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去冬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魏承德抱着手炉,与南宫昭雪下棋,语言间提及被羁押已久的镇北将军。
“上次派去查探的人说,镇北将军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可时至今日,太子仍未从封铎口中,逼问出一句不利于永宁公主的情报。
将近一年了,便是再炽热的心,也该彻底凉透了。
南宫昭雪指尖微颤,罕见地下歪了棋。
“……弃子的心思,谁又能说得准呢?”就连她也看不懂了。
她很清楚太子的手段,一年的时间,便是有九条命的恩情,也该还尽了。
南宫昭雪设想过,他可以坚持三天,十天,甚至一个月,却从未想过,他能坚持一年。
恍惚间,她望着刚刚下歪的黑棋,似乎又看见了封铎那双永远燃着忠诚的眼睛,烛火摇曳映在冰凉剔透的黑棋上,像是他在掉眼泪。
一时间,她竟晃了神。
魏承德摇了摇头,沉声提醒道:“公主殿下,为君者,可以薄情,但也该有仁心。”
君不仁,何来天下太平?
永宁公主在谋略上不输任何人,但一直以来最欠缺的,便是这仁心。
可仁心不是说长就能长出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得有人用热血浇灌,才可能稍有融化的迹象。
南宫昭雪扯了扯唇角,怀里那枚玉佩愈发滚烫起来,烫得她心口疼。
按照她的计划,封铎只需要坚持三日,三日后,他是背叛也好、反水也罢,她都可以视而不见,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逃走。
但他偏偏不肯走,不背叛。
南宫昭雪沉默了许久后,轻声道:“……昨日下了雪,派人送些衣物去吧。”
天牢很冷,但封铎似乎曾跟她说起过,他不怕冷,京都再冷,也没有北境冷。
但是,一个人的心,应该是会冷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后悔了。
早知是如此漫长的折磨等待,倒不如便按原计划让封铎直接死了。
一念之间的仁慈,反倒成了更深的残忍。
魏承德松了口气,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是,我这就去安排。”
他是看着永宁公主长大的,自然清楚她的言外之意,她的意思是,既然镇北将军不愿背弃,那就算了吧。
镇北将军身手不凡,即便身受重伤之际,趁人送衣物时,逃个狱也还是有可能的。
她这是终于要救镇北将军了!
一枚弃子,真的能让这位薄情的公主殿下长出仁心吗?
魏承德不知道,但他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南宫昭雪薄唇微抿,低着头没再说话,只是重新拾起那枚下歪了的黑棋,摩挲着,久久沉默不语。
第二次了。
为了封铎那双黑色的眼睛,第二次改变计划了。
脱离掌控,无法预测,她最讨厌这种感觉。
“魏老先生。”南宫昭雪突然抬眸,叫住他的声音冰冷:“放他走,便收手。”
已经弃了的刀,早就不属于她了,以后也不会再忠于她。
魏承德身形一顿,犹豫道:“公主殿下,镇北将军不死,若想抗衡太子为其平反,除了我们手中的物证,还要坐实镇北将军受辱的事实啊!”
便是再多的狱卒人证,也不如陛下亲眼看一眼镇北将军的鲜血淋漓有用。
此时可以放跑镇北将军,但应该把人给留下啊,不能把最大的人证给随手扔了!
否则,不仅费力不讨好,反而可能受到牵连,被太子反咬一口。
南宫昭雪却摇了摇头,指尖在怀里勾出一枚精巧的玉佩,细细摩挲,轻声道:“不必了,莫要再折腾他了。”
她对不住封铎,她一直都知道。
曾经她以为自己不会在意的,但如今心里却像是堵着块沉重的石头,沉甸甸的。就连他的玉佩也开始变得灼热滚烫,让人想脱手扔掉,但又怕不小心摔碎了。
这就是……愧疚的感觉吗?
南宫昭雪说不上来,因为她从未对谁愧疚过。
一柄脱离了掌控的刀,不舍熔毁,便必须得扔掉,否则极有可能害死自己。
封铎,远离她吧,逃去哪里都好,不要再回来了。
这是她对断刀最后的仁慈。
(afd更新至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