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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写意天下-0429>【推文】《将军令》作者:偷偷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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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待太医赶到,将萧谨的脉断了又断,也说不出什么道道,更不敢说陛下其实脉象平息,已经大好,只能支吾也许是病久身体弱了,所以病情稍有反复,赶紧开了剂调养的方子。
  萧谨见陈则铭一直身旁守着,心中感动,暗道他到底还是看重我,哪怕这看重是因为我身在其位,总胜过无视。这么想着,又觉得伤心,全无精神。
  陈则铭本来入宫一来想商讨还政,二来则是他在边关多年,寻得三处险要之处,势成犄角,于是渐渐想出了个设置三镇,依险抗敌的方法,这法子若成,匈奴再难进犯,却是用不着这样屡次派遣大军,劳命伤财了,实在是一劳永逸的事情。
  他很想能与萧谨细细商讨一番,可见萧谨又病倒,到底不好开口。言语间微微与萧谨提了提,萧谨道,等朕身体好全了,再与魏王仔细研究。眉目间一番倦态。
  陈则铭只得告退。
过了许久,殿中寂静,一名小内侍从侧殿奔入,与萧谨身旁的大太监黄明德低声嘀咕一番,萧谨垂头不语。
  黄明德连忙跪奏,“魏王又往静华宫去了……”
  萧谨道:“闭嘴。”
  黄明德吃惊,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继续,“不过只在门外站了许久,不曾进去……”
  萧谨突然爆发,起身将手旁葫芦瓶朝黄明德扔了过去,“朕叫你闭嘴,没听到吗!!”那玉瓶砸到地上,一声脆响,琼屑四溅,价值千金的宝贝就这么没了。
  黄明德俯倒在地,哪敢再做声。
  萧谨将身旁东西一一推倒,终于颓然坐下,低声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全不如不知道的干净……”说着声音渐微,几不可闻,心下凄楚难耐。
  静了片刻,怒气又起,着实难遏,“倒是你!”
  他怒指黄明德,“你三番四次探听魏王动向,到底要干什么?!”说到此处,忍不住瞥着看对方一眼,“……你想离间朕与魏王?想害朕?”
  黄明德骇得面无人色,连连叩首,“老奴跟随万岁多年,怎么会有这样断子绝孙的念头,苍天可鉴哪。”
  萧谨闻言笑一笑,你可不是就是断子绝孙了,他也懒得多说,只挥手让他退下。
  黄明德自幼便伺候这位主子,对这少年的脾气了如指掌,见他怒气过去,犹豫又犹豫却还是接着说下去,“……可是魏王实在行为古怪,他大权在握,又与废帝频繁来往,只怕对万岁总是不利……老奴实在是担心哪。”说着老泪纵横,提袖子拭了拭。
  萧谨听他这么一说,面色和缓许多,“魏王反了萧定,才有今日,又怎么会与他再度勾结,他不怕天下人笑他反复小人?我瞧是不会的,你想太多了,下去歇歇吧……”
  黄明德窥视他的神情:“万岁的意思,那魏王到底……”
  萧谨不做声,这才是他心中真正不甘的地方了。
  他病倒后,自某日那送经书的小内侍回报说魏王在冷宫后,黄明德这老奴才对这事情就上了心,自己固然想要不闻不问,可到底还是耐不住那点好奇,并没出言制止,任着下面的人胡来。
  哪知道魏王探试往后只是越加频繁,萧谨心里便越来越透亮。
  要说魏王私下谋反他是不信的,按陈则铭的性子,当初只要有一丝退路,也不会走这条万人唾骂的谋反之道,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回头,但若不是如此,那又是什么呢?
  


245楼2012-06-22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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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谨不肯往下想。
      想也没用,他不过是个摆设,空有其表。纵是有万分不甘,拿兵权在手的陈则铭,他也没法可治。
      他还得依靠他,哪怕对这样的依重他已经感觉厌倦,对他永远没尽头的期望,他已经开始抗拒,还是不得不继续给陈则铭的亲信手下封赏加爵。
      何况他从来没想治他,他只是想要他。
    正怔忪,有宦官报,杜大人求见。
      萧谨转头,见黄明德仍在一旁,不禁讶然:“你还在?”
      黄明德道:“万岁不如见见杜大人,杜大人在朝多年,或者有法可想。”
      萧谨盯着这老太监,心道你知道我在烦什么吗,老自作主张出些馊主意。
      却又忍不住心动,杜陈一贯地貌合神离,他不是不知道,若真要摆脱目前这种状况,想牵制权势如日中升的陈则铭,也许还真的只能靠杜进澹了。
      他微微叹息,“让他进来!”
    接下来,萧谨称病已经痊愈,终于再度早朝,众臣都松了口气。
      那谣言不攻自破,不日便没了声息。
      陈则铭则再上书奏设三镇一事,萧谨见匈奴刚刚败而去,又与朝中结了盟约,短期内显然不会进犯,而这建设三关,所费银两也不是小数,需时日筹措,于是并不特别着紧。两人私下商讨了几次该派何人任驻关将领,却一直并没就此定下结果。
      倒是宫中门窗有些残旧了,萧谨看了,下令端午前把宫中门户全部重油一道。
    静华宫也来了人,于是满院子桐油味道。和着那明媚阳光,倒是有些与平日不同的感觉。
      萧定正读经读到无聊,走出来坐在台阶上,看漆匠提着桶,拿毛刷一遍遍地上油,动作熟练,不紧不慢,倒也觉得有趣。忍不住问了几句。
      那漆匠见他举止不凡,知道是个人物,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对答。
      到了第二天,却有太监来提萧定,说是内外勾结,意图不轨,独孤航见情况不妙,忙让人去找魏王。这里却把那一干内侍挡住了。
      


    246楼2012-06-22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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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4 04:2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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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则铭正是下朝准备出宫,闻讯震惊,从宫门返回,急奔而至。
        远远见静华宫前,人头攒动,却是他手下和一群宦官对持,喧哗阵阵。
        众人见他来,都各自退让,陈则铭一眼望见,院门前被挡的居然是萧谨贴身太监黄公公,不禁大惊。
        黄明德见他来了,也是愤怒,他亲自出马,想着定然能将萧定提出来,哪知道也被独孤航挡住,在此地僵持了半晌,拖延了诸多时间,尖利道:“好啊,独孤将军连万岁口谕也敢挡,到底是魏王的人!”
        独孤航扶剑道:“小将不过求公公将万岁手谕拿来,否则空口无凭谁知道真假,小将皇命在身,为万全计,只认得圣旨。”
        黄明德气呼呼,半晌不做声,只是冷笑。正此刻,有人手捧黄缎而来,陈则铭见果然萧谨下了旨意,心中大骇,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明德瞧他,笑道:“宫中昨天抓到一名漆匠,身上搜出些东西,说不得要请这里头的人去一趟。”
        陈则铭愣了片刻,忍不住抬眼看看院中。
        萧定这样大的动静也紧闭门扉,并不出现。这个人不安于室他是知道的,不知真相前也没法为他多加辩解,可不论真假,这都是条毒计啊,连圣旨都下了,对方要将萧定制于死地的决心可见一斑,幕后人会是谁?
        他稍微想一想,只惊得连鬓角处的汗也渗了出来。
        黄明德接过那圣旨,托在手中,甚是得意,瞥了独孤航一眼,“独孤航接旨!”
        独孤航松开剑柄,无奈看陈则铭一眼,再无计可施,两人一前一后低头跪下。
        身后众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247楼2012-06-22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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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则铭目视黄明德退出,才转身道:“请陛下三思。”
          萧谨独自一人应付这场面,心中先怯了,口中却硬道:“黄明德已经审过那漆匠,那匠人身上有皇兄求救所写的纸条,人证物证俱在,只差定案,魏王……魏王要朕三思什么?”
          陈则铭躬身,“万岁本来是想怎么做?”
          萧谨背后淌汗:“审明之后,若是皇兄真有罪,朕也护不了他。”
          陈则铭道:“那匠人是怎么进宫,引他进来的是谁,同谋是谁,接应是谁,幕后主使是谁,这些陛下都打算不管了?”
          萧谨一窒,这案子原本是杜进澹设的,所谓物证也是杜进澹黄明德他们在一手筹办,他并不曾详细过手,被这么一问,禁不住更加慌乱起来。
          半晌方道:“这些……黄明德自然会审个清楚。”
          陈则铭见他神情,早隐约猜出原委,对着皇帝,却不能逼人太甚,需给对方一个台阶下,只得柔声道:“内监如何能成事?何况是这样涉及皇室血亲的大案,万岁如此潦草,只怕难平天下悠悠之口。”
          见萧谨不做声,又道:“废帝之所以被废,难道不是在对待自己亲人上少个仁字吗,万岁如此,几乎是在步他后尘!”
          这话已经说得极重,萧谨似是被铁锤猛击一记,面色骤然变了。
          陈则铭这话冲口而出后,醒悟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对。
          方才这句话可做两解,一是劝谏,二则是威胁。他虽然并没有强权压人的意思,可萧谨会怎么想。
          半晌,两人都是心绪难定,那灯花跳耀,忽暗忽明,谁也不开口。
        萧谨恍惚瞧他片刻,突然道:“魏王这样护着废帝,有人道是有异心!”
          陈则铭正在心惊,闻言立刻跪下,“臣心可表。……万岁若疑心请收臣下的兵权!”
          萧谨静了半晌,“萧定哪怕已经贬为庶人,可到底曾是一任帝王,哪里能提出去审,传出去也是笑柄……这案子便就此撤了吧。往后劳魏王看管得紧些,以绝此患。”
          陈则铭听了,虽是松口气,却完全谈不上轻松。
          他方才情急之下,那句话实在是说错了,只怕萧谨心中已经记挂,他也明白该找个机会说清楚,可这样的无心之语却是最难解释的。
          正踌躇,听萧谨在上头道:“朕一直想问……”
          陈则铭抬起头,萧谨正定定看他,“……萧定有什么好?”
        话题忽转,陈则铭不禁疑惑,愣了片刻,见萧谨眼神炙热只锁着自己,丝毫不放开,神情古怪难言。
          那并非谈论政事该有的眼神,亦不是君臣间会有的交流,倒似乎爱憎忧伤,苦痛不堪。陈则铭也不是未经情事的人,那神情他对镜之时也曾见过,每次都是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萧定时才会有这样苦闷的表情。
          此刻骤然在萧谨面上读出相似的信息,实在难以置信。
          骇然震惊下,几不能言。
          口中不觉本能应道:“臣……臣不知万岁所指。”


        249楼2012-06-22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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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谨冷笑道:“你一再去探视他,是什么意思?”
            陈则铭不料自己行踪一直有人关注,心中更骇,无言以对。
            萧谨再道:“你当年与他……他分明说是他强迫你,为什么你倒似乎甘之如饴?”
            这话一入耳,真如重锤击胸,陈则铭心下一片空白,只余身旁耳鸣不休。
            他暗地里早觉得自己心思无耻,但想着总归不见天日,哪怕龌龊也只是想想罢了,哪里知道今日竟然被人一言揭穿,满腹心事突然暴于光天化日之下,怎叫他不惊慌,而这句话更是犀利尖锐直指靶心,不逊于当面抽了他两耳光。
            他脑中嗡嗡直响,脚下便似陷空了般,身重似铁,一直坠下去。待整个人回过神后,又禁不住满腔血都涌上来,把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片刻后渐渐褪去,终于苍白。
          萧谨早走下座,到他面前,见他颓然失色,忍不住抱住他头,喃喃道:“魏王,魏王。”
            陈则铭无力道:“是臣有失检点。”
            萧谨在他面前跪下来,满是愧疚,“魏王,朕不是要指责你,可是他逼你成这样,有什么好?”
            陈则铭充耳不闻,固执道:“臣罪该万死。”
            萧谨搂住他,“不,朕从没想过要你死。”他心中又酸又苦,可只有眼前这个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能放手,
            陈则铭渐渐清醒过来,发觉萧谨拿手臂紧紧环住自己,行状亲密,心下大惊,不由怔了半晌,终于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双臂扯了开来。
            萧谨并不反抗,只紧紧盯着他,似乎要看清楚他每一丝表情。
            陈则铭低声道:“臣惟愿一生得奉君王,以成霸业。”
            萧谨目中光芒一闪,几近欢喜。
            陈则铭又道:“仅此而已。”
          萧谨心中失望万分,恨道,“我哪里不如他?”
            陈则铭诚道:“万岁仁义胜他良多。当年萧定身为帝王,羞辱小臣,亦不以为然,最后终于被臣逆了君臣之道。臣如今还提及一个忠字,无疑是自取其辱,可万岁用人唯贤,英明睿智,臣惶恐不已,惟有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萧谨紧紧盯着他,耳中听着这些套话,明白他是拐着弯子在断然拒绝。
            想如同萧定般强取豪夺,一来没这个实力,二来却死活不甘心,他终究是不能明白,自己情深意重,难道竟比不得那一意孤行。而陈则铭如今能这么好言相劝,温柔以待,又让他心中存了些指望,可想着自己一腔爱意,说到底竟然全是一番空想,却是绝望恼恨交缠袭来,心绪难休。只能眼睁睁看他站起身,将自己也拖了起来。
            陈则铭弯身为他仔细拍去膝处灰尘,低声道:“臣只希望辅佐万岁成就一代英名。若能如此,死也瞑目。”
            萧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只道,我不要这些,我不要这些。


          250楼2012-06-22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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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则铭不再多说,弯身告退。
              待他退出殿后,那高大殿门带着沉重冗长的声音砰然关合,萧谨站在原处,目中满是泪水,浑身紧绷如同弓弦,瑟瑟直抖,却终于一声未出。
              他生平第一次想主动求些什么,伸出手却发觉那只是自己在不自量力。
            这事解决得如此快,旁人也还来不及做什么,萧定在内府并未受苦,纵然有几句羞辱之言,对此刻的他来说倒算不得什么。
              陈则铭让独孤航将萧定接回静华宫,自己却并不出面。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能去见他。
            次日朝上,萧谨依杜进澹进言将原本离调在外的朴寒迁回京中,虽然尚未给予要职,但至少反映了一个信息,万岁似乎有意开始压制魏王的权势。
              而陈则铭在殿堂之上也只是默然不语,并没予以抵抗或者争执,这样的形式多少让人嗅了出了些异常,于是众臣纷纷猜测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到这里非常为难,想了很久到底怎么写比较好,后来还是按计划写出来了,啊,我就是不够狗血啊~~掩面~~
            


            251楼2012-06-22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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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这之后,这对君臣间便陷入一种奇妙的僵持。陈则铭很清楚这种微妙是非常危险的,他试图私下见见萧谨,尽早解开这个心结。
                然而罢朝后,内侍传来的回答却始终是万岁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陈则铭只得悻悻而退。
                他可以选择闯进去,但那会导致萧谨更大的抵触,对解开心结有害无益。
                于是他只能等待。
              不多久,萧谨找碴将严青贬职,降为副都指挥使,将朴寒重提为殿帅。
                朴寒重新上位,更将陈则铭视为死敌,对两人居然同站一班耿耿于怀,动不动便要参上一本,哪怕绊不倒他也绝不让他舒服。
                朴寒这些做法当然伤及不到陈则铭的根本,但这种纠缠多少让他有些头痛,况且,萧谨沉默的背后分明是对朴寒的纵容和默许,才是真正让他觉得苦恼的地方。
                此前朝臣们大都递帖子拜会过魏王,自称门生的也不在少数,此刻便有人站出来指责朴寒不该无事生非。但更多的人,在面对这朝中的对战时,都只是袖手旁观。他们在观风向,默然等待着君权臣权分出高下的一刻。
                陈则铭对这种局面觉得沮丧,他并没有将自己与萧谨分开的意思,他再强也是臣,他从没想过要与君对立。萧谨被拒绝了,面子上抹不开,于是在使小性子,可君臣对立是种内耗,亲者疼,仇者快。
                他禁不住想起萧定,萧定再恨他的时候,也不做这样自断臂膀的事情。立刻他便会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想,这对萧谨不公平,也只能让自己更加不甘心。
                他想他该马上找萧谨说清楚。
                韦寒绝却否定了他的看法。
              夜间,韦寒绝独自来见陈则铭。屏退了众人,他还是那么笑吟吟,看不到机心的天真浪漫。
                但他问的很直接,“魏王可有什么打算?”
                陈则铭骤然听这一问,大是愕然,想了想,“我要去见皇帝。”
                韦寒绝笑道,“见了之后呢?”
                陈则铭隐隐觉察出他的用意,踌躇着道:“这不过是我与万岁之间一些小误会,讲清楚便无事了。”
                韦寒绝叹道:“……只怕未必。”
                陈则铭转过目光,看到架子上挂着的重锦斗篷,出了会神。
                文人哪,总是爱以己度人,萧谨的性格他异常清楚,萧谨对他的依恋他也早有觉察,只是始终不曾往情爱上想。那样一个赤诚少年,能有多少恶意呢。
                他有些不以为然。
                韦寒绝看出他的不在意,立刻止住了话题。


              252楼2012-06-22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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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航在京中没有府邸,跟随陈则铭入京后,一直住在陈家名下一处宅子里。
                  那宅子少有人去,只过几天才来个老妇人,领着人打扫一番,于是宅中多个把人,也不易为人知晓。
                  灯下,青锋似水,湛湛生辉,一点寒锋直指杨如钦喉间。
                  房中只他们两个人,却杀气满溢,几乎要涨破这间屋子。
                  杨如钦虽然尚称得上从容,脸却到底有些白了。
                  独孤航站在剑后,冷冷瞥着他,这个人一出剑,便如同变了个人,再不是那个可以随意哄骗的少年,那种锐气带着某种尖利之处,似乎直指人心深处,不自主勾起人的惧意。
                “魏王的处境已危如垒卵!”
                  独孤航看着他,那目光几乎要射到他心中去。
                  杨如钦在抵抗惊惧的同时,要再来伪装自己实在就有些勉强。
                  他想说,朴寒被调回的意义,想说,那个少年皇帝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这是坐观虎斗,想说,陈则铭对付不了萧谨身后的杜进澹。然而,他掩藏不了自己最后的私心,他等了这么久就是等朝中君臣夺权大乱的这一天,他很兴奋很急切,因为时不待人。
                  独孤航是个很直接的人,他的眼神便似乎透过那些借口,看到了他接近他的最终目的之上。
                  在他露出口风时,他已经拔剑,然后用剑尖指着杨如钦,威逼他把那句请求咽了回去。
                  “不要违背你的诺言!”独孤航就是在明明白白警告他。
                  于是这些规劝分析的话杨如钦都没来得及出口,独孤航不给他机会,他惧怕他的巧舌如簧,索性封了他的口。
                  杨如钦露出嘲讽之色,“你要眼睁睁看着你的大人死吗?”
                  独孤航出人意料的坚定,“这个时候,大人的身后便更不能起火。”
                  杨如钦意外了,这是什么,是简单,然而这种简单在关键时刻却显出些大智若愚的味道。
                  独孤航道;“其他的事情,大人会处理好。”
                  杨如钦大笑,越笑独孤航越不安,杨如钦笑得喘息不休,“处理好?陈则铭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低声道,“……他完了!”
                  独孤航的面容猛然冷冽起来,他瞪着眼看着杨如钦,从紧闭的唇间恨恨蹦出一个字,‘“滚!”
                  杨如钦慢慢退后,把自己从剑锋下安全抽离,独孤航不再看他,尤带年少之气的脸上流露出的是烦乱和担忧。
                  杨如钦退到门边,回头看了一眼,独孤航垂头立着,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253楼2012-06-22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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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4 04: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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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如钦悄悄绕回来,到他身后,突然伸手拥住了他。
                    独孤航反射性的钳住他的腕,正要反击,杨如钦在他耳边低声道;“又会血雨腥风了,……你要自己小心!”
                    独孤航怔住,松开手,杨如钦撤臂,绕过他,出门去了。
                  杨如钦心中不是没挫败感的,折在这小儿手中,他有些阴沟里翻船的自嘲,不过他还有别的目标和事情,这种关键时刻哪里容得了人自怨自艾。
                    这些日子,严青带着部下四处搜他,他想象得到为什么。
                    朴寒被陈则铭贬出京,一腔怨气没处撒,得势后又弄不倒陈则铭,手边恰巧有陈则铭的旧将,不压他压谁。严青本来信了自己忽悠,派兵加强守卫皇帝,辛苦一番,不但没得好处,反立刻被降了职,就是那股怨气也足够让他掘地三尺,把自己找出来。
                    不过现在不用他费力气了,杨如钦就要堂而皇之在他面前出现。
                  很快杨如钦被捆成粽子带到严青面前。
                    严青一见,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再看着对方笑得那个一如既往的卖弄高深,不由得更是牙痒痒,立刻叫人去拿棍子。
                  


                  254楼2012-06-22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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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杨如钦倒在地上,抬头张望的样子让人不自禁想起蚕蛹,很是狼狈。
                      严青看着大笑不止。
                      拿刑具的兵士很快奔回,严青接过棍子在手掌中敲了敲,踱步到他身前,“杨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杨如钦挣扎翻过身,仰躺着往上看他,道:“也没什么,不过风云将起,来问问旧友队站得可对。”
                      严青一时半会没会过神,听明白之后,脸色突然大变,立刻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所幸此刻身旁都是几个亲信,这才松了口气。
                      愣了片刻,回味着这句话,心中翻涌惊疑不定,连忙低头去瞧地上那人。
                    杜进澹是个最讲究步步为营的人。
                      这么多年官场打拼,他奉行的便是谨言慎行,没十成把握在手的事他从来不做,没看出上意之前的话他绝对不讲。
                      可凡事都要成竹在胸也是件难事,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力把住一个稳字。这亦是他纵横吏道数十年的经验。
                      比如此刻,他便能完全确信自己已经实实在在把住了萧谨的心思。
                      萧谨面上那不是阴沉,而是苍白,他到底不似萧定那般能喜怒不形于色,只拿眼死死盯着匍匐在地的太医令,忍不住重问了一遍,声音中悲愤惊疑,诸味纷呈:“朕与皇兄当初的症状果然相同。”
                      那老医师跪答:“启禀万岁,当初废帝低热,万岁是高烧,同有体热不退,药石无效的特点,总体而言,其症有所不同,可也有相似。老臣看来,病因可能同出一脉,也可能……”
                      萧谨哪里还有耐心听他啰嗦絮叨,怔怔坐回座上,半晌不能言语。
                    杜进澹躬身道:“万岁……”
                      萧谨抬头,虚弱道:“纵然是毒,也不能断定便是魏王所为!”
                      杜进澹低声道:“这个自然。”说着命内侍将太医令领了出去,待那些人出门,又跪下来,“万岁,臣有本要奏。”
                      萧谨心中早是惊乱不已,理不请头绪,无力道:“……左相大人,明日朝上奏吧!”
                      杜进澹俯身,坚持道:“臣参的是魏王!”
                      萧谨闻言转过目光看他,定定地不做声。
                      黄明德连忙下阶,将那奏本接了过来。正要递给萧谨,萧谨扶头,“择紧要的讲吧!”黄明德扫了一遍,低声吟读。
                      杜进澹这本子参的是陈则铭拥兵自重,笼络人心,并拿萧谨当初箭射小宫宦,陈则铭出手阻止为例,道魏王在宫中尤如此,在宫外更当何如。奏章最末更是骇人听闻道,众臣入宫拜万岁,出宫拜魏王,已成惯例,长久如此,天下当只知魏王,不知万岁矣。
                      黄明德读毕,将折子合上,郑重放到萧谨身前御案上。
                      萧谨盯着那奏折,半晌不开口。
                      杜进澹道:“万岁,尾大不掉啊,如今的局面尚有回旋余地,可若再这么拖将下去,将无法可制魏王,届时危及的终将是陛下,请万岁三思!”
                      


                    255楼2012-06-22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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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杜进澹退下,萧谨将那奏章收在袖中,到了寝宫尤翻看不已,面上神色游离,终不能定夺。到夜间,萧谨无意中询问黄明德,“那毒,到底会是谁下的?竟然能下到朕的饮食中,实在可怕……”
                        黄明德叹道:“那样多的奴才试食都无事,显然下毒的人与万岁独处时间极多。”
                        萧谨怔忪,“那为什么他又住手,饶了朕一命?”
                        黄明德也不明所以,“恐怕他另有他意?”
                        萧谨听这话,追问:“他会有什么缘由?”
                        黄明德道,“或者是看陛下尚不足为患,只是警告?”
                        萧谨抱头道:“朕糊涂了,朕给他那样大的权力……”说到此,他又醒过神来,直直盯着黄明德,“连你也觉得就是魏王?”
                        黄明德连忙跪下叩头,“老奴怎么敢武断。”
                        萧谨想呵斥他,却终究没了那种心情,退到床榻上,又摸着那奏章边角,心中难定,如此怔了良久,才望向黄明德:“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黄明德一直跪着,不敢起身,此刻闻言作势思考半晌才道:“老奴小时候未入宫前,见过驯虎玩蛇的把戏,当时老奴年纪尚小,见识也浅,猛一见以为是神仙下凡。那杂耍班子演了十七场,老奴便在帷帐外偷看了十七场。最后观望清楚,才发觉那猛兽均是去齿拔爪的,这才想明白……若想避免猛兽反噬,非如此不能侍养。”
                        萧谨怔忪,黄明德却俯身下去不再说了。
                        萧谨等了半晌,面上渐渐露出恍然之色。
                      萧谨将杜进澹暗中上的奏折留中不发,私下召见了他三次。
                        之后,虽然依然不肯接受魏王单独觐见,但君臣对答间的颜色却缓解很多,后又因黑甲军平定豫州部分地区贼乱,萧谨对陈则铭再行封赏,对朴寒的找碴参劾,太明显过分的也会驳斥。
                        外人看起来,之前那段微妙期已过,很显然两人是重归于好了。
                        百官都松了口气,不用再考虑站对站错的问题了,私下也各自庆幸不曾有什么过激行为。
                        陈则铭却心中忐忑,每次求见,黄明德会亲自来辞,温和解释万岁心情不佳,又或者事务繁忙。拒绝的理由层出不穷,陈则铭的心只觉得步步踏空。
                        


                      256楼2012-06-22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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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寒绝更是笑容不减,一语中的,“万岁若真是芥蒂全消,为什么还不曾将殿前司朴寒拿下马?”
                          陈则铭闻言只是笑,“朴寒除弹劾我之外并无大错,为什么拿他?”
                          韦寒绝看着他,“大人真的不明白?”
                          陈则铭笑而不答。
                          韦寒绝话语间并不挑明,但隐隐听着,怎么听怎么象是劝他及早自立的意思。陈则铭心中知道这少年是急自己所急,但他只能装糊涂。
                          韦寒绝分析的是形势,他没看到过陈则铭的内心。
                          萧谨是陈则铭反掉萧定后一手扶持的,萧谨成功了,才是陈则铭的成功。反了提携自己的君王,又反掉自己拥立的君王,他还怎么取信天下。谁会相信他并没有野心,史官会如何描写他的一生,他怎么去见九泉下的父亲。
                          陈则铭在夜间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要摸自己的后脑勺,哪里到底有没一块骨头,名为反骨。
                          他总是叹息着垂下手。
                          抚摸那重锦斗篷,他还抱着希望,萧谨不是萧定,他一定会留下回旋的余地,于是自己能做的还有很多。
                          


                        257楼2012-06-22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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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马驹四肢修长,步履轻盈,一看便不是凡物。陈则铭端详半晌,心中狂喜,命人将它带下去喂草料。顾伯唯恐其他人伺候不周,坚持要亲身上阵照料这匹御马。
                            陈则铭笑一笑,任他去办。待周遭安静,下人们各自忙活去了,陈则铭坐在堂上,却是一阵阵的后怕。
                          若不是这圣旨来得及时,自己会怎么做?
                            猜疑真是天下最可怕的东西,每天夜里,他不能入眠,反复思量如今自己的处境,和进退的问题。
                            若萧谨露出调兵的意思,自己会怎么做。
                            他满背的汗,心中庆幸不已,他没听韦寒绝的进言,全因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萧谨对他是不能这么绝情的。
                            幸好他押对了。
                          从萧定执政的当年开始,他的不甘心已经促使他做了许多事情。然而,那些事情就全是正确的吗?
                            他不知道。这种不自信导致他在可能到来的第二次选择面前,突然迟疑不定裹足不前了。
                            可当他接到这封带着和解语气的旨意时,他猛地意识到,死这个东西自己是不在乎的,他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死得毫无价值。
                            如果萧谨希望,他可以把手中的权势还给他……那本来是他萧家之物。
                          陈则铭叫人备马,他要立刻进宫面圣谢恩。
                            他不能等到明天,一整夜足够发生很多事情。
                          正要上马,一个人突然从旁边走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定睛看到,韦寒绝已经对自己行了一躬,一鞠到地。
                            陈则铭有些讶然,还不及说话,韦寒绝抬起头,从来憨笑不断的脸上早没了那种藏拙的笑容,“韦寒绝前来拜别千岁。”
                          陈则铭这才真正吃惊了,丢开缰绳,上前一步,拖住了那少年的手,“公子突然说这种话……莫非是我怠慢了公子?”
                            韦寒绝道:“千岁一直很客气。”
                            陈则铭道:“那是下人得罪了公子?”
                            韦寒绝近来的进言他不用,是不能用,不愿用。
                            可他也不愿因此怠慢了此人。这其中固然有重才之意,可也有惧怕之心。韦寒绝对他的劝谏,若有第三个人知晓,那便是板上钉钉的谋逆之罪,全家当斩。
                            须能将此人一直困于府中,他才能放心。


                          259楼2012-06-22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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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寒绝依旧摇头,只推说老家有事,如今不得不回了。
                              陈则铭追问不出缘由,又见他去意已决,只得失望作罢。
                              他沉吟许久,叫顾伯拿来银两要赠给韦寒绝。
                              韦寒绝笑道:“小人家中虽然不是富豪,可到底是官宦人家,哪里需要魏王再给盘缠。”
                              陈则铭淡道:“这是之前万岁赐下,给军中犒赏用的,韦公子曾为军效力,取之合情合理。”他有些漫不经心,迟疑着杀或者不杀的问题。
                              韦寒绝脸色变了变,微忖片刻,道:“我有一言,不知道魏王千岁听不听得进?”
                              陈则铭道:“公子请说。”
                              韦寒绝左右环顾,欲言又止,陈则铭瞧出端倪,将他带入屋中。
                              果然进了屋子,韦寒绝道:“千岁是准备入宫?”
                              陈则铭看他片刻,微微颔首。
                              韦寒绝又道:“千岁如今已经万人之上,可以说是风光一时,位极人臣,可世间从来是花无百日红,不知道日后是什么打算?”
                              陈则铭一怔。他仔细看看这少年,韦寒绝是个很聪明的人,可这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却证明他聪明一世,却还是一片赤诚之心。
                              陈则铭迟疑一会,“我希望有生之年,能辅佐万岁成就一番事业,青史留名。”
                              这应对端端正正,应该说并无错处,谁知韦寒绝立刻接口,“那千岁是不打算进也不打算退了?”
                              陈则铭皱眉不语。
                              韦寒绝叹息一声:“请恕小人直言。千岁若是为将守关,那必定毫无疑问能步步高升,终有一天能光宗耀祖。可如今千岁已经为相为王……可说是已及巅峰,还能往何处去呢……”
                              他迟疑片刻,“既不能进,便该早退!”
                              陈则铭心中一震,他说的是自己该退,还是魏王该退,或者两者皆有?
                              他凝目看韦寒绝,这少年是真聪明啊,他懂得用什么打动他。
                              韦寒绝静了片刻,“官场之中,暗流不断漩涡重重。千岁你想维持现状,只会比迎难而上,更艰难无数倍……”
                            陈则铭到达宫门前时,天已经黑了,只余天边一线白。隔了一会,那些灰白也隐入夜幕中,再看不见。
                              这是个有风的夜,漫天鱼鳞般的云彩缓缓随风而动,残月时隐时现,它泛着近乎青色的光,染白了近旁的云,却照不亮整个天空。
                              陈则铭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门前兵士,自己漫步而入。
                              有内侍赶紧去报信,另有人提灯前头引路。
                              他有在宫中骑马的特权,但此刻他并不想用。一来是萧谨确实曾经希望他威风凛凛在宫中纵马,不过显然不是现在;二来他需要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
                              


                            260楼2012-06-22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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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04 04:1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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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韦寒绝说了那些话之后,最终安然离去。
                                陈则铭没派人追杀,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韦寒绝见他入宫,便再不提及谋反之事,只表忠心之情。这么聪明的人自然不需要有人盯着,他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或者什么话该在什么时候说。
                                但陈则铭愿意放他一马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他觉察到这少年身上有些纯粹的东西——韦寒绝本可以不发一言,悄然而遁——显然这少年还没到那个狡猾的年龄,所以他大胆来辞别。
                                这光明正大的行为挽回了他刚刚展开的人生。
                              但陈则铭却感觉到隐隐的失望,这样的人,选择在此刻离开自己……是自己不够强,还是当前形势微妙,判不准旦夕祸福。
                                如果真是如此,这样的明哲保身也无可厚非,但他到底还是有些被刺痛。
                                因为他是被放弃的那个。
                              陈则铭不自主叹息了一声,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怨自艾了。多少年他都独自过来了,为什么还是会对旁人有所指望呢。
                                他为什么要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旁人就能断定你的对错吗?
                                他们能体会到你的心吗?
                                无论什么决定,你只该自己一个人下,最先考虑你自己所以为的对错。
                                ……因为旁人只是隔岸观火。
                                他仔细想了想,将萧谨与自己起矛盾的先后种种,都重新梳理了一遍。
                                然后他终于安心。
                              哪怕事情重新发生,他要再度面临,他的做法也不会与之前有任何不同。
                                他还是要保萧定的性命——他不能让这个人这样冤屈的死在宦官内侍之手。
                                他也不会反萧谨——之前这个少年皇帝对他的好,他还记在心上。
                                作为君王,萧谨有很多不合格之处,但他对他是没话说的。那么陈则铭就不能做第一个出手的人,他不能亲手打破这段情分,哪怕是错了,哪怕就此陪上的是自己的性命。
                                这样他才能问心无愧。
                                陈则铭轻轻吁了口气,这些日子来混成一团糨糊般的头脑突然清醒。
                                哪怕有一万个人不赞同,你也还是你啊。
                              他睁开双眼,复又坚定了下来。


                              261楼2012-06-22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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