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嘻嘻哈哈放映着娱乐节目，我静下心来，投入他们所说的笑料里，主持人极尽搞怪，我却无法真正开心起来，像是双脚离地，不能踏实，看不见的未来，无解的日子，纠缠着我，小时候的梦魇，出现一个巨大的圆柱体，压迫着我，或是无数的密密麻麻的方块拥簇着我，让我莫名的紧张，迫切。
在不知不觉中睡着，醒来时已经是上午，阳光穿透白纱窗帘射进来，是新的一天，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打开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昨天那个人的。
我打算洗完澡回过去，洗了一半，电话又响了，我只好抱着浴巾湿漉漉跑出来，还是他的。
我打你电话你关机了，在干吗呢？
睡觉我就关机了，我打算过一会给你回过去。
今天没事吧。
不知道，可能去我姑妈家吃饭。
那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个地方。他故作神秘。
是什么地方？
恩，我带你去烧香。他又变诚实了。
那倒是挺有意思。你在哪呢？
我在你宾馆楼下。
恩，那你等一会，我在洗澡。


他在楼下左翻又翻一份报纸，出电梯时，看见了他。他站起来，问我吃早饭了没。
我说没有，不过算了。快九点了。
那怎么行，爬山很费体力。
爬山？不是烧香吗？
是烧香，在山上，上香烧山……上山烧香。
哦，呵呵。
我带你去吃肯德基。
呃，也行。
买了一根早餐饼和一杯咖啡，他开了一辆车，密封性能很好，阳光照射进来，暖洋洋的。
你会开车吗？
不会，我们去哪？
龙王岭。
在哪？
你没听说过啊？你是不是这里人噢。
当然是了。
这么著名的地方你都没听过。
那我问你一个地方，看你知不知道。
恩。
我想了一会：二姑尖。这是我认为最神秘的地方，偏安一隅。
你太小看我了，我还去那买过茶叶。
好吧，我认输了。
窗外一片广袤的田野，穿过村庄，小路，在一座小山坡下停止。


在山坡的顶上，有一座寺庙，海拔大约两百多米。
周围山水在画，天空亦无止境。
车门轰一下关上。走下来，踩在松软的泥土上。
这个著名的地方怎么没人啊。
他开玩笑地说：因为知道你要来，我提前包下整座山让你烧。
哦，这里为什么叫龙王岭？那上面供的是龙王吗？
不是，你看那座山。他指向山坡的对面，两座逶迤的山峰。像不像一只趴在那的猫？
是有点像？前面矮一点的是猫头，后面是猫躬起来的脊背。不过这和龙王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反正来的人都这么说。
一条没有石阶很少的山路，大部分是翻出来的泥土。我穿的鞋不大对，走了两步，几乎要崴到脚。
他说要背我，我倒是没那么脆弱，迈着艰难地步子。
途中，碰见一个农民牵着两头骡子，背着袋子下山，大概是上山搞建设的。
不过，骡子不走石阶，我挺害怕的，往旁边躲，农民很远就在喊，站着别动！骡子不走石阶。
我问：它为什么不走石阶？
那还不就跟人一样，骡子脚也怕疼。
他在旁边大笑，我瞬间脸就红了，后悔问这么笨的问题。


我觉得还是南方风景好，有山有水，就是冬天冷。我说。
而且是湿冷，在外面冷，进屋里也冷。
我最怕冷了，所以，我宁愿把自己包成个球。
你挺好看的，不是个球。他一本正经。
这话听了好别扭了啊！
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孩子出来在平顶上晒太阳。那孩子真可爱，圆圆的脸，我用手逗他一下，他害羞地笑了，然后把头塞进妇女的怀里。
他好有意思啊，你看他笑了，他是你孩子吗？
不是的哎，他是小师傅，别人送到庙里来的。
怎么会有人把小男孩送来做和尚？
他那只手没有。
我捏了一下他空荡荡的袖子，这个孩子看了我一眼，窃窃微笑。这就是缘吗？我倒是很想收他做弟弟，要是我有一个弟弟，就算是残疾，也不会让他当小师傅。
恩，那个小孩手残疾，以后走向社会也会受罪，倒不如从小就出家，自由自在的没烦恼。
可是不就可惜了吗？他又没看破红尘。
不是，现在庙里对小和尚都很好，供他们上学，以后上佛学院。

我想对她好一点，我想要和她亲近，可是她的怯弱，让我无从入手。

别说这些，我又不是来找你上课的，明天就回来吧。
不知道，明天肯定回不去。
回来！
真的不行，乖点。
他沉默一会，说：你回来，我娶你。
你怎么娶我？我的吃惊大于一切。
领结婚证，你搬进来。
不可能，你父母都不知道我。
他们知不知道，是他们的事，是我结婚又不是他们结婚。
你别小孩子气了。我从来没想过，原来我的内心深处，如此渴望的正是这句话。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订机票，我去接你。
他挂了电话，给了我这样一道命令。而我萦绕我脑中的，不是对他酒醉后的理性分析，而是与他步入婚姻殿堂后的生活。我真是傻！他的话也可以醒吗？倒不如去相信世界真的有末日，那样大家都不用去纠结这样那样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就像不记得梦从什么时候开始一样，睡眠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我醒来时，脑中蹿出一种感觉，幸福，现在理性看来，那只是女人的虚荣心，同时被两个男人喜欢的充实感，好像面前有两条路，无论走哪一条，都会得到别人艳羡的未来。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当你有了这种感受，无疑，是接受了命运给你的一切不公正待遇，从此俯首称臣。


外面洋溢着过年的气氛，街上风风火火赶着年货，可我看到的家里，却是尘埃不扫，火熄灶冷的景象，我害怕过年，不想目睹别人的快乐，不如躲起来，回到他身边，继续受着他欺负，以青春换来充足的物质生活，宁可欺骗自己，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我没有谁要交代的，但我决定请那个人吃一顿饭。他很开心，我能体会到他的开心，喜欢的人主动约会他，也许是暗示着某种信息。
我欲言又止，到底该如何表达？如此毁灭他的幸福，看到他懊丧如被玩弄的情感，留下一个坏的名声，自然是我不想见到的。
我们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今天的我格外健谈，他也格外开心，我游离于表面的放松也令我心生愉快，但这种愉快显然是不负责任的，因为明天我就要去别的城市，继续其他方式的“愉快”，我就像是在消费他一样，我对他的感觉，就这样沾染了不纯。他毫无察觉，约我明天去看电影。
明天我要走了。
快过年了，你还去哪？
我要挣钱啊，过年加班有三倍工资。我倔强地回答。
你很缺钱吗？
恩，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
他沉寂了几秒，说：我有点钱，不多，可以先给你。
对于普通的男人来说，如此托付自己的钱，等于选择将自己的感情托付出去，我说：我不要你的钱，我可以自己挣。
这句话，是否让他宽慰，加剧了他对我爱，与尊重。
吃完这顿饭，他送我回酒店，问我明天几点的飞机，要送我。
你明天要工作吧，不用担心我，好好工作。
和他站在沉寂的灯火之下，霓虹灯无声闪耀，天气很冷，人们的节奏，都好像变慢了一样。
他低着头，我在心里责怪自己，明知道和他不可能，又为何给他造成今天这样难舍的局面。
如果此时，他要上去坐一会，我一定会答应，给他倒杯水，尽我最大的努力，还给他尊重。
但他没有，让我早点休息。
放心吧，我可是很坚强的。我让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包裹着微笑。


我回到房间，放下钥匙，坐在那，给手机插上电源线,静静发呆。他没有留下什么话，却给了我一条短信：刚刚回去的路上，听到《我想大声告诉你》那首歌，推荐给你。
确实很好听。
然后，他陷入长久的沉默，让我握紧手机，也变得紧张。
“你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络，有什么事情，不要独自承担，我永远是你最忠诚的朋友。”
飞机冲上云霄，推力将我吸附在椅子上。天空如此纯净，阳光那样干脆。我想起那个佛殿，小师傅对我轻轻一笑，为我加冕，赐予我一个珍惜我的朋友。

机场通知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听上去平缓的声音，却在催促人变得仓促。人生苦短，不必在候机厅耽误时间。
我坐在里面的咖啡厅，给他打了个电话，我有意开了个玩笑，说我有一个朋友来了，请他接待一下。可惜马上被他识破，他说，你不就在机场吗？等我一会。
他的热情，让我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平下心来，看了本杂志。一个背着大包的外国夫妇坐在我对面，穿着短裤，背着大包，女人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孩子。
他们对我笑笑，我便对他们笑笑。那个女人用生硬的中文对我说：你好。
我说，你好。那个挂在身上的小孩，金黄的头发，碧蓝的眼珠，无精打采望着天空，简直和洋娃娃一模一样。
how old is he？我忍不住问。
那个女人伸出两根手指，说：tow years。
我一紧张，单词便蹦了出来：he is really cute。
他们夫妇两笑了一笑，对我说谢谢。他们走后，我心情骤然非常好，觉得很开心。

他来了。坐在里面，看见他的车，我走过去，穿着厚厚的雪地靴，头上戴着帽子，围着围巾，走到他身边，他才发现。
你怎么穿得和秋菊似的？
我歪了下脖子，那个目的最简单的女人。It's lovely，不是吗？单词溜了出来，大概是刚才还没说够。
这让他不太适应，他说的。圣女贞德，是谁把你变成这样了？他拥了过来。
我转过头，笑而不语。

世界如此安静，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穿入，我闭上眼睛，逃避两摊烂泥般的肉体。闭上眼睛，裹上衣服，闭上眼睛，走进浴室，拧开水龙头，水帘落下，眼睛睁开。
地上几张皱巴巴的面巾纸，没什么变化。他半个身子露在被子外面，向我招手：
过来。
我爬了过去。他把我拉进怀里，咬着我的耳朵。

脑中闪回出现了很多事，自然没有说话的意愿。夕阳正浓，铺了进来。忽然想起在家里的某个下午，母亲坐在房间里发呆，母亲的房间永远是下午，坐在那里，会沉下去，沉下去。
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片刻的走神，又回了过来。
回家这几天都干什么了？老实交代。
回家看看我妈妈。我把头扭过去问他：你呢？老实交代。
和你一样，回家和我妈吵架。
为什么？
他说我整天不找工作，混日子。
她说得没错啊。
他用力抓了下我的皮肤：你敢再说一次吗？
不敢。
亲我一下。
我照办了。不要生气啊。
这几天想不想我？
我这几天去相亲了。
说来听听。他似乎很感兴趣。
就是别人介绍的一个人，人很好。
你什么态度。
不错啊，对我很好，还带我去烧香了。忽然希望，将来我自己结婚，一定要在那个庙堂里。那是一块福地。
那为什么不留着跟他在一块呢？
说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丝阴郁，有太多我不喜欢的因素在里面，生活的拮据会冲垮一切热情，那样的生活让我恐惧，更可怕的是，我不能容忍和我母亲落在一个城市，这样，也许我连最后一点对她的敬爱也消失了。
也许，离爱情还差了那么一点。


哦，那还好，否则如果因为我拆散了你们，那我非常内疚。
这真是句不负责任的话，我感到失望。不会，我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而已，我们又没感情。
他翻过来，将我按下去，分开我的双腿，他精力旺盛的家伙磨蹭着我的秘密花园。
我对你是相当有感情了，你这样说多伤害我。
对不起，不敢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