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碧绿的眼眸中染上腥气，他咬牙切齿的笑着，瞪着眼前这个完全傻住的人。
「逼我？我巴不得他们把所有人都交给我来杀！杀得越多我就越受信任，越信任我我就能爬得越高！我要亲手毁灭这个组织，毁灭这个国家！你不是正义的英雄吗？快点发动能力抓住我啊！阻止我啊！」
极尽嘶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他瞪着虎彻，一直等，一直等，等他改变他的表情，等他推开他，等他的身躯闪现蓝光，等他的拒绝——
然而他的等待没有用。不管用多少祈求多少渲染多少挑衅的句子都没有用。
虎彻突然伸出手，压住他的后脑杓，然后，重重的抱住他。
「——笨蛋，笨蛋兔子！」
他的脸颊直接触上了他的胸口。
刚刚流下来的血，粗糙的绷带触感，太过熟悉的暖热的体温。
虎彻的下巴就压在他的发心上，没有一丝空隙，全身心的一个拥抱。
「要抓我也绝对不会是抓你，你根本就是被逼的嘛！而且你又不是现行犯，谁会相信啊！告诉我那些人是谁，我们把他们抓起来，然后我会陪你到**局解释清楚，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会救你的！」
——心跳一下子停止了。
他听见什么东西朝着深渊坠去。
没有什么好期待的。愚蠢的英雄，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组织操控民心的手法，杀戮时的掩护——他根本不需要谁来拯救。
不需要，谁都不需要，这个男人的温柔与关怀，他通通不需要。太阳再怎么温暖，也不过是让阴沟里的老鼠更显得可悲而已。
……如果真的要救的话，为什么不救救，那个时候的我？
巴纳比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虎彻一愣，低头看那个埋在自己胸前的金色头颅。
「……兔子？」
巴纳比笑着，缓缓抬头，转成墨绿的眼眸深不可测，隐隐染着一丝幽光。
好想要。不能要。面前男人的眼睛好干净，倒映着疯狂的自己。能变成他该有多好，能被他拥抱该有多好，但这一切都不需要。矛盾的情感冲刷全身，最后只转换成一种本能。
——全部毁灭吧。
「大叔……我最讨厌你了。」
虎彻叹了口气，松开左手，正打算拍拍巴纳比的头，却赫然发现有哪边不对劲。
一只冰凉的手从他的肩颈交接处，以一种情色的方式缓缓下滑，抚过胸膛起伏的肌肉，在腰侧轻轻打着圆圈。
虎彻顿时僵硬。
「兔、兔子，你干什么？」
慌乱起来的金眸对上眼前青年俊美的脸，巴纳比神情自若，唇边缓缓泛出一个朦胧微笑。
「让你认清楚事实啊，大叔……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从来就不是。」
不需要怜悯，不需要被拯救，不值得被爱。
在上身肆虐的手眼看就要滑向下半身，虎彻一震，正要挣扎的那瞬间，巴纳比微微偏头，一口咬上他的伤处。
「呜……！」
剧烈疼痛瞬间占领他的神经，整个人失去力气，动弹不得。
「……如果我这么做的话，你就不会再可怜我，直接把我当成现行犯逮捕了吧？」
耳边回荡的悠扬嗓音里带着极度的绝望，但痛得眼前一片模糊的虎彻无暇理会，紧咬住牙，冷汗从额边冒了出来，却突然被炙热的舌舔去。
然后传进听觉神经的，是下半身拉炼被拉开的声音。
「……很痛吗？没关系，很快就会让你舒服了……」
巴纳比在耳边轻轻笑着。
　

Chapter.13
虎彻是被刺眼的阳光叫醒的。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热辣辣的作痛，浑沌的脑袋一下子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他瞪着干干净净的天花板傻了半晌，然后低头看向自己一蹋胡涂的身体，瞬间脸红到爆炸。
呃……所以那一切都不是梦……天啊……
捂着眼睛发出无声哀嚎后，他按住痛得比宿醉还严重的头，慢慢的从躺椅上坐起来，环视周遭。
周遭的气息很冷清。
公寓内的摆设一如昨夜的记忆，甚至连玻璃杯碎片都还在地上，没有收拾，没有改变，也没有人味。
不用开口也知道，兔子一定离开了。
……也是啦，在做了，嗯，一些不该做的事之后，要他看着兔子的脸笑着说早安什么的，他的确做不到。
瞄了一眼手表，他龇牙咧嘴的爬起身，在公寓里巡了一圈找到浴室，简单把自己打理一下。毕竟现在的状态可没办法去上班。
然后，打开了热水开关，他在雾气朦胧的浴室内，拼命拿自己的头去撞墙。
※
盥洗结束走出浴室的时候，他看见旁边的门把上挂了一件绿色衬衫，全新的，他惯穿的那个牌子。
虎彻瞪着那件衣服，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那只兔子，把他光溜溜的晾在客厅一晚上，也没帮忙拿件毛毯什么的，却记得要帮他准备衣服。
这别扭的情况还真不是普通严重。
※
兔子的公寓果然离公司很近，即使起得比平常晚，都做好迟到的准备了，虎彻还是能在时限内抵达办公室。
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耳边是经理太太滴答个不停的打字声，走廊上时不时有人经过，计算机屏幕停在打到一半的损坏报告书。
好像什么都没变，可是的确有东西改变了。
刚刚偷瞄了眼顾问办公室，同样是没有开灯的状态。
上次不过是一个吻，兔子就消失了一个月，那这次得离开多久啊？
不得不承认，虎彻心中非常矛盾，既不想见他又想见他。发生那种事情——而且自己等于是被半强迫的——之后，说实在的虎彻巴不得把一切都丢到脑后忘得一乾二净，但就这样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又不符合他的风格。
不管怎么说，没喊停，没抵抗，自己也要负一半责任，何况真正受伤的人并不是他。
……唉，烦躁死了。
掌心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虎彻轻踢一下地板，让屁股底下的办公椅开始旋转——
「猛虎先生，上班的时候请不要玩耍。」
果然经理太太又纠正他了。按住帽子，虎彻深深叹气。
「是是……」
办公室内，各式各样的日常景色在快速旋转下，全都化做混乱的色调；但突然之间，眼角好像瞥到了什么东西。
虎彻猛地停住椅子，跳起来的那瞬间差点跌倒。
一头显眼的金色卷发正从外面的走廊经过。
「——兔子！」
无视于经理太太愤怒的眼神，虎彻本能的三步并做两步，拉开门冲了出去。
「兔子！兔子！兔子！」
他叫唤的声音兔子不可能听不到，事实上应该整层楼都听到了。于是他看见那个身着西装的修长背影止步，缓缓转过身来看他。
同样是没变的，冷静又完美的表情。碧绿的眼眸藏在镜片后方，毫无动摇。
「请问有事吗，镝木先生？」
虎彻愣住。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一点异状都没有，除了脸色略略苍白了些，依旧是那种企业菁英的模样。
一如往常，完全没有改变，甚至连称呼都是。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看向巴纳比始终插在口袋中的双手，不知怎么的，怒火突然上冒。
「……手伸出来。」
然后兔子就笑了。不是平常那种面具般的笑，更接近昨晚崩溃时的模样，向上扬的嘴角带起了了然与恶意。
「镝木先生，已经准备好手铐了吗？要在这里逮捕我了？」
——虎彻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兔子的声音。他怒气冲冲跨步向前，伸手去拽兔子的左腕。
　

「……咦？只铐一只手？」
完全忽略那句揶揄味道极重的话，虎彻瞪着巴纳比那只伤痕错综的左手，气得都要发抖了，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该顺便给这笨蛋一个过肩摔。
昨晚被酒杯碎片割伤的地方不仅没有上药，有些碎玻璃甚至还留在上面！这家伙到底有多么不重视自己的身体！？
「过来！」二话不说，扯着巴纳比就走。
虎彻知道自己手劲很大，但他根本无法控制也无意控制。爱痛就给那家伙痛死好了！笨蛋！
而他讶异的发现，平时心高气傲老爱唱反调的那只兔子，此刻不仅没有抗拒，甚至一路上都乖乖跟在他身边，发出低低的笑声。
※
虎彻将巴纳比扯到楼层角落的一间小房间。打开门的那瞬间，兔子挑高了眉毛，看来有些惊讶。
「哦？不是警备室？」
「你在这里工作那么久，还搞不清楚医务室的位置吗？而且我拉你去警备室干嘛啊？」
因为内心很火大，所以连声音都有点气急败坏。虎彻强硬的把巴纳比扯到椅子边推他坐下，转身去翻找医疗用品。
其实与其说是医务室，以堆放的物品内容来看，还不如说是杂物间。因为大楼内另有医疗人员驻守的紧急救护站，每层楼必备的医务室就成了堆东西积灰尘的最佳场所。
但不管怎么说，急救包是一定找得到的。虎彻从架子上翻出不算小的手提箱，确认了下内容物没过期，一回头，就看到兔子乖乖端坐在椅子上，始终带着笑望着他。
跟刚刚一样，彷佛固定在五官上的扭曲笑容。比起面具式的冷淡，这种笑更加让人想挥拳，把这表情从他脸上打掉。
「你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把我交给**啊，镝木先生。」
乖乖把左手伸出来，让虎彻拿着镊子在上面动作，巴纳比的声音十分愉快。
「不管是我昨天对杀人的自白，或者……以性侵害现行犯的身分？」
半跪着低头专心为他清理玻璃碎片的人僵住了，然后抬起突然爆红的脸，恶狠狠的瞪他。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性、性……这种词是这样用的吗？」
巴纳比笑得更开心了。「不然要怎么用？」
「……」气堵不已，虎彻咬牙低下头，重新捏稳了镊子。「……算了！不跟你扯这个！现在的年轻人，脑子是不是都坏掉了……」
然后他就听见巴纳比轻轻的笑声，风铃一样的在耳边回荡。
细心的把夹杂在伤口中的碎片挑干净，那些割得比较深的部份都红肿发炎了。虎彻皱着眉，用生理食盐水仔细冲洗，然后上药跟包扎。
他好像一直在帮巴纳比做这种事。初相遇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
「应该是不用到缝合的地步……你这家伙就不能小心点吗？伤口一旦感染会败血症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固定好纱布，虎彻起身就是一顿骂，然后发现巴纳比脸上依旧只是笑。
眯细了眼睛勾起了唇，那种不知道是在嘲笑谁的表情。
虎彻顿时气血上涌，想也没想，两手上举捏住那张俊美的脸皮，用力拉扯。
「——笑个头啊你！认真点！大叔在骂你没听到吗？」
将那俊美的脸拉到变形，用力捏上好几把之后又揉一揉，最后附赠两个响亮的拍击。整套做完之后虎彻顿觉松了口气，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对这个年轻人一直抱持这样的欲望——恶狠狠蹂躏他那张虚假的脸的欲望。
但是，捏下那个笑容之后，一松开手，他就只能面对巴纳比最真实的模样。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仰着头，被拍得通红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望着他的眼眸深邃得彷佛深渊，探不到一丝光芒。
「……为什么你不逮捕我？」
「你就那么想吃牢饭啊？又不是养不活自己，真莫名奇妙！」
说着，顺手再赏他一个暴粟，然后虎彻心虚的发现自己好像做得有点过头了，悄悄把手背到背后去。
「那个……咳嗯，仔细想想，要逮捕你也不是不行，但这么做有意义吗？如果你一直在帮那个组织杀人，就算抓了你也会有别的人来代替你的位置吧？那样就一点意义都没有啦！而且这样不就等于打草惊蛇了吗？一旦他们有了警觉心，要打倒他们就更难了……」
　

拍掉手臂上站起来的鸡皮疙瘩，虎彻皱着眉，又开始叹气。
「烦心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
「嗯，说吧说吧！一个人烦恼也不是办法，讲出来搞不好能让大家帮忙解决唷！」
正揉着自己的脸的虎彻突然定住了。
让大家帮忙解决。
只要他把整件事情全盘托出，大家就会去把兔子抓起来的吧？
英雄们团结合作总比他自己一个人努力有效，大家可以合力打倒那个犯罪组织，然后兔子也可以安心……而且这样兔子就不用再杀人了，不用再有心理压力或是背负这些罪孽了……
……明明这听起来才是正确的选项，但为什么他心里这么抗拒呢？
如果兔子真的进了监狱会怎样？
不用说，他的人生应该就毁了吧。不管再怎么有能力有才华，想往社会高处爬也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狂徒很明显的已经盯上他，要是他被关进牢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兔子大概就死定了……
——『这孩子就这样死了好可惜。』
——『可是他也夺走很多人的性命了呀！』
两种声音不断在脑里交战，虎彻再次掩面，用力叹气。
「唉唷怎么办怎么办，做什么都不对——！」
坐在旁边的内森静静看着他。
「什么东西不对了？」
虎彻继续搓揉自己的脸。「就是我公司里有个家伙……」
「你说那个年轻、很帅、对别人彬彬有礼可是对你很臭屁、不懂得尊敬长辈、自我感觉良好的战斗顾问？」
虎彻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睁大眼睛从指缝里望着隔壁那个男人。
「你，你怎么知道？」台词完全给抢白光了！
现在换成是内森不停叹气了。「你从这一季开始，每天至少要提到他三次！抱怨个不停，现在还有哪个英雄不知道你跟他处不来？说吧，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丧气的垂下头来，弱弱的抗议呢喃在嘴里。
「……才没有处不来。」而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讲了这么多兔子的事。
宣泄不了心中的烦躁，虎彻猛搔一阵头发，然后旋开手边矿泉水的盖子。
真实的情况当然不能说，可是，如果只是小抱怨一下……
「我跟他，嗯，怎么说呢……应该算是发生了一些事，所以心里梗着个疙瘩吧？他好像一直避着我，我看到他也觉得很尴尬，总之我们好一阵子没办法讲话了……」
「这还叫做没有处不来？」画得细细的柳眉一挑，内森了然的看向虎彻，「你们上床了？」
噗——！
虎彻狂野的把嘴里的水给喷光，内森连忙闪避，满脸嫌恶。
「唉唷，脏死了，你干嘛！？」
「不、咳咳、还不是你害的！」心脏漏跳了很多拍，水都差点呛进肺里去了，虎彻一边拍着胸顺气，一边瞪向内森：「两、两个大男人，上上上上什么床？你别胡说八道！」
望着虎彻呛得发红的脸，内森的眉毛挑得更高。
「嗯哼，很好，你们没上床，继续。」
「当、当、当然没上床！」不管内森信不信，先用力的再强调一遍再说。
然后，努力挖掘脑中的词汇，想办法组织成不透漏重要讯息的话语。
「就是，我发现他最近遇到个麻烦……也不是最近，总之就是很麻烦。我想帮他，但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他的个性又那么阴阳怪气的……」
于是内森暸然的摸摸下巴，知道身边这家伙果然是老毛病又犯了。
自从他认识这个狂野笨蛋以来，不知道多少次看着他这样不停的犯病，老是为了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担忧，真是受不了。
「好，我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想帮他，可他想让你帮吗？」
虎彻顿时定格。
那张僵硬的脸任谁看了都明白。于是内森深深的、深深的，从心肺的深处呼出一口气来。
「要是他不想让你帮，你就别去多管闲事吧～自己的事还不够忙吗？排名上升之后，代言啦广告啦都会接踵而来唷！你能顾好那么多事情吗？」
虎彻放松全身力气往后仰倒，感受后脑杓咚一声撞击到墙壁的微痛感。
的确，他甚至连小枫都没办法照顾好了。为了成为「英雄」而牺牲那么多事物，他应该没有余力去管别人的闲事才对。
应该要交给**，应该要贯彻正义，应该就这样放手，应该要……
「……可是，就这样不管他的话，那孩子只会一直钻牛角尖下去的……」
内森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睛望着烦恼的虎彻，丰唇一嘟吐出了结论。
「——你这老妈子。」
「哈啊？」虎彻立刻转头瞪他，「老妈子？我明明这么有男人味！」
「个性上就是个老妈子，或者说就是只老母鸡，整天追着脱队的小鸡仔跑，一下子怕人家被老鹰捉了，一下子怕人家自己跳进汤锅了。」说着，伸出涂了鲜艳蔻丹的食指，恶狠狠戳了下虎彻的额头。「你这病呀，没～救～啰～♥」
「噢！」虎彻伸手护住一下子红起来的前额，扬起眉毛瞪他，「我哪有什么病？你这家伙，说话莫名奇妙的——」
【紧急状况！紧急状况！所有英雄出动！】
虎彻跟内森对看一眼，同时跳起身。
※
『我们是噬身之蛇。如果不想让斯得恩比尔特整座城市毁灭的话，就释放我们的伙伴——杰克‧马丁内斯！』
眼前的屏幕画面分割成好几个。市内各处慌乱的景象，手执重兵器威胁城市支柱的强化机甲，以及打扮时髦、坐在娃娃堆中的女人。
巴纳比的视线锁定在悠悠哉哉喝着午茶的女人身上，藏在镜片后的瞳孔泛过一道光。然后，他拿起无线电耳机，纯熟的挂在自己耳后，按开了开关。
「午安，镝木先生。今天也请多指教。」
　

Chapter.15
布鲁克林大桥被炸出一道深长裂缝，没有整个垮下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蔚蓝玫瑰和龙之子迅速指挥人们疏散，空天到桥下去搜寻落水民众，虎彻则是惯性的踢开车辆，朝着强化机甲飞扑过去。
重机枪答答答的响着，他听见自己飞快的心跳。
没有通讯。
只懂得开枪的笨重机器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轻易踹倒一架，扒开驾驶舱，坐在里面的却是一只丑陋的熊玩偶。
虎彻瞪大眼睛。「这、这是……」
然后通讯器便被噪声占据。那一瞬间虎彻震了一下，还以为自己会听见那个人的……但传出来的声音却背离了他的期待，是甜腻的女性嗓音。
恐怖份子强行切入市内所有频道，提出他们的诉求。
他听见整座城市都回荡着他们的广播。
『我们是噬身之蛇。如果不想让斯德恩比尔特整座城市毁灭的话，就释放我们的伙伴——杰克‧马丁内斯！』
他听见哪个英雄在抱怨。
「这样太没效率，光打机甲没有用的……要找到幕后操控者！」
他听见有个人在指挥。
「城北的直升机停机坪也遭到炸弹攻击！巨石拜森、火焰纹章过去支持！」
他听见自己微喘的呼吸，一脚踹开烦人的机甲，护住差点掉下桥的轿车，然后发现自己心神不宁。
这是怎么了，居然在出任务时心不在焉……
『——午安，镝木先生。今天也请多指教。』
一阵噪声之后，通讯器中突然传来熟悉的冰冷话声，刚把另一只强化机甲扳倒在地的虎彻呆了呆，感觉激动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稳。
「啊，是，是兔子啊……」
『那种松了口气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呢？』
虎彻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怎么了。
这一阵子以来，每次出动都像开奖似的，害怕带上头盔之后没有听见兔子的声音。他始终记得兔子说过的，如果英雄出动他却不在，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幸好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这样的状况，不然虎彻可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反应。
如果在这种紧急状况下翘班去抓兔子的话，阿涅斯一定会宰了他的。另外他自己也会宰了他自己。
——他刚才居然隐隐在考虑这种事。
不过，现在兔子出现了就好。他当然也不会傻到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
「不！没什么没什么，你别介意！」虽然他觉得就算他不说，兔子一定也了解。
通讯器里略为失真的声音轻笑一声，明明白白的「不跟你计较」。
『这次的状况是名为「噬身之蛇」成员的胁迫行动，目前他们已经炸毁了布鲁克林大桥和北区的直升机停机坪，并以威胁破坏城市支柱，让整座城市崩毁的方式，要求我们释放监狱中的成员。』
「啊啊这个我知道！有眼睛有耳朵的人都知道！」
『知道就好。那么就请撤退回训练中心。』
「噢……啥！？」
踩扁最后一只强化机甲，还顺便在它上面多跳两下。虎彻转头极目四顾周遭状况，一边防备着其它敌袭一边提问。
——他的战斗风格，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改变了。
「撤退？那犯人呢？」
『我们正是要回训练中心谈这个。你不会以为把那些机甲通通打垮，问题就解决了吧？』
巴纳比的声音在虎彻耳边绕着，只有音讯没有视讯，但虎彻的眼前却浮现了那张俊美面孔，微微勾起一抹轻蔑的笑的模样。
『找出幕后主使人的位置，还有他们真正的诉求是什么，这可是当务之急。』
「真正的诉求？不就是释放他们的同伙吗？」
头盔之中响起了阿涅斯的指示声，果然是要所有英雄回训练中心**。众多通讯在狭窄空间里面形成嘈杂的声响，其中夹杂着兔子那不容错认的冷冷轻哼。
『是啊，目前看起来的确是这样……但我可是非常的好奇呢。』
好奇什么？
虎彻很想开口问，但接他的运输车很快就到了。其它的英雄也彼此回报不同地区的受灾状况，他提问的时机一下子便过去。
　

兔子的声音，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
阿涅斯召集所有英雄回训练中心待机，除了兔子所说的状况外，也带了点束手无策的意思在。
强化机甲太多而英雄太少，一旦惹怒对方，搞不好英雄们还在赶过去的路上，半个城市就瞬间坍塌……这种时候偏偏军方和**又把责任推到NEXT身上，说是只要跟NEXT相关他们就无法帮忙！
「能让那些熊布偶动起来，应该是操控型的NEXT没错。」
「问题在于是怎么操控的，如果能够让对方的遥控无效……」
「一方面要找出对方的据点，一方面要找出中断操作的方法！」
「但是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就算想做什么也……」
阿涅斯那边已经好一阵子没传来讯息，显然也是焦头烂额了。电视屏幕上，人们慌张出城的景象不断重复播放，伤亡消息时有所闻，无可奈何的英雄们只能围成一圈，拼命想着办法。
「从影片的电波发射来源去分析的话……」
「恐怕阿涅斯小姐他们已经在做这个了。」
话题绕了半天却毫无结论，虎彻实在是坐不住，猛地起身，差点吓到旁边的龙之子。
「——嗳！受不了了！难道就没有什么我们现在就能做的事吗？」
「一定有的！一定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的！」空天拍拍虎彻的手臂，温暖的男声振奋人心，「所以这时候，大家有耐性，以及等待！」
可惜虎彻完全不买帐。
「这么龟龟毛毛的谁等得下去啊！上面那些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就在虎彻抱怨的同时，原本已经融化背景声音中的、稳定的电视主播播报声，突然又被噪声所占据。
然后，在时不时跳动一下的映像中，再次出现了时髦女子的身形。
所有英雄们全都抬起头，望着屏幕的表情各不相同，却同样专注。
『那个……各位，我们这边可是还在等着你们的答复唷？』
短发女子说着，轻啜一口茶，灿烂地笑开。
『如果各位做不了决定的话，就让我们来协助各位吧。现在开始，若不尽快释放杰克大人，每十分钟我就破坏一根梁柱……这样如何？大家不妨猜猜，这座城市可以撑多久呢？』
夹杂着波动的视讯突兀地中断，再跳回新闻台的同时，最新报导已经出来了。
『恐怖份子果然如同宣言，已经先炸毁了西边的支柱！现在我们必须等待市长等人的响应……』
「——啊啊啊啊！真是的，能不能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啊！」
眼看着屏幕上硝烟弥漫的景象，虎彻不耐的一跺脚，转身就走出了休息室。
「等、虎彻！你要去哪里？」
把巨石拜森的呼唤抛在脑后，虎彻只用一声大吼回答他。
「……解决目前最严重的问题！」
最严重的问题，当然是那些只要一个点头就能解决这状况的大人物！
眼看着全市市民都成了人质，他们为什么还可以这样磨磨蹭蹭的？非得要等到城塌了才甘心吗！？
气炸的虎彻飞快地走在长廊上，准备直冲市议厅。他恶狠狠的关掉试图联络他的阿涅斯的通讯，却忽略了另一条一直是接通状态的频道。
『——你想要去哪里呢，莽撞猛虎先生？』
凉凉的声音直接刺入听觉神经，虎彻一愣，然后怒气跟着上冒。
「不好意思呀，现在不是战斗，所以我用不着听战斗顾问的话吧？」顿了一下，虎彻突然发现一个很可疑的地方，「你知道我离开训练中心了？」
『我这边听得见你所有的通讯频道，包括直接说话的声音。』
——这样根本就是侵犯隐私嘛！虎彻啧了一声，脚步完全没有停下来。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受不了蹲在那边不做事！眼看着城市陷入危机，英雄却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实在是……」
『所以就急着去威胁市长吗？』
「我不会用威胁的！我只是想叫他们快点作决定！」
线路的另一端似乎传来翻阅纸张和敲打键盘的声音，巴纳比恐怕正在查阅什么数据吧。但虎彻才懒得等他呢，长腿飞快的穿越长廊，伸手去按电梯的同时，也竖起耳朵、预想好被顾问阻止时的反驳说辞。
好一会儿，兔子的声音才出现在耳边。
『我知道了。那就请随意去做吧。』
「我告诉你我可是不会——唉！？」准备好的句子突然之间无用武之地，虎彻紧急收回，差点咬到舌头。「你、你刚刚说啥？」
『请镝木先生自便。就像你说的，现在不是战斗中，我不用给你任何建议。』
灯号亮起，电梯门在眼前打开的同时，虎彻反而犹豫了。
「你……不阻止我？」
通讯器中传来一声冷嘲。
『原来镝木先生很想要我阻止你吗？不觉得这种四处嚷嚷，等着别人起反应的行为太过幼稚了？』
……啊啊，出现了，恶口毒舌兔。虎彻在头盔里连翻白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反正无论我有没有阻止你，或者你有没有去找市长，结果都是一样的。』
电梯门关上了。冷冷的金属反光映出虎彻微愣模样。
「……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很快就会下达释放犯人的命令。』电子组合而成的嗓音带着笑，一如往常的优雅且不屑。
『那些位居高层的既得利益者，绝对不会背叛这座城市。』
※
所以他才觉得很奇怪。那两个人是怎么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弄出这些事情来？
将搁在控制台上的数据翻过一页，打开计算机叫出里面的档案，巴纳比端起手边的咖啡，轻啜了口，静静凝视着两张大头照。
杰克‧马丁内斯。克莉姆。
档案内并没有明述能力内容，但记载了两人都是NEXT，在组织中算是位居下层吧，很轻易就能被取代的、佣兵以及他的拥护者。因为那个叫杰克的已经入狱很久了，所以他可说是完全没听过这两个人。
大剌剌的打着组织的名号劫狱，威胁要毁坏斯德恩比尔特，这两个人到底在想什么？组织怎么可能下这么夸张的指示？
这些搞麻烦的家伙们。而他偏偏就是那个负责收拾麻烦的人。
手中的咖啡逐渐冰凉，巴纳比望着那漆黑的液体，无奈的叹气。
「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呢……」因为他最讨厌麻烦了。
　

『杰克的能力……是屏障！』
在场的英雄们都顿住了。
下一秒，杰克手中的光球再次轰出，通讯器里只剩下一片杂音。
——休息室里好安静。
英雄王知道自己没办法胜过杰克，不惜拼上性命，也要为伙伴多提供一些对手的信息。
虎彻觉得自己简直快要不能呼吸了。
「……然后，也使用屏障作为攻击手段吗？」
火焰纹章在一旁低喃。
没有抱怨，没有咒骂，而是全心寻找敌人的攻击方式与弱点。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也许当英雄的理由各自不同，但此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熟悉。他痛恨有人在他面前受伤，自己却帮不上忙！
一定要做点什么。
『唷，我还以为会很精彩呢，没想到英雄王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好无聊啊！』
将战败的英雄王高高悬挂示众，杰克对着摄影机、对着全城民众露出嗜血的微笑。
『接下来，哼哼，随便抽一张卡吧……西海岸的猛牛战车？排名第一之后就来了个万年垫底？』
不管是带着嘲讽的低哑嗓音，还是游戏似的对决，最后对待空天的那种态度……一切都让人火冒三丈！
巨石拜森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挺出厚实的胸膛。
「空天的牺牲不会毫无价值，知道能力之后就好办了……屏障什么的，看我把它击溃！」
一定要做点什么！
看着至交好友坦然无惧的踏上征途，虎彻握紧拳头，用力扯了一下耳朵上的无线电。
「喂！兔子！我说，你从头到尾都在看吧？」
短暂的杂音之后，是那个依然冷静平淡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镝木先生。』
「你不是战斗顾问吗？看出那家伙的弱点没？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以提供给大家？」
休息室里的英雄们突然全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虎彻一愣，发现自己的嗓门太大了，连忙走了两步避到角落去。
也还好他远离了其它人，因为接下来听到的回答实在太让人火大。
『不好意思，其它英雄的状况与我无关。』
虎彻瞪大眼睛，本就烦躁的心绪整个烧了起来，让他忍不住一掌拍在墙壁上。「你说什么呢！？那种冷血的口气！」
『他们本来就不是我负责的。』
「——现在是讨论谁负责谁的时候吗？大家不合作的话这座城市就要毁了啊！到时候你也逃不了！」
「那个……老虎殿下？」
听见背后传来折纸带点慌张的口气，虎彻赫然发现自己走是走开了，声音可一点也没压低。他连忙回头安抚一下脸色都有些发白的孩子们。
「啊，没事没事，我跟我家那只冷血兔子沟通而已……」转过头面壁，他用气音大骂。「——听到了没？快说话啊冷血兔子！」
通讯器里面传来长长一声无奈叹息。
『首先，我并不清楚其它英雄使用能力的情况，没办法给予建议。其次，我们还不够了解对手的信息，无法制定战斗对策。』
那冷淡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一大桶冷水当头浇下，虎彻瞪着墙壁上油漆的纹路，咬牙切齿。
「所以……就这样了？要是下一个英雄就是我呢？你也打算这样回答？」
『所以，在别人跟杰克对战的时候我会持续分析数据，你最好期待你是最后一个上场的英雄，这样胜算最大。』
那种计算机语音般的语气比杰克还要让人火大！虎彻这次不用手掌了，直接一拳捶上墙壁。
「别闹了！让别人去当挡箭牌什么的，这种事谁做得出来！」
于是通讯器那头的声音笑了。
『……我啊。』
※
耳边响起的是暴躁大叔一连串的咒骂，巴纳比笑了，但那笑意却没有抵达曈眸之中。
他自己清楚，他并没有无线电里听起来的那么轻松。
手边的小型计算机，血红的屏幕上是漆黑的衔尾蛇标志。毫无波澜的视线停驻在上面许久，双手却始终没有移动。
以他的层级是没办法查询杰克等人的NEXT能力的，这样来看，他的立足点就跟盲人摸象的英雄们没什么两样。但要是现在使用高层密码的话又会启人疑窦。
　

……没问题的，他现在只需要等待。组织一定会准备好对应方案，只是消息没有传到他这里。多年来的布局不能毁在这个偶发事件上。
转开目光，他改为盯着屏幕上的及时转播。巨石拜森的攻击依然没有一次打中，甚至连自豪的能力与装甲都无法抵挡杰克的攻击。
——如果是现在的大叔，会输。
信息打从一开始就不对等，杰克对英雄们一清二楚，却没人知道杰克的底细。只要不弄清楚那家伙真正的能力，不用说是大叔了，连他自己都没有赢过杰克的把握。
视线在移往小型计算机的途中被他停住了，又移回转播上面。
不能查。
先从目前已知的状况来给大叔建议吧。且战且走也是一种方式。
巴纳比眯着眼睛，看着巨石拜森同样败在杰克手下，戏谑似的被挂在空天的身边。
下一个人呢？
屏幕上的壮汉带着无聊的表情，从疯狂小熊掌中拿出一张卡片。
狂野猛虎。
『唉——居然是个过气的赔偿金大叔？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啊！』
那低哑的嗓音抱怨着，然后杰克微挑眉毛，对着摄影机迸出一个阴险笑容。
『反正也已经是第三个英雄了，只要这个大叔输了，我就炸掉一半的城市怎么样？这笔赔偿金可完全负担不起了吧？要努力哦，狂野猛虎——！』
※
「好——！我可是等很久了啊！」
握紧拳头，在掌心上砸出响亮声响，虎彻挺直腰杆，大跨步走出休息室。
做点什么的机会终于来了！
没问题的，那种坏蛋不过是小菜一碟，威胁要炸掉半个城市什么的根本不用紧张，因为他绝对不会让那种人——
『……镝木先生。』
冰凉凉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样是快步走在长廊上，此刻虎彻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
明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看得见，他还是在头盔里面扮了个鬼脸。
「哼，战斗顾问还没研究出方法来吧？这次就不麻烦你了！」
通讯器那端略略沉默了一下。『……在闹别扭吗？』
「谁在闹别扭！我只是不想再听你这家伙的指挥而已！」
大声反驳之后听起来反而更像闹别扭。虎彻自己也察觉到这一点，啧了一声，把步伐跨得更快。
『我还是会提出我的建议，要不要听请你自便。』
又来了！「别老是用一副事不关己的口气说话啊你这家伙！到底是哪根神经有问题啊？听了就让人满肚子火！」
走入电梯，金属门在眼前关闭，密闭空间的照明看起来特别刺眼。
无线电那边的声音停了几秒，连噪声都完全消失，电梯里面一下子安静得让人心慌。虎彻低下头，松开紧握的拳头之后，才发现指尖正因为肾上腺素而微微颤抖。
没办法，控制不了，一想到等一下就能跟杰克面对面，他就觉得浑身沸腾。
所以没问题的，他早就等着这一刻了，把那个混帐捶得稀巴烂——
杂音突然之间回复，那凉凉的嗓音再度打断他的思绪。
『……我知道镝木先生现在压力很大，那么这次就免费大放送，可以尽量骂我没关系，我不会记仇的。』
——这死小鬼说的是什么话？每一句都可以吐槽啊怎么办？虎彻再也控制不了音量，大骂出声。
「我没有压力！我现在可是开心的不得了！还有你这兔子明明超会记仇，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是。镝木先生居然认为我很会记仇，这件事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
「——混帐兔子！」
『还有骂我混帐的这件事。』
「——笨蛋！」
『你真的希望我再记下去吗？』
嘴角的笑无法抑止的上扬，虎彻盖上面罩。
电梯门打开的那瞬间，手指已经恢复稳定。他毫不犹豫的走出电梯，阿波罗传媒的运输车就停在大门前。
他义无反顾的迈向战场。
　

——啊，耍帅的感觉真是超爽的。
一边感叹着一边奋力发动攻击，这次以次数取胜，飞快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杰克身前，毫无疑问的被他展开屏障挡了下来。
……有没有哪边有漏洞？
额头、面部、肩膀、胸膛、腰，连串眼花撩乱的猛攻，虎彻眼睛一眯，最后那拳的瞬间夹着一个侧踢——又被挡住了！
『明知道他的能力是屏障，别把时间花在这么没效率的地方！』
「哎，啰唆！」
回嘴的那一瞬间，虎彻刚好抬起头来，突然之间对上了杰克的视线。
那男人对着他不耐烦的歪起嘴角，举起一根手指。
「……在跟谁聊天呢，烦死了！」
光芒闪烁，虎彻胸口顿时感到一阵冲击，身体不由自主向后飞出！
「唔——！」
『大叔！』
碰！巨大的撞击声在背后响起，但托战斗服之福，虽然身体震得很麻，倒是不怎么疼痛。虎彻没浪费时间赖在地上，很快又从瓦砾堆中跳了起来。
斋藤先生真是大家的小天使啊。他模糊的想着，脚步一跨再次冲出去。
「嘿～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满耐打的嘛～～」
杰克的嗤笑就响在耳际，虎彻充耳不闻，挥拳攻击！
『同样的攻击模式不会有效果的，不要重复使用！』
「啊啊啊啊知道了，这种时候不要啰唆啊！简直就跟副驾驶座上的人教驾驶怎么开车一样烦！」
抱怨归抱怨却还是照做了。还没人试过从杰克的背后攻击，虎彻一个回旋想绕到对方身后，动作却在中途突然被拦住。
杰克甚至连看也没看，手向后伸就抓住虎彻的前臂，用力一甩，将虎彻掼到了地上！
「——！」
「雕虫小技也想打到本大爷？狂野猛虎，你的动作还嫌有点太慢了啊！」
传到身上的是结结实实的酸麻，虎彻很快的甩甩头让自己清醒。
杰克一定要非常清楚他的动作，才能这样看都不看的拦截他。真的，简直跟预知一样。
能力还剩下一分多钟。
用力撑住地板爬起身，虎彻咬牙，再次往前直攻！
「哼，很有拼劲啊，你这赔偿金笨蛋——」
——而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
原本起步就不稳的虎彻不小心踩到地上的石块，身子顺势向前滚跌，摔成一个华丽的前空翻……他的鞋跟正巧砸在杰克的头上！
顿时，运动场上除了虎彻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一片寂静。
连续这样摔了好几次，即使发动能力，扭成那样不正常的姿势还是让虎彻的老骨头很吃不消。他揉着腰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抬头望向杰克，却呆住了。
事实上连杰克自己也呆住了。
鲜红的血线自他的额际滑落，一路滚到下巴边。一滴，两滴，三滴。
「啊……唉！？打中了？」
完全状况外的虎彻愣在原地，突然耳边噪声再起。
『别发呆，快点趁现在攻击啊！』
「啊、噢、嗯！」
他的身体简直就像是由兔子声控似的，脑袋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本能的响应并且向前冲了。
然而最佳的反击时间已经过去。杰克抓回焦距的视线猛地转向他，那双眼眸中燃起疯狂的愤怒。
「你——竟敢——让我受伤！！！！！！！！」
冲向杰克的这个动作一下子失去意义，成了自己主动凑上前当沙包。虎彻吓了一跳，反射性地闪开迎面而来的拳头，闪避路径上却出现了下一拳，重重打在他的胸口！
「……唔！」
被砸退了两步，下一拳紧接着袭来，虎彻再次试着闪避，却只是把自己的身体往对方的攻击上面凑，他的动作却完全被看穿了！
「你这混帐！混帐！没用的东西！你竟敢让本大爷流血！让本大爷受伤！」
——这家伙发疯了！
虎彻架起手臂，勉强防御住杰克狂乱的攻击，无线电的噪声成了战斗中的背景音乐，而耳边响起的那个声音再也不冷静了。
『太危险了，先拉开距离！』
——我知道，但是拉不开呀！
咬牙格挡对方的拳脚，虎彻再三试着退开，却被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缠住无法脱身。然后，他看见了，杰克脸上突然露出扭曲的微笑。
「想拉开距离？我就让你拉开距离！」
刺眼的光球再次炸开，近距离袭上虎彻的腹部，一阵剧痛！
「——呜咕！」
身躯腾空飞起，往后砸进了运动场的看台区。剧烈的酸痛感辗过全身，虎彻的脑袋一时之间空白了两秒。
……啊。
……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四肢无法随意活动，他瞪着灰白色的天空逐渐染上墨黑，就快要下雨了。
熟悉的绿光缓缓熄灭，能力时间到。
——早就知道的事实，挥出第一拳的时候就知道了，五分钟打不倒杰克的。他只是为市民争取逃离时间，帮英雄伙伴们收集数据而已。
但是，还是有哪里怪怪的。
虎彻眨了眨眼，逼迫神经做出反应，在他勉强从瓦砾堆中坐起身时，突然领悟到他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一直萦绕在耳边的无线电噪声不见了。
「……兔子，兔子？你听得到吗？兔子？」
嘶哑的呼唤得不到响应。是通讯器坏掉了吧。
莫名的凉意席卷心间，虎彻啧了一声，颤巍巍的爬起来，然而在抬起头的同时，眼前看到的事物却让他摒住了呼吸。
杰克像是嫌碍事似的，将身上的毛外衣脱掉了。他的手臂和前胸有着数个黑色刺青，长长的十字架，上面环绕一只咬着自己尾巴的蛇。
虎彻瞪大眼睛。
……那个，不就是，兔子手背上的……
「嘿——是这样啊？」
突然吐出不知所云的话语，杰克一边活动着手臂，一边狞笑着，朝虎彻慢慢走近。
「不过这也不能成为我对你手下留情的理由对吧？不然对前面惨败的两只可怜虫太不公平啦！只是难得遇到『朋友的朋友』，不来一点大放送好像也说不过去……」
缓缓伸出手，掐住虎彻的脖子，杰克将脸凑得离他极近极近，近得虎彻的整个视野里只能看见他歪曲的面容。
「我之前说过，你输了就炸掉半个城市，现在你能力没了，一点胜算都没有……不过，只要你还在清醒状态，而且不投降不求饶，我就暂时延长斯德恩比尔特那些蠢材的生存时间……」
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杰克露出一个残暴的笑。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陪我玩这个游戏呀，保护城市的英雄？」
　

Chapter. 1 8
「……大叔！大叔！」
手指捏紧了麦克风，然而声音却无论如何传递不出去。
明明屏幕上的画面还在，明明耳朵里还听得见虎彻的声音，但自己的话语却无法传到虎彻身边！
——通讯器居然在这种紧急时刻坏掉了！那些工程师都是白领薪水白吃饭的吗！？
『怎么样，你愿不愿意陪我玩这个游戏呀，保护城市的英雄？』
杰克的脸距离虎彻太近了，近得战斗服摄影机回传的画面上，满屏都是他嗜血的笑。
「他只是要拿你当乐子而已，不能答应，不要上他的当！」
巴纳比听见自己的声音，是他完全没有听过的、惶急的口气，空虚的在中控室里回荡。
但即便是喊得这么大声，大叔也听不见。而且就算他听见了，恐怕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奉陪到底。』
屏幕上并没有显示出来，但巴纳比完全可以想象大叔此刻的表情。那种微勾嘴角，坚定无比的笑意。
那人就是直肠子，就是死脑筋。一旦答应了，绝对会被杰克耍着玩，主导权被敌人夺走之后，死亡在他面前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了。
那个笨蛋！
怒火中烧，握紧拳头，巴纳比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捶打桌面的冲动。
通讯中断了，他再也没办法给大叔任何建议，这下子怎么办……
『……兔子。』
细微的耳语突然响起，巴纳比反射性的按住耳机。
「我在……」啊，他听不到。
『兔子，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见……听得见的话，快帮我联络阿涅斯，还有其它的英雄们，我会尽全力争取时间，叫他们快点疏散市民……或者想办法解决强化机甲也行！』
巴纳比瞪着监视器画面，杰克突然之间往后退开，但虎彻却没有动作。
『嘿嘿，没想到是这种死法……感觉有点逊啊。』
——你真的打算硬撑到死为止吗！？
碰。剧烈的撞击声响。然而手指却等到好几秒之后才感到痛楚。
『好吗？拜托你了兔子……巴纳比。没认真的叫过你几次名字真是对不起啊，不过我在这里说有什么用，搞不好你根本就听不见嘛……』
——不要在这种时候交代遗言啊！混帐！
气炸的抓下耳机，狠狠扔到房间另一头，巴纳比死瞪着屏幕上又斗在一起的两人，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生气过。
连之前的模拟训练，大叔故意找碴的时候都没有。
大叔一直不断测试着他的耐性，他以为自己已经够愤怒了，没想到还可以再更上一层楼。他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冷静面对，反正组织一定会想好对策，也许这笨蛋大叔只是必要的牺牲……
……牺牲。
巴纳比转过头，看向一直在旁边待机的小型计算机。
算了。事已至此，查什么数据都没有必要了。
他决定用最迅速的方式解决这整出闹剧。
转过身，甚至不再多望一眼屏幕上的画面，他直接离开了中控室。
※
　

大叔可以撑多久？
……这很重要。这不是重点。
巴纳比闭上眼睛，深深吸气。
他至今为止的生命中，有无数次需要作假的时刻，当然也有无数次必须掩饰情绪的经验。他对于这种事已经很熟悉了，应该是的。
大叔还能撑多久？
冷静下来，抛在脑后。从表情到心跳都不能有一丝破绽。
他睁开眼睛，冷淡的菁英面貌已经挂回脸上，然后他敲了敲门。
叩叩。
「请进。」
推开门，总裁办公室不再是记忆中那样的洒满夕阳。阴郁的天空沉闷不堪，彷佛连空气也黏着了起来，让人喘不过气。
马贝里克就坐在办公桌后面，身后站着罗宾森。
「……马贝里克先生。」
「巴纳比？」总裁脸上并没有与目前情况相应的不安，反而在看到他后，感到很有趣似的挑起了眉毛。「真是稀客，难得你会主动过来找我。」
这可不是什么好开场白。巴纳比表情不变，只是暗自警戒。
「不好意思，如果打扰到您的话……」
「不，当然不会！你随时都可以来的。」马贝里克呵呵笑着站起身，朝沙发摆了摆手。「来，坐吧。还好你是这时候来，十分钟前我还在跟市长他们开会呢。」
——大叔还能撑多久？
像是有尖锐的爪子细细搔抓着心脏，几近出血般又痛又痒。
巴纳比迈动步伐，坐到沙发上，仰头向马贝里克淡淡笑了一下，彷佛结冻的雪原突然花朵绽放。
「现在的状况似乎很紧急。」
「是啊，的确是。」口气很沉重，动作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接过机灵的罗宾森泡来的花茶，马贝里克为巴纳比倒上一杯，手势是与外型完全不相衬的优雅。「……这么说来，巴纳比不是我们公司英雄的顾问吗？现在过来没关系吗？」
「通讯器坏掉了，我没办法联络他。而且他恐怕也不是杰克的对手。」
彷佛可以看见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在胸前刮出血痕的幻象。
但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冷静，完全是就事论事的口吻。他对控制这种东西一向很有自信。
所以马贝里克也没起疑，坐在他对面，就像个与自家侄子聊天的长辈。
「啊啊，那真是令人困扰呢。恐怖份子好像说了，如果狂野猛虎失败的话，就要让半座城市坍塌啊……」
说着，轻啜一口花茶，脸上可完全没有困扰的表情。
巴纳比静静看着他，感觉自己从指尖一点一点的开始失温。
——大叔还能撑多久？
「马贝里克先生想必早有准备吧。」
「巴纳比很担心市民的安全吗？或是自己的安全？」方框眼镜闪过一道光，马贝里克呵呵的笑起来。「真不像你呢……」
这老狐狸，真是麻烦。
巴纳比缓缓低下头，让语气里流露一丝烦躁。
「我只是很看不惯。那种打着组织旗号胡作非为的家伙，跟路边小混混没什么两样。」
马贝里克颌首。「没错，所以我才非常困扰啊……如果是以这种方式将组织展露于人前，倒不如一直隐藏在幕后呢。」
——还来得及吗？
手指轻轻的握着茶杯，力道不松不紧，巴纳比跟着喝了一口花茶，淡淡的玫瑰香气在口腔中扩散，吞入腹中却全部化成了石块。
——再拖下去，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我僭越了，如果马贝里克先生已经有了打算的话……」
马贝里克笑眯眯的打断他的话。
「别这么说。我的打算，当然是要依靠巴纳比你呢。毕竟你可是我身边最为可靠的人选啊！」
他抬起头，对上马贝里克的目光。马贝里克则是毫不介意，慢条斯里的继续讲下去。
「如果是现在的话，底下的人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恐怖份子的攻击让全市陷入停电，转播当然也没办法继续……虽然很可惜，不过等到电力恢复供应时，战斗已经结束了，英勇的英雄与恐怖份子同归于尽……」
巴纳比翠绿的眼眸如同宝石一般冰冷无波。马贝里克像是很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阿波罗媒体的股价应该会炒到一个划时代的高度吧？」
「……是的。」
——会来不及。
冰冷的陶瓷茶杯吸附了热度，几乎要灼伤手指。巴纳比垂下目光，看着左手上割伤愈合后的痕迹。
——来不及了。
那锐利的爪子终于刺入心脏，他轻轻的微笑起来。
「那么，我就把这边掌握到的，恐怖份子与其同伙的数据给你吧。」马贝里克站起身，略显迟钝的动作这次与他的年纪相衬了。「不过我还真是有点惊讶啊，没想到你会主动来争取任务呢，巴纳比。」
「就像我说的，是我僭越了。」他起身，接过罗宾森递来的计算机的那一刻，用温润的神情望向马贝里克。
「我只是觉得……也许这是我该做的事。」
马贝里克微微歪着头看着他，很慈祥地笑了。
※
　

杰克的神色开始失去余裕，有些不高兴了。「唔，你这人，看了真是让人不爽！」
「那想必是因为你没照过镜子。」
杰克瞬间竖起眉毛：「你——」
碰！枪声再次大作，暴怒起来的杰克并没失去分寸，旋身闪开子弹正准备回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巴纳比的回旋踢！
「呜呃！」
勉强抬肘挡下这个踢击，杰克连忙后退拉开距离，眼中满是错愕。
「你……为什么……」
「嗯？没读到我的思考？」
轻轻拍掉长裤上的灰尘，巴纳比的动作始终慢条斯理，带着贵族式的韵味。
「对付你这种人，需要思考吗？」
「——你！」
终于被彻底激怒的杰克猛然绽放灿烂光芒，挥动手臂一口气放出数个光球，但盛怒之下的攻击毫无章法，巴纳比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闪过。
然后，把握光弹的空隙闪身窜入，抬手就给了杰克一拳！
「呜咳！」
杰克捂住胃部连忙向后退，连咳好几声，几乎要呕吐出来。抬头瞪向巴纳比的目光充满慌乱。
「你……怎么可能……」
巴纳比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站在原地，牲畜无害似的，用无机质般的透明眼眸望着他。
「要不要来聊聊，现在你从我的大脑里看到什么了？」
——读心术，对惯于舍弃思绪的杀手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拟定、规划、判断、分析，一切都是出发之前的事。完美的设计每条路线，预想好每种情况下的对应方式，然后实际去做时，什么都不要想。
单纯的微笑就好。
到了最后，甚至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啊，这么说来，也许这就是这能力的另一种用途？
「呐，分享一下吧，你看到我的思考了吧？」迈步趋近那个开始露出忌惮神色的男人，巴纳比笑得云淡风轻。
伸出手去，缓缓、缓缓的，朝着他的双眼。
「——告诉我，你看到了多肮脏的东西？」
啪。他的手掌飞快的被打开。
响亮的拍击成了某种信号，满脸厌恶的杰克猛地出拳攻向他，巴纳比闪身避开，顺势手肘前推回敬一个肘击，但对方反应也出乎意料的快，偏头躲开的同时微微一蹲，长腿扫出，试图去绊倒巴纳比。
短短几秒内以快打快，两人飞速交手几招，巴纳比讶异地扬起眉毛。
「哦？没想到生锈的螺丝钉也满有两下子的嘛？」
袭向杰克小腹的钩拳算准方位，让他避无可避；然而杰克竟挺身迎向他的攻击，硬吃一拳的瞬间紧攥住他的手腕，光芒闪烁——
轰！
光弹直接在近距离炸开，过大的冲击力几乎让杰克快抓不住巴纳比，但他毕竟是下了死力紧捏着，力道大得可以扭断常人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毫发无伤。
但在尘灰飞扬之中，杰克依然感受到手掌底下那个人稳定的脉搏，并且，看着那只修长的手，泛出一道浅浅蓝光。
能加入组织的人，都是NEXT。
猛然领悟到这点时已经太晚了，巴纳比突然用极为夸张的力道甩开他的手，下一秒拳头就跟着轰上他的脸。
「呜啊！」
鼻梁断裂的剧痛瞬间席卷神经，温热的血液喷洒而出，杰克痛得连眼泪都不受控制，涕泗横流，整个人坐倒在地。
跟他的狼狈完全不同，巴纳比无视胸腹里翻搅的痛楚，轻轻擦掉唇角的血丝，轻蔑地笑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这样我会很无聊的，你快点像刚刚一样试图反击呀！」
带有强烈既视感的词汇让杰克双眼圆睁，傻傻望着身前那个冷静的青年。
巴纳比静静的站着，等着地上的那个人或咒骂或求饶，一如这么多年来跪倒在他面前的任务目标，一如他早已习惯的终结的风景。
但是，杰克突然笑了。
明明鼻血还止不住的流，把他的脸弄得一片狼籍；明明情势早已成了一面倒的惨败，但他还是张大了嘴，放声大笑。
巴纳比扬起眉毛等着他。
而杰克一面疯狂的笑着，一面断断续续的开口。
　

「你……你问我，我在你脑里看到了什么……？我、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白色，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听到了唷……」
明明血液和断裂的鼻梁让他的发音变得模糊，那字句却还是无比尖锐，直接刺入巴纳比的意识之中。
「你一直、在哭吧……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啥？『虎彻先生』……？」
巴纳比瞬间僵住了。
杰克继续笑，笑声越来越大，隆隆的在整座运动场回荡。
「哭得、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样啊，哈哈哈哈……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你就、那么生气……？再怎么装酷，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鬼头，哭着找妈妈……？哈哈哈哈……」
彷佛被戳破了保护膜，彷佛打开了静音的开关，那一瞬间，被大雪掩埋的声音洪流狂涌而出，淹没了所有感官。
他听见那呼唤，伴随着自己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止。
【虎彻先生、虎彻先生、虎彻先生、拜托……虎彻先生……】
想都不想，巴纳比举起拳头，直接死命砸向杰克。
但这次他的攻击被屏障挡了下来。杰克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松开掩着口鼻的手，鲜血四溢地疯狂嘲笑。
「生气了？生气了？不愧是小鬼，被讲中心事就恼羞成怒！哈哈哈哈！你打啊！尽量打啊！我就是杀了你的虎彻先生！你打啊！」
——不要说，不要说！闭嘴！闭嘴！
狂乱的直拳一个又一个毫无意义的炸在屏障上，双手握得死紧连指甲都刺进了手心，面具碎成了片片再也无法拼凑，即便大雨也洗不去的血腥味、血腥味、鲜血与鲜血与一片黑暗……
闪电猛地劈开视野，乱无章法的攻击停滞的那一瞬间，自己的手再次被抓住了。
光芒一下子全都聚集在面前，杰克那疯狂又扭曲的面容猛地凑到他脸边，狰狞的咧开嘴。
「……同归于尽吧？」
※
毁灭。
是的。同归于尽。
一瞬间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啊，巴纳比不由得笑了。
但是不行呢，他必须……
※
「——谁要跟你同归于尽啊蠢货！」
不属于两人的声音突然插入其中，轰隆作响如同雷鸣，霎时两人全都愣了一下，然后巴纳比的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咕噢！」
紧箍着双腕的力道突然松开，巴纳比眼睁睁看着挡在眼前的那张丑陋的脸往旁边摇晃了几步，最后倒在地上，不时抽搐。
然后，呆愣着，慢慢的把头抬起来。
一个站得歪歪斜斜的身影就在眼前，正缓缓收回拳头。
「老子……可还没死呢！你在那边咒谁啊，混帐！」
拼尽全力的一拳之后再也站不稳，那人框当一声倒坐在地，喘得无比狼狈。
巴纳比觉得脑袋完全空白了。
而那个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的家伙，原本就够凄惨的装甲被雨打得湿漉漉，整张脸更是精采得好似调色盘。他勉强抹了一把脸，喘吁吁的坚持着讲完台词。
「……想杀兔子，可得先过老子这一关！」
说着，嘿嘿一笑，虽然那表情看起来跟哭差不多。
「……怎么样，兔子，我有没有超帅气？」
巴纳比瞪着眼前那个人，瞪着，瞪了很久。
心底肆虐的海啸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愤怒都不剩，空荡荡的白。
那个人彷佛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微微喘着扬起眼帘，用那双漂亮的黄色眼眸锁定他。
「……兔子？」
巴纳比猛地一震，彷佛被唤回了神志，失去焦距的视线一下子恢复清明。但他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突然转身背对着虎彻，弯腰扣住了杰克的脖子。
——任务还是要完成啊。
能力还没消失，想掐着杰克的颈子把他拎起来是轻而易举的事。刚刚似乎短暂失去意识的恐怖份子，在咽喉受制之后突然醒来，惊恐的双眼睁得老大，手脚不由自主的晃动，挣扎着想呼吸。
「放、放……求求，放……」
不会放的。
　

脑袋依然是一片空白，刚刚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简直像是一场梦。也许这真的是一场梦吧。但是任务依旧是要完成的。
杀掉就结束了。
右手手掌缓缓施力，皮手套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炸成了碎片，风一吹碎屑便四散纷飞，漆黑的蛇身烙印在皮肉上烙印在眼底，无法抹灭。
「……那个，兔子……」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在强忍着极大的痛楚。
「啊，好痛啊，肋骨大概断了吧……有没有断五根啊……痛死我了，快来帮帮忙……」
手上的人脸孔已经发青，再用力点就结束了。
「兔、兔子，快点过来啦……兔子……」
——可是，后面的声音好烦人啊！
「巴、巴、巴纳……小兔兔——」
熟悉的烦躁感重新回笼，断掉的思考回路又重新接上，巴纳比再也忍受不了背后那个讨厌鬼，将手上的负担随便一丢，也不管杰克趴在地上是昏过去还是真死了，他转身瞪向那个吵死人的大叔。
「我不是兔子。我的名字叫巴纳比！」
「嘿、嘿嘿，我知道……快点过来一下啦……」
受不了再三的呼唤，巴纳比迈着不耐烦的步伐走过去，半跪在大叔旁边。
「什么事？」
眼前那张满是伤痕和瘀青的大叔脸，现在笑得非常非常丑。
「我从刚刚就在想，从杰克背后攻击不知道会怎样……感谢你帮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啊，一拳轰下去真是超爽的，完美的合作呢……」
巴纳比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震了一下。
「——我并没有跟你合作。」
「嘛，既定事实啦！」光是讲话就有些喘不过气，虎彻咳了两声，连抬手去擦咳出的血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眯着眼睛微笑，看着巴纳比皱起眉毛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找到答案真是太好了。」
巴纳比一愣。「什么答案？」
「你看，就是这样……」用力深呼吸压下继续咳嗽的欲望，虎彻笑得非常满足，「这家伙，应该由法律制裁，不是用你的手……只要你在我面前，只要我还看得见，我就会阻止你杀人。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阻止你的……这样就够了吧？」
——刺痛感自指尖涌上，如同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巴纳比半跪在地上，望着那双金黄的眼眸，说不出话。
虎彻则是躺着，似乎连呼吸都费力，但脸上挂着的笑容始终没有撤下。
良久，巴纳比才艰涩的开口。
「……如果我刚刚不管你，直接掐死他呢？」
「……你才不会这样做呢。」
尽管脱力，尽管颤抖，虎彻还是勉强伸出手去，抓住身边青年的冰冷手指。
「因为，你，可是我们家的兔子啊……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