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贡品，若叶睦经过了更为周详的考量。
既然“八尺大人”喜欢黄瓜，那就不能懈怠。她昨天在菜地里精挑细选，找到了两根几乎一模一样的“双胞胎黄瓜”。它们有着同样的长度、同样的弧度，连顶端的小黄花都开得同样灿烂。在她看来，这份贡品的完美程度，远胜昨日。
凌晨的雾气比前一天更浓，带着一丝凉意。睦抱着她的双胞胎黄瓜，熟练地穿过院子，来到了那个已经成为她每日必经的“祭坛”前。
然而，就在她准备蹲下身，献上今天的贡品时，她的小动作猛地僵住了。
门口……已经有东西了。
在一个小小的、白色的陶瓷碟子上，静静地躺着一块烤成漂亮金黄色的、有着兔子形状的曲奇饼干。
睦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莫名的委屈。
难道……“八尺大人”还有别的信徒？
是不是有别人送来了更好、更让她满意的贡品，所以她已经不需要我的黄瓜了？这个兔子饼干，看起来就比自己的黄瓜要好吃……

一种被抛弃、被取代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抱着自己的双胞胎黄瓜，呆呆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身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无助。不行，她不能输给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竞争者”！
就在她准备把自己的黄瓜强势地挤到碟子旁边时，她眼尖地发现，碟子下面似乎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纸条？
睦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慌。她小心翼翼地把黄瓜放在地上，然后伸出小手，将那张纸条抽了出来。
纸条是淡粉色的，折得方方正正。她紧张地展开纸条，上面是一行行用铅笔写下的、无比工整秀丽的字迹。因为担心收礼的人是小孩子，字迹的主人还贴心地在汉字旁边标注了假名。
「昨天的黄瓜，非常感谢。味道非常好。
这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收下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当面向你道谢呢。
——长崎素世」
睦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小嘴微微张开，完全愣住了。
长崎……素世。这是“八尺大人”的名字。
回礼……？
她……她不是要收走我的贡品以换取我的安全，而是在……回礼？

这个概念完全超出了睦的理解范围。祥子姐姐的故事里，可从来没有说过八尺大人会回礼，甚至还会写感谢信！传说中的怪物，不都是贪婪又恐怖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碟子里那块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兔子饼干。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八尺大人”……喜欢吃黄瓜，会给别人回礼，还会写字，字写得很好看。
睦的脑海里，那个高大、模糊、只存在于恐惧中的白色身影，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从裂痕中透出来的，是一个叫“长崎素世”的、有点奇怪但似乎……并不坏的形象。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伸出小手，像做贼一样迅速地拿起那块兔子饼干，然后将自己带来的双胞胎黄瓜，轻轻地放在了那个空出来的白色碟子上。
完成这场史无前例的“贡品交换”后，她揣着饼干和那张意义非凡的纸条，逃也似地跑回了家。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将那张纸条小心翼翼地夹进了自己最喜欢的绘本里。然后，她才拿出那块兔子饼干，小口小口地、无比珍重地咬了一口。
香甜的、带着奶味的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这是她吃过的，最最奇妙的一块饼干。

从那天起，长崎家门口的那个小小角落，变成了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秘密的交换地点。
那块白色的小陶瓷碟子，成了她们之间无声的信箱。
睦的双胞胎黄瓜，换来了素世亲手制作的、印着小熊图案的黄油饼干。
睦找到的一颗形状酷似爱心的光滑石头，换来了一小袋用漂亮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
睦献上一只她认为最帅气的、鞘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独角仙（装在虫笼里），第二天则在同一个虫笼里，发现它被一张柔软的叶子床和几块果冻伺候得很好，旁边还多了一根用粉色丝带系着的棒棒糖。
恐惧早已烟消云散。对于睦来说，每天凌晨的“上贡”，已经从一项为了保命的苦差事，变成了一场充满期待的、神圣而又有趣的秘密仪式。
隔壁的“八尺大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也彻底颠覆了。她不再是都市传说中那个会带走小孩的恐怖怪物，而是一个温柔的、会烤饼干的、喜欢奇怪礼物的、名叫“长崎素世”的神秘邻居。
她甚至开始有点喜欢她了。
这份悄然萌生的喜欢，让睦的行动发生了质的变化。她不再满足于仅仅提供自家菜地里的产出或是路边捡来的“宝物”。她想要送出更能让素世小姐开心的东西。为此，她的调查行动变得更加细致和大胆。
她会偷偷观察素世在阳台上给一盆小小的堇菜浇水，便在心里记下：“喜欢花”。
她会看到素世放学路上，再次停下来温柔地抚摸那只三花猫，便在心里确认：“真的很喜欢猫”。
她甚至有一次鼓起勇气，躲在更近的书店橱窗后，听到素世和朋友模糊的交谈声，捕捉到了“……那部动画里的魔法杖，好可爱……”这样的碎片信息。
所有这些情报，都被她郑重地记在了脑海里。

一个周末的下午，睦没有出去玩，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了美术课上用剩下的彩色黏土。
她想做一件独一无二的、只属于她的贡品。
她回想着那只三花猫的模样，用她小小的、笨拙的手指，努力地揉捏着黏土。她想捏出一只猫，但黏土在她的手里总是不太听话。猫的身体变得有些歪斜，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脸上用牙签戳出的眼睛也一大一小。
这只黏土猫看起来有些不够好，甚至有点滑稽。但睦看着自己的作品，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她用尽了自己全部的心意和努力，这是她第一次“创造”出的礼物。
次日凌晨，当素世打开门时，她愣住了。
白色的小碟子上，没有她预想中的蔬菜或石头，而是一只歪歪扭扭的、手工痕迹极其明显的黏土三花猫。
素世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心，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的情感瞬间充满了她的胸腔。
饼干、糖果，这些是她可以轻易买到或做出的东西，是成年人世界里标准的“回礼”。而她收到的黄瓜、石头、独角仙，虽然奇特，但都还属于“自然”的范畴。
但这只黏土猫不一样。
它不完美，甚至可以说很粗糙。但正是这份粗糙，清晰地传递出了制作者的努力与心意。素世几乎能想象到，一双小小的手，是如何认真地、一点一点地将这只小猫捏塑成形。
这不再是恶作剧，甚至超越了单纯的“礼物交换”。这是一种纯粹的、不求回报的、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善意。
对于内心深处极度渴望稳定与真诚联系的素世来说，这份手作之礼的冲击力，远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要巨大。那个神秘的“送礼人”，在她心中的形象，从一个“奇怪的邻居小孩”，变成了一个她迫切想要认识、想要回应其善意的“重要存在”。
她将那只歪歪扭扭的黏土猫带回房间，郑重地放在了自己书桌最显眼的位置，就在家人的相框旁边。

长崎素世的书桌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贡品”陈列角。
歪歪扭扭的黏土三花猫被放在最中间，旁边是那颗心形的石头，还有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睦找到的、羽翼色彩斑斓的甲虫标本。这些奇特而又充满心意的礼物，每天都在无声地提醒着素世，有一个她不认识的、非常可爱的“朋友”，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她表达着善意。
这份关系让她感到温暖，却也带来了一丝丝无法掌控的焦虑。
她已经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行动规律。礼物总是在她深夜入睡后、清晨开门前这段时间出现，风雨无阻，从未间断。这意味着，送礼人是一个非常有毅力、且作息时间极其……神秘的孩子。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天晚上，素世看着那只黏土猫，下定了决心。
这种单方面的、匿名的善意交换是不完整的。她想要当面感谢对方，想要看到对方的脸，想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她想将这段奇妙的缘分，从一场心照不宣的秘密，变成一段可以握在手中的、稳定的关系。
如果对方不愿现身，那由自己主动去创造见面的机会就好了。
计划很简单：熬一个夜，或者说，起一个大早。
那个周末的夜晚，素世破例没有在十点半准时睡觉。她完成了所有的功课，然后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一盏落地灯微弱的光，安静地读着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午夜的钟声敲响，窗外静得只能听到偶尔路过车辆的引擎声。

到了凌晨三点，素世有些困了。她揉了揉眼睛，走进厨房，为自己，也为那位可能即将到来的“小客人”，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回礼。她温了一壶热牛奶，倒进一个有着可爱小熊图案的保温杯里，又在旁边的小碟子里，放上了今天下午刚烤好的、形状是小星星的黄油饼干。
她想，这么晚的天气很凉，如果能遇到那个孩子，可以请ta喝一杯热牛奶暖暖身子。
凌晨四点，素世关掉了客厅的灯，悄悄地来到玄关。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从客厅门缝里透出的一丝光亮，静静地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耐心地等待着。
世界安静得仿佛停止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充满了期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快要抵不住睡意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声响。
——是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一个小小的、刻意压抑着的呼吸声。
来了！
素世瞬间清醒，全身的感官都调动了起来。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她听到一个小小的东西被轻轻放在了门口的陶瓷碟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然后，是一阵细微的、准备转身离去的脚步声。
就是现在！
素世没有丝毫犹豫，但她的动作却控制得无比轻柔。她转动门把手，缓缓地、没有发出一丝噪音地，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清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带着青草的湿气。

门外，一个小小的、穿着浅绿色睡衣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似乎正为自己又一次完美完成了任务而感到满意，准备转身溜走。
那是一头在微光中依然清晰可辨的、柔顺的浅绿色长发。
和那天看到的“幻影”，一模一样。
“那个……”素世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温柔、最轻的声音开了口，生怕吓到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一直以来……送礼物的人，就是你吧？”
那小小的身影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她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过身来。当若叶睦看清站在门口、逆着微光、身形显得愈发高大的素世时，她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巨大而纯粹的……恐惧。
她手里还抱着今天的贡品——一幅她用蜡笔画的、画着一个白裙子大姐姐和一只黄瓜的画。画纸从她僵硬的手中滑落，飘落在地。
完了。
睦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半夜出门……被发现了……
被八尺大人……抓住了。

在若叶睦七岁的人生中，从未经历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刻。
当那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那个熟悉又充满压迫感的高大身影出现在眼前时，她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温柔的、本应让她感到安心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容置疑的审判。
“一直以来……送礼物的人，就是你吧？”
睦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她“啪嗒”一声，将怀里那幅精心准备的蜡笔画掉在了地上，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对、对不起！对不起！”她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深深地鞠躬，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请不要抓走我！我……我以后会每天都准备更好的贡品的！黄瓜也可以！我家的黄瓜长得特别好！”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着，祈求着，完全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脸。
站在门口的长崎素世，则彻底愣住了。
抓走你？贡品？黄瓜？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但当她听到那个在都市传说中反复出现的词语时，一个荒诞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她。
“……八尺大人……” 睦在抽泣的间隙，小声地呜咽着。
素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个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发育较早而远超同龄人的身高，以及身上那件为了居家舒适而穿的白色长睡裙……
一瞬间，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门口的黄瓜、石头、独角仙……那些奇怪的“礼物”，原来不是礼物，而是“贡品”。
这个孩子每晚偷偷摸摸地前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恐惧。
她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友善的邻居姐姐，而是当成了一个会抓走小孩的……妖怪？

理解了这一切的素世，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她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吓得快要哭出来的小女孩，心中那份隐藏在温柔面具下的、小小的腹黑和恶趣味，开始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将声音压低，模仿着想象中妖怪说话的、那种带着回音的、缓慢的语调。
“哦……？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啊……”
睦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缩成一个球。
素世忍着笑，向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在晨曦前的微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将睦完全笼罩在其中。她缓缓地蹲下身，凑到睦的耳边，用气声轻语：
“那你知不知道……光是献上贡品，是不够的哦……被我看到了脸的小孩，最终……还是会被我带走的……”
“Po… Po… Po…” 她甚至恶趣味地、极其轻微地模仿了一下那个传说中的笑声。
这一句，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睦再也忍不住了。巨大的恐惧让她忘记了逃跑，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地从紧闭的眼眶中滚落下来，砸在地上。她发不出声音，只是绝望地、无声地哭泣着。

看到那晶莹的泪珠，素世心中那点小小的恶作剧心态瞬间被愧疚感冲得烟消云散。
“啊！不、不是！我开玩笑的！”她立刻慌了手脚，连忙切换回自己本来的、温柔的声音。
她伸出手，想要拍拍睦的后背安抚她，但睦却因为她的靠近而抖得更厉害了。
“停！停一下！对不起，我不该吓你！”素世急忙解释道，声音里满是懊悔，“我不是什么八尺大人！我只是你的邻居，长崎素世！你看，我没有八尺高，也不会‘PoPoPo’地笑，我只是个普通的中学生而已！”
为了证明自己，她甚至站直了身体，又指了指自己的脸，努力挤出一个最最和善、最没有攻击性的笑容。
“真的，我不是妖怪。你看。”
睦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她抽噎着，小心翼翼地、用挂着泪珠的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地观察着素世。
眼前的“八尺大人”脸上没有传说中的诡异笑容，反而是一种……有点手足无措的、尴尬的表情。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正常，就是平时自己偶尔会听到的、那个温柔大姐姐的声音。
“……真的？”睦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确定地问。
“真的！”素世郑重地点头，为了增加可信度，她指了指玄关里那张摆着热牛奶和饼干的小桌子，“你看，我还准备了牛奶和饼干，想请你吃。有会请小孩子吃饼干的妖怪吗？”
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牛奶和旁边那碟可爱的小星星饼干。
传说……好像确实没有这一条。
误会，就像清晨的薄雾，终于在这一刻，被初升的太阳驱散了。
原来，隔壁的八尺大人，才不会吃小孩。
她只会……有点坏心眼地吓唬小孩，然后再用热牛奶和饼干来道歉。

长崎家的客厅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若叶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小小的身体几乎陷了进去。她双手捧着那个印有小熊图案的保温杯，里面温热的牛奶透过杯壁传来，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凉意和残存的恐惧。
她时不时地偷偷抬眼，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前·八尺大人”——长崎素世。
素世换下了一身白色的长睡裙，穿上了普通的家居服。她正襟危坐，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尴尬和浓浓的歉意，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老师批评的学生。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素世第无数次地道歉，郑重地朝睦低下头，“我不该故意吓唬你的。”
睦摇了摇头，小口地喝了一口牛奶。甜甜的奶香让她彻底放松下来。她看着素世，小声地说：“……你也没有八尺高。”
“对吧！”素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附和道，“我只有一米六二，离八尺还差得远呢！”
睦又拿起一块小星星形状的黄油饼干，放进嘴里。饼干烤得恰到好处，又香又酥，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饼干。
“……你也不会‘PoPoPo’地笑。”她补充道，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恐惧，只剩下孩童特有的、纯粹的好奇。
素世的脸颊微微泛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那个……是我瞎编的。”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睦小口咀嚼饼干的轻微声响。

素世看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大截、有着浅绿色长发的小女孩，心中被一种奇妙的情感填满了。过去几周的困惑、期待、以及那个略带执念的“调查计划”，在此刻都有了答案。那个神秘的送礼人，就是眼前这个把妖怪传说信以为真、每天凌晨都鼓起勇气来“上贡”的、可爱又可怜的小家伙。
她捡起那张被睦掉在地上的蜡笔画。画上，一个不成比例的高大白衣女子旁边，画着一根同样不成比例的巨大黄瓜，画风稚嫩，却充满了认真的意味。
素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睦ちゃん（Mutsumi-chan），对吧？你的名字。”她柔声问道。
睦点了点头。
“我叫长崎素世。”素世将那张画纸小心翼翼地抚平，放在桌上，然后认真地看着睦的眼睛，“谢谢你送给我那么多礼物，我很喜欢。特别是那只黏土猫，我把它放在我的书桌上了。”
听到自己的手工作品被如此珍视，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小脸也微微泛红。
“所以，”素世向前倾了倾身子，语气无比真诚，“以后，你不用再这样偷偷摸摸地送礼物了。”
她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睦柔顺的头发。
“你可以直接来找我玩。在白天，从正门走进来。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无论是想送我东西，还是……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素世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个比以往任何一次练习过的微笑都要真挚、都要温暖的笑容。
“我们是邻居，不是吗？我家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
睦抬起头，看着素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传说中的恐怖，只有像此刻手中的热牛奶一样温暖的、柔和的光。
她终于明白了。
隔壁的八尺大人，才不会抓走小孩。
她只会为你温好牛奶，烤好饼干，然后告诉你——
“欢迎回家”。
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拿起最后一块小星星饼干，没有自己吃，而是伸出小手，递到了素世的面前。
这是她第一次，在白天，光明正大地，将“贡品”献给了她新认识的朋友。

岁月如同一条温柔的河流，悄无声息地带走了童年的稚嫩，留下了名为成长的印记。
当年那个会因为都市传说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高中生。若叶睦的浅绿色长发依旧柔顺，只是褪去了婴儿肥的脸庞，让她那双总是显得波澜不惊的眼睛，更添了几分清冷的美感。
而那个被误认为是“八尺大人”的少女，也早已长成了真正的、可靠的年长者。长崎素世依旧保持着她那无可挑剔的温柔与优雅，只是那份温柔之下，多了一份只对特定的人才会展露的、了然于心的亲昵。
她们是邻居，是最好的朋友，是从初中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的前后辈。
也是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