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看起来很迟钝的病人们,倚著那铁栏,面无表情地盯视著门诊区这边,一盯就是一上午,连个姿势也不用换。
曾经,妈因为急性精神分裂症发作,被送入这铁栏后头,前后也有好几次了吧。
每当她又住院了,我就开始向学校请假,只保留时间打工,其余的空档都到病房里陪著妈。
犹记得,最震撼的是妈住院第一次,当见到病房里被大字摊开缚住手脚、愤怒挣扎得满口白沫的病人时,我是如何替那人感到羞辱,替妈感到担心,我不愿意任何人这样对待我妈。
幸好,妈是属於一见到医生就乖了,就胆小如鼠的那种人,在这儿住院时,她差不多光是睡觉,我就光坐在一旁,很疲劳地陪著打盹。
当时有个病友,对妈特别友好,我叫那病人陈阿姨,只要妈没困卧时,陈阿姨就会来撮弄她起床,绕著病房外走道到处走一圈,有时两个人就倚著铁栏,呆呆地一起望著门诊区。
护士打断了我的回忆,轮到我妈的号了,我带妈进诊间,L医生一见到我俩进来,满脸生辉。
“又晒黑了啊?”L医生问道。他问的是我。陪妈给他看诊两年多了,L医生对我的兴趣始终比对妈高一些,原因不明,也许他觉得和我聊得投机吧。
我告诉他,研究所刚刚毕业了,很快准备去上班,目前在货运场打点零工。L医生不住地点头,很满意似的,只差没搓搓我头发说乖了。他好像把我当成个儿子之类的。
照例问诊,照例给批准了下个月的药单,就看诊完毕了。
临走前,L医生朝我手里偷偷塞了一罐善存。那是多种维他命,给我补身体用的,L医生每个月都为我买上一瓶。虽然这药我都让给妈吃了,但始终感激他。
离开三楼时我叫妈等一下,然后我从背包里掏出一小束昭和草花朵,那是早晨我在河边摘的,整束小花插在一块湿海棉上,再用锡箔纸裹住底端,处理得还不错,花朵目前看起来还很精神。
我将这束小花挂在精神病房的铁栏上。就带著妈离开了,回程并没有遇上大雷雨。
那个对妈很友好的陈阿姨,现在病好了么?有人照顾著她么?我忘不了她站在铁栏后痴痴看著门诊区的画面。
“门诊区有什么好看?”当时我问过她。
她想两想说“没什么好看”思考半天她又说“要是有些花花草草能看就好了啊。”
祝福铁栏里所有的病人了。昭和草的花语是,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