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夜，公主府内。
南宫昭雪指尖拈着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
对面一白胡老朽是她的幕僚，魏承德。
魏承德望了眼棋盘一侧的锦盒，里面是侍从半炷香前送来的密信。
密信并未被打开，但二人皆知其中内容。
在北境三度成功抵御蛮族的镇北将军，回京述职期间，却遭奸人陷害其私通蛮族，亲笔书信为证，“证据”确凿。
南宫昭雪抬眼，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魏老先生觉得，此子该落何处？”
魏承德垂眸，缓缓摇头：“黑子形势不利，若此次无法保住镇北将军，将来必落下风，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啊。”
“哦？那按魏老先生的意思，若此次保住封铎，我与太子，谁输谁赢？”南宫昭雪的声音很轻，让人听不出情绪。
“这……”魏承德神情犹豫。
南宫昭雪轻笑：“魏老先生但说无妨。”
“殿下，自古以来，我朝从未有过皇女争夺帝位的先例，便是有镇北将军和老臣的全力支持，也绝对敌不过太子的威望。”
南宫昭雪扬唇，终于落下黑子，竟是一招废棋。
“所以，魏老先生也清楚，保住封铎没用，必须要让太子彻底落于下风，你我才有可乘之机。”
她抬头温和地瞧向魏老先生，出口的话却残忍凉薄：“现在为封铎平反，只有他会感激我，等忠臣死了再声势浩大为他平反，全天下都会感激我。”
并且，唾骂那冤死忠臣的太子殿下。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人的感激，而是收割民心。
魏承德执棋的指尖微颤：“这步棋，殿下早就想好了？”
弃一子而赢全局，不亏是古今第一野心家。
——“公主殿下，镇北将军来了。”
南宫昭雪与魏承德对视一眼，魏承德起身行了个礼，身形隐于幕后。
“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封铎就推开门冲了进来，望着她单膝跪地行礼：“属下明日是奋起反抗，还是束手就擒，请殿下指示！”
南宫昭雪勾了勾唇角，声音温和：“如今证据确凿，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我怎可抗旨？”
这便是让他束手就擒的意思了。
封铎呼吸微颤，他并不怕为公主殿下赴死，从他这条命被公主救下的那一刻起，这条命就是她的了。
只是，他心中还有一丝隐秘的幻想，渴求着一个任性的答案。
封铎听见自己声音沙哑着，轻声开口：
“公主殿下，我这一生所有的鲜血，都为你挥洒。三胜蛮族，七年戍边，镇压叛乱，送出兵权，得罪太子，为了殿下，我拼命做了我能做到的全部，付出了我的一切。公主殿下，待我被羁押后，还会来救我吗？”
他只是想知道，他的这条命，当真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他只是想知道，十三年追随，当真一丝情谊也没有吗？
南宫昭雪笑容一僵，她沉默片刻，轻声开口：“会的。”
那一瞬间，她无法确切形容封铎的神情。
惊喜、感激、幸福，还有一丝委屈、疑惑、痛苦。
待他走后，魏承德从幕后走出，沉声叹了口气：“殿下，镇北将军是忠心的。”
“我从未怀疑过他的忠心。”南宫昭雪看着棋盘上那枚黑色弃子，轻声问：“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救下他，一路扶持他吗？”
魏承德思索片刻：“自然是因为封家世代武艺卓然，虽遭歹人灭门，但能让封家全力守护的孩子定非池中物，假以时日必可成为殿下一大助力。”
“非也。”南宫昭雪勾起一抹凉薄的笑，“因为毫无根基的少年将军会是最完美的工具，容易扶持也容易销毁。”
从她选中封铎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将成为一把极尽锋利但最终会被熔毁的刀。
如今，便是刀该毁掉的时候了。

第二章
魏承德心神俱震，从未想过一枚弃子，永宁公主可以瞒着身边的所有人，暗中埋了十三年之久。
久到，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镇北将军是公主殿下最在意的将领。
可谁知那位最忠心的少年将军，从一开始就是为扭转战局而埋下的弃子。
魏承德自认拥护公主多年，却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恐惧她。
忠心，情谊，性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一时间，魏承德心中竟有些为镇北将军愤懑不平：“既然毁刀之日已至，殿下并未计划相救，为何还要欺骗他？”
难道至死都要让镇北将军守着那可悲的谎言……含恨死去吗？
“自然是为了让他心存希望，不将我供出去。”
南宫昭雪扬唇，抬眸望向方才封铎跪着的地方，神情却是微怔。
他或许也知道此次有去无回，是以悄悄留下了一枚玉佩。那是封家被一把大火烧尽后，封铎父母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了。
如今，他将这念想也留给她保管了。
魏承德摇头叹息。
“殿下，你不会不清楚，任何希望都是缥缈的。面对死亡的恐惧、面对痛苦的煎熬、面对谎言的憎恨，可以轻而易举碾碎任何幻想希望。”
倘若封铎尚有亲人在世，他们或许还能以亲人之命要挟其忠义，可如今封铎孑然一身，背叛他们是迟早的事。
能心甘情愿为抛弃他的主赴死的，不是圣人，便是蠢货。
魏承德不觉得封铎是圣人，更不觉得能三胜蛮族的人是蠢货。
南宫昭雪闻言轻笑，并未去捡远处那枚玉佩，只是再次捻起一枚黑子，指尖在棋子上摩挲着。
那枚黑子冰凉剔透，像极了北境刺骨的雪，也像极了封铎那双总是燃着忠诚的眼睛。
“一枚弃子的憎恨，没有任何意义。”
南宫昭雪坦然将棋局继续下去，一枚黑子再次落下，彻底封死了那片白子的生机。
“这一局，胜负已定。”
她要的是这天下，是打破这盘腐朽的棋局。
“魏老先生放心，我早已派人清除了所有证据，摆好了精彩绝伦的新棋局。他若心甘情愿成为弃子，尚有一线生机，他若太早背叛于我，便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他的性命。”
这一局，封铎本是必死无疑。
毕竟，按照南宫昭雪的性格，是断然不会给封铎希望的。
在她看来，该赴死的刀，就应当彻底熔毁，而不是随意折断留下证据。
只是任谁望着他那双炽热忠诚的眼睛，都会再说不出冰冷的话语，忍不住想为他留下一丝渺茫却残忍的生机。
只希望，这份虚无缥缈的谎言能让他坚持得久一些，让他的忠心更无怨无悔一些，不要太早做出背叛她的事情。
否则，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第三章
翌日，朝堂之上。
高高在上的帝王端坐高台，垂眸望向位于武官首列的镇北将军，问：
“爱卿，可认罪？”
封铎沉默片刻，望向陛下，一字一句：“臣，不认。”
但他知道，他认与不认在此刻并无意义。
至少在这个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让他活下去。
武官嫉妒他的晋升路，文官不满他的行事风，陛下忌惮他，太子欲铲除他。
这些年，他早就为了公主殿下，四面树敌，孤立无援了。
而这一切的一切，公主殿下都看在眼里，默认着。
这种默认，让他永远都只能属于她一人。
背叛，就等于死去。
南宫绍闻言冷哼一声，上前一步：
“证据确凿，你焉能不认？！”
封铎看都不看他，“太子殿下如此冤死过多少忠臣？心中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你血口喷人！父皇，儿臣从未……”
“好了。”南宫乾打断他们，挥挥手不耐烦道：“宣旨吧。”
“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北将军封铎，蒙受国恩，当守土安疆，却暗通蛮族，书信为证，更私献边防图，致我北境将士接连殒命，致我北境城池险些失陷，其罪，罄竹难书！今即刻革去封铎镇北将军印绶，夺其爵位，判斩立决，以儆效尤！”
圣旨落下，数十名禁卫军冲入朝堂，将人押着跪下。
封铎并未反抗，因为记得公主说过，会来救他。
如果不来……也没关系。
那一定是她真的没有办法了。
——“启禀陛下，永宁公主于殿外求见，有要事请奏。”
南宫乾皱了皱眉，“她来做什么？”
语罢，又瞧了眼禁卫军手中的人，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是。”
——“陛下有旨，宣永宁公主进殿！”
南宫昭雪抬步缓缓迈入大殿，淡淡望了封铎一眼，跪在了他的身侧。
“儿臣，叩见陛下。”
南宫乾随意挥手，“起来吧。”
南宫昭雪缓缓起身，看向高位的帝王。
“父皇，听闻镇北将军通敌叛国，儿臣实感蹊跷。镇北将军守北境七载，几度命悬一线，三胜蛮族，引无数英雄男儿执戟沙场，功绩累累，荣光半生，何至于通敌叛国？”
“呵……”南宫绍冷笑一声，饶有兴致地看向她：“皇姐，话说的再漂亮，也抵不过证据确凿。谁知他封大将军是不是因为封家旧事，怀恨在心，蓄意报复呢？”
南宫昭雪神情未变：“儿臣不敢直言镇北将军无罪，只恐有奸人构陷，杀害忠臣良将，寒北境将士之心，寒天下人之心。”
南宫绍有些气急败坏，“如今证据确凿，哪来的奸人构陷？难不成，你跟封铎是一伙的，你们一起通敌叛国？！”
南宫昭雪淡淡瞥了他一眼，重新望向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尚有疑点。亲笔书信可以伪造，边防图由兵部派人监管，北境与蛮族其中数道关卡，何以无人察觉？”
“昭雪，你知道的，朕要证据。”
南宫昭雪行礼，高声道：“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另择公正无私之臣协同复核，细查证据真伪，广寻军中目击者，镇北将军可杀，但不能冤杀。”
朝臣议论纷纷。
“是啊，镇北将军怎会为了蛮族一点小恩小利就通敌叛国呢？”
“可若不是镇北将军，那兵部监管的边防图，怎会跑到蛮族手中？雪岭一战蹊跷，我军伤亡多少将士？”
“可蛮族最终不还是败了？镇北将军若真私通蛮族，为何还要死守城池呢？这说不通啊！”
南宫乾挑了挑眉，轻笑：“既然如此，那便依永宁公主说的办。”
“父皇！”太子南宫绍上前一步：“儿臣愿协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彻查镇北将军通敌叛国一事，请父皇恩准。”
无论如何，封铎这个左膀右臂，他定然要给南宫昭雪砍了，让她放弃执掌天下的春秋大梦！
南宫乾却饶有兴致地看向另一侧：“昭雪，此案让太子协同，可合你心意？”
南宫昭雪皱眉望了太子一眼，无奈低头：“既如此，儿臣愿相信皇弟公允。”
只是低头的瞬间，极为短暂的一刹，南宫昭雪唇角微扬。
如此，甚好。
这一局，还是她赢了。

第四章
是夜，天牢。
带着倒刺的铁鞭，一下又一下带着破空的声音，狠狠抽打在血肉之上。
封铎被锁链吊在刑架上，双臂张开，肩胛骨处被两柄弯刀似的刑具贯穿，将他整个人硬生生钉在邢架上，连抽搐一下都带着剜心般的剧痛。
粗布囚衣早就被血浸透，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鲜血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淌，在脚边积成一滩不小的血泊。
四个时辰过去了，封铎仍旧一言不发。
南宫绍看都看累了，打了个哈欠，挥手让狱卒停手。
他缓缓站起身，上前两步，用铁钳夹起一枚通红的烙铁，在封铎身前比了比，似乎思考着落在哪里比较好。
“封大将军还真是好本事，不愧能三胜蛮族。你不怕死，也不怕疼，骨头够硬，但可曾想过，如今你为她付出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封铎费力地掀开眼皮，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便有血顺着嘴角流出：“不明白…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还真是南宫昭雪养的一只好狗啊。”南宫绍冷笑一声：“你以为她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何会如此干脆就让我来督办此事？她就是想让你死在我的手里，好借此机会除掉你！”
以南宫昭雪的手段，想救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方法，但她偏偏一种都不给他。
真是够狠心的女人。
听到他的话，封铎忽然低笑出声，声音嘶哑得像破锣，胸腔震动牵扯到周身的伤口，鲜血流得更快了，可他却笑得更厉害。
“可你…敢杀…吗？”
杀了他，就输定了。
连这个蠢太子都能猜出的计划，公主岂会预料不到？
浑身都痛得要死，但这一刻，封铎居然感觉到了幸福。
因为他知道，公主没有放弃他。
只要太子一日不杀他，即便苟延残喘，他也甘愿等下去。
等公主兑现诺言，等她来救他的那一天。
如果等待太漫长，他不小心死了，对公主而言也是好事一桩，她大可借此扳倒太子。
但是，私心让他，不甘心死。
因为公主说过，会来救他的。
至少，让他再见她一眼，他才舍得就此死去……
“封铎！”南宫绍气得咬牙切齿：“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找死！你这颗忠心，在她眼里值几斤几两？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将烙铁按在封铎的心口处，用尽全力往下碾，仿佛要将那片血肉连同底下跳动的心脏一起烫烂、碾碎！
“滋啦——”
滚烫的烙铁与皮肉接触的瞬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白烟“腾”地冒了起来，裹着浓烈的焦糊味，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封铎的身体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头再度涌上腥甜，却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只从齿间挤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但在剧烈的疼痛之下，身体的抽搐痉挛完全控制不住，贯穿肩胛骨的弯刀随着他的颤抖疯狂搅动，剧痛几乎要将人折磨疯掉。
封铎眼前骤然一黑，几乎要失去意识，全靠身上嵌入血肉的锁链，和贯穿肩胛骨的弯刀才勉强挂在刑架上。
看着昔日保家卫国的将军，如今被折磨地鲜血淋漓、痛苦挣扎，一旁边的狱卒都忍不住别过脸去。
南宫绍却冷笑着，将烙铁狠狠往地上一扔，看向周围的狱卒，残忍道：
“把他的手筋、脚筋全部挑断，然后给我继续打，打晕了就用盐水泼醒，要自尽就卸了他的下颌，闲来无事就带到马场里拖行几圈，再关到水牢里加盐浸泡着，直到他招认背后之人为止！”
他说的不错，南宫绍如今是不敢杀他。
毕竟如果杀了他，南宫昭雪肯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再装作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斥责他冤杀忠臣。
可他依然敢请旨督办，就是因为他打心底里就瞧不上这对离心的主仆，并且坚信忠心是可以被击溃的，更是可以被碾碎的。
杀不了又如何？
他有的是办法让封铎生不如死。
既然南宫昭雪想让他入局，那他就入一个给她看看，待弃子反扑之日，便是她南宫昭雪败亡之时！
毕竟，险棋可致胜，亦可让人满盘皆输。

第五章
春去冬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魏承德抱着手炉，与南宫昭雪下棋，语言间提及被羁押已久的镇北将军。
“上次派去查探的人说，镇北将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可时至今日，太子仍未从封铎口中，逼问出一句不利于永宁公主的情报。
将近一年了，便是再炽热的心，也该彻底凉透了。
南宫昭雪指尖微颤，罕见地下歪了棋。
“……弃子的心思，谁又能说得准呢？”就连她也看不懂了。
她很清楚太子的手段，一年的时间，便是有九条命的恩情，也该还尽了。
南宫昭雪设想过，他可以坚持三天，十天，甚至一个月，却从未想过，他能坚持一年。
恍惚间，她望着刚刚下歪的黑棋，似乎又看见了封铎那双永远燃着忠诚的眼睛，烛火摇曳映在冰凉剔透的黑棋上，像是他在掉眼泪。
一时间，她竟晃了神。
魏承德摇了摇头，沉声提醒道：“公主殿下，为君者，可以薄情，但也该有仁心。”
君不仁，何来天下太平？
永宁公主在谋略上不输任何人，但一直以来最欠缺的，便是这仁心。
可仁心不是说长就能长出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得有人用热血浇灌，才可能稍有融化的迹象。
南宫昭雪扯了扯唇角，怀里那枚玉佩愈发滚烫起来，烫得她心口疼。
按照她的计划，封铎只需要坚持三日，三日后，他是背叛也好、反水也罢，她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逃走。
但他偏偏不肯走，不背叛。
南宫昭雪沉默了许久后，轻声道：“……昨日下了雪，派人送些衣物去吧。”
天牢很冷，但封铎似乎曾跟她说起过，他不怕冷，京都再冷，也没有北境冷。
但是，一个人的心，应该是会冷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后悔了。
早知是如此漫长的折磨等待，倒不如便按原计划让封铎直接死了。
一念之间的仁慈，反倒成了更深的残忍。
魏承德松了口气，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是看着永宁公主长大的，自然清楚她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是，既然镇北将军不愿背弃，那就算了吧。
镇北将军身手不凡，即便身受重伤之际，趁人送衣物时，逃个狱也还是有可能的。
她这是终于要救镇北将军了！
一枚弃子，真的能让这位薄情的公主殿下长出仁心吗？
魏承德不知道，但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南宫昭雪薄唇微抿，低着头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拾起那枚下歪了的黑棋，摩挲着，久久沉默不语。
第二次了。
为了封铎那双黑色的眼睛，第二次改变计划了。
脱离掌控，无法预测，她最讨厌这种感觉。
“魏老先生。”南宫昭雪突然抬眸，叫住他的声音冰冷：“放他走，便收手。”
已经弃了的刀，早就不属于她了，以后也不会再忠于她。
魏承德身形一顿，犹豫道：“公主殿下，镇北将军不死，若想抗衡太子为其平反，除了我们手中的物证，还要坐实镇北将军受辱的事实啊！”
便是再多的狱卒人证，也不如陛下亲眼看一眼镇北将军的鲜血淋漓有用。
此时可以放跑镇北将军，但应该把人给留下啊，不能把最大的人证给随手扔了！
否则，不仅费力不讨好，反而可能受到牵连，被太子反咬一口。
南宫昭雪却摇了摇头，指尖在怀里勾出一枚精巧的玉佩，细细摩挲，轻声道：“不必了，莫要再折腾他了。”
她对不住封铎，她一直都知道。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但如今心里却像是堵着块沉重的石头，沉甸甸的。就连他的玉佩也开始变得灼热滚烫，让人想脱手扔掉，但又怕不小心摔碎了。
这就是……愧疚的感觉吗？
南宫昭雪说不上来，因为她从未对谁愧疚过。
一柄脱离了掌控的刀，不舍熔毁，便必须得扔掉，否则极有可能害死自己。
封铎，远离她吧，逃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这是她对断刀最后的仁慈。
（afd更新至13章）

第六章
天牢的石壁渗着终年不散的寒气，到了冬日，这寒气更是能要了人的性命。
封铎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狼狈至极，整个人消瘦成薄薄一片，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一丝一毫活着的痕迹。
南宫绍照例走进天牢，神情已然十分不耐烦。
他实在没想到，这家伙的骨头能这么硬！
“封铎，你还不死心吗？你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在哪呢？昨日我将你的右手骨头一节节敲碎之时，她为何不来救你啊？”
说句实话，他都有点佩服这家伙了。
当然，他更佩服的还是自己那位狠心薄情的皇姐。
得了这么一条忠心的狗，换做他做梦都要笑醒了，她居然就这么弃了。
真够狠心啊。
听到熟悉的称谓，封铎呼吸微颤，但他没有抬头，长发凌乱，被血黏在脸上，遮住了他的双眼。
但不看也知道，如今那双眼睛有多黯然无神。
一年前，他还是镇守北境的大将军，威风凛凛，意气风发。
可现在，他只是一具残躯，几乎不成人样，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生不如死，如今活着的唯一念想，就是再见她一面了。
南宫绍冷哼一声，并不打算放过他，猛地抬脚，狠狠踹在他的小腹上！
“噗——”
一口鲜血从封铎的嘴里喷出来，溅在南宫绍的靴面上。
他的身体微微抽搐几下，肩胛骨处的弯刀搅动着早已坏死的皮肉，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近昏厥。
可他硬是没晕过去。
他不怕疼的，早就不怕了，在北境的那几年里，他就什么疼都不怕了。
他只怕，公主真的不要他了。
身处天牢，他不知道日子过去了多久，但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久到肩胛骨处的弯刀已经锈断换了三次，身上的伤烂了又好，骨头碎了又接上……
她怎么还没来啊？
是不是忘了他了？
好恨啊……他好恨啊……
他可以为她而死的啊！
他心甘情愿的啊！！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为什么要欺骗他呢？
为什么让他心怀希望苟活着，又让他的尊严日复一日被太子踩在脚下，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中生不如死呢？！
濒死的每时每刻他都在想着她，想着她下一秒就会出现，想着她出现救他于水火，可是她食言了！
她食言了！她食言了！她食言了！！
非要把他逼疯了，把他的心碾碎了，等着他这具身体烂透了，才放他去死吗？！
他算什么呢？
他到底算什么呢？
被挑断手筋脚筋，彻底沦为废人时都未曾掉的泪，此刻竟顺着眼角往下淌，混着脸上的血污，碎在了寒凉的地上。
他死心了，也明白了，公主不会来了。
南宫绍冷笑着，让人端上一碗药汁，“给我控制住他。”
见七八名狱卒将人死死按住，南宫绍才放心蹲下，捏开封铎的嘴，强行把药汁灌了进去。
不怪他太过谨慎，而是封铎实在像头训不服的野狼，前阵子都以为他快死了，却在他靠进时突然咬住他了的腿，生生撕咬下他的一块肉来，被狱卒活活打晕才松口。
“封铎，你的骨头硬，心肠倒是够软的，不过一次救命之恩，就能让你对她如此忠心。你放心，喝了它，你不会死的，但你的内脏会一点点烂掉，千疮百孔，化为血水，不知道这药能不能让你这颗忠心……彻底烂透啊？”
药汁辛辣，如同烛火一般，顺着喉咙滑下去，瞬间在五脏六腑里燃起烈火。
封铎的身体剧烈抽搐，冷汗顺着伤口往下淌，很疼很疼，但是又不疼。
他已经麻木了，这一年里，他什么痛苦都承受过了。
但如今所有的疼痛加起来，都抵不过他意识到公主不要他时，更让人绝望。
南宫绍看他狼狈的模样，满意地笑了。
“好好享受吧，封大将军。”
他转身离去，天牢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重新将封铎锁进无边的黑暗里。
这一年里，南宫绍总说他是一条狗，他曾是不承认的。
但如今，他真的成了一条无主的狗。
或生或死，无人在意。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他却懒得再看一眼。
反正不是她，谁来都一样的。
丧家之犬，很快就会死去的。
（afd更新至17章）

第七章
“封铎。”
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他瞬间睁眼，不敢置信地抬头。
南宫昭雪站在牢门外，黑色帽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白皙的下颌，指尖捏 m着牢门钥匙，静静看着他。
是公主，她记起他了吗？
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让他又爱又恨的公主殿下。
封铎眼眶一热，用手臂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她的方向挪。
他的手筋、脚筋都被挑断了，短短几步的距离，他的手臂就磨得破了皮，伤口也再次渗出血，很快染红了囚衣。
终于，他挪到了牢栏边。
他抬起头，天牢的光线太暗了，看不清她帽兜之下的脸，只能看到她垂着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得像结了冰。
封铎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满是血污的脸颊往下淌，声音哽咽：“你来了……”
“我等了你好久。”他的声音沙哑极了，也委屈极了：“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那么多的怨恨，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被灭门的那一天，漫天的火焰浓烟中，尚且年幼的公主也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问：“你要不要跟我走？”
封铎当时红着眼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牵起了她的手。
这一牵，就是十三年。
即便他在被羁押的三日后，就猜出了公主的计划，也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去死，不甘心活着，一遍一遍欺骗自己她会来的。
到了他再也骗不下去自己的时候，他却真的等到了。
原来，公主还是在意他的。
这就够了，这一点点的在意，就足够他的恨意崩塌了。
南宫昭雪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穿过冰冷的铁栏，轻轻抚上他的脸。
他发热了，很烫。
微微发着抖的，不知是他的身体，还是她的手。
或者都有。
封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触碰弄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她手边蹭了蹭，委屈地红了眼眶：“公主……我好疼……”
方才的药汁似乎真的灼烂了他的肠胃，身上的新伤、旧伤，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都开始变成了不能承受之痛。
他哽咽着，声音崩溃又可怜，“他们……他们都欺负我，我的身体坏了，我以后……再也不能为你握刀了……也不能……保护你了……”
没有了恨，只剩她给的那一丁点爱，是不足以让一位将军抛却尊严、苟延残喘的。
临死之前，还能再见她一面，他知足了。
南宫昭雪静静望着他，心不知为何像被揪紧了。
她见过封铎浴血厮杀时的意气风发，也见过他为了护她，身中数箭却仍挺直脊梁，唯独没见过他这般委屈、这般绝望。
那时的意气风发没了，挺直的脊梁也折断了。
她薄唇微抿，放轻了呼吸，朝他伸出手，一如十三年前。
封铎眼眶一湿，用尽全身力气，想去握她的手，可手腕刚抬起，就因为脱力垂了下去，不自然地砸在地面上。
他已经连她伸出的手都握不住了，再也抓不住他生命中的光了。
见他没有力气，南宫昭雪缓缓蹲下身，手从牢栏间伸进去，轻轻将一把钥匙和一枚玉佩，放进他满是血污的手中，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封铎，离开京都吧。”
她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再也不要回来了。”
封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掉得更凶了，砸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原来，是来抛弃他的。
“……南宫昭雪。”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随之而来的，是尤甚之前百倍千倍的恨意，“你当真不要了？”
不要他给的玉佩了，也不要他了？
南宫昭雪缓缓站起身，垂眸俯视着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留恋：“我不需要任何人。”
她走的路，从来都浸满了尸骨鲜血，注定只能孤身一人。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软肋，一旦察觉，便该迅速斩断。
“不需要……”
他喃喃重复着，茫然攥紧她带来的钥匙和玉佩，用力到手上的伤口都渗出血来。
多可笑啊。
一句不需要，便将他十三年的爱都磨灭了。
将他捧着的真心，一刀刀用力剜碎，再踩进泥里。
恨。
铺天盖地的恨，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钻进骨头缝里，渗进血水里，灼烂了他的内脏，填满了他的全身。
他恨极了，开口便是绝望的嘶哑：“杀了我……杀了我……你杀了我！！”
可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竟可悲地不敢大声喊，本能地怕她被人发现，怕她在太子手中落下把柄，怕她会受伤，怕她会死。
为什么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伤害她，她抛弃他时却能毫不犹豫呢？
南宫昭雪呼吸微颤，朝他伸了伸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时收回了。
她转过身，迈开脚步，慢慢走远了。
封铎蜷缩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恨，可偏偏他还放不下对她的爱。
爱与恨要将他活活撕碎了。
……
“公主，您不该来，此行太危险了。”暗卫悄无声息出现。
南宫昭雪敛眸，侧身躲避天牢内的狱卒，声音很轻：“……我来还东西。”
还玉佩，也还封铎自由。
他的重要之物，放在她的手里怕是会弄脏了。
况且，如果自己今日不来，他就活不下去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忠贞不渝的爱，也不在乎任何人深入骨髓的恨。
（本章太长了发不出来，后续见评论区）

第八章
“公主，天牢传来消息，镇北将军跑了。”
“嗯。”南宫昭雪神情平淡，似乎并不意外。
她抬眸望向魏承德，勾了勾唇角：“好戏，要开场了。”
接下来，短短三日，南宫昭雪以雷霆手段揪出幕后真凶，为镇北将军沉冤昭雪，并在朝堂之上带人狠踩太子一党构陷忠良。
更有狱卒证实了镇北将军在天牢中所遭受非人折磨，以防陛下不舍重罚太子，她暗中派人将此事在民间闹大。
一时间，民心愤懑，围堵天牢，欲为镇北将军讨回公道。
皇帝震怒，将太子软禁东宫，罚俸三年，收回太子手中兵权。
在南宫昭雪的运作下，兵权尽数归为尹将军之手。
而尹绅，是她的人。
至于逃走了的镇北将军，世人都道他已经死了。
毕竟，遭受那般非人的折磨后，活着的希望才是渺茫。
……
两年后。
“公主殿下，惊鸿公子入京，太子近日似乎在接触他，我们是否也该有所动作？”
公子惊鸿，一年前在江郡搅动风云，声名鹊起，一战成名，从此以谋略闻名天下。
传闻，他近日入京了。
太子自解除软禁后，便对她怀恨在心，自然不会放弃拉拢这位声名赫赫的谋士。
南宫昭雪冷笑一声，抬眸望向魏承德，问：“可曾听过那句民间广为流传的谶语？”
魏承德自然听过，声音微沉：“得惊鸿者，得天下。”
“呵……故弄玄虚。”南宫昭雪嗤笑一声，神色微正：“谶语虽假，民心却真，惊鸿公子绝不能落在太子手中。”
如果不能为她所用，便该杀。
“明日，京兆尹特意举办了金台诗会，听闻邀请了惊鸿公子。”
南宫昭雪点头，问：“可有收到邀请？”
“呃……”魏承德面上一阵尴尬，“老臣收到了，公主殿下……未曾。”
“哦？”南宫昭雪挑眉，“那太子可有收到邀请？”
这下，魏承德脸上更尴尬了，“听闻，太子也收到了。”
“呵……”南宫昭雪冷笑一声。
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朝堂之上是她与太子争锋，如今却邀请太子，而不请她。
京兆尹可没那个胆子，此事恐怕是那位惊鸿公子的意思。
看来，抢夺公子惊鸿，她的输面很大啊。
“你去赴会，我随行。”
南宫昭雪放下茶杯，动作不算重，几滴茶水溅了出来，落在了桌案上，声音微凉：“带上阿衡，必要的时候，杀了他。”
“是。”
阿衡，是她培养的死士中，最出众的。
·
翌日，天光大好。
魏承德备上薄礼，带着伪装成丫鬟的南宫昭雪，前往金台诗会。
觥筹交错间，两名侍从缓缓撩开高台之上垂落的纱帘，众人终于见到了惊鸿公子的真面目。
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喘，被一位侍从小心搀扶着落座，一坐好，便有侍从为他的双腿盖上一层蚕丝绒毯，徐徐春风之下，却披着冬日里才会穿的狐裘。
南宫昭雪轻哼一声，心道倒是娇气。
魏承德暗自松了口气，看着不像是个能活的，倒是不用阿衡费力杀了。
看着台上的惊鸿公子，南宫昭雪突然皱了皱眉，她确信自己从未见过此人的样貌，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身形……莫名熟悉。
“公子，笔墨备好了。”
惊鸿公子抬手接过，指尖微微发颤，笔尖却稳稳落在纸上，写完最后一笔，他手腕轻颤，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咳嗽。
一位侍从捧起诗文，将其展示于众人。
南宫昭雪双眸微眯，字迹力透纸背，诗文大气磅礴，带着股金戈铁马的烈气。
怎会出自这病弱之人的手？不对劲。
她忍不住抬眸，只见高台之上，另一位侍从在惊鸿公子放下笔后立刻上前，用温热的湿帕裹住了惊鸿公子的右手，贴着他的指缝细细揉按。
看起来像是手有旧伤，否则就是太过娇气。
人群中南宫绍十分捧场，高声道：“好！好诗！不愧是惊鸿公子！”
众人才像反应过来似的，纷纷感叹。
惊鸿公子不惊不喜，只是微微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一位小丫鬟时，唇边勾起一抹冰凉的笑。
是他的，公主殿下。
南宫昭雪若有所感，抬眸与他对视，下一刻，她神情猛然一沉。
封、铎。
（afd更新至24章）

第九章
封铎，居然回来了？！
还摇身一变，成了惊鸿公子，被各方势力争夺。
南宫昭雪绝对不会认错，那双充满憎恨的眼睛。
她就知道，封铎不会轻易死掉。
魏承德眨了眨眼，小声问：“公主，还要杀惊鸿公子吗？”
且看惊鸿公子这面色，可能都轮不到阿衡来杀，自己就先咽气了。
南宫昭雪勾了勾唇，眼角带了几分笑意。
“不必杀了，但得防。派人把他盯紧了，严防死守。”
按理说，惊鸿公子是封铎，更应该杀。
真正的惊鸿或许不会选择她，但封铎一定不会选择她。
他恨她，恨之入骨。
昔日最忠诚的手下，如今却最恨她，他必定会不顾一切阻挠她的计划。
可是，那是封铎。
想杀，于心不忍。
不杀，后患无穷。
南宫昭雪无奈摇了摇头，几次三番的仁慈，还真是给她招惹了一个麻烦精，真叫人头疼。
高台之上，太子不知何时走了过去，端着酒盏，句句都是试探。
他对面坐着的惊鸿公子脸色愈发苍白，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却依旧唇角噙笑，应答间滴水不漏。
南宫绍见他神情疲惫，走近两步故作关切：“惊鸿公子可是身子不适？可要传太医来看看？”
惊鸿公子浅浅摇头，咳喘两声，声音很轻：“劳殿下挂心，老毛病了，不碍事。”
他早已放下了笔，手中端着侍从温好的酒，声音依旧温和：“倒是殿下，眉宇间似有倦色，该多歇息才是。”
台下的魏承德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可惜距离太远，他又一介文弱书生出身，不通武艺，实在听不真切，急得汗都出来了。
“公主，他们这是说什么呢？聊的如此开心？”
按理说，公主应当能听见啊，怎的也不给他转述一下？
南宫昭雪瞥了眼台上，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声音凉凉的：“嘘寒问暖罢了，没什么有用的消息。”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对着这样一个曾发狠折磨过自己的人，是怎么聊得下去的？
一点都不害怕吗？不恶心吗？
魏承德：“依老臣看，这惊鸿公子似乎有意与太子交好啊……”
“本宫不瞎。”南宫昭雪凉凉看过去。
即便要强忍着恐惧恶心，与折磨过自己的人联手，也要报复她吗？
封铎何时变得这般不择手段了？
也对，她才是罪魁祸首，想报复好像也说得过去。
魏承德见她又在出神，心下实在忍不住了，询问道：“公主，您在想什么呢？”
自从她看了惊鸿公子的诗后，就开始不对劲了。
不仅频频出神，这说好要杀的人，竟也不杀了？
难道公主与惊鸿公子两人曾见过？
嘶，不能是有仇吧？等等！
魏承德灵光一闪，这惊鸿公子生得漂亮，公主殿下也不遑多让，两人单看容貌倒是般配的很，难不成是……情仇？！
这这这、怪不得人家惊鸿公子不邀请她啊！
“没想什么。”南宫昭雪声音平淡：“只是被自己养的猫儿背叛，有点不爽。”
她抛弃他的时候，封铎也这般不爽吗？
不，应当还是不同的。
毕竟，她从未对猫儿抱有忠诚的希望，但猫儿却曾全身心地信任过她。
这样看，猫儿更可怜一点。
魏承德心道不成了，这俩人还真有故事啊？
可他从小看公主长大，怎么不知道公主还有这一段风流情史？难不成是四年前她陪圣上南巡时沾的花草？
如此看来，那惊鸿公子可是被他家公主吃干抹净后，再冷酷无情地抛弃了？
这妥妥拉拢不了了啊！
魏承德哆哆嗦嗦地开口：“公主，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收为己用，不然让阿衡杀了他吧？”
永远不要低估怨夫的恨啊公主！！！
南宫昭雪皱了皱眉，不爽地瞥过去：“我养的猫儿，岂是你说杀便杀的？”
哦吼，猫儿？惊鸿公子？
真想不到，这惊鸿公子还是位猫系男子。
明知背叛，却不舍得杀，这可不像是公主会做出来的事儿。
难不成公主对他真的……余情未了？
（afd更新至28章）

第十章
魏承德是彻底没脾气了。
“那不杀的话，公主打算如何？”
他相信公主殿下，既然决定不杀，那肯定是已经想好了周密的应对计划，绝对保证万无一失！
“没想好。”南宫昭雪淡淡道。
对于封铎，她目前实在是束手无策。
罢了，就先由着他闹吧……他如今身子弱，总不至于把天都给捅破了。
魏承德自信的表情僵在脸上，显得不伦不类。
他听见了什么？
没、想、好？
公主殿下一枚弃子都能提前布局上十三年，如今竟然跟他说没想好？！
这位惊鸿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公主殿下如此举棋不定？
他还想说什么，却听南宫昭雪轻声叹了口气，声音很轻，跟赌气似的：“总跟太子说话，也不怕再被欺负。”
魏承德扯了扯嘴角，心中怒吼：人家受欺负跟你有甚关系？！
真放心不下就把人哄回来啊！
有恨，就说明爱过，惊鸿公子他爱过您，爱过！
大胆去哄回来啊！！
得惊鸿者，得天下啊公主！！！
不过这话，魏承德没胆子说出来，只敢在心里想想。
“罢了。”南宫昭雪放下酒杯，觉得实在没意思，“回去吧，惊鸿公子不必再费心拉拢了。”
既然他心甘情愿跑去太子那里受气，她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反正到头来，对付的人都是她。
南宫昭雪刚站起身，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惊呼。
“不好了，惊鸿公子晕倒了！”
“快来人，叫医师！”
南宫昭雪皱眉，立刻回头，目光凝固在高台之上。
只见惊鸿公子不知何时从座上摔了下来，发髻也散了，几缕湿冷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脸色惨白，双目紧闭。
狐裘掉落露出里面单薄素白的衣衫，南宫昭雪才意识到，他如今竟这样清瘦……瘦到躺在地上，只剩薄薄的一片，了无生机。
金台诗会的主角晕倒，原本安静的殿内瞬间炸开了锅。刚才还围着看诗的宾客们惊呼着，议论声如潮水。
“好端端的，这惊鸿公子怎会晕倒？”
“看他脸色就知道身子弱，怕是刚才被太子给吓着了……”
“也是，就太子那番姿态，知道的是他想拉拢惊鸿公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生性变态，看上人家惊鸿公子了呢！”
“噫~这话可说不得，太子记仇的很！”
“不是叫医师去了吗？这医师怎的还不来啊？”
魏承德看着刚才说要走，如今却一步都舍不得挪动的公主殿下，低声问道：“公主……还走吗？”
实在放心不下，不如咱就留下吧？
您的医术不就挺好的吗？上去给他治治啊！
说不定这惊鸿公子一感动，旧情一复燃，立马就倒戈了呢？
南宫昭雪直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皱眉望着高台上的兵荒马乱，声音却不复往日平静：“……再等等。”
说着，她又坐下了。
魏承德只能跟着一同坐下，但对惊鸿公子的重要程度重新有了认知。
瞧瞧，得是多在乎的猫儿，才能让冷心冷情的公主殿下反悔？而且居然在背叛公主后，还能让公主心疼得挪不动步？
看来这惊鸿公子的分量，不一般呐。
侍从喊了半天，医者也不见来。
众人也不敢随意挪动，只留惊鸿公子孤零零躺在地面上，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过了半晌，一位侍从才匆匆赶到，神情悲切：“惊鸿公子身边的医者如今不在客栈，只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去山上采药了，归期不定。”
“这该如何是好啊？！”
京兆尹闻言也急了，毕竟是他请来的惊鸿公子，这人在自己的诗会上出了事，他实在没办法交代啊！
太子登时眼睛一亮，心道老天眷顾，到了他表现的时候了。
他立刻故作着急上前，安抚众人：“诸位不必惊慌，我即刻前去宫中请太医，相信惊鸿公子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太子说完，匆匆离去，留京兆尹无措地守着昏迷的惊鸿公子。
因诗会皆文人墨客，文人格外偏爱山水，他选址时特意挑了此处偏僻之所，附近莫说是大夫，便是诗会以外的活人也找不出几个啊！
太子前去宫中请太医，一来一回也需要不少时间，且看惊鸿公子的样子……还真不一定撑得住啊！
“诸位！”京兆尹颤颤巍巍地站在台上，言辞恳切：
“诸位当中，可有擅长医理之人？惊鸿公子如今突然昏厥，随行的医师又不见踪影，太子已前去宫中请太医，在此之前，惊鸿公子身边需要有通晓医术之人贴身照顾！若能让惊鸿公子撑到太医赶来，本官自有重赏！”
魏承德下意识望向公主。
她可是廖神医的爱徒，医术比太医院那群老东西厉害多了。
南宫昭雪静静望着台上，面无表情，微颤的呼吸却暴露了她的情绪。
只是这样便晕倒了？
封铎如今的身体，竟脆弱至此吗？
可是因为天牢中备受折磨的那一年？
南宫昭雪突然觉得，太子只是得了半年软禁、罚三年俸禄、交出手中兵权，实在是便宜他了。
“咳。”
一声极轻的咳嗽自身侧响起，不高，却听得出刻意为之。
魏承德了然，拱手上前一步：
“老臣身边的雪儿十分擅医理，可暂时照顾惊鸿公子。”
（afd更新至3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