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上午九点，我早早过完安检，航班十一点起飞，时间很富余，我便在休息室中小憩。
『好空旷啊，我下次不赶这么早了，登机口前连个人都没有。』
眯了半小时的我出门如厕，只见候机厅里空无一人，我若是停下脚步，屏息凝神，甚至隐约地听到远处扫地车发出的嗡嗡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在我心底悄然升起。

十点，依然只有我一个人。安检外明明人头攒动，但静得发冷。虽说今天是工作日，但一个人影也没有，这……这对吗？
十点四十分，检票口自行打开，没有检票员，没有登机广播，安静的登机桥飘来阵阵馨香，像陈年美酒，暮春的花香，更像是——
『老🖊长满茧子的苍老手掌，其间挥散不去的老人香。』
不知怎的，我突然自言自语起来，神情恍惚，眼前是数不尽的鱼尾纹，整个人快步迈向机舱。

直到一位空乘人员替我扣好安全带，我才从茫然和幻觉中清醒过来。
『凰先生，您还好吗？』
朦胧过后，我的耳畔响起温柔的问候。我扭过头去，一位红发空乘姐姐正坐在我身旁的位置，蓬松的马尾斜搭在肩，眉头微皱，满是血丝的眼眶闪烁微光，藏不住她的疲惫和担忧。
见我不言语，她的身子朝我挪了挪，两只白皙的小手顺势挽住我的右手手指，指缝间传来陌生却亲切的温暖，好像妈妈一样。红发姐姐朱唇轻启，接着问道：
『飞机正在起飞，会有些颠簸。我见凰先生登机后精神不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对不起，我实在放心不下。』

随着话语中关切之情越来越浓，她温热的手掌也慢慢舒展，轻柔地包裹住我的指尖，逐渐五指交错，相互厮磨，而后悄然相扣。
尽管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但我不愿挣脱开来，呆愣着晃晃脑袋，嘟囔道：
『没没事，可能是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太太太紧张了，哈哈。』
我硬是装作无事发生，面颊却滚烫得难以忍受，额间冷汗直流，眼神慌乱地围绕着身边的空乘姐姐飘飞，最终都被她的清澈目光所捕获。

听罢，红发姐姐莞尔一笑，鼻翼微颤，好像松了一口气，谈吐间也多了几分俏皮：
『这样啊，凰先生是第一次体验我司的升舱套餐，难怪焉呆呆的，嘻嘻嘻，你是怯生的小孩吗……』
在姐姐的幽默打趣下，我的紧张心绪消解大半，正巧飞机开始平稳地航行，我瞬间如释重负。
『凰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姐姐松开我的手，款款起身，微笑着说到。
『嗯嗯，谢谢你陪我聊——』
没等我说出『天』字，柔顺的红发忽地垂落在我颈间，轻轻晃动，让我痒得打颤。

不过，比瘙痒更加让我坐立不安的，是汗水未干的额头传来的体温——姐姐突然俯下身子，与我额间相贴，交换鼻息，将我们的距离缩减为零。
『果然还是有些烫，可能发烧了。』
『姐……姐姐？』
红发姐姐再度起身，脸上的轻松消失不见，转而被先前的忧虑所替代。
『啊呀，我不是……我，我只是放心不下。』
见我疑惑不已，红发姐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颇不适宜，羞红着脸向我解释着。

『凰先生，我去拿毛毯来，抱歉我没能早些注意到您的不适！』
片刻地冷静后，她恢复了空乘的职业素养，转身离去。
我躺在柔软的靠椅上，脑海中回忆着红发姐姐的身影与体香，不由得小鹿乱撞，血气上涌；待情欲稍退，我打算洗把脸清醒清醒。

我脚步轻快，飞一样跃过空无一人的经济舱，思索于只卖出一张票的航班铁定要亏到姥姥家。
『只卖出了……一张票。』
我低声重复心中所思，熟悉的恐惧感再度袭来，盘踞脑海；此刻，我来到了厕所门前，回首望去，几秒前的来时路变得昏暗鬼魅，过道仅需几十步就能走完，现在却无限拉长，尽头被模糊的阴影吞噬，仔细倾听黑影中的声响，似乎回荡着幽怨的女声，正不间断地召唤着我。
我瞬间猪脑过载，如同所有恐怖片的降智角色，逃也似的撞进厕所，反锁门阀，等外面的恐怖回响渐渐衰减，我才缓过一口气，直直跪到地上。

当我心跳尚未平复，屁股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踹。我痛叫一声，转头却发现另一位空乘姐姐端坐在马桶上，面若桃花，双唇似血，杀气几乎要夺眶而出；她的包臀短裙脱至膝盖处，左手紧攥航司的宣传手册，捂住白嫩小腹的下方；右手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香气十分诱人。
『好啊！厕所居然有人！帮大忙了！』
见到人类的喜悦让我高呼三声，虽然可能会交代在她的高跟鞋下，但总比在外面等死强，不过她听罢又踹了我两脚，变啐边骂：
『呸！死猪，进厕所先敲门谢谢，最基础的礼貌给狗吃了？呸！呸呸呸！』

洗个香澡，今晚再写一点

且不说惊雷般的猛踹让我屁股如何酸麻，单论面颊上温暖粘稠的浓痰缓慢转凉，随后口水逐渐变稀的过程，就足够让我相信：她是活人。
确认幸存让我不再恐惧，身体感官开始复苏，四肢酸软，气息不畅，冷汗仍是狂飙，这些都需要一定时间缓解。不过，眼下这位怒气不减的空乘姐姐手中的咖啡可以滋润我干涸的喉咙。
『咳咳，揍我的事可以往后稍稍吗？我有更紧要的请求。』

姐姐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收敛起饿鬼般的饥渴，盘腿坐在马桶边上，注视着池中混浊的黄色液体，以及漂浮在绵密泡沫上的弯曲毛发，不由得开怀大笑，道出真正的心声：
『冲水……你怎么就忘了冲水呢，桀桀桀！我要喝人体啤酒呀！』
下飞机后，我被转送到精神病院疗养，等病情好转，我忽然回忆起当时的笑声，恶心又下头，想来确实是被空无一人的航班吓坏了脑子。
不过这还是后话，先说回当下。

我觉得脑袋昏沉，伸手牢牢抱住马桶，脑袋钻进其中时，还能感受到余温未散的温暖空气，不得不说，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慰藉了我恐慌的心。
最先接触到啤酒的是嘴唇，如前文所提及的，液柱冲入积水所产生的气泡绵密而轻盈，被我唇上干裂的皲皮拂过，便发出细微到难以分辨的破碎声，仿佛在唇间撒了一把跳跳糖，虽然不解渴，却妙趣横生，让我不忍心继续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