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为了得知桔梗的身体情况，即使人住在宿舍，她还是会定期与家里联络。
可是这次，当篱挂下电话时，对於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她一时之间无法消化。
那不可能是出於杀生丸对她的同情，所以唯一的解释来自於她的姊姊。
他们的交往应该是她所乐见的，但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自己的奢望罢了。
只是她没想过自己这份自私真的会实现。
这反而让她的心一片混乱。
「刚刚是男朋友？」她听见后方同时传来开门声以及室友的调侃。
「不，是家里的人。」
「对了，你家的人知道你们交往的事吗？」
「嗯。」
「真的？！好好喔，能够得到家里的支持。」
她只是笑著点头。
关於那份支持是如何地纠结在她与他之间，她想自己是很难跟室友说清楚的。

*
从小她跟姊姊的个性就有著极大差异。她的姊姊喜欢念书、品茗等室内的文艺活动，而她则是一个劲儿的喜欢往外跑，那些多采多姿的野外世界才是吸引她的东西。
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姊妹的感情，她们从没吵过架，感情之好的程度，连父母都惊奇。
她分享她的冒险，她的姊姊给予她平稳，她始终觉得这样的平衡美妙无比。
但姊姊的疾病，让她晓得自己身在这样一个家庭，没有她悲伤的时间。所以她毅然扛下了许多，那些过去她不擅长的读书进修、才艺培养，也都耐著性子熬下去。她的天份其实远不如姊姊，但是她却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因为她不想打破她们之间的平衡。
她本能地感觉到她的姊姊比以前更沉默，总是带著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她的姊姊。她不愿意说出口，但确实是被这些压力逼的有些窒息。
当那个同龄的男孩出现时，那让她觉得像是找到一个同伴。不论在各种方面上，他们都能一起面对、一起渡过。他不是来自父母的期望，也不是来自姊姊的漠然，他就只是和自己站在同一个地方的、足以互相倚靠的信任。
犹如她跟姊姊之间一份美妙的平衡。
而她也看的见，他与她的姊姊之间联系起的一条线，她想，那或许就像她们一样。
那理当是一个稳固的形状，在他们三人之间。
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纠结的问题。
而她的个性始终是如此努力又不肯轻易放弃。即使她晓得三角的锐利很容易刺伤自己，也不愿意打破。
平衡是一种绝佳的、最上的状态，所以她一直以为这可以维持很久。
对於自己的心情如何也好，她原本只是想为了那份平衡努力到最后。
她真的是这麼想的。
是否她的姊姊已经不再理解她？就好像她也不再理解她的姊姊一样？
直到今天她还是觉得，与他交往的这一年多来，真的就像梦一场。
因不可实现而美丽，因不够真实而悲哀。
这让她常常无意识地，怀念起从前。
她很想变回那个单纯的自己，心无杂念的野外探险家。
那样的话或许她此时此刻就不用听著犬夜叉的声音，犹豫著是否该说出，那两人的事。
「我这个礼拜不回去了，快要考试了。」
「但是你上次也——」
「那是球赛，没办法啊！能推得掉的话，我现在就不用这麼赶进度了。」
「...好吧，我知道了。」
「篱。」
「怎麼了？」
「考完后，我们去哪边逛逛吧。」
她好像看得见他埋首书桌前奋斗，但是仍然用她习以为常的那种温柔包围著她。
不禁让她觉得眼角有些酸疼。
「好。」
她真的，曾经觉得无论是怎麼样的结果都好。
真的。
可是对於现在这得来不易的一场梦，她实在太难放弃。
便有诸般酸苦，终归是属於她的，不是别人的。
更不是属於她那无法理解的姊姊的。
她并不期望在他们之间取得美妙的平衡。
但是她的个性，始终难以放弃。

*
这是第三次杀生丸遇见篱，在几分钟前，她的姊姊才向他开口借了几片音乐。
其实他晓得，在假日的时候到日暮家，本来就会有极高的机率与她碰面。但对他来说，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刻意去避开任何人过。
即便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愉快的谈话。
「姊姊的情况呢？」
他心想，她这个问题还真的是问不腻。
「这麼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
於是他按照老惯例回答。
「我无法理解她。」
他看的出来，她的表情跟之前不太一样。
「如果你懂她的话，告诉我吧。」
「告诉我...她到底是怎麼看待我跟犬夜叉的？她到底在想什麼？」
即使是她悲切的目光，这也与他无关。
「那是你自己该问的事情。」
「难道你不在意吗？」
她的眼神多了一些质疑，一些不满。
好像在说著，她不能理解站在同样角度的他，为何可以这麼满不在乎。
他想，她不过是对於最近的事情多了一些情报上的了解。
只有片面上的认知而已。
她是完完全全地搞错了，他冷笑。
「她喜欢谁，都跟我无关。」
然后他不再多说一句话，迳自离去。
但他却思考著该借什麼样的音乐给那个品味十足挑剔的女人。

*
「看来还是不得不去一趟呢。」
反正是四下无人的房间，桔梗并不在意自己的喃喃自语。
直到她的眼角余光看见枫朝著这里走来，她叹了口气，把信收进了抽屉里，开始翻找音乐CD。
「篱小姐跟他似乎合不来呢。」
「合得来才是奇怪的事。」她心不在焉地说著。
「小姐不打算居中调和吗？」
「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来的。」
枫将换洗过的床单铺好，看著背对著她的桔梗，仍深陷於CD堆出来的小山中持续翻找的样子。
「那麼小姐你呢？」
「我怎麼了吗？」她抓起一片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皱著眉把它摆进了派不上用场的那一区。
「小姐你与杀生丸先生勉强得来吗？」
这让她暂时停下了她手上的动作。
「你觉得很勉强吗？」她没有回头，声音环绕著她静止的背影。
「我只是不希望小姐你勉强自己。」
「是吗，谢谢你，枫婆婆。」
她转身，微微一笑。
「但是勉不勉强得来这种事，其实也都无关紧要。」
她的右手熟练地把玩著发稍，彷佛她的心不曾在任何情况下动摇过。
与之相衬的是她的微笑依旧如昔日那般温和、平静。

10
杀生丸今天起的很早。
基本上，他是属於睡到自然醒的人，不过从没因为这个习惯迟到过，但像今天这样自然而然地在大清早睁开眼醒来，对他来说仍属少见。
既然是多出来的时间，他决定来处理一下她的委托。
她只说了想借几片音乐，但关於想听的音乐种类、喜好的类型、数量的多寡却一字未提。
未提，那他就当作是无所谓了。
事实上她对他提出这个请求是有些问题的。他家里收藏的音乐CD著实不多。
他对於文艺方面的了解或许不如她精通，但那些经过数位转化过后的声音，他并不觉得称的上真正的音乐，只不过是备分下来的假货。
比起在网路上寻寻觅觅著那些以看不见的单位构筑出的档案，他觉得还不如一场真正的演奏会，这点或许跟她有著很大的不同吧。
能被他收藏在家里的，必定是他认定无可取代的完美。
但此时此刻他仍看著电脑萤幕上的网页，有些出神。
网页正在拨放的是一首女声的哼唱，旋律他并不讨厌，只不过声音的主人显然功力不太够，转音的地方不够顺畅、高音的部分不够高昂，气也不太够——总之是个不成熟的新手。
他并不觉得意外。网路开始流通之后，很多这样的人，无非是为了吹捧自己、或是为了搏取一点点注目。而他现在浏览的网站也是，聚集了一些音乐创作者，喜欢在上面发表自己的作品，不管是未完成的或是完成的、好的不好的，总是会有些支持者应援。
盲目的一群人。不过很快就会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这声音的主人迟早也是。
比起这些自以为是的证明，应该还有些当下能做的事，他想。

*
他把东西丢在她面前，她拿了起来慢慢地说：
「我还记得上次我说的是想借『几片』CD。」
她拿著那唯一的一片对著他。上午的日光透过压克力盒的表面反射进他的眼中，有些刺眼。
「好的东西，只需要留下一个就够了。」
「呵，我喜欢你这句话。」
她微微一笑，把这个不怎麼充足的理由就这麼收下，显然不打算多调侃他什麼，然后拿著光碟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再走回庭院的时候，她脸上带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也不问，只是等著。
大约十分钟后她说话了。
「带我出去，好吗？」
她很难得用这麼恳切的语气说话。
并非她以往不曾恳切过，而是这种求人的态度在骄傲的她身上实在难得一见。
「你清楚你自己的身体状况。」
他想过很多种她会说的话，但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
「小时候不也出去过了？还是你带我出去的。」她略带慵懒的把玩著自己的发稍。
确实是有这麼一回事，他也记得。
「不同。」不过他以两个字简单地否定了一切可能。
「...确实不同阿，如果有个医生陪在旁边，想必是不用担心的。」
她把上半身伏在桌子上，双臂以桌为枕，几乎霸占了他的空间。
「杀生丸。」
她直直地看著他。
「杀生丸。」
但他没有说话，无所惧的迎著她的目光。
「轮椅、医生、男朋友，你不觉得这样的黄金三角组合是非常稳固的吗？」
轮椅。医生。男朋友。
他想著她还打算把什麼话给搬出来。

「杀生丸。」
他仍然无动於衷，甚至他眉毛与嘴巴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过。
於是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贴近他的上半身。双手滑过他的肩与颈，最后定格在他的脸颊与下巴之间，强迫他的头上转几度看著自己的双眼：「带我出去。」
「我不记得你几时起变的这麼没礼貌了。」
「请说这是一种坚持。」
「是任{忄生}吧。」
她将唇贴近他的耳畔，以一种近乎气声的音量说道：
「只能是你，杀生丸。」
他很快地把她的头扳回来，她的力气自然比不过他，刚才的情景换作他的唇贴上了她的耳边：
「比起这些无谓的口技跟小动作，我劝你直接说出实话比较好。」
然后他松开他的双手，脸上还带著满意的冷笑——直视著她掩饰不了的面红耳赤。
「...先、先答应带我出去。」她难得的结巴了，赶紧缩回了双手，却忘了她自己还坐在他的大腿上。
「端看你的实话有多少诚意。」
「我的诚意要在当时当地才能显现出来。」
绕了这麼久，又回到了原点。
或许他们之间本就难以分出输赢跟高下，因为他们两个处於同一个水平面的对峙。
但他可不这麼认为。
「好。」
然而他却说了一个出乎她意料的俐落答案。
「去换吧。」
他的眼神示意要她从他腿上下来。这让她不禁感到莞尔，他真的记的很清楚。
「既然是坐轮椅，换不换似乎没什麼差。再说——」
她用一种彷佛很抱歉的眼神看著他，但他晓得她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我妹妹的衣服已经都带走了。」
突然那让他们两个都笑了，为了这个无聊的、过於陈年的笑话。

11
那个时候杀生丸带著她，彷佛漫无目的地在闹区上四处游走。
他走的速度并不快，但以小孩子的步伐来说，要好好的跟著也是需要些体力。
即便如此，桔梗并未露出任何吃力的表情。并且，她对这个久未见识过的繁华，表现地十分冷漠。
他们走过多条大街小巷，甚至走进了许多不同的店里。没做什麼，他只是带著她到处走。
她平淡的眼神像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似的，既不感兴趣、也不在意。
就连长时间行走给予她的身体负担，她也不愿意表现出一分一毫。
但对於一个小孩子来说毕竟是勉强的，何况是她的身体情况。在闹区的人潮之下，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被冲散了。
他晓得她是个镇定的孩子，会乖乖地待在一个地方。或许他找到她的时候，她说不定也只是维持著那骄傲的姿态，坐在某处无聊地等待著而已。
当他从店门的落地玻璃中瞧见她的身影时，她的样态跟他所以为的，稍有不同。
那是一家他们并没有进去过的地方，一家唱片行。
她就站在门口处那台试听机前面，闭著眼睛享受耳机里的声音洗礼。
让一直以来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於浮现了一丝赞叹。
「杀生丸先生，不好意思，能先向您借点钱吗？」
「...这个？」他随手拿起了那台试听机旁的CD。
「不是的。」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家3C商店，她试图认真的听懂关於老板口中的支援档案类型、最长时间、播放功能那些对她来说有些太遥远的词汇，但最后还是遗憾地放弃了。
「没关系，我再请枫婆婆帮我买就好了。一直以来，我需要的东西都是请她帮忙的。」
「...你现在很需要随身听吗？」
「我觉得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比起那些，你不觉得自己更需要的是表吗？」
作为生命的倒数计时。
「...杀生丸先生说的没错呢。」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她没说，她的房间里已摆了一座大钟。
他带著她来到一家钟表行，然后对她说：
「选一个吧。」
她有些讶异，但随后又露出了会心一笑的表情。
相较於那些电子产品，表对她而言不是那麼难懂了，不过她的挑选之路仍是困难重重。
「小妹妹你要的吗？儿童表在这区喔。」
「我想要朴素一点的。」
她看著那些可爱的、五彩缤纷的款式微微皱眉。
「那麼这款电子表呢？可以切换时制，还可以显示日期，这边还有计时功能...」
「我喜欢有指针的。」
液晶萤幕的数字感觉不出时间的流动，她想。
「那这款呢？简单素雅，很多女孩子都买这款呢！」
「珠链的表带看起来有点脆弱。」
而且老板有意无意地拿出价位越来越高的表款，让她觉得不甚妥当。或许是注意到付钱的人不是她而是身后那个白发男子了吧。
最后他们也是一无所获地走了出来。
「这个也请枫婆婆帮我买就好了。」
「她买的，能符合你那挑剔的品味吗？」
「可以啊。」
她对他微笑。
「只是要让杀生丸先生给的东西，是不能随便的。」
那句话让他有些想起了自己最初带她出来的原因。
於是他伸出摆在大衣口袋中的左手，用右手轻轻地卸下金属扣环。他拉过她的手，无视於她有些发愣的表情，直接戴了上去。
她专注地摸著它，过了好久才说出这麼一句话：
「谢谢您，杀生丸先生。」
白色的表。表面只有三根银色的指针缓缓行走，连时间的刻度都没有。表链是金属扣环。
这是个中性的简单款式，但对於年仅十二岁的女孩来说，似乎显的过於成熟。
无所谓，这才适合她吧，他想。
然后他带她回到了日暮家，那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彷佛什麼也没有发生过。
除了左手的空荡让他有些不习惯。
但他暂时不打算马上去买新的表。
暂时地，时间的流动多寡对他来说不是那麼重要。

*
「小姐你...要出去？」
「嗯，别担心，有杀生丸陪我。」
枫的年纪很大了，且在这个家待了这麼久，还没什麼事能让她这麼惊讶。她的小姐总是待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就连要她在庭院以及她房间以外的区域行走都很难。
「但是...小姐，你的身体——」
「之前买的轮椅，这次恰好可以派上用场呢。」
桔梗其实还没到无法行走的程度。家里的人也觉得她的生活范围也不过就是家里小小的一角，轮椅之类的辅助用品似乎并无必要。但几个月前，她却要枫买一台轮椅回来。当枫问她的时候，她也只是这样回答：「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的吧。」
那台轮椅买回来后，就摆在仓库中存放著。枫暗暗祈祷著，希望永远不要有用到的一天。
她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使用。
但凭桔梗如今的恶化程度，实在无法担保她究竟能在外面走多久。坐著轮椅外出以防万一也是好的。
「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曾离开过这座宅邸的大门。对於外面的交通如何，发展如何，她想必也不晓得。
枫想不出来是什麼原因让她的小姐竟然想要出去。
是因为杀生丸吗？
那年也是他带著她的小姐走出了日暮家的大门。
但她以为事情早已不一样了。或著其实是她没有看透呢？
不，她看不透的。她的小姐始终是如此令人费解。
「...小姐，路上小心。」即使她是陪伴最久的人，最后也只能看著他们的离去，一鞠躬。


*
「接下来...C区该怎麼去呢？」
离开日暮家的大门后，她这麼说。
「太久没有出来，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麼在外面走动了。」
「只能靠你了，杀生丸。」她笑著说。
就连利用也毫不隐瞒啊，他想。
他没有说话，推著她的轮椅来到了最近的车站。
——说推其实并不正确，轮椅是电动式的，他不需要真的用力推，但手却很自然的放在握把上。
直到某个人烟稀少的角落，他停下了轮椅。
「下来。」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走多久呢...」
「你觉得我会连这个问题都无法解决吗？」
她定定的一笑。
「不会。」
她站起身，从右后方轻轻地勾著他的手臂。
她现在已经不用那麼奋力地走在他后面追赶著。她想，原来他的速度不曾改变呢。这让她的嘴角不由得再次勾起。
「还是一样呢。」
「不一样。」
「是吗？」
「不坐那个轮椅，你就比以前快多了。」
她略微勾紧了那只手臂。
「嗯。」
她低头跟著他默默地走进了车厢。
她看著自己左手上的手表，以及手环，他们又纠结在一起了。
曾经那只表戴在她身上显的太大了。
什麼时候她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与它很相称了呢？
这只表原本的主人就在她的旁边。
他的手臂就近在自己眼前。
她现在勾著它。
她想著这件事。
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平静，让她乏力的脚感觉不到疲惫。
那种错觉彷佛使手表上的指针看起来都停止走动了。

又审...我都无奈了



*
「欢迎光临，是哪位要剪呢？」
那位看起来像是这间店里唯一的主人看见他们的出现，脸上顿时堆满了笑脸。
他不同於一般的造型师用发胶做了什麼特别的造型，只在发尾简单地绑起一小撮辫子，就连发色也是原始的黑色。但这并不让人觉得他的技术看起来不厉害。
他的笑容上写著自信。那令她觉得很安心。
「是我。」她在他牵过的那张椅子坐下，看著杀生丸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很近，因为这家店真的不大，大约是以前那种家庭理发听的大小。里面没别的人，看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身兼店长、理发师、以及洗头小弟，但若应付这种市郊的住宅区，或许也足够了吧。
「如果另一位客人要剪我也不反对呢，像你们这样留著一头长发的人，对理发师来说是难得一见的对象。」
她注意到他的眉头微皱，忍不住笑了。
「不了，他那头那麼好看的头发是不能随便碰的。」
「呵，那小姐你呢？对於造型有什麼打算吗？」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是...你不管什麼发型都很适合，因为你的脸形没什麼缺点。」
「别开我玩笑了。」
「我是做生意的人，怎麼会说笑呢？不过我建议你可以试试看剪短，换个不同的风格也不错。」
「我以前是短发。」
「是吗？那你留到这麼长肯定花了不少时间呢，会舍不得剪吧？」
「头发这种东西没什麼好舍不得的。」
她看了一眼坐在隔壁的他，似乎没有打算表示任何意见。
「只是...以防万一，现在还是先不要剪了。」
「那麼，有考虑过烫或染吗？卷发的成熟风味也不错喔。」
「卷发就免了。染的话嘛...」
「要染的话，你的长度染起来也是个大功夫呢。」
「也是。而且要染出喜欢的颜色似乎不容易呢。」
「这要看你想染什麼样的颜色了。」
「白色。」他突然说了这句话，带著若有似无的微笑。
理发师有些不明白这个沉默的男人何以像是突然示丵威地插入了对话，不过当他再次注意到那头雪色及膝的长发时，顿时明白了什麼。
「我想洗个头，稍微修整一下杂乱的部分，这样就好了。」
她凝视著镜子中的自己，最后作出了如上宣言。
那不禁让他心中有一点点失望，毕竟这麼长一头乌黑的秀发，到他的手中很难不想设计出一番新的气象，但客人这麼说，他除了在心中可惜也不能多做表示。
「好，那...请先过来洗头吧。」
他绅士地请他的客人起身，她扶过他的手，柔声说了句话。
「谢谢你，弥勒先生。」
但是杀生丸知道他的身上并没有别任何的名牌。

*
「你之前来过这家店？」
弥勒趁著她的头发微湿时，忍不住提出了酝酿已久的问题。
虽然店里的名片是写了他的名字没错，但他不记得自己有拿出来过。何以她称呼他名字的时候却又这麼自然呢？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来。」
「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不是。」
「是吗？像你这样的客人真少见。」
「弥勒先生，你在这样的地方开店，生意好做吗？」
「若要比那些闹区的高级发廊，自然是比不过的。」
「但你还是想在这样的地方呢。」
「是啊，比起从别人店里的小弟做起，我喜欢自己一个人开始。」
「这样很辛苦呢。」
「这里的房租并不贵。技术好的话，做久一点做出口碑，到时候或许可以换个地点，甚至开个分店。」
「那是很远大的梦想，弥勒先生你很伟大呢。」
「哈哈，说不上伟大吧？人的时间有限，不趁年轻为了梦想打拼怎麼行呢？」
店里的音乐放著，不是时下的流行乐，似乎是哪里的音乐创作者自己的作品。
他哼著歌，一刀剪下了发稍不齐的部分，视线专注在那里。
「你说的很对，所以不把握仅有的时间是不行的。」
她闭上了眼，细耳倾听著那首轻快的曲调。
杀生丸在一旁静静地看著她。
尽管他们的表情一样淡漠，但他晓得现在的她是有所不同的。
她从不对外面的事物感兴趣，却过问这间店、这个人的事情，那绝非只是为了客套。
为了什麼？
他不愿承认，偶尔，他也不能理解这个女人。


*
走出那间店时，杀生丸才终於出了声。
临走时，店里的音乐曾让他感到一丝熟悉，但他不是很放在心上。
「就只是这样？」
「就只是这样。」
他看著大街上的某处角落，不再说话。
「既然你不打算过问，那我就不作回答了。」
她故意曲解了他的沉默，愉快的说著。
「好了，我们回去吧。」
但她发现他似乎没有这个意思，他领著她往回家的反方向前进。
「...杀生丸？」
她其实已经明白了，但今天她却忍不住想要多说几句话。
「我们不回去吗？」
「你有意见？」他的语气依旧冷淡。
「你希望我没有吗？」
话说出口，她顿时感到后悔，他现在的表情似乎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玩的太过火了。
现在他会怎麼做？她不安的想著。
然后，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跟不跟？」
那并不像上次的挑逗一样，让她觉得整个脸部神经都酥酥养养的。
她的心情是如此平静，安稳，好像能看见表上的指针停止似地。
而他看在眼里。
「好。」
「你的回答仍然很俐落。」
她知道他指的是小时候的那次。
「因为是你，杀生丸。」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