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一善一祸端
碧水连天,水边斜下一枝矮树桃花,颜色粉白浅淡,恍若少女淡妆。水中映出微光不亮的天与物,几瓣套话簌簌落下,惊鸿了一个虚世。
晨光微露,天边才泛鱼肚白,隐隐透出绯红的颜色来。静如平静的水上泛着一舟,不急不缓,似是顺着水不紧不慢地往前流去。船尾的船夫天生不能言语,故而安静老实得紧。船头的少年一身月白色衣袍,端坐着看着一本书。身后的船帘被撩起,少女提了盏烛灯出来,火光映得她额间的花钿恍惚又炽热。
法音看着微明的天色,将蜡烛吹灭。她看了看船头的人,一提衣裙,坐在了他的身侧。
希尔杜恍若不知,双目仍凝神在树上。
法音侧过头问:“师兄,那哑船夫比划着问我们到底要去哪儿,这几日都未看见奸邪之徒,贫苦之民,如何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是师傅定的规矩。他们的师傅是天庭上的文纳上神,但不知为何跑到荒无人烟的悉墨山上来收了一众徒弟。法音刚拜师时,她便语重心长地教诲法音道:“你与众师兄师姐虽是妖,却正正经经地苦修千年,绝不是那些个奸邪之辈可比的。若是你们做出些伤天害理的事,在外就莫要说曾是我文纳上神的弟子,毁我名声。”虽是如此说,但她仍然十分仁慈。
法音是只紫薇花妖,妖精一族若要成仙需得先历双世情劫。法音苦修四千年,两次下凡历双世情劫却都未成功。此次失败归来,师傅并无责怪,也什么都未多说,只叹息道:“来日方长,法儿还是磨练定力心性。”
颇为令人惆怅。
希尔杜并未回答法音的问题,只静静坐着。他的面容被微光渲染,绝尘得如同神祗。
她这个师兄不爱说话,这是在她初到悉墨山时便领会到的。那时年幼尚顽劣,望见这师兄容貌美绝,却不喜言语,对人更是置之于千里之外,于是便起了顽心。
希尔杜领命带她到她的住所,不冷不热地嘱了几句便要离去,却被法音叫住:“这位师兄生得如此貌美,令法音好生艳羡。只是法音常听族中老辈说,男生女貌,无福生祸。师兄认为如何?”
希尔杜未看她,兀自要离去。转身,未启步便被人扣住手腕,而后听到她说:“师兄姓什么名什么?以后也好称呼?”他转回身,看见法音眼中不甘而有微怒,那是法音美则美矣,但额间并未点上花钿,样貌也不似今日美艳。他将手抽出,缓声道:“希尔杜。”
法音眼中阴冷更甚,她厉声道:“美貌无福,名字又如此不伦不类,怎配当文纳上神的首席弟子?!若是功夫过人,不如与法音过上一招几招!”说罢四周杀气忽起,无数绛紫色的花瓣自她身后涌起,齐齐刺向希尔杜。她又在空中一抓,些许花瓣便凝成一根长鞭。法音将长鞭挥去。
希尔杜抬手抓住飞来的鞭子,那鞭子却瞬间散成花瓣,待回到法音手中,又恢复长鞭模样。
接下来战势颇为奇异,法音招招致人性命,愈美愈狠。希尔杜沉着应对,只守不攻,滴水不漏。
日薄西山,在院子中打斗已久,法音气力渐失,希尔杜却毫无倦色。她将所有招式撤回,嘟囔道:“罢,真真是个懦弱的东西。”转身正要走入房间,身后便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刀剑无眼,师妹当心。”
法音大惊,希尔杜已提一把寒光凛冽的剑瞬移到她身旁。法音猛地将花瓣召回,但希尔杜只用剑式而不运力,就连半分法术都不用,招数却比法音先前的要狠上几分。
眼见希尔杜的剑就要劈来,法音忙以鞭去挡,却不料希尔杜注入的力气如此之大,竟将鞭子打散——法音大惊,希尔杜的剑招已收不回去——她绝望地闭上眼。
只是,最后并无伤亡。
希尔杜在人剑相距咫尺之间时,将剑扔下,却飞驰而去重重敲了她的哑穴一下,而后绝尘而去。法音三日三夜不能言语,从此对这位师兄惟命是从,纵使有时顽心顿起,却从不敢忤逆半点。
日日月月如此相处,千百年来倒也相安无事。众师兄师姐亡命的亡命,飞仙的飞仙,师傅也不常露面。逝年之中,竟只余她和师兄相濡以沫。
遥遥往昔已去,夹岸桃花蘸水开。法音收回思绪,却见希尔杜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将手中的书往空中扔去。那书纸在瞬间化为齑粉,粼粼地闪着光。希尔杜望着远方,神色清淡:“你尚未领会何为日行一善,善事随缘不可强求。便叫船家一直往前划罢。”
法音领命,希尔杜却脸色一变,蹙眉回头道:“船家快快靠岸!”
那哑船夫应了声,尚未使劲划桨,便听闻身边水域几声巨响,水花四溅——故而吓得跌了下来。
(阿J我爱你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