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雅典娜的属下们也有些实力不错的。”米诺斯话锋一转，变得有些惋惜，“虽然他们都没有生离朱迪加，但还是将其中的一半密码给传递了出去。只不过，为人下属的我们，都不能确切的判断出被传回圣域的那一半密码究竟是原本就属于雅典娜的，还是陛下手中的那一半。毕竟，那用以保存密码的材质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我想，大概圣域的那些人也不太清楚。”
“不过这并不重要不是吗？”米诺斯直视着撒加，目光深得似乎要看到他的灵魂里去，“战争暂时以此为终。而在此之后，无论是雅典娜，还是陛下，都没有再多举动。而那引发了两界战争的密码则被束之高阁，再也不见天日。除了那间密室，它是在战后才修建的，而且里面似乎保存着陛下掌握的那一半密码。”
撒加平静地问道，“所以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米诺斯露出夸张的惊讶，“你还没意识到吗，你之前的一番举动——佯败，秘密逃离，潜入密室盗取密码，这一过程与二十八年前是多么的相像？不，也许最大的不同就是，你是有意为之，而二十八年前的人并不知情。”
“所以？”撒加微微颔首。
米诺斯支起下巴，研究似的玩笑道，“这几乎快让我以为那二十八年前的一切都是一场预演了，就为了今日此时的演出。”
“而且这场演出也是如此的尽善尽美。你潜入密室，几乎就成功地拿走密码了。很可惜，在这个时候，陛下出现了。”米诺斯揣度着，“也许唯一的偏差就出现在这里了。”
“偏差么？”撒加的声音有些冷了。从米诺斯的叙述来看，二十八年前，与如今所发生的一切确实太过相像，像得如同巧合。而巧合这个词，又让人觉得太不放心。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米诺斯所谓的“演出”的比喻让撒加觉得有点不舒服。
米诺斯偏头看着他，“确实是偏差。我想，你总不会认为陛下能够在最危急的时刻进入到密室中……真的只是意外吧？如果我没想错的话……”
米诺斯将声音压得很低，透露出一种充满邪恶的猜测，“我不知道那间密室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显然陛下很看重它。而那间密室里，应该掩藏着另一个秘密——也许这才是真正开启【诸神之墓】的钥匙。而所谓分别掌握在雅典娜和陛下手中的密码，合在一起后只是一道有关于这个钥匙的讯息。想要拿到这个钥匙，就要验证所谓的密码所携带的讯息是否确凿……而不管是去验证这道讯息，还是去拿那个所谓的‘钥匙’，都会让人付出极大的代价。”
“而这个代价，即使是陛下，或者是雅典娜都无法承担得起的。而他们又不想让这件事经由他手……”
“所以在他们的默许下，一定会有人出来去做这件事。二十八年前，黄金双鱼是唯一一个看到了完整的密码的人，但很可惜，他在能够解读这条完整的密码之前就陨落了。而二十八年后……”
米诺斯放下了手，坐直了身体，直直地盯着撒加道，“你来了。”
“毫无疑问，你就是来延续那场战争的。”
“但你在密室中做的一些事，一定与陛下的计划有所偏差，所以他必须要出现来阻止你，纠正你。”
“然后，所有一切都被迫陷入如今这幅僵局。哦，也许不是。陛下他一定还有所计划。”
稍微顿了顿，莫名的笑意在米诺斯的脸上越发得明显灿烂起来，但他的眼瞳看起来却是阴沉沉的，像是暴雨前乌云密布的天空，“陛下一直对曾经发生过的，正在进行的，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也许只有陛下才掌握着全部真相——所有有关这场战争的真相。不过如今看来，陛下似乎也被蒙在鼓里。但这个世界上如果硬要说有一个人可能知道这场战争的真相，诸神之墓里究竟埋藏的东西，那个人只能是——”
“你。”米诺斯轻轻吐出了最后一个字。
片刻停顿后，他又优雅地解释，“能够毫无差错，并且让其他知情人绝对放心地解开一道只能尝试一次的迷的人……只能是出题者本身。”
……
TBC

撒加一如往常地镇定，并没有受到这番言论半分的影响。片刻的安静后，他缓缓说道，“我以为另外一位知晓这一切的人会是雅典娜。”
“如果雅典娜真的知晓一切，她就不会让你一个人来了。”米诺斯格外认真地注视着撒加，“她知道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一定不会是全部。否则她早已掌握了诸神之墓。”
撒加忽然站了起来，“我想，昨夜没有休息好的人，应该是你吧，米诺斯先生。”
米诺斯仰头看他，“我想你一定从未想过为什么是你独身一人，来到这里。为什么这个人一定会是你。雅典娜不是疯子，一个疯子不可能让圣域在过去风雨飘摇的数十年间屹立不朽，相反，她还很聪明，非常聪明。聪明且敏锐。敏锐而又富有攻击力。她也许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女性。而像这样一位女性，她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极富意义。”
“你累了。”撒加说。
米诺斯突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也跟着站了起来，“也许吧……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在想，如果当时，前代的黄金双鱼他真的悄悄离开朱迪加，那是不是目前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撒加不动声色。
米诺斯低笑了两声，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今日真是打扰了。”
撒加对他点点头，顺手将椅子推回原处，准备离开房间。米诺斯则无意似的跟在了他的身后。不过在出屋之前，米诺斯不经意地扫了桌上摆着的，已经凉透了却没被动一口的咖啡。
忽然，米诺斯在撒加身后低声道，“其实，你应该喝那杯咖啡的。”
此时撒加的手已经握在了门扶手上。
“你被注射了麻醉剂……而那杯咖啡里有高效解药。效果差不多是……我们说完话后，限制你力量的麻醉应该被解除。”米诺斯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又如何？”
“这样一来，似乎我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杀死你了。”米诺斯的声音里有几分轻佻，“二十八年前，在放走那位黄金双鱼之前，我应该杀死他。死亡是末世里最大的自由。而且这样……也不会出现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结局了。我觉得当时学到的教训，应该用在现在。”
“除此之外，你的敏锐让我感到恐怖。”
【二一一五年，八月二十七日，朱迪加】
小型会议室中只有修普诺斯一人。
会议室装饰肃穆，深色的厚重窗帘被紧紧地拉着，没有一丝光线能从外面投射进来。至于屋内的光源则是天花板中镶嵌的荧光条。这些荧光条稳定而持续地散发出幽冷的白光，将屋内的所有黑暗彻底驱除，让所有阴影只敢蜷缩在它的主人的脚下。
修普诺斯坐在靠门处的地方，搁在桌上的手边的红茶已经完全冷却了。他的睫毛长而浓密，微微垂下而遮住了金色的眸子。
终于，数道强弱不等的异能气息从远处传了过来。即使不用去仔细辨别，修普诺斯也能认出其中最强大的一道。他抬起头，站起身，正巧此时，会议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一位银发银眼的青年从外面进来，他身上穿着与修普诺斯类似，但却是黑色底色的军装，胸口别着一支淡金镶边的银色蔷薇。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容貌也与修普诺斯一模一样，除去发色与瞳色。
在这青年进入会议室后，跟在他身后的米诺斯微低着头将门从外面合起。
修普诺斯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他走上前去，张开双臂。而那位青年也领会得到他的意思，大步上前，紧紧地抱住修普诺斯。
“好久不见，塔纳都斯。”
“是啊，哥哥。”塔纳都斯脸上的笑容显然比修普诺斯生动多了。
是修普诺斯先松了手，两人分开。塔纳都斯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拉开了身边一把椅子坐了上去，“好像上一次相见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距离上一次还在朱迪加的时候更是记不得了，是那个……圣战的时候？”
塔纳都斯毫不在意地说道，不过抬起头时他看见了自己哥哥略显阴郁的脸色，不由得问道，“对了，修普诺斯，你知道这次陛下召集我们回来有什么事？是又要对圣域动手了吗？”
塔纳都斯见对方长时间默不作声，又开口道，“你看起来休息得不太好，脸色这么差？”
“不，没有。”修普诺斯牵了牵唇角，摆手道，“我只不过比你早到了两日，陛下的计划，我目前同你一样地一无所知……”

“那发生什么了？”塔纳都斯打断他的话，他眉头紧紧地皱起来，一手撑住下巴研究似的打量着修普诺斯，简单粗暴地说道，“你看起来糟糕透了修普诺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和我说？”
对于弟弟从小到大的直接，坦率，缺乏耐性，那与自己几乎完全背道相驰的个性，修普诺斯有时候也会感到无奈。他做了个深呼吸，半侧过身，思索着用来解释的语句，不过就在此时，塔纳都斯一语道中他心中隐藏的郁结，“跟那个撒加有关？”
修普诺斯猛地转过头盯住他。
塔纳都斯看起来满脸疑惑，“是米诺斯给我的资料，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不就是撒加又回来了吗？一百年前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一百年后已经完全失忆的他还能做什么？就算他是一个九星寄生士，还是有个很讨厌的隐藏异能气息的能力，但那又怎么样？我们随便就可以杀掉他……如果你害怕的话，那就杀掉他。”
“我没有害怕！”修普诺斯的手一下拍在桌上！
“那你……”塔纳都斯被修普诺斯的声音吓了一跳，表情定格在怔愣。而修普诺斯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
回过神来的塔纳都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张了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两人气氛霎时僵硬无比。
“你确实在害怕。”过了会，塔纳都斯整了整自己的表情，试图让他看起来更严肃一点，“你在紧张，你究竟在紧张些什么？所有事都很简单的。”
“你想得太简单了。”
“是你想得太复杂了。”
修普诺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下满怀的怒气，“他已经死了。”似乎是怕塔纳都斯没听懂，他又很快地接了一句，“撒加已经死了。”
“那就……死了？”
“但他现在又回来了。”
“那就是复制人呗。他原本就是圣域的人，雅典娜手中会有他的基因不奇怪啊？”
“不。”修普诺斯瞪了塔纳都斯一眼，“当年雅典娜回归圣域的条件之一就是撒加的离开。撒加与雅典娜之前早就完全决裂。以撒加的谨慎，怎么可能会留给雅典娜任何把柄？更何况是自身基因这种东西？”
突然，修普诺斯记起两日前，他也是用同样的论调来试图说服冥王相信这个“撒加”只是当时那个人的复制品……何等讽刺。
“那当年他还是圣域研究团中……”塔纳都斯开始理不出头绪。
“那只是一个借口。”修普诺斯拽了拽领口，解释道，“撒加彻底离开圣域的借口。虽然表面上他们似乎还连接在一起……但实际上，那个时候的撒加已经不属于圣域了。”
“可是那个时候他离开冥界的时候明明说是要回圣域……”塔纳都斯的表情满是疑惑与质疑，“他的手下那个时候大部分都已经调走回圣域了。“
“那全部都是借口！更何况他根本就没说他要回圣域。”修普诺斯手撑在桌沿上，别过头去，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说，“他离开的时候，我在场。”
“况且……撒加离开后，他也没有回圣域。”修普诺斯说得犹豫。
“那他去了哪？”塔纳都斯下意识问道，但很快又质疑道，“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会告诉你。”
修普诺斯脸上有明显的动摇，片刻后，他决心掩藏这个秘密。他一手状似随性地插入兜中，直到指尖触摸到一个坚硬的环状物体。这东西似乎是金属质地的，坚硬异常，并且已经被体温温暖，就像是……就像是修普诺斯拿到它的那一刻那么温暖。而此刻他的心情也像是刚刚拿到它一样时的恐惧。
塔纳都斯说得没错，他在紧张，他在害怕，他在恐慌……
可他有什么理由不这么做？
插入兜中的手渐渐攥紧，越攥越紧，直到那环状物体上凸出的尖锐的部分刺入掌心……修普诺斯本来是打算将这件事完全告诉自己弟弟的，但他改变了主意。
这件事只要他一个人知道就足够了。他会纠正他当年犯下的错误。彻彻底底。
“那陛下知道吗？”塔纳都斯问道。他与他的兄弟一同共事的岁月时光足以让他们完全信赖对方。这一次，他依旧选择信任。
修普诺斯含糊地回答，“也许。”
这一次塔纳都斯才轻松地笑了出来，“既然陛下都已经知道了，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修普诺斯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他虚弱地附和着，“是啊，陛下在，我还担心什么……”
——可如果陛下不知道呢？
修普诺斯想。
那真是太糟糕了。

【二一一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朱迪加】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这样完全混沌而阴郁的梦境中苏醒过来。
撒加后背抵在试验台的支架上，大剂量的麻醉剂注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迟钝很多。还有脑中尚未完全消退的沉重的昏沉感，让他感觉糟糕透顶。
眯着眼歇了一会，他摇摇头，抓起搁在身边的外套，披了上，慢吞吞地系起扣子。不远的地方传来金属器皿碰撞的轻微响声，撒加将目光朝那边投去，冥王正在他的桌上摆弄那些精密的仪器。
哈迪斯伏下身，一手手肘支在桌上，暗色的发丝顺着他的脸颊垂了下来，将他的表情完全遮掩。不过，一道银亮的色泽却从发丝的遮盖下透了出来，格外引人注目……那很可能是条银链，尾端缀着一枚指环。撒加不由得特意朝那边看去，正好哈迪斯顺手将散落的发丝收拢到耳后，那银链穿着的东西就完全暴露在了撒加眼前。
但显然，哈迪斯也同样注意到了从自己略微敞开的领口中滑出的链子，也注意到了撒加的视线。但他只是扫了对方一眼，就漫不经心地将链子重新塞入衣领后。而撒加则在那前一刻就垂下视线，避开了与对方的目光碰撞。可这个举动大概起了反作用，撒加能感觉到哈迪斯转而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久久不散。
但那银链缀着的东西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枚指环，在冷冷的荧光灯的照耀下闪烁着金属质地特有的冰冷色泽，但它的质地却让人分辨不清。这枚指环看起来极为坚硬，坚不可摧。此外，指环的手工也极为精良，上面刻着的百合花丛，柔弱花朵的纹理分毫毕现，精美绝伦。也许唯一的缺点就是突出的花瓣让整个指环的边缘变得过于不整，甚至尖锐了一些。
不知为何，撒加总觉得那枚指环缺失了一部分。不过越发逼近的脚步声打断了的胡思乱想，他抬起头，看向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冥王陛下，温和地问道：“有事吗，冥王陛下？”
哈迪斯双手在胸前交叉横过，面无表情。这种带着隐形的抗拒意味的动作放到了眼前这位地位身份已经完全不能用高高在上的冥王身上多少有些别扭……场面隐隐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对方在生气。原因应该是……“不得不说的是，您的方法似乎没有任何效果啊。”撒加状似提醒。
哈迪斯依旧不做言语。
撒加将蜷起的腿放下，手落在身体两侧，坐直了身体，平声道，“似乎这一次，我暂时领先一局了。”
“还有最后一次。”冥王漠然道，“但我不介意先听一听你的赌注。”
撒加挑挑眉，“不得不指出的是，您早已应有尽有。”
“但有些东西，还是要亲手赢过来，才更有意义一点，不是吗？”
“但显然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赢’到手的……陛下。”
冥王的唇角轻轻扯出了一丝笑容般的弧度，“比如说你的忠诚？”
撒加镇定地看着他，“比如说我的忠诚。”
“不。”冥王遂即否认，冷冷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撒加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幅水火不侵的模样让冥王微微皱了皱眉，不禁意间，他沉下肩，绕在胸前的双臂交叠得更紧了些，“那么，你想要的赌注呢？”
“我曾听人说过，没有任何人可以生离朱迪加……”撒加慢悠悠地说着，随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哈迪斯的脸色似乎就更阴沉一分。
“所以，”撒加温吞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您在冥王城中随意转转。”
……
TBC
于是说这样随便TX人家……可能会杯具的【茶

“米诺斯！”愤怒在拉达曼提斯的表情上显露无疑，“你究竟想做什么？”

毁灭女神凯瑞斯在朱迪加中的地位甚至比死睡双神还要更高。如果说修普诺斯和塔纳都斯是冥王的亲信，那么毁灭女神就是冥王的影子。这是冥界高层公开的秘密。而泄露这个秘密的米诺斯，不管这个秘密被泄露给了谁，他的行为都如背叛则无异。

仿佛感受不到拉达曼提斯的怒火，米诺斯悠闲地补充道，“而我呢，则把它交给了撒加。”

米诺斯的诚实震得拉达曼提斯半响说不出话，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你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来试探陛下对你的信任。”

他拉达曼提斯知晓的事，冥王自然也会知道。米诺斯的一举一动怕是早就落入冥王的眼中，但陛下却对米诺斯形同背叛的行为毫无惩戒。

——这意味着默许。

“也许吧。”米诺斯耸耸肩，“如你所知的，陛下对所有一切都了如指掌，他知晓一切。又或者……”

——陛下也想知晓一切。
※
波兰精馏伏特加，Spirytus Rektyfikowany， 世界上没有之一的最烈的酒。即使是哈迪斯本人也很难说清当初意外将这种酒收入酒架时，自己在想些什么。但如果只是现在，他最好什么都别想。
明明酒精浓度已经高达百分之九十六，但Spirytus Rektyfikowany的口感却近似于水，这也是它被称作“生命之水”的缘故。可寡淡的口味却并不影响其恐怖的效力：不用几杯，这种酒足以让世界上最清醒的头脑陷入醉死的昏沉。
可惜，这以上的描述是针对一个世纪前，旧时代的普通人而言。对于废土时代的进化者，尤其是站在进化的金字塔最顶尖的寄生将——冥王陛下来讲，如果他想保持清醒，即使再多上几瓶Spirytus Rektyfikowany，也只会让他觉得稍微有点头晕而已。
但这一次，冥王似乎只是想要最简单的放纵。工作台上凌乱摆着几支已经完全被放空的酒瓶，而弥漫在空气当中的浓郁酒香则充分说明着这里刚刚进行着一个人孤独的狂欢。
如果真的可以让思维停滞……哪怕片刻……手肘抵在座椅扶手上，斜撑着额头的哈迪斯罕见地露出了略显困惑地表情，他慢慢摊开搁在桌上的右手，已经有几分模糊的视线紧紧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
然后，他又再度缓缓地攥起手掌。所有空气都在他的指缝中流逝殆尽，就如同百年前的终局。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抓到。不，也许只是一个人是他没有抓到的。
但感觉如果没有抓住他，就如同什么都没抓到。
如果思维能够停滞片刻就足以了。
这样就足以让他摆脱思维的怪圈。哈迪斯当然明白他早已陷入了一场自相情愿的赌局，他有心想赢，却总是失败，输到最后，却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赌注是什么……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又有谁真的在乎？
不过好在他还多了一场长达百年的中场休息，这足够让他重新确立他的目标了。这一次，哈迪斯的目的很明确，明确到甚至叫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诸神之墓。
诸神之墓中被许诺的答案。

以及……
碧如湖色的眼瞳中的倒影渐渐地荡漾了开，变得虚幻模糊。一抹淡笑在冥王的唇边浮开，忽然，他又渐渐抿了紧唇，原本被酒液烫的有些发红的唇在其主人的可以用力下，颜色掺入了一些苍白。
在如此不管不顾地痛饮下，哪怕是强大如冥王，也很难抵抗酒精对理智的腐蚀。尽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很快清醒过来。不过还能有比现在更好的局面吗？尤其对一个特意买醉的人来说。
再者，身为强大的寄生将，哈迪斯也同样有自己的秘密。他不用担心来自谁的未知靠近，所有人的气息对他来说对他都明显得如同暗夜中的烟火，太过明亮。更何况，在他的命令下，没有哪个人胆敢擅闯冥王的试验室。
只不过，凡事总有意外。
而这场意外，也同样叫哈迪斯错愕不已。
因为来者太熟悉了。熟悉到，要不是肢体的碰触，若不是刻意，他甚至都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到来。
【二一一五年，八月三十日，朱迪加】
撒加必须要承认自己是有些慌不择路了。
这是间小型研究室，房间中横陈着数台功用未知的大型机器，这些机器多半是在自行运作着，发出叫人心烦的嗡鸣声。
不过有些时候，人总是希望身边的噪音更大一些，再大一些，最好大到足以掩盖自己内心深处传来的尖叫。于是，撒加并没有急着离开这间研究室，相反的，他若有所思地站在门口朝里面探望了一番。
这间研究室的摆设很熟悉。可能由于前几次不怎么美好的体验，撒加花了点时间才记起这是他每次接受冥王的实验的地方。明白这点后，撒加更是没有就此离去，反而鬼使神差地走进其中，他总觉得在这里会发生点什么。
不知是好是坏，但肯定没有生命危险。进化者的直觉总是这么灵敏。
他向里面走去，脚步很轻。此刻冥王应该呆在他的办公室里，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现在是凌晨时分，最可能也同样是最不可能的，冥王应该在他的寝宫休息。据说朱迪加的深处还隐藏着另外一处秘境，被称为伊西利亚。这名字罕有人知，传言为冥王的寝宫……
可能吗？
撒加不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突然就这么跃入脑海。
这研究室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在穿过一道门后，更多，更精密的仪器显露出来。撒加毫无目的地四处转了转，而后转身看向被巧妙从研究室中分割开来的几处空间。
从这间研究室冷清的气氛来看，冥王陛下显然没有将其开放给足够多的人来使用。再者，除了凯瑞斯，撒加也没有在这间研究室中见过其他人。这是不是就说明……这间研究室中，正无他人？

从绝对的理智来讲，他不应该如此的执着于探索这件研究室。如果这地方真的是冥王专用的话，这里很可能藏着不少非同小可的秘密。知道这些秘密对现在的撒加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会让冥王看他更严一点。
只不过，刚刚从米诺斯那里得来的消息实在是太过惊人。如果那份文件所隐藏的信息即为真实的话，那么，撒加之前二十七年中所建立起来的所有对诸神之墓，对冥王，对雅典娜，甚至对他自我等等的推论就可能被全部推翻。
实际上，米诺斯并没有给他看多少惊天动地的东西，太叫人震惊的消息也同样会叫人麻木，因为这已经完全超出那个人的接受范围了，所以也就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恰恰相反，米诺斯所给出的资料只揭露出了冰山一角，他给出的信息叫人不知所措。
如果什么都不想，那么这仅仅是一条巧合得叫人惊讶的消息。如果真的去思索这蛛丝马迹背后所掩藏起来的巨大谜团……
大概会崩溃吧。与已知相比，未知如同无限宇宙。
可撒加一方面又很难抑制自己去想，所以他只好通过其他方式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于是他慢慢走进那些被刻意隔离开来的空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空间中的布置不像是试验室的某一部分——如同之前囚禁他的暗室——反而像一个严谨而简洁的起居室。生活用品一用俱全。
但撒加没走进这空间几步，他的步子顿时僵住。侧耳倾听，这屋子里竟然有若有似无的呼吸声。下意识的，撒加又走近了几步，略显急促和凌乱的呼吸声变得更为明显，清楚地指明了其主人的方位。
那方向上有道门，虚掩着。撒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地推开门，门被推动的时候搅扰了屋内的空气，暧昧的酒的香气传了出来，让撒加有点吃惊。但这都比不上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局面。
入眼的宽大工作台上几支已经空了的酒瓶随意横陈摆放着，而在酒瓶的掩护后，有人正枕着自己的手臂，埋首于自己的臂弯熟睡着。浓密的黑发软软地散了下来，垂在肩上，桌上，柔化了此人平时过于锋利的气质。
或者他并不是睡着了。
撒加心中忽然升起一阵荒谬。
于是这算什么？醉酒的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