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恋那一年的夏天...吧 关注:840贴子:49,307

回复:鬼缠铃-作者:杨叛。。选自今古传奇·武侠07年11月12月下半月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此刻卓安婕的身子已飘然落下,足尖一点,又向那黑影纵去。
那黑影蓦地跳离房柱,向上一缩,轻微的噼啪声中,整个人似乎在瞬间变成了一个侏儒,缩到了房檐下那狭小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缩骨功?”卓安婕显然也没有料到对方会用这般偏门的功夫,手中的别月剑顿时失去了目标,微微晃了个剑花,归入鞘中,人也随之停了下来,凝神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
“师姐?你这是……”云寄桑奇道,他万万没料到卓安婕竟然也会在这夜深人静之际跑了出来,难道她也遇到了什么意外不成?
卓安婕没回答,只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他。云寄桑和她自幼相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老老实实地先回答。
“明欢在半夜发现有个黑影在她窗前摇铃铛,我是循声追来的,只是……”他苦笑着看了看四周悬挂着的铜铃,摇了摇头。
“我却是听到了自己房上有夜行人踏雪的声音,才追出来的,结果追来追去,却也只得了一个背影。”卓安婕自嘲道,那个熟悉的声音正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永远都带着一股慵懒潇洒的意味。
“以此人的轻功,在江湖上绝非无名之辈。”云寄桑若有所思地道。
“极高。”卓安婕肯定道,又安慰明欢道,“明欢莫怕,再有坏人来了,师姑帮你打他们屁股。”“喜姑未,明欢己个睡,喜姑不在哟。”明欢可怜巴巴地望着卓安婕道。
卓安婕笑着从云寄桑怀里接过明欢,在她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那师姑和明欢一起睡,可好?”“好嘞!好嘞!”明欢拍着小手欢叫着,接着又乞求地看着云寄桑:“喜福……”
云寄桑微一犹豫,点头道:“那就麻烦师姐了。”心想这魏府如此气氛,第一晚便遇到这般诡异之事,我偏偏又内伤未愈,功力丧失大半,难以护得明欢的周全,让她和师姐住在一起,当可保无事。
“那就走吧。”却见卓安婕抱着明欢向他住的方向走去。
“师姐这是上哪里去?”云寄桑傻傻地问。
卓安婕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到明欢住的地方去睡。是不是?”说着,还用琼鼻顶了顶明欢的小脸。
云寄桑顿时一愣,在他想来,所谓明欢和卓安婕一起睡,自然是让明欢到卓安婕房中去睡。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位师姐反其道而行之,要到明欢的房里去睡。须知自己和明欢虽然不是住在一起,却也不过一墙之隔,这要是落在众人眼中,怕是要多生是非了。
“这……这怕不妥吧?”云寄桑有些窘迫地道。
“有何不妥?”卓安婕斜着眼笑问。
云寄桑当然不敢用男女大防这种借口来劝说这位师姐,否则非被她笑死不可。既然找不到借口,云寄桑只好苦笑着接受卓安婕的“好意”了,况且他也无法抗拒内心深处那一丝淡淡的甘甜。
目送着卓安婕和明欢回房安歇,云寄桑睡意全无,一个人默默在外面的青石小路上踱步而行。皎洁的月光照着他那年轻而清隽的脸庞,显出一种纯净的忧虑。一阵夜风袭来,他忍不住又轻轻咳了一声。
这内伤依旧没有痊愈的迹象啊……虽然没有了六灵暗识,但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仍让他难以安然。这些古怪的宾客和无处不在的鬼铃,在这笼括了天地的茫茫大雪中,似乎昭示着某些悲剧即将发生。
以现在的这样身心俱伤的自己,对着这欲来的风雨,该如何应对?
突然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然抬头,又是那个幽灵般的女子身影,正无声地站在偏僻的角落里,望着他。
“别来缠我……”云寄桑低声道。
那女子的身影突然消失,却又瞬间出现在一边的高墙上,继续带着那诅咒般的笑容望着他。



IP属地:四川23楼2012-07-13 15:31
回复

    沉睡中的她猛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呼吸。房间中静悄悄地,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转身望去,魏省曾在她的身边,睡得正香。她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起身来到门边,细细地检查着。
    门闩完好无损。她托起门闩下的一根红色丝线,末端系着一个小铜铃。她神色复杂地将铜铃缓缓放下,叹息一声后,回床歇息。
    门外。树下。一双黑色的靴子正向阴影中缩去。
    “喜福,昨日欢儿好怕嘞,喜福抱抱欢儿未……”一大早,明欢便冲进云寄桑房中,抱住他撒起娇来。
    卓安婕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手忙脚乱的云寄桑。
    当年明欢家人被倭军杀戮一空,云寄桑抱住哭泣不已的明欢整夜不住安慰,那一夜,让明欢觉得师父的怀抱便是这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所在。所以一有空,她便喜欢溺在云寄桑怀中。云寄桑怜惜她的身世,又看她是个孩子,便也不以为意。可此刻在卓安婕面前被明欢这么一闹,他还是感到有些放不开,忙道:“好了,明欢,不要闹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别让师姑看了笑话。”
    明欢仰起小脸,纳闷地问道:“喜福,前多天你还说明欢系小孩子未,怎么又不系嘞?”卓安婕看着云寄桑那尴尬的样子,忍不住过去抱着明欢笑道:“是了,咱们的明欢已经是大姑娘未!”
    明欢的眼珠转了转,看了看云寄桑,忽然明白过来,不依道:“欢儿不来嘞,喜姑欺负银家。”
    “喜姑最是爱明欢未,怎么会欺负明欢嘞?”卓安婕继续学着明欢的语气打趣道。“喜姑——”明欢撅起小嘴,小小的身子不住地扭动。
    “好了,师姐,咱们也该去给老师请安了。”云寄桑忙给明欢解围。
    “哟,就欺负这么一下,便舍不得了?”卓安婕斜着眼睛看他。
    “哪里,能被师姐教导,是明欢的造化。”云寄桑违心地道,同时纳闷这么多年不见,师姐这喜欢欺负小孩子的毛病怎么还没改?想起当年自己被师姐“教导”时吃的苦头,不由对明欢的未来大为担心。
    天色沉沉,三人在纷纷扬扬小雪中谈笑着向铿然居走去,谁都没有再提昨夜的事。
    远远地,云寄桑便闻到一阵药香。才走到铿然居门口,便看到谢清芳正弯下身子,给炉子添火。那柔美的腰肢弓成了一道清雅的弧线,仿佛被夜风吹折了的水莲花茎。看到他们来了,这美貌女子才抬起头,露出略显憔悴的笑容:“幼清,卓女侠,你们来了。老爷还没起来,先坐吧。这就是明欢?果然是个可爱的孩子……”她爱怜地望着明欢。
    明欢躲到师父身后,伸出头,好奇地看着这陌生的美丽女子。
    “老师的身子还好么?”云寄桑有些担心地问。
    谢清芳望着内室怜惜地道:“老毛病了,昨夜又多饮了几杯,才又发作了。好在方子是现成的,几副药下去便无妨了。幼清不必担心。唉,都是上年纪的人了,也不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
    云寄桑这才放下心来。
    “崇山公可在么?”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在大门口响起。
    云寄桑等人转头望去,只见雪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站在那里,手捋长髯,气度端凝,稳如山岳,正是卓安婕口中那个高深莫测的唐磐。
    “是唐先生……”谢清芳声音中带着一丝意外,“快请进,省曾昨日老毛病又犯了,还未起身呢。”“既然如此,那鄙人先告辞了。”唐磐说罢,便即转身,忽又停住脚步,“这次来给崇山公祝寿的宾客里鱼龙混杂,须知祸从口出,诸位要小心提防。”说完便离开了。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谢清芳疑惑地望向云寄桑,显然不明白此人话里所指。
    


    IP属地:四川25楼2012-07-13 15:31
    回复
      2025-05-11 08:47:43
      广告
         “这位唐先生和老师相识许久了么?”云寄桑问道。
      谢清芳想了想说:“好像是这样,不过老爷多是和他书信往来,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他本人。他来的当天便和老爷在书房里谈了许久,不知谈了些什么,从那以后老爷的心事就重了很多。”
      “这位唐先生,可是个有心人啊……”卓安婕意味深长地道。
      “他说祸从口出,显然意有所指啊……”云寄桑皱眉道,“不过他说得没错,老师一向交游广阔,这次来祝寿的宾客人数必然不少,我们定要小心在意才是。”
      “小心什么啊?幼清的胆子可是一向大得很的。”随着苍老的声音,魏省曾出现在里屋门口,他的步伐蹒跚,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显然还未从宿醉中恢复,可看到云寄桑三人,脸上还是露出一丝喜意。
      “老师……”云寄桑深深一躬到地。
      “好啦,都坐吧。夫人,怎么又熬药了?那些药难吃得很,我看还是……”魏省曾苦着脸看着炉上的药罐道。
      “这可不成,大夫交代过妾身,老爷的病一旦犯了,这药便是日日不可少的。来,趁热喝了它。”谢清芳盛了一碗药送到魏省曾面前。
      不多时,陈启和朱长明先后到了。
      陈启今日穿了一件大红的苎衣,外罩郁蓝的孔雀裘,腰间配了紫金琢的玉璜,头上戴了一顶雪帽,帽上用银丝绣了仙壶淑景的暗纹。整个人看着五彩缤纷,格外惹眼。和他的服饰相反,陈启本人却相当地呆板,向魏省曾施礼后,只向云寄桑微一点头,便静静地坐下,再也不发一言。
      朱长明则一改昨日那一副暴发户的样子,特意着了一身青衿,恭恭敬敬地给魏省曾见过了礼。看到谢清芳熬的药,眼中一亮,躬身道:“师母原来也是熬药的好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学生这几日身子不适,不知师母何时得闲,为学生熬一副药可好?”
      谢清芳有些犹豫,望了望魏省曾。魏省曾点点头:“就为长明熬一副吧。这孩子从前就喜欢到我书房中蹭茶,怎地如今连药都蹭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魏省曾看了看二人,长叹了一声:“子通,长明,唉,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学生,若论才华,长明可算是我众多弟子中最出众的一个,乃是栋梁之材。子通虽然才不出众,却生性质朴,为官一方最是合适不过。可惜天道不公,朝廷腐败,你们都落了个有志难酬,也怨我这老师性子不够圆滑,朝廷里没什么背景,否则你们也不会如此委屈……”
      朱长明摇头道:“老师这是哪里的话,朝廷腐败由来已久,和老师您有何相干?荀子云: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生而礼义文理亡焉。弟子看来,这几句话说得再对没有了。今日在朝廷上春风得意的,无不是好利之辈,而老师您这样的能臣大儒,则或惨遭贬谪,或避居山野。若从此论起,我和子通不能为官,还真的是出自老师的教导。子通,你说呢?”他笑问陈启道。
      陈启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半晌才木然道:“寂然不动,未发之中。发而中节,廓然大公。物来顺应,感而遂通。”
      “好!好!果然是我魏省曾的弟子!”魏省曾拍掌大笑,又向朱长明道,“长明,这次你可被子通比下去啦!想不到几年不见,子通的学问竟然大有长进,好一个感而遂通!”
      云寄桑和卓安婕相视一笑,均是心有切切焉。
      几个人正谈笑晏晏,外面一阵长笑声响起:“一大早儿的,崇山公就在谆谆育人了!”却是管家杨世贞引着几位宾客来了。当先的王振武身着火红的比甲,脚下一双牛皮长靿靴,光头不戴帽子,肋下是那把让他成名已久的九环大刀,龙行虎步,意态昂然。每一步,刀上的金环都叮当作响,隐隐地发出奇异的韵律。
      


      IP属地:四川26楼2012-07-13 15:31
      回复

        和他并肩走着的是梁樨登,这个总是面带笑容的商人穿着一身华贵的水獭裘,下面俗气地露出了青色的衣襟,脚踏京靴,手里莫名其妙地拿着把扇子,一团和气。却不知为何,全身充满了不协调的感觉。
        后面则是步履盈盈的女羽士鱼辰机。她今天穿了件素白的道袍,脚踏云履,手持拂尘,身姿轻盈,恍如一片白云悠然飘过。
        魏省曾见三人来了,恍然笑道:“昨日曾经说好早上要请真人给我们一展茶艺的,老夫却险些忘记了。世贞,你赶紧下去布置一下。”
        杨世贞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几个丫环便捧着各式茶具进来,置在地上。那个不苟言笑的徐嫂不声不响地将鱼肚白的永乐窑茶盏在众人案前摆好。
        鱼辰机跪坐蒲团上,用火策从乌府(竹篮)中夹了几块杨梅炭,将风炉点上,捧了古石鼎在上面,边烧水边用归结(即竹扫帚)涤壶。
        一边,梁樨登开始和云寄桑攀谈起来:“云贤弟年纪轻轻,此次却立下如此大功,朝廷想必少不了赏赐吧?”云寄桑淡然道:“在下本不是公门中人,也未想过吃朝廷俸禄,这有没有赏赐的,就不大清楚了。”
        梁樨登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那怎么行,有如此大功不赏,岂非冷了千万将士的心?这朝廷也太过分了。”
        云寄桑微一皱眉:“梁兄,老师大寿在即,我们还是莫谈国是的好。”
        梁樨登一愣,讪讪道:“是,是,莫谈国是,莫谈国是。”随即转回头,一脸正色地看起鱼辰机的茶道来。
        美丽的女羽士将一把供春壶洗了几遍后,起身看了看水色,又轻轻地挽起袖子,持了降红(铜火筋)簇火。见火势仍有些小,又开始拿起团风(竹扇)缓缓地发火。虽然动作不大,每扇之间,那炉火便腾然而起,化作一片灿灿的金红。不多时,水中渐渐升起鱼眼泡来。鱼辰机见了,徐徐地用执权(茶秤)秤了些许茶叶,倒入供春壶中,然后用漉尘(茶洗)从古石鼎舀了水洗茶,皓腕斜处,袍袖翩跹,一股晶莹的水注忽高忽低地摇摆,灵动如神。
        众人看她动如流水,举止娴雅,神态端凝,显是深得茶道精髓,莫不暗暗赞叹,没有一人发出声息。
        云寄桑却只微笑着,不以为意。他老师公申衡是当代茶道大家,虽然鱼辰机的茶道堪称一流,在他眼中却也不过尚可入眼罢了。他此刻心思却不在茶道上,只偏过头,用眼角余光暗暗观察众人神色。
        只见魏省曾面带微笑,皓首轻点,显然非常欣赏鱼辰机的茶艺;谢清芳则浅浅地抿着嘴角,望着自己的丈夫,全然没有留意鱼辰机在做什么;梁樨登摇头晃脑,貌似陶醉,但和鱼辰机的动作完全不合拍,显然是在不懂装懂;倒是王振武手捋长髯,目不转睛,看得异常认真,有点出乎云寄桑的预料,他一直以为这个老镖头是个粗鲁的武林豪杰,想不到他也有此文雅细腻的一面。
        至于朱长明和陈启,前者面色深沉,眼神略显呆滞,显然心思不在茶道上,陈启则略显痴迷地望着美丽的女羽士,看来眼前的佳人要比香茶在他的心中重要得多。不经意间,云寄桑的目光扫过一边的杨世贞,却见这位管家双眼低垂,目不斜视,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闻不问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头。
        这时,明欢拉拉他的衣襟,悄声问道:“喜福,这位姐姐在做什么?”
        云寄桑用手轻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示意她噤声,同时也没了继续观察众人的心思,专心地欣赏起女羽士的茶道表演来。
        不多时,茶已点好。丫环们将啜香(瓷瓦瓯,用以品茶)分别送至各人的案上。
        魏省曾先端起来放在鼻端略闻了闻,赞道:“好茶!”说罢一饮而尽,随即颔首不语,许久方才缓缓嘘出一口气,叹道:“三分断肠意,一点洗魂香。青茶味已苦,况且心中泪。”随即脸色黯淡,木然不语。
        


        IP属地:四川27楼2012-07-13 15:31
        回复

          云寄桑知道老师由这茶中的苦涩想起自身的遭遇,便向朱长明道:“长明兄,你的诗才在同窗中最出众,此情此景,何不赋诗一首?”
          “哦?”朱长明似乎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犹豫了一阵,向魏省曾那边看了一眼,便道,“如此朱某便献丑了。”沉吟了片刻后,他缓缓吟道,“昨夜斗茶堂东,刘叟一路无踪。不生不灭自痴行,忍看故影惊鸿。壮志空余寥落,意气徒恨初衷,问谁三载向西风,不与梨花同梦。”
          云寄桑听了顿时眉头大皱,朱长明的这阙西江月词意暗淡,全无半分生气,不是让老师更加地心中郁郁?当下便道:“这可轮到我了。”说罢端起茶饮下,朗声道:“摇遍玉川门前色,揉成竟陵堂下春。莫道梗老无人采,此茗可解天下荤。”
          “好个此茗可解天下荤!”却是卓安婕在赞叹,又旁若无人地举起腰间的葫芦就是一口,又叹道,“当可浮一大白。”令众人目瞪口呆。
          众人一一吟过,其中不乏切景应时佳作,自有一番喝彩。最后轮到老镖头,众人望着那柄九环大刀,面露笑意。
          “王兄,你这茶没少喝,可也该吟上一首了吧?”魏省曾又笑问。
          王振武摇头道:“我可不想出这个丑,坏了大家的兴致,老王可担不起这个罪名,久闻卓女侠剑法高卓,名震江湖,今天老王便献丑,和卓女侠斗剑为大家助兴如何?”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喝彩。
          云寄桑却暗暗皱眉,知道自己这个师姐自幼便最喜斗勇好狠,这样的事怎能错过?只希望她手下留情,不要错手伤了王振武才好。
          卓安婕果然并不拒绝,又饮了一盏茶后,将茶盏一扔,拔剑而起,和王振武来到庭院中。
          王振武一刀在手,气势顿时大变,神情肃穆,双手抱刀,屹立如山。卓安婕却将剑斜斜横在胸前,姿态洒脱,神情自如。
          雪越发地大了。漫天的雪花中,两人静静地对峙了片刻。纷乱的雪花渐渐掩映了两人的身形。
          锵!锵!锵!王振武手中的九环大刀突然急转三次。金环和刀身撞击的声音动人心魄。
          三声过后,王振武开始急剧震动大刀,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急,最后竟成凄厉的长嚎,如厉鬼叩门,却不得而入,乃至疯狂。
          王振武大吼一声,纵身向前,大刀向卓安婕急劈而下!哗啷!哗啷!金环再度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卓安婕嘴角微微翘起,手中的别月剑轻轻一振,竟然后发先至,剑脊准确地撞在王振武的大刀上。撞击的一刹那,那大刀发出的声音顿时不见,大刀的刀身更是向左面荡开。
          王振武双腕一沉,遏住刀势,旋身进步,大刀斜劈卓安婕的肩颈。
          卓安婕并不后退,别月剑一扬,刺向王振武手腕。王振武的大刀如果劈下,那势必先丢了自己的双手。
          王振武不等刀势用老,再次大喝一声,竟然在急进中后退一步,劈向卓安婕脖颈的大刀变成了劈向她手中的别月剑。
          凛冽的剑气与湛然的刀光在大雪中交织!
          王振武须发皆张,沉肩收腹,身体前倾,似乎将整个生命都押在了这一刀之中!卓安婕翩然跃起,人在空中,盈盈翻转,如同一只回雪从风的大鹤在惊亢地舞蹈!
          刀与剑相逢!
          那一瞬,飞雪!红颜!白发!
          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纷乱的雪花似乎也静止了下来,直至两人的身形在空中交错而过,又随即恢复。王振武大刀以开山势擎在手中,死死盯着卓安婕。
          笑意盈盈的女剑手则将别月剑竖起,听那挑在剑上的三枚金环滑落时悦耳的声音。胜负已定,惊艳的一幕却久久徘徊在众人的心中。
          


          IP属地:四川28楼2012-07-13 15:31
          回复

            “卓女侠好剑法,老夫自愧不如。”王振武坦然道。
            卓安婕手中的别月剑一抖,将三枚金环送了过去:“老爷子老当益壮,令人敬服。”“卓女侠好剑法!王老哥好刀法!我们则是好眼福!二位入座吧!”魏省曾拍掌赞道。
            两人回到席中,众人也都对刚才的一战赞不绝口,谈论不休,一时都没了饮茶的兴致。魏省曾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却见谢清芳坐在一边,神情有些憔悴,忙将茶放下道:“夫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么?”
            谢清芳抬起头笑道:“没什么,只是昨夜睡得晚了,有些乏力罢了。”
            “都是为夫的不是,多饮了几杯,害夫人受累了。”魏省曾向众人抱拳道,“各位,今日贱内身子不适,茶会便到此为止了。不便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众人忙道不敢,云寄桑却为老师和师母暗自高兴,虽然二人是老夫少妻,看样子却着实恩爱。
            转头望向卓安婕,却见她也正微笑着望自己,二人相视一笑,默契于心。云寄桑心中一片温暖,他断臂以来,还是首次如此祥和安宁。
            就在这时,身边的梁樨登却抬头望了望天色,喃喃地道:“今夜怕有大雪啊,天公好怒,风雪无情,云少兄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天色已暗,云寄桑却无心晚膳,一个人出来散心。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养成了迟睡的习惯,此刻虽然天色尽墨,他却没有丝毫的睡意,想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铃铛,心中不免疑虑重重,便想着去镇上打探一番。才走几步,他便停下来,猛然转头。
            只见那个丑陋无比的哑仆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丛中,持着扫把,静静地望着他。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哑仆看似呆板的目光中透着股深深的敌意。云寄桑皱了皱眉,向府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竟再没有碰到一个人,心中不由暗自奇光:老师府里下人怎地如此之少?却也不再多想,和魏安打了个招呼,径自出了魏府,镇上依旧冷冷清清,只有不远处的一家小酒店还亮着灯。
            昏黄的灯光在晦暗夜色中是那样孤独,静静燃着远方游子心中的伤感。云寄桑紧紧衣襟,在刺骨北风和凄厉铃声中向那家小店走去。
            挑起厚厚的门帘,云寄桑躬身进了小店,他站在门口,先四下看了看,店中空无一人,他笑了笑,选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
            小店没有伙计,年迈的掌柜佝偻着身子,亲自给他端了一壶老酒和几个小菜。酒很浊,小菜也并不爽口,不过云寄桑原本就志不在此。啜了一口酒,他向老掌柜温言道:“我记得您老人家的酒店在这里开了好些年了吧?生意还好么?”
            老掌柜憨厚地笑了笑:“是有些年头了,小买卖,比不过人家,勉强糊口而已。您老不是镇上的人吧?不知怎地,老朽却看着眼熟得很。”
            云寄桑笑了笑:“您老也许不记得了,六年前,我在魏府中求学,那时常常偷偷跑出来和其他的同窗来您这里喝酒的。”老掌柜仔细地端详了他一阵,突然恍然大悟道:“您是云少爷!哎呀!您看我这记性,差点认不出来了,您这胳膊是……”
            云寄桑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右袖,淡淡一笑:“没什么,倒是您,一点儿都没见老呢。”
            “哪里,老多啦,看东西都不清了,模模糊糊的,没个清楚影儿。云少爷,您这次回来是给魏老爷子祝寿的吧?”一边问,老掌柜一边颤巍巍地给云寄桑把酒满上。
            “是啊,这次回来,这镇子上可是大变样了呢,到处挂了铃铛,害我差点以为走错了地方。”云寄桑若无其事地道。
            老掌柜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您是不知道啊,唉……”
            “怎么?这里面有什么隐情么?”云寄桑好奇地问。
            


            IP属地:四川29楼2012-07-13 15:31
            回复

              老掌柜犹豫了一下,缓缓道:“那些都是请鬼的铃铛啊!”“请鬼的铃铛?”“可不是!这事儿要从三年前说起了……”老掌柜叹息了一声道,“那年冬天,镇上打更的老王头有天突然说他半夜看到有个恶鬼披散着头发一边摇着铃铛,一边从镇子口走过。当时大家都以为他喝多了胡说八道,可隔天那王老头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大家都说他撞了鬼。收敛他的那天,我也跟着去看了,那尸身的模样真像撞了鬼一样,手脚扭得不成样子,翻着眼睛,舌头伸得长长的,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不敢看了。”老掌柜心悸不已地道,似乎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云寄桑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昨日见到的尸体,“那后来呢?”
              “一个月后,镇东头老赵家的三小子不学好,晚上出去盗墓,结果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坟地里,死的模样和老王头一模一样。打从那以后,时不时的就有人在晚上听到镇子附近听到断断续续的铃铛声,可没一个人敢去看一眼。赵老三死后大约半年吧,那个摇铃鬼没了什么动静。大家也渐渐地安心了,可不知怎地,一场大雪过后,那个鬼竟然又出现了,这一次它竟然走到镇子里来了。虽然没人看到那恶鬼的模样,不过很多人都听到了铃铛声。只有开豆腐店的老徐不听他婆娘的劝,隔着门缝偷偷瞧了一眼,也不清楚他看到没有。第二天他喝多了和别人胡吹,说他看到那鬼的模样。结果老徐当天晚上就死在回家路上了,还是那种死法,惨哪!后来大家报了官,官府里派了差人下来,也没见查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个月后,连镇上有名的刘大夫也被那鬼害死了。从那后,越来越多的人就搬到别处去了,这镇子上也冷清了不少。后来不知听谁说,那鬼是阎王第七殿的招魂鬼,没有耳朵,唯一能听到的就是铃声,要是听到铃声了,就知道那也是招魂鬼,就不会来害你。若听不到,就会取你性命。幸好这鬼的眼睛只能平着看东西。所以遇到那鬼时,若是没带铃铛,只需闭上双眼,马上趴在地上,那鬼就看不到你,这样就能逃命。”
              “果真如此么?”云寄桑沉吟道。
              “确是如此,从那儿以后,就没有人再死了,镇上也没了那摇铃鬼的踪迹,虽说有偶尔在荒郊野外遇上那摇铃鬼的,只要听到铃声,马上闭上眼睛,原地趴下,都逃过了一劫。”老掌柜庆幸道。
              “这样……”云寄桑若有所思地道,沉吟了片刻,岔开话题道,“老掌柜,怎么这么晚了,你这小店还不关门呢?”
              “不关,有的客人就喜欢晚上来小老儿这里饮酒呢!”老掌柜得意地笑道。又坐了一会儿,云寄桑告别谈兴渐高的老掌柜,走出店门。
              一出门,扑面便是急卷而来的雪花,天地间便只余下这一片沉沉的白色。那种苍茫沉郁似乎昭示着什么,让云寄桑心中不由得一阵压抑。环顾而视,只有寥寥的几户人家仍旧亮着昏黄的灯光。云寄桑深深地吸了口冰冽的空气,举步离开了小酒馆。
              才走了几步,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便在风雪中迎面而来,险些将他撞着。云寄桑侧身避开,那人却一转身,进了那家小酒馆。
              云寄桑摇摇头,迈步走开,不知怎地,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
              突然,他停住脚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样事物,缓缓举到眼前。
              那正是一枚小小的铃铛,这铃铛竟然是银制的,分外精巧,只是这铃铛上却没有那只鬼脸。
              云寄桑将那铃铛轻轻拨动了一下。“叮——”声音清脆悦耳,格外动听,只是不知怎地,云寄桑觉得这铃声中透着几分悲切与绝望……
              想了想,云寄桑将那铃铛揣入怀中,又回身向那家小酒馆看了看,才抬脚向魏府走去。
                 


              IP属地:四川30楼2012-07-13 15:31
              回复
                                 第四章 迷案
                  回到魏府,云寄桑沿着那条贯穿了魏府的小路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他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时,听见明欢和卓安婕传出的笑闹声,他的唇边不禁浮起一丝微笑,想了想,却漫步而去。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和房中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实在不想破坏这难得的温馨一刻。
                没走几步,耳畔便传来一阵缥缈的琴声。
                云寄桑不禁放缓了脚步,循着这琴声漫步而行。这琴声婉转幽然,却又咽而不断,在这漫天的风雪中,宛如被那疾风吹着的一株小草,无奈却顽强地摇曳着。
                不多时却来到铿然居门前,那琴声却是从那里传出的。云寄桑知道老师魏省曾的琴声向来宽宏大气,那么此刻操琴的必定是谢清芳,于是便站在房门口,静静听着,不知不觉间雪花已经盖满了全身。
                忽然间琴声一滞,听了下来,里面传来谢清芳那动人的声音:“谁在外面?”云寄桑忙道:“是学生云寄桑,无意中闻得师母雅奏,倒是打搅师母清兴了。”
                “是幼清啊,进来坐吧。”谢清芳和声道。云寄桑正了正衣冠,推门而入。出乎他意料,房中只有谢清芳。这美丽的女子见他进来,笑道:“夫君和唐先生在书房夜谈,过一会儿就回来,幼清先坐吧。”
                云寄桑独自对着这美丽的师母,感觉有些不自在,便问:“不知师母方才所奏之曲是何人所谱?这般高明的琴曲,学生竟从未听过。”
                谢清芳淡淡一笑:“哪里高明,我闲来无事,自己随手所谱,倒让幼清见笑了。”云寄桑心中一惊,想不到这位师母竟然如此大才,忍不住赞道:“师母太谦逊了,这琴曲清而不妖,微而不靡,是难得的佳作。”
                谢清芳轻轻地摇了摇头,问道:“幼清,这几天可还住得惯么?”
                云寄桑微微一笑:“学生可是在老师家住了好几年的,怎会不惯?只是这平安镇倒是变了许多……”谢清芳犹豫了一下,问道:“幼清可是说那鬼缠铃的传闻?”云寄桑点了点头。
                谢清芳垂下头去,用纤细的手指轻轻播弄着琴弦,那琴便发出声声水滴般柔和的弦音。就这样拨弄了一阵,突然,谢清芳将手一收,抬起头来,望着云寄桑道:“其实,那……”
                “小谢!小谢!”门口突然传来魏省曾的声音,话音未落,他便已推门而入,见到云寄桑,微微一愣,笑道:“幼清也在啊,那是最好不过了。来,咱们一起喝上几杯!”魏省曾兴高采烈地道。
                云寄桑连忙摇头:“学生还是免了吧,我不过是听到师母的妙曲才被引来的,这就回去了。老师也少饮些酒,免得师母到时又头痛。”说完一笑,转身离开。
                没离开多远,就看到一个黑影踽踽地在林边移动着。云寄桑皱起眉,心中奇怪:为何这么晚了,那哑仆还在外面?却也不便上前多问,突然眼角一扫,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站在一间偏房的阴影中,冷冷的目光也正注视着那个哑仆,云寄桑凝目一看,却是魏府管家杨世贞。
                他在那儿做什么,云寄桑正想上前询问,杨世贞却似已察觉到他的注视,瞥了他一眼,身子一退,无声地消失在那片黑暗中……
                云寄桑久久地望着那消瘦身形消失的地方,那里,正幽幽地挂着一个鬼脸铜铃,突然一阵寒风吹过,那屋檐下挂着的鬼铃轻轻地响了。
                朱长明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提笔呆望着上面的那幅字,久久,他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此刻的他,神情落寞,全不似白日里那般精明洒脱。
                “陈启……鱼辰机……老师……继儒兄……”朱长明低声念着,“是了,当年之事定是如此……只是,是谁做的?”突然一笑,“我又管得了那许多呢?我只需……”说完,又提起笔来,准备继续写。
                不知怎地,手中的笔突然有些凝滞。窗纸被雪光映得煞白,北风急卷着雪花扑打在窗纸上,发出刷刷的轻响,显是雪越发地紧了。
                


                31楼2012-07-13 16:28
                回复
                  2025-05-11 08:41:43
                  广告

                  朱长明犹豫了一下,终于落笔。
                  “咯……”朱长明被奇异的声音惊醒,抬头望窗外,顿时惊呆了。
                  雪白的窗纸上,正映着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黑影,那长长的头发在风中妖异地飘舞着,仿佛无数缭绕的鬼魂。
                  “谁?什么人……”他吃力地道,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变得越来越快,似乎正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似的。那黑影没有作声,只是缓缓地举起手,朱长明清晰地看到,那手中正提着一只小小的铃铛。
                  “夜深人静,西窗雪冷,红丝一挂,有鬼悬铃。”一瞬间,这四句诡异的谶诗变幻着字体,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它们时而闪着金色,时而闪着银色,它们华丽地交织在一起,水一般流淌着,形成一片金属般荡漾着的质感。而在那水银般的漩涡中,又缓缓浮起了一张苍白而熟悉的面孔,紧闭着双目。
                  “是你!你怎么……不,不是我……我不怕……不怕……”朱长明死死盯着黑影手中的铃铛,呼吸越发地急促,心跳也不断加快,每一声心跳都如鸣雷般在他耳边有节奏地响起,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那黑影将手中的铃铛微微一摇。漩涡中,那张苍白的面孔蓦地睁开了双眼,向他一笑。
                  “叮——”
                  “喜福,天凉凉——喽,照屁股——喽!”一大早儿,和往常一样,明欢又蹦蹦跳跳地跑到云寄桑的房中来“闹床”了。这几日云寄桑都睡得很晚,看了看窗外那融融的日光,云寄桑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明欢的拉扯中开始起床洗漱。
                  才一出门,云寄桑就看到卓安婕正坐在阳光明媚的院子中,饶有兴致的举目四顾,优哉游哉地举着酒葫芦浅酌,显然是在赏雪。
                  “早啊……”看到他出来,卓安婕眯着眼和他打了个招呼。
                  云寄桑深深地吸了口冬日清晨那清澈冰寒的空气,又缓缓吐出,然后向卓安婕点了点头:“师姐早……”
                  “两天后就是魏老爷子的大寿了,你想好了送什么寿礼没有?”
                  云寄桑皱了皱眉,他从高丽来时本来已带了一株千年的高丽参作为寿礼,不过路上遇到一位北地赫赫有名的侠士遇袭,生命垂危,迫不得已下便将那株老参用掉了,这番却是空手而来。当下便摇了摇头。
                  “我问过明欢,你也别急,我到时自有法子……”卓安婕安慰道。
                  云寄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自己从小受这位师姐照顾也就罢了,怎地已经大丈夫了,还要劳烦她不成?当下摇头道:“不劳师姐费心,我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想来老师也不会为了这区区寿礼生气。”
                  卓安婕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一瞥之下,云寄桑便觉得自己的心思给她看个通透,便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我出去转转。”言罢也不敢多呆,匆匆出了院子。
                  待出了院子,云寄桑心中却又微微地懊恼,自己从小在师姐手中吃鳖出丑,想不到长大了还是如此。这样想着,嘴角却不知不觉地露出一丝微笑。他沿着青石小路漫步而行。低头看去,小路显然已经由下人们打扫过了,昨夜的雪都被扫到了两边,堆起两垄白色的围墙。
                  晨间的风不大,只微微地刮着,远处的雪地上不时被卷起一两道淡淡的轻烟。那烟也是白色的,缥缈地,有灵性地旋转着,仿佛一个徘徊于时空的舞者,忧伤地展示着她千年的孤独。
                  远远地,一个婀娜的身影曳入了他的视线。雪光有些刺目,云寄桑眯起双眼,这才看清是谢清芳提着一只食盒,有些吃力地缓步穿过洁白的雪地,向一处小楼走去。
                  今日她身上披了一件大红的披风,北风吹拂下,仿若在这白色的天地间燃烧着的一簇微弱的火苗。
                  那不是朱长明的住处么,师母去做什么?是了,昨日老师吩咐过,让她也为长明兄熬些药……看着谢清芳的背影,云寄桑皱眉想到。
                  


                  32楼2012-07-13 16:28
                  回复

                    突然,他的瞳孔猛地放大,谢清芳的身后,赫然跟随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那个熟悉的,恐怖的身影,缓缓地转过头来。那张灰白的女子面孔,溢出丝丝的血迹,向他微微地一笑。
                    邪恶的笑容,隐藏了深深的诡秘……
                    云寄桑的呼吸急促起来,他迅速地闭紧了双眼,不断地警告自己:那是幻觉,幻觉,仅仅是幻觉……而已……
                    轻轻的敲击声传来,那是谢清芳正在叩门。声音持续着,叩了半天,却无人应答。
                    云寄桑心中一动,睁开了双眼,却不敢抬头,只是低头望去。
                    白茫茫的雪地随着他的目光向前延伸,上面只有两行足迹。一行淡淡的,深而大,应该是昨夜朱长明回房时留下的,一行小巧精致,却是谢清芳刚刚留下的。
                    可是,只有两行足迹的话,朱长明应该还在房中啊,怎地却不回话?云寄桑心中突然一阵不祥的预感。他顾不得许多,腾身而起,在雪地上连点两下,便已经飞身来到小楼前。
                    谢清芳听到异动,转过身来,愕然道:“幼清?”
                    云寄桑觉得那黑色的身影似乎仍旧停留在她的身后,便不敢看她,一掌震开了房门,顿时脸色一变,僵立在那里。谢清芳也尖叫一声,食盒失手落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香。
                    屋内,朱长明的尸体仰面倒在地上,四肢诡异地扭曲着,舌头僵直地向下伸出,双目凸出,眼球上翻,露出了无生气的眼白。正和自己那天在雪地上看到的死尸一模一样。
                    屋子里没有一丝声响,云寄桑小心翼翼地进入房中,仔细地打量着四周。除了门闩被他刚刚劈开外,门窗都没有什么异样,也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房中的布置非常简单,所有的家什都摆放整齐,没有任何反常之处,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一阵寒风涌入,书案上的纸张被风吹得飞了起来,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向云寄桑飘来。
                    云寄桑将空中的白纸抓住。凝目看去,却是首未完的七言:不似慧兰羡花间,恰如朝云伴堂前;獾狼獐鹿不同老,度母吉祥总解禅。经卷难执荒唐戏,舞衫还看旧时颜;凤台乘凫三山去,同作高唐……
                    诗没有题目,笔迹潦草,显然是朱长明随意写的,而且诗意晦涩,也没写完。云寄桑看了几遍,看不出诗的含义,便将它揣入怀中。
                    云寄桑将纸放下,又仔细地在房内勘察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事。便低头单膝跪在了朱长明身边,朱长明的尸身早已僵硬,显然已经死去有些时辰了。
                    不出云寄桑所料,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任何中毒的痕迹。
                    难道又是吓死的?云寄桑默默地想。
                    突然,他的目光一凝,望向窗户。
                    那里,阳光的阴影下,一个小小的黑点正诡异地摆动着。
                    云寄桑缓步过走,只见窗沿高处,红丝系着的鬼铃正在风中摇摆。
                    大厅中死一般的压抑,魏府内的众人一个个脸色阴沉,环厅而坐。
                    陈启呆呆地坐着,衣着出奇地简朴了许多,全身只有黑白二色,头上却带了顶造型奇特的突孙帽。帽子很大,将他大半张脸都盖住了,看不清他的神色如何,只是他的嘴角微微扭曲着,像哭,也像笑。
                    唐磐仍旧面沉如水,左手轻轻地敲击着桌子,那单调的节奏似乎隐藏了什么,让人琢磨不透。
                    也许是巧合,鱼辰机今日的穿着和陈启很像,也是黑白二色,她的脸色异常地平静,似乎无论这尘世间发生了什么,也无法沾染她那澄澈的道心。只不知为什么,今日她却没有带平时惯不离身的拂尘。
                    王振武的神情很激动,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模糊,让人听不清楚。而且他不时地向外张望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只有梁樨登一脸的市贾笑容,和平时毫无二致,还饶有兴致地品起了茶。坐在云寄桑身边的明欢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对众人阴沉的脸色显然有些怕了起来,缩起小小的脑袋,向卓安婕怀里靠去。
                    


                    33楼2012-07-13 16:28
                    回复

                      “哦?当时魏夫人是……”
                      “我是去药房取药,最近老爷身体不好,每晚都要按时服药。”
                      “这么说来,魏老爷服药后,子时左右魏夫人和魏老爷都留在自己的房中是么?”王延思又问。
                      “不错,那时我们都已经睡下了。”谢清芳点了点头。
                      “那么卓女侠呢?”王延思又问道。“我和明欢在子时已经都睡下了。师弟是戊时末回来的,我听到了他回房的声音。”卓安婕淡淡地道。
                      云寄桑此刻却有些走神,他望着庭中皑皑的白雪愣愣地发呆。明欢在一边轻轻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将自己晚上的行踪也大略说了一遍。
                      王延思又转向陈启:“那么陈相公呢?”陈启面色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道:“我昨夜一直在温书,很晚才睡,却记不得是什么时辰。只知道睡时雪已停了。”
                      “这样说来,子时大家都已经在自己的房内安息了,王某说得可对?”见众人纷纷点头,便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雪停时应该是子时三刻……这可奇了。”王延思喃喃道。
                      “有什么不对么?”魏省曾问道。“大家请随王某来。”王延思道。
                      于是一行人都随着他来到朱长明所住的小楼前。
                      “诸位请看,这雪地上的痕迹……”王延思指着从小路一直到小楼门前的雪地道,“左边的都是王某和差人们留下来的。”
                      果然,雪地上有数行杂乱的脚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粗粗的痕迹,远远地绕个大弯,通向小楼前。
                      “这右边的,则是魏夫人和云少侠留下的。”他指向右边的足迹道。
                      谢清芳的足迹从小路笔直地通向小楼,脚印细小整齐,行动间有婉约般的余韵,临近小楼时却开始慢慢有些散乱吃力,显然是因为那里附近积雪过深的缘故。云寄桑的足迹却由侧方而来,只有淡淡的数寸深,彼此相隔丈余远。
                      除此之外,便是离谢清芳足迹不远处的另一条足迹。
                      这条足迹比谢清芳的足迹浅些,却极为宽大厚重,显得沉稳有力。
                      “如果朱长明是戊时回房的,那这条足迹显然便是他留下的。可除此之外,由那时至天亮,便再无他人一条足迹!”王延思沉声道。“这……这却是何故?”谢清芳颤声道,“莫非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
                      云寄桑凝视着那条足迹,心中也满是疑虑:“真的只有这一条足迹么?这小楼离青石小路足有十余丈,积雪有近尺深,长明是子时被人杀害的,雪停在子时初刻,只有短短的一刻钟,凶手即使轻功再好,也应该留下些足迹才是。莫非这世上真有轻功如此高明之人?”
                      忽然想到一事,便向王延思道:“王捕头,当年在起霸山庄的死香煞一案中,凶手是借助冰蚕丝来纵跃的,不知……”
                      王延思双目一亮:“云少侠果然高明!”话音未落,人已纵身飞向小楼,云寄桑忙紧随其后。可两人将小楼上上下下查了个遍,也未发现有任何丝线缠绕过的痕迹,互相疑惑地望了一眼,又回到众人面前。
                      魏省曾抢先问道:“幼清,怎样?有何发现?”
                      云寄桑摇了摇头:“此事果然奇怪,江湖上能够做到踏雪无痕的并非没有,可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可这几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辈,即便其中有人天性凶残,杀人也就杀了,怎会如此装神弄鬼?”
                      “云少侠不认为这世上真的有鬼么?”梁樨登压低了声音道。
                      云寄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有鬼的,这世上真的有鬼的……”梁樨登望着众人,用一种奇异的声音道,“而且,鬼就在我们的身边。”
                      他说这话时,忽然一阵寒风吹过,那窗沿下挂着的鬼铃突然发出一串凄厉的铃声。
                      


                      35楼2012-07-13 16:28
                      回复
                          房内,明欢眨着可爱的大眼睛,看着云寄桑缓缓地从左踱到右,又从右踱到左。看了一会儿,她有些倦怠起来,不禁抬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还用小手拍了拍自己的小嘴巴。
                        云寄桑停了下来,爱宠地拍了拍她的头:“困了吗?困了就去师姑那里睡吧。”明欢忙用力摇摇头,瞪圆大眼睛望着他,以示自己不困。
                        云寄桑向她笑了笑,又沉思起来。
                        子时所有人都没有证人证明自己不是凶手,这样说来,所有人便都有嫌疑。鬼缠铃……为什么凶手要在那里挂上一个小小的铃铛?那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有这平安镇上处处悬挂的鬼铃,那众多的鬼铃掩盖的,又是怎样一个恐怖的真相?凶手如何不留丝毫痕迹地杀害了朱长明的?朱长明又为何被杀?朱长明留在案上的诗有何深意吗?
                        他拾起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了几个词:子时,大雪,足迹。
                        他右手新断,虽然左手苦练书法,但几行字还是写得歪歪扭扭,仿佛幼儿相仿。看着这难看的字迹,云寄桑不由得烦闷起来。他自幼喜爱书法,因为只有在他龙飞凤舞地写了一篇大字后,卓安婕才会少见地夸他几句,那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刻,可是现在……
                        他将笔向桌子上一掷,呆呆地望着这几行字。慢慢地,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的画面,仿佛他所写的,以及这数日他所经历的都变成了鲜活的场景,在脑海中不住闪过。可是,这些场景极其混乱、模糊,他根本无法分辨场景中的细节和真伪。
                        还是不行啊,如果自己的六灵暗识还在就好了……云寄桑叹了口气,又向桌子上看去。
                        从各人的言辞来看,似乎所有人都有时机杀死朱长明。可是,除了老师、师母以及陈启外,还有谁认识朱长明呢?王振武应该认识的,唐磐也有很大可能。鱼辰机?也许。梁樨登应该没见过的……等等,云寄桑又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徐嫂,哑仆,杨世贞三人的名字。
                        这三人应该认识朱长明,可是其他仆人呢?以前死的那些人又因何被杀?那夜那个轻功奇高的人又是谁?是凶手吗?就这样,他久久思索着,却越想越乱,烦乱之下,不禁将纸握成一团,扔到地上。
                        一只慵懒的手将那纸团从地上拾起,轻轻展开:“这案子来得蹊跷,师弟也别太心切了。”说着,卓安婕将纸轻轻抚平,重新放在桌上。
                        云寄桑深吸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太过心急了。这样一个诡异的案子,不是一天之内就可以破解的,不过老师大寿在即,如今自己是关心则乱,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差错,那他决不会原谅自己。
                        “师姐说得对……”云寄桑想了想,沉声道:“朱长明死因异常,依我看,还是从此事上着手吧。”
                        “我看那个梁樨登今日话中分明意有所指,你何不拜访一下这位仁兄?”卓安婕微笑道。云寄桑点了点头:“好吧,那师姐……”
                        卓安婕向一边的明欢努了努嘴。
                        云寄桑看了一眼睡得像一头小猪一样香的明欢,摇头苦笑起来。
                        梁樨登住的地方离他的住所并不远,云寄桑赶到时,这位富商正悠然地坐在院子里,一本正经地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地欣赏着雪景。雪地上布满了他凌乱的脚印。看那样子,已经有好一阵了。见他来了,这位老兄露出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哎呀,是云少侠,真是难得,贵客啊!刘福!快泡一壶上好的银针来!云少侠,里面请!”
                        云寄桑客气了一番,随他进了屋。
                        抬头打量时,发现这位商人的住处却出乎意料地简朴,被褥也毫不考究,只是青布棉被,看来他自己没有随身带什么应用的家什。
                        “梁兄,原来你并非是喜好奢侈之辈……”云寄桑四下打量着道。
                        “梁某行商各地,风餐露宿的时候多了,原也不在意这些。”梁樨登笑吟吟地坐了下来,一个伙计打扮,颇为年迈的老者托着茶盘进来,为二人斟茶。
                        


                        36楼2012-07-13 16:28
                        回复

                          云寄桑微微一笑:“骂倒是不怕,就怕老师又将那把看家的铁尺拿出来,我现在只有一只手,打肿了可吃不了饭了。”说着,又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诗稿,仔细一看,却是朱长明的大作。他心中顿时一惊,将诗稿展开仔细读了起来,谁知一读之下,却大失所望,诗稿中并没有任何线索,无非是些风光花鸟之作,词藻虽然依然华丽,显得才气纵横,内容却无甚可取之处。云寄桑摇了摇头,心想:我乱扔书没什么,可长明拿这些稿子给老师看,依老师的脾气,才真的会被一顿臭骂。正待放下,目光却突然停在了一篇小诗上:
                          夜悲
                          爱子方弱冠,少年英如烛。夭促难长燃,亡之命矣乎!
                          诗中语气悲怆,却是魏省曾的手笔。云寄桑心中一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良恭谨的少年身影。魏省曾的独子魏继儒,实在是一个善良的少年。当年众学子意气风发,棱角峥嵘之际,唯有他总是在一边微微地笑着,从不与任何人争论。但云寄桑知道,他的内心深处,却对世事看得极为透彻,对于自己心中的理念,更是异乎寻常地坚定。可惜,这个足以成为国家栋梁的年轻人,就这样早早离开了人世。这样想着,突然道:“魏安,继儒兄是得什么病去世的?”
                          魏安正在拾起一本掉落在地上的书籍,闻言手中轻轻一颤,那本书又重新掉落地上。
                          “少爷……少爷他得了急病,短短几天的光景,就去啦,从那后,府里就冷清下来啦,唉……”魏安摇了摇头,将书在案头摆好。
                          云寄桑心中歉然,暗悔自己不该提及老人心中的旧痛,正想不问,却心中一动:鬼缠铃是三年前出现的,而魏继儒却恰恰是死于三年前,这其中莫非……便又问:“继儒兄去世之际,有哪些人在?”
                          “哪些人么……让我想想……”魏安抬头想了想道,“当时府里的人都在,那时是阿启和明哥儿把生了病的少爷送回来的,所以他们俩都在的,唐先生来老爷家做客,也在,还有么,对了王捕头当时也在……”
                          “王延思?他来府里做什么?”
                          “这个么,好像是当年府里刚刚死了人,他是来查案的。”
                          “什么?府里还有人死去?是谁?”云寄桑大惊问道。
                          “唉,不就是王老爷子的孙女小梅么,惨啊,好端端的闺女,就那么被糟蹋啦……”魏安摇头,低声地叹息着。
                          “被糟蹋?难道……”“不错,小梅是被人糟蹋后才遇害的。那个杀千刀的混蛋,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魏安继续摇着头。
                          云寄桑心乱如麻,又问:“凶手可曾抓到了?”
                          “抓到?这么多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抓到,王捕头说,可能是采花大盗李寻芳,谁知道呢?唉,不得好死啊……”魏安终于停止摇头。
                          云寄桑定了定心神,继续问道:“那小梅当时怎么会在府里?”
                          魏安又继续摇起头来:“那丫头本来就常和她爷爷来府上玩耍,老爷和夫人都很喜欢她,大少爷待她也好。渐渐地她也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那时大少爷不是生病么,她来府里探望,天晚了,便留宿在府里,谁曾想便出了事,唉,杀千刀的混蛋,不得好死啊……”
                          “那……这小梅和继儒兄之间,可有情爱之事么?”
                          “那倒没有,少爷待她就好像亲妹子一样,不过当年少爷游学回来时,倒是好像说过,有了意中人了。”
                          “有了意中人?是谁?”云寄桑急问道。
                          老魏安想了想道:“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当时他是和陈少爷还有朱少爷一起出游的,也许他们知道吧。”
                          屋子里一片沉寂。
                          陈启略显呆滞的目光盯在案上的宋姜铸娓金龟纹炉上,缕缕的青烟从七星炉孔中袅袅升起,将他苍白的面孔遮掩在一片迷雾之中。
                          “子通兄?”云寄桑试探着问道。
                          


                          38楼2012-07-13 16:28
                          回复

                            陈启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答道:“我……不清楚……”
                            “可是……”“寄桑兄,我这些年一直在想……”陈启打断了他的话,低头望着膝上的莲座钱纹手炉,“如果当年我像你一样去投军,也许会更好……纵然战死沙场,至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云寄桑望着眼前的同窗,紫色的绣袄配着红色的比甲,妖异中又透着几分鬼气,最让他在意的,便是袖口处竟然缀了一圈的铃铛,陈启每一个动作,都夹杂着细碎的铃音。
                            “子通,你这是……”
                            陈启摇了摇手,似乎要从身边挥去什么,然后又茫然道:“我怎么了,我不是很好么,我很好……”“子通,当年你们不是一同出游的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云寄桑继续问。
                            “当时我们正在洛阳书院游学,正好是九月,秋高气爽,继儒便提议我们几个一起出去赏秋。长明开始不太乐意,想留在老师家里温书,可架不住继儒一意坚持,终于还是和我们一起上路了。”陈启呆滞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回忆气息,又隐隐透着几分诡异。
                            “那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几个一路上都很开心,继儒一路上连作了三首诗。只是朱长明的兴致却不是很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后来,我们遇到了那个女人。她可真美,一身的白衣,根本不像这世上的人。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继儒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我看得非常地清楚。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继儒过去邀她和我们同座,她竟然答应了。她的才学非常出众,我们天天一起吟诗,作画,饮酒,一连过了半个月,玩得很开心,后来,长明突然有一天对我们说,那个女人身上有鬼,劝我们避开她,继儒却不信……再后来,继儒就病倒了……”陈启喃喃地道。
                            “那个女人是谁?”云寄桑忙问。
                            陈启古怪地一笑:“你昨天不是刚刚还喝了她沏的茶么?怎么就忘了?”“鱼辰机?”云寄桑大吃一惊。
                            “那女人是个巫女,谁遇到她就会被鬼缠住……”说着,陈启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力气大得令人吃惊,“寄桑,我们会死的,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谁也逃不了!”陈启低声笑起来,越笑越响,直至疯狂。
                            云寄桑怀着疑虑,又向鱼辰机的住处走去。
                            天气依然寒冷,只是阳光却好,照得庭院银灿灿的,晶莹剔透的树挂给老树披上了堂皇的白袍,朱门与棂窗也一改本色,换了身雕栏玉砌的仙装。云寄桑扬起头,松枝上是蓬蓬白雪,压低了的身姿显得沉甸甸的,宛如献殷勤的宫女。脚步落在厚厚的雪地上,宛如踩着名贵的波斯毛毯。走在这样的庭院里,真好似身临奇异的雪之宫殿。
                            只是,这样的宫殿却是太过静谧了,没有一丝的生机。呼啸而过的北风更不时卷起片片雪雾,给它平添了几分鬼气。
                            远远地,有隐约的争吵声传来。云寄桑停下脚步,向那边望去。一座小小的亭子里,两个人正激烈地说着些什么。
                            他正想看清时,一阵风刮下了树上的积雪,险些迷了他的双眼。
                            再睁眼时,亭内却只剩下了一个人,正微笑着向他打招呼:“云少侠,你怎么来这里了?”竟然是王延思,只是那人却是谁?云寄桑抬眼望去,却只见远远的,一个身形一闪,颇为高大。
                            “原来是王捕头,我是想去鱼真人那里,问些事情。”他坦然道。
                            “哦?倒是巧了,我也有些事情想问鱼真人,不如我们同去如何?”王延思目光一闪道。
                            “再好不过。”
                            鱼辰机的住处是魏府内的一处小道观,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甚至有一个静室,专供鱼辰机修行。
                            两人在这座小小的静室内见到了这美丽的女羽士。
                            “二位居士请。”将两盏香茶在二人面前摆好,鱼辰机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延思端起茶盏,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然后一饮而尽,赞道:“好茶,清冽至极。”
                            


                            39楼2012-07-13 16:28
                            回复
                              2025-05-11 08:35:43
                              广告

                              鱼辰机婉然一笑:“王捕头说得正是,这茶用的乃是溪里之冰所煮的水。田艺蘅有云:冰,坚水也,穷谷阴气所聚。不泄则结,而为伏阴也。在地英明者唯水,而冰则精而且冷,是固清寒之极也。只是这茶固然清冽了,在雪天里饮得多了却伤身,所以贫道也只略备了些。”
                              “如此佳茗,饮得一次,已经是三生有幸,何敢再做奢求?”云寄桑随口道,心中却寻思着如何开口。
                              鱼辰机为两人添好茶,问道:“二位前来,可是有事么?”
                              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请王捕头先说吧。”云寄桑道。
                              “哦,是这样,我想鱼真人是峨嵋雨成真人的高徒,想必内功定然不弱,既然子时你正在打坐,当时是否听到什么动静?”王延思问。
                              鱼辰机皱起秀眉想了想,终于还是缓缓摇头:“我这里离朱居士的住所太远了,什么都听不到。倒是……”
                              “倒是什么?”王延思忙问。
                              “亥时三刻我遇到魏夫人时,她拎着一个白色的口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哦?魏夫人不是说当时去取药材吗?”
                              “煮什么药会用得了那许多的药材?”鱼辰机轻轻哼了一声。显然,她对容貌比自己更胜三分的谢清芳没有什么好感。
                              “那其他呢?”王延思又问。”“其他便没有什么了……对了,前天夜里我好像听到有铃声……”鱼辰机回忆道。
                              王延思不豫道:“鱼真人玩笑了,这魏府里到处是铃铛,听到铃声有什么奇怪?”
                              鱼辰机摇头道:“不对,那铃声分明在移动,似乎有人摇着铃铛在走……”王延思顿时色变,云寄桑也想起初来平安镇时所见的尸体。
                              “原来如此,多谢鱼真人了。”王延思道。
                              鱼辰机又优雅地向云寄桑微笑道:“不知云公子想知道些什么?”
                              云寄桑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在下想知道,鱼真人可认识我老师的独子魏继儒么?”
                              鱼辰机的微笑顿时凝固在脸上,好久才缓缓道:“倒是有过一面之交。怎么?”“继儒兄身体一向强健,当年不知得了什么急病竟然短短几日就去了,鱼真人在他去世前见过他,可有什么急病的征兆么?”云寄桑试探着问,双眼紧盯着鱼辰机的面庞。鱼辰机静静地坐着,玉容沉敛如水,只是眼神中带着少许的迷茫,似乎在回忆当年的情形。
                              “魏居士当年风华正茂,言谈举止一切如常,没什么得病的征兆。”她终于开口道。“如此多谢真人了,在下告辞。”云寄桑起身抱拳道。
                              “贫道身子不适,不送了。”
                              离开小观,王延思向云寄桑告辞道:“云少侠,此案扑朔迷离,只怕一时难有结果,王某已问过魏府所有下人,却无丝毫线索。现在王某想回去等仵作的消息。唉,只怕和那日的尸体一样,查不出什么。”
                              “正好我也想出去逛逛,顺便送送王兄好了。”云寄桑忙道。
                              两人一路谈笑,甚是相得。王延思谈起他过去办过的一些案子,有些案子在云寄桑看来也颇为棘手,他却明察秋毫,都办得十分利落,让云寄桑颇为佩服。
                              “这鬼缠铃一案已经是多年陈案,为何王捕头不早些出手?”云寄桑忍不住问道。
                              “鄙人虽然是义丰县捕头,但手下兼管一县七镇,手下的案子多如牛毛,哪能件件兼顾。何况在下是两年前上任的,那时一则鬼缠铃一案已是陈案,这两年便再没有死人,直至昨日;再则此案颇多乱力怪神之处,王某心中也难免有所顾忌。”
                              “原来如此。”云寄桑点头道。
                              望着王延思精干的身影渐渐远去,云寄桑心中的阴影也消除了不少。这个王捕头甚是能干,这次的案子有他相助,想必也不会太难。只是,那亭里和他争吵的不知是谁?
                              “云少爷?”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云寄桑回头一看,不禁露出笑意:“是老掌柜啊。”原来他和王延思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那个小酒铺的旁边。“云少爷,进去坐坐?”老掌柜殷勤地道。
                              “不了,我还有事。”云寄桑琢磨着再找唐磐问当年魏继儒的死因。
                              “云少爷,府里是不是出了什么祸事?”老掌柜低声问。
                              云寄桑诧然道:“您怎么知道?”
                              “一大早就有公差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老掌柜摇头道。
                              “说得也是,府里的确出了事,只是老师大寿在即,希望您老不要张扬才好。”“小老儿晓得,我不是多嘴的人,云少爷但管放心便是。”
                              云寄桑点了点头便想离开,又突然停住脚步:“昨夜里您老可曾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或者听到什么古怪的声音?”
                              “古怪的声音倒是没有听到,这古怪的事么……”老掌柜犹豫了一下,“倒是有一件事,小老儿也不知算不算得上古怪。”
                              “哦?是什么事?”云寄桑忙问。
                              “有一个老主顾,这两年每年都时不时地来我这里喝酒,只是小老儿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我这里的酒上,倒是对对面的魏府格外在意。昨日夜里他也来这里喝酒了,神色颇有些古怪,隔三差五地就向魏府张望一阵,直到亥时才离开。”
                              “昨夜……”云寄桑猛然想起了自己昨晚离开时遇到的那披着斗篷的人。“您老可还记得那人的长相么?”云寄桑忙问。
                              老掌柜显得有些好笑:“云少爷,这您可是问对人了,您刚刚不是还和他在一起么?”
                              “是王延思!”云寄桑心中剧震,难怪自己觉得那人的背影有些面熟。突然间,他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掏出那枚铃铛,举在面前,那枚小铃铛迎着风发出微微的低吟,正好似伤心的少女在低声呜咽。
                                


                              40楼2012-07-13 16:2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