
果不其然，沈芳身后，乾隆赖在地上睁了睁眼，一见她背过身去不理自己，又是一计生了出来，只见他蹑手蹑脚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靠到沈芳身后，一扬手，将她抱倒在草地上“哎……”沈芳还没来得及叫，已经被他拥着，一并滚了下去，深秋高远的天里，只剩下他开怀的朗笑…… 
“哈哈……”终于停下来了，乾隆依旧放声笑着看了看怀中的沈芳，“诶，沈芳？”他不觉愣了愣，怎么她会毫无反应？“沈芳！”他急忙将她抱起来，轻轻摇了摇，“沈芳！”这样唤了几声，乾隆不觉发现了一些破绽，怀中的她，紧闭着双眼，虽然装出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然而一对摒住笑的樱唇却泄露了天机……他这才放下心来，狡黠地一笑，俯下身去，轻柔地吻上了那绷紧的双唇…… 
“唔！”果然，沈芳并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一对晶亮的大眼睛圆圆地瞪了开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乾隆，紧跟着一掌扇了过去。 
“哎……”乾隆也不示弱，迎面拦下了那掌，一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扣入自己掌中，“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小……”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是小人呐！” 
——“啊……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你都占齐了……” 
沈芳又气又恼，可是刚喊到一半，昔日的情景便不经意地闪了出来。 
“趁人之危，小人之为！”她别过头，换了种说法。 
“哈……”乾隆笑了笑，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谁叫你戏弄我，罚你！” 
“哼，”沈芳猛地抬起头，莹动的眸子俏皮地一闪，“大清律例哪一条规定，只许你戏弄人家，不许人家戏弄你啊？” 
“啊？”乾隆被问得一愣，转而道，“好啊……就算是我戏弄了你，我让你罚……”说着，他已经笑嘻嘻地眯了眼睛凑上来捕捉她的樱唇。 
“哎呀，你呀……”沈芳被他拥进怀里，只得半推半就地由了他，“还说不是小人……”她一边躲闪着，一边低声戏谑。 
“是君子啊……”乾隆一再掀起的柔情感染了她，不知不觉间，沈芳已经恍然如在梦中，她依稀听到他越来越小的声音在耳边动情地说了一句，“君子动口嘛……”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倒在地上，无路可退了……

稀疏的草地上，一番迷醉的缱绻过后，沈芳柔柔地靠在乾隆怀里，不知所谓地对着山间的夕阳出神。 
乾隆则满足地拥住她，轻轻地摩娑着她的肩头……“不知道，易冷锋现在怎么样了……”他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也出神地对了夕阳。 
“呵……怎么想到他呢……”沈芳收回神却没有收回视线。 
“不是我想到的，是你……”乾隆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埋怨。 
沈芳一回头，面无表情地望了他，许久，她轻轻一笑又转回头去，“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总是百结千缠的，剪不断，理还乱……”她顿了顿，似乎是要叹气，可是又接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一旦真正到了要分离的时候，一切竟然变得如此简单，简单到……简单到令人吃惊……” 
“嗯。”乾隆点点头，并没有打断她。 
“韩霄走了，走得那么轻松，那么安详，可是冷锋呢，她留给他什么？恐怕只是一庭凄冷罢了……” 
“还有……”感到她不经意的一个瑟缩，乾隆将怀抱收得更紧，“还有凄冷中旧日的温存……” 
沈芳一怔，回过头来定定地望了他，“会吗？他甚至从来都不知道韩霄对他的感情……” 
对着那双疑问的眸子，乾隆肯定地点了点头，“会……纵然他从来没有感知过，他现在也是知道的了……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所经历的点点滴滴都会成为曾经温存的记忆……” 
“呵……”沈芳倦倦地一笑，“这样的温存又何止是伤人……”说着，她又回过身去，找寻她的夕阳。 
“你怕了？！”注意到她渐渐神色的黯淡，乾隆又一次拥紧她，凑到耳边轻声说道。 
“我……”沈芳一怔，却并没有急急否决，只是沉了许久才缓缓道，“哪儿有……” 
“真的？”乾隆不信地追问。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夕阳的眸子不被察觉地闪了一闪。 
“沈芳，我问你，”乾隆不肯就此罢手，他固执地扳过她的身子，一本正经地道，“如果有一天，我也像韩霄那样……” 
“诶……”沈芳急急抢下他的话，却又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胡说什么……” 
“呵……”乾隆淡淡一笑，“我只是说如果……” 
“你还说！”这一次，沈芳真的急了，扬起手挡在他唇上。 
乾隆一时被她认真的神情吸引了，动情地望进那对楚楚动人的眸子，许久才轻轻拉开她的小手，“我只是想问，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会不会后悔？” 
“我……”沈芳一时被问愣了，“不……”她不敢再直视他，只得又去找天边的夕阳。 
乾隆听了，不免有些失落，正要笑自己自作多情，却又听见沈芳怅然道，“……不知道……” 
乾隆一愣，“难道，真的要到那一天才知道吗？”心里的话不经意地溜了出来。 
沈芳茫然地望着远处的夕阳，毫无反应。 
“呵呵……”乾隆惨淡地笑了笑，“我看……到时候再说吧……” 
“不会的……” 
“？”乾隆本以为她没有听到自己的低语。 
“不会有那么一天，”沈芳转回身，笑着看了看，异常肯定地道，“就算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也宁愿后悔一辈子的是你！” 
“……”一时间，乾隆被她的坚定震动到无以回应，定定地凝了她许久，才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怎么你的心真的这么狠……” 
“哼，是啊，本来就是铁石心肠啊……”沈芳娇俏地一挑眉，“你不知道吗？” 
“哎……那可有的烦了，”乾隆一见她的浅笑，顿时也开怀起来，“我看要多带你出来晒晒太阳了……” 
“为什么？” 
乾隆摒住笑，“晒化了就会变软的啊……哈……”说完，他不顾沈芳的反对，转过她的身子，推到迎着夕阳的一面。 
“哎呀讨厌啦！” 
“哈，这样离得近一点，比较容易晒！” 
“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天不早了啦！” 
“诶……但得夕阳无限好，何愁只是近黄昏。你呀，就慢慢晒吧……” 
…… 
远处，夕阳在群山间好奇地探了探头，孩子似的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夕阳下，深秋的草地显得有些衰颓，然而，所有人都不会担心，因为他们知道，等到明年，春天来的时候，这里又将会成为那曾经的一片茵茵绿野…… 
结局二 
八月十二。锺粹宫。 
清晨，乾隆懒懒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打了个哈欠，正要扬手伸伸懒腰，一侧头却看到臂弯中恬睡的沈芳，他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去，生怕把她吵醒——安静地偎在他怀中，沈芳的嘴角盈着梦一般的浅笑——静静地凝望着她，他不禁又一次沉醉了…… 
不多时，就在他灼热的凝视之下，沈芳醒了过来。她睁开眼，一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乾隆那张俊脸的特写。 
“哎！”她不觉叫了一声，完全清醒过来，随即脸上染成一片嫣红。 
“你醒了……”赏尽了她一脸的娇羞，乾隆温存地环起她的纤腰。 
“嗯……”沈芳轻轻回应，他越发靠近的身形令她感到窒息。 
“沈芳……”他低声唤道，极富磁性的声音令人迷醉，“沈芳……”他一再唤着，俯下头去捕捉她的双唇。 
“唔……”感知着他的吻越发的深刻，沈芳抵在胸前的双手稍稍用力撑开了他的身躯，“时候不早了，再不起来会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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