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庚根本没听到那边的对话,只看着Richard,心里想,他的桃花眼怎么还是这么好看,都好几年了,连点眼纹都没有,睫毛还是这么翘,一笑起来跟以前一样勾人。
Richard感受到他的视线,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了头,躲开韩庚直直的目光,跟着先生上楼进了书房。
韩庚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突然手边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无意识地接起:“喂?金公馆。”
电话那头是一片空白的安静,韩庚疑惑地又说了一遍,还是没有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就在他准备挂断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韩庚双手都紧紧握住听筒,整个人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允浩?”
那边的人似乎是努力想说话的,但是一直咳嗽地停不下来,最终电话还是挂断了。
韩庚忧心忡忡地坐下来,耳畔还回想着那阵阵剧烈到难以克制的咳嗽声,似是连肺都要咳坏了。
他不得不想起,自己刚到重庆因水土不服而卧床不起的整个冬天,是郑允浩时时刻刻衣不解带的守护,自己被日机炸伤了腿,是郑允浩不假他人手凡事亲力亲为地照顾自己。
韩庚依然恨他,有些事情回想起来依旧会恨得难受,多年前的禁锢,仿佛昨天般历历在目,清晰,伤痕还泛着红。
只是,郑允浩就是那么一个人,他好得那么极致,又坏得那么彻底。他的好与坏是鲜明对比的,是泾渭分明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韩庚可以不太费力地进行划分,然后选择性地尘封起那些坏,拾起那些好,去面对如今的允浩。
更何况,自己早就与在中重逢了,每天都很幸福快乐,一段真正美好的爱情,是能让人丧失仇恨力量的。
他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仆人走过来:“韩少爷这是要出去?”
韩庚点点头,仆人问:“可是燕窝刚炖好,要不吃了再走?”
韩庚想了想说:“能不能用食盒装起来,我想•••带出去。”
昌珉将他载到医院门前,脸色阴沉着说:“要说的话都一次说完!下不为例!”
韩庚谢过他,推开车门走下去,登上了台阶。
来到房门前,深呼吸镇定了一会儿,正要敲门进去,被几个人拦了下来。刚刚这条走廊上还空无一人,突然就冒出几个帽子遮住半张脸的黑衣人,声音冷鸷地说:“你是什么人,这是郑处的病房!”
韩庚提了提手中的食盒:“我是他朋友,听说他病了,来探望他。哦,我叫韩庚。”
一个黑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在这儿等着。”过了一会儿黑衣人从里面走出来,“进去吧。”
床头还挂着点滴瓶,地砖由马赛克和红黄蓝三色花砖拼接,跟在中的病房一样,都是医院里的特殊病房。他半坐着,套在身上的病服显得有些空,头发剪得很短很精神,倒是胡茬,好像几天没刮的样子,冒出了一片青色,刺刺的感觉。韩庚对上他的眼睛,还是低下了头。
将食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安安静静地打开花梨木大红漆的盒盖,从里面移出一套清朝色地粉彩瓷青花罐,这个盖子就很重了,韩庚掀开它的时候差点拿不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发出重重的一声,自己吓了一跳。这套彩瓷食罐分为上中下三层,最下面一层最深,装着还很热的牛乳燕窝,韩庚把它移出来,然后分别倒了点在上面的两个罐里。
又拿出了一小袋冰糖,分别倒了两块在里面,拿着勺子轻轻地匀了匀。一边端起一份,一边坐在了病床边的凳子上,这才抬眼看向郑允浩说:“手能动吗?”
郑允浩只瞪着眼睛看他,嘴唇紧抿。
韩庚便舀了一汤匙,递到了郑允浩唇边。可是他的唇依旧紧闭,脸色僵硬。
就在韩庚收回手的时候突然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韩庚猝不及防地“啊”了一声,汤匙一抖洒了大半,他不禁有些恼怒:“允浩,你!”
他恼怒,谁知道郑允浩比他更恼怒,一把打开了他的手,汤匙彻底飞出去擦在墙上砸得粉碎,冷着声音说:“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韩庚,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做什么!”
韩庚知道,即使是受伤的郑允浩也是顶骄傲的,他不需要一个并不爱他的人出于同情来看望一下他。刚想回答他那你打电话又是怎么回事,可是一抬头就看到他双眼干裂定格成的苦涩表情,就小声地说:“你以前也这么喂过我,我喂你一次不行么?”
谁知郑允浩更加恼怒,眼里瞬间跳跃着激愤的火焰,一字一句地说:“我喂你!那是因为我爱你!你喂我!也因为你爱我吗?”
韩庚又气又急,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原本以为过去这么久,允浩已经不再固执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郑允浩突然躬起后背剧烈咳嗽起来,韩庚连忙坐到床上去握住他的手,轻拍他的后背。
韩庚柔软的手掌,带着暖意,一直暖到肺里,渐渐咳嗽真的停止了。
郑允浩重新坐好,垂首看着被子上交握着的两只手,自己的和韩庚的,肌肤温热的接触是那么舒服。可是,一想到,更多的时候,这双手是如何妥贴地被别人握在掌心,刚刚因为咳嗽而咯出的胆汁之痛,就蔓延到心脏最深处。
一张张被撕碎的过往记忆,将如何缝补。将自己至于这样一种意义的荒地,究竟是别人,还是自己?
韩庚慌了:“允浩,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我去喊医生吧?”
郑允浩抬头看向他,有些无力地说:“你喂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