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把他的战袍脱下来，把自己的那件深色的战袍扔得很远。然后那身在战场上很扎眼的白衣被穿在了那个银发红眸的高挑少年的身上。仿佛迎风飞舞的鸽羽，仿佛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白得单调。仿佛是因为失去了太多的过往，结果变得单调了。银时觉得有些东西在那件衣服披上身体时摔碎了，清脆的声音甚至连自己都听得到。
     一个天人扑向站在尸体前的那个少年士兵。他的那身白衣实在是太显眼了，在一片混沌中就像个路标。天人冲到了眼前。然后银时冷冷地抬起眼来看着对方，绯红的眸子和鲜血是一样妖异的颜色。他抽出刀。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的弧线。天人的身体瞬间断成了两截。桂惊讶地看着那个仿佛变得陌生的银时，结果桂发现自己看见的似乎是一只舔舐着利爪的夜叉。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
     “银时！！”高杉看着银时的动作，然后拔高了嗓音喊道。桂觉得高杉的声音里与其说是在担心银时倒不如说是兴奋。高杉跑到了他身边。
     “惠山死了。”
     “……”高杉的脸瞬间煞白。然后那个眼神变得凶狠，恍若修罗。桂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战场上是容不得半点犹豫的。所以桂也只好冷静下来，挥刀向前。士兵们惊讶地看着那两个身影在战场上驰骋，天人们在一黑一白两道剑影下化为残缺的肢体。
     “那……那到底是什么啊？！”天人的领队似乎是看得愣了神，很久后才反应过来。那个白色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高杉晋助已经筋疲力尽地蹲在原地喘气，银时还是在不知疲倦地挥刀。他的脸上没有像高杉那样的满足的表情。只有冰冷。只有仇恨。只有悲伤。
     那个家伙……简直就是“夜叉”啊！天人领队有些恐惧地后退了一步。仿佛下一秒那道白色的光就会贯穿自己的身体。不过很幸运的是，他倒下了。终归只是个小鬼。桂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把银时背起来逃走。攘夷志士们逃走了。不过这次却不是像以往那样的败绩。敌人突然有些害怕这支队伍了。
    
     八、
     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我们是孩子的时候就知道。即便你是比尔·【哔——】茨家的孩子也是一样。
     有些东西我们极力去避开的，它就会像吸铁石一样粘上来，然后越想甩脱吸得越紧，结果到后来，上面已经沾满了可能会扎到自己的锈钉子。
     银时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的时空像是刚刚被逆转过一样有要飞出本初子午线控制的感觉。在看清眼前的那堆脸之前，首先想到的却是自己的领队终于也倒在那里了。然后想起自己披上领队的战袍冲进了敌阵。想起来高杉还第一次夸了自己，“银时你变强了！”他的表情很兴奋。不过在银时听来却有些反胃。变强什么的根本就是做梦，只是多了个逃生的机会而已——领队惠山再也不会保护自己了，那个机会其实也抵消了吧。
     “银时？！”桂焦急地晃着那个年轻人的肩，天然卷隐约听见高杉气急败坏地敲打桂的后脑勺吼道“你想弄死他吗？！”
     那双红眸终于有了聚焦。银时猛地坐起来。
     “惠山！！！”
     瞬间的沉默，周围的欢呼变成了沉寂。士兵们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这个后辈了。因为他们更需要别人来安慰了。“……那个……我去给阿银倒水。”一个士兵找到了逃离的借口。然后又有更多人离开，最后只剩下银时、高杉和桂，还有佐藤。
     “银时，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佐藤的脸永远不变的像是用大理石雕成的，毫无表情可言。银时一反常态地投来愤怒的眼光。


     “表现？表现什么？表现给敌人看我连自己的长官都保护不好，却能一刀一个地砍杀敌人的士兵么？”
     “银时！”高杉把他的头掰过去。银发的少年倔强地咬着牙努力想要把头转回来，却使不上力气，没有血色的脸因为太使劲而泛起了红色，那双红眸里不太多的眼白也因为泪水涌出而变得充血发红。
     “你们照顾好他吧，我先出去了。”佐藤的表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离开了，出帐之前偷偷看了一眼那件沾满血的白衣。
     “你疯了？冲他发火有用吗？！”高杉的声音已经有些愠怒的感觉。难得看见他发这么大火，桂一时不知道该帮哪边的忙了。银时不回答，大概是觉得自己确实很白痴了，用手背抹掉了还留在脸上的泪水。
     “我又输了。”少年的眼神渐渐黯淡。“结果又是这样。”
     “……傻瓜。”高杉转过身，桂好像看见他偷偷抹泪了，但又没好意思去安慰他，因为自己其实也是一句话就绝对要放水的状态。
     急剧变化的战况让攘夷志士们士气大振，幕府也慢慢开始强硬起来，更多的部队开始集结准备和幕府一同反抗天人。不过其实说白了这个战局的扭转并不是软弱无能的幕府的功劳，完全只是靠那些强硬派和攘夷浪士们的拼死抵抗，所以这种时候对于攘夷队伍来说一个偶像式的人物就无比重要。
     于是一个月之后，还没从悲伤和沮丧中缓和过来的银时就发现除了桂和高杉，再没有人喊他“坂田银时”，而是用“白夜叉”这个对自己来说颇具讽刺意味的称号来取代了本来的符号。银时很烦别人喊自己的外号，所以更喜欢和少数仍旧记得自己的真名的人呆在一起。
     战争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新鲜的血肉被输送到其中，然后被撕扯得粉碎。参战已经五年，银时已经忘了十二岁的自己刚拿起刀杀人时的动作，也不再记得自己的手上到底沾染了多少血腥和罪孽，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整个队伍的核心。桂说，他害怕每天清点人数，因为每次都会少掉很多同伴，在名单上消失的人，就意味着你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高杉认真地坐在阳光下擦拭自己的刀刃，即便是它已经光亮得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了。
     “呐，高杉，再擦你的剑就会变得和韭菜叶一样薄啦。”
     “……谁像你，真不知道你拿的到底是菜刀还是剑了。”高杉不屑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银时，慢慢把刀收入鞘中。“我需要足够锋利的刀，越多越好。”他站起来了。银时把手枕到脑后，不去看高杉的表情。
     “刀什么的有一把不就够了。不够的话我的借给你好了。”
     “谁要啊，你那种刀，脏成那样。”
     “有什么关系，一样是刀。……高杉，你喜欢战斗么？”
     “……怎么啦，你不喜欢么？”
     “……不太喜欢。不过如果你有非要战斗到底的理由的话就战斗好了，我会保护你的。”
     “……嘁，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他终于走开了，转过头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天然卷。银白色的发丝在阳光下散发出淡淡的白光，有种暖暖的感觉。

     坂本爽朗的笑声总是让银时觉得有种感染人心的力量，不自觉地便会跟着他的情绪轻松起来。即便上一刻自己还杀得如同一头疯狂的野兽，坂本只要一笑，银时就会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都似乎淡了很多。
     一群在腐烂的肉片中间摸爬滚打的蛆虫。偏偏有一只连本分都已经忘记了的傻瓜。
     “啊哈哈哈哈，原来白夜叉大人叫做坂田金时啊。今后请多关照了，金时……”
     毫无偏差地一击中的，坂本捂着肚子在地上趴倒。这是活该。叫错别人名字是件失礼的事。老子要是金时就不用来这儿受罪，直接把天人的脑袋一个个揪下来就完事了。
     “呐，坂本君也很强啊。对吧，金时？”
     “喂，为什么连高杉你也开始叫我金时了啊？！”
     “坂本君来的话，我们这支队伍就更加强大了啊，金时。”
     “混蛋假发，你有什么资格把别人名字交错啊？！”
     坂本在银时没完没了的吐槽声中爆出爽朗的笑声，那一头很欠扁的卷毛也跟着晃动起来。“啊，大家关系真是很好呢，啊哈哈哈……”
     “啊哈哈你个头啊！”银时重新坐下来。“呐，我说你啊，家里条件那么好也来参战，脑子烧坏了么？”
     “银时？！”高杉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提问方式。
     “啊？干嘛？”银发的天然卷漫不经心地挖着鼻孔，舒展双腿靠在墙上。
     “……我啊……是为了大义来这里的。”
     “……大义……吗？”
     “因为不想看到这个国家再沉陷下去了吧……”坂本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单纯得如同他的笑声。银时总觉得也许他根本就没杀过人，根本和肮脏不堪的自己是不同的两种人。
     “……切……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天真的要死的家伙呐，大少爷。”银时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桂，轻声地对对他发出了不屑之声。
     “……“坂本不再说话。他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么……你，白夜叉，在这里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反正，跟那边戴假发的家伙不一样啦。“红眸闪过一丝如深渊般的悲哀。
     “不是假发是桂。银时，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啊？“
     “原来天人的造船工业是那么晚才起步的啊……“银时无聊地撇撇嘴，懒得理那个自说自话不和他们在一个频道上的家伙，而高杉则一击掌表示”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啊，是啊是啊，难道说假发君也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假发是桂。哦，遵循着松阳老师的教诲，关注外物的变化而已。“
     “啊哈哈哈，我也听松阳先生这么说了呢。“
     “那两个人……意外地很合得来呢。“高杉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正在讨论得热火朝天的人。
     “……啊……“银时看看那两个人，却并不再做什么评价。高杉走到他身边坐下。
     “只有我们两是一类人啊。“
     “……啊。“
    

     十一、
     突击，然后休息，而后又是战斗，来回的拉锯战，士兵都变成了机器。即便如此，机器们还是勇敢地战斗着，为了某个目标。幕府的支持渐渐变得表面化，送来的补给也日渐稀少直到没有。
     银时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干粮，粗糙得感觉连喉咙的内壁都快要被撕裂了。水已经没有了，所以噎死的人也不占少数。天然卷烦躁地用指甲抓挠自己的喉咙，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刺眼的鲜红。
     早就不知道何谓疼痛了。
     早就没有生存的实感了。
     银时粗暴地一把扯掉绑在头上的头带，狠狠地把自己摔在草地上。“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疯掉了吧……”
     “口渴么？”
     “……啊。”
     “那就使劲杀人，用鲜血来喂养自己吧。”高杉的笑容第一次显得令人厌恶。
     “混蛋！”银时的拳头砸到高杉脸颊上时，桂手里的干粮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掉了。
     “金时……高杉君，别这样……”坂本第一次不笑地跟他们说话。
     还真是越来越多的新鲜事呢。银时大口地喘着气，看着仰面躺在地上的紫发男人。他举起一只手捂住双眼。
     “银时……假发……我……真的已经坚持不了了……”
     “……”银时的眉毛渐渐疏开，那种表情从愤怒变成了悲哀。他拉住高杉的手，把它从那双茶绿色的眼睛上拉开。他看见他茶绿色的眸子里的深不见底的痛苦。“白痴，你是神经错乱了吧。”银时拉起他。“准备突击了。”那抹银白的色彩毫不犹豫地就混入了前进的队伍中，桂后来和他说，银时，我从没见你上战场会那么积极。
     切，才没有积极呢。只是不想看见某个白痴哭丧着脸，搞得自己也想哭了。
     天人派来的队伍很大，大得望不到边。结果走进了一看，靠，后面的全是地球特产。银时觉得自己的头上已经能看见熊熊的火光。
     天人们开始往后转移。冲上前来的全是那些和自己身体构造相同的家伙们。第一个人上来时，银时犹豫了几秒。于是对方的刀便毫无停顿地就插进了左肩。没有时间想要不要杀人了。反正已经是满身肮脏的血污，再脏一点也无所谓。刀扫过，对方的身体从中间整齐地断成两截。
     人的身体和天人不同啊。脆弱得像树枝一样。银时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毫不留情地继续斩杀，知道那种和天人的血不同的温热的血液把自己全身都染红。
     敌方撤退了。桂拍拍呆在原地的银时，涣散的红眸慢慢有了焦点。银时转身过来看看桂那张清秀的脸，有气无力地扬了扬嘴角。然后视线落到了高杉身上。那个人正举起刀，刀尖正对着地上那个告饶的士兵。
     “高杉，住手！！”桂的喊声似乎已经和他离了十万八千里。
     血顺着刀尖滴落时，高杉的脸上满是震惊。轻薄的刀身被那个一头棕色卷发的男人用单手握住。
     “收手吧……高杉君。不要连自己的灵魂都扼杀了啊。”他仰起头，银时在那里看见了某些让他清醒的东西。
    
                                     十二、
     “喂。坂本，我以前觉得你只是个书呆子而已呐。不过其实看起来也不完全是嘛。”


     十三、
     “喂喂，你这家伙，一边约别人一起散心，自己又一个人跑掉，真是没良心啊。”高杉不想回答那个话痨的男人的质问，干脆就连头都懒得回了。银时突然好奇他到底在看什么。
     “喂？不会是战斗到了连说话都不会了吧？”银发的武士挠挠自己的那头乱发。
     “……呐，银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起，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
     “……白痴就不要考虑那种麻烦的东西啊。好好活下去就好了吧。”
     “……！”高杉似乎是卸下担子似的长舒了一口气。银时的表情没有变化，高杉在猜想他刚才是否看见了自己的表情。烦躁地往地上一坐，然后让那个白色的影子在自己的眼中自然逆光。
      仿佛那个男人和太阳已经合为一体。
     纯白的刺眼光芒。而自己则被深邃的黑暗吞噬。
     “银时……你以前说上了战场，要保护我和假发……是真的吧。”
     “切，干嘛？某个人当时好像说不需要我保护来的。”
     “不，那时候我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种人，现在看来又不是呢。”
     “啊？”对方的声音永远是那么懒散而漫不经心。高杉决定不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不，没事。明天应该是暂时休息吧。”
     “嗯？又要进城去么？”高杉突然想看看这时候的银时的表情，不过对方却始终背对着自己。
     “怎么，不想去？没关系，那我和坂本去好了。”
     “切，麻烦的家伙。我只是想问这次去干什么而已。”
     “做些有意思的事情。”
     “所以说是什么事情啊喂？！”
     “你就说去不去好了。”
     “假发呢？”
     “他应该会一起去。”
     “喂喂，你们还是小孩子么？”
     “还是小孩子的是你吧银时。”
     “喂喂，稍稍考虑一下一直照顾你们的叔叔我的艰辛啊。”
     “你是老妈子么混蛋！你不去就算了。反正这次是坂本请客去吃团子，去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好了。”高杉起身走开时，银时突然发现这次谈话完全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反倒是成了如同休学旅行之前的计划书拟定会一样。
     “每个家伙都这样，干什么啊？！……不过，能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呢……”
     “松阳先生是被幕府暗杀的……？”佐藤急忙示意桂压低声音。在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后他转过来，给予肯定的眼神。
     “那我们所进行的战争……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只不过是被幕府利用而已……？”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现在幕府和天人联手了，要打倒幕府不难，可如果靠山是天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假发，跟我一起打了那么多年仗，你也应该看到了，天人的实力……”
     “不是假发，是桂。”佐藤看着那个面貌清秀的年轻人的眼神第一次有了迷茫和不安。
     “害怕吗？”
     “……大概吧……毕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击倒天人……而且，同伴已经牺牲太多了啊……”
     “……因为目标完全明确，所以连死都可以不顾，那些年轻人真是这样的呢，就像那时候你和另外那两个小鬼一样。”
     “……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了，害怕这场仗要一直打下去呢……”
     “害怕自己会牺牲么……”
     “我无所谓……为了松阳老师的话……不过……不想看见那个家伙死掉呢……”
     “……那就不要告诉他了吧……白夜叉不在了的话，我们的队伍会彻底崩溃的……”
     “……是。”
     几分钟的沉默，然后听见外面的一阵爽朗的笑声。
     “金时，高杉，你们俩去哪里了啊……”
     “要你管……”
     佐藤慢慢打开那扇拉门，桂看见三个白痴在阳光下打闹的身影。突然连角膜都有些疼了。


十五、
     直到半桌子的酒都已经空了的时候，银时开始觉得也许自己根本就不擅长喝酒。伸手想要阻止那个女人再倒酒的时候完全已经使不上力气了，手臂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之后便软软地搭在女子纤细的手臂上。
     酒碗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吓而落地，透明的液体洒在榻榻米上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银时艰难地转过脸看看那片湿润，红眸被醉意弄得毫无焦点。“我想……”
     “大人？”
     “想吐……”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真是逊得要死。银时很想抬头看看那个女人现在的表情，想必是厌恶加鄙视了吧。其实自己并不是真的很想吐……饿了太多天，好不容易吃饱了一顿死也不能再吐出来，心里默默地发誓银桑我至少要保护好现在胃里的东西。
     “喂，银时？喂，你这家伙不是吧……？”高杉推了推整个人伏在桌子上的银时，周围的女伴发出如猫般的轻笑，银时努力把头抬起来，用“老子很不爽啊”的眼神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的高杉。
     “金时的酒量真差呢……啊哈哈哈……呕……”
     “你有资格说人家么？！”（高杉）
     “怎么办，看起来今晚是会不去了啊。”（桂）
     “为什么你这家伙还这么清醒啊？！”（高杉）
     “嘛……留宿也没关系的哦。我有带够钱。”坂本歪倒斜靠地走到高杉身边，似乎很善解人意地拍拍那个男人的肩膀。
     “喂，你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啊混蛋。……我知道了，那今晚就暂时在这里住了，反正鬼兵队那边有源外三郎会帮我打理的。”高杉把脸转向蹲在银时身旁的女子，“你来照顾这个家伙好了，随便带到哪里去，总之拜托你了。”
     银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那个女子搀扶起来，突然开始想自己会不会显得很重，重到让对方太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究竟走了多远，那些杯口相撞的清脆声音似乎已经完全听不到了，除了身边的女子浓浓的脂粉香味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就像一直以来的路……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老子再也不要喝酒了……
     一个脸上满是疤痕的天人小心地用布条擦拭着拆卸开的枪管，同时用不满的眼神看看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灯光。
     “那些猴子的动向呢？”
     那个声音沉得像是从无底洞中传来，擦枪的家伙连忙扔掉手中的枪管站起来敬礼。对方的个子很高，他不得不仰头去看那张完全被斗笠和披风掩藏的脸。
     “啊……是……从报告上来看白夜叉等人似乎现在并没有在队伍中啊……”
     “野蛮的猴子竟然用‘白夜叉’这样的名号来称呼么……真是浪费了啊……不过作为地球人确实是很强的家伙啊……杀了我那么多部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枪管，突然冷笑了一声。
     “啊……是……不过，如果能除掉‘白夜叉’的话，那些猴子恐怕就不击自溃了吧……”
     “能做到的话……你做给我看看啊？你手下那帮家伙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吧！？”他转过身去，那个满脸疤痕的天人小心地吐了口气，结果他却又转回来了。
      “长…长…长官？”
     “把‘白夜叉’干掉。我玩累了。”他终于消失在黑暗中的时候，那个天人觉得自己的腿都软了。
     银时睁开眼，四周完全是一片黑暗，除了从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映出的那一潭银白色光亮之外，没有任何的光源。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身下，柔软的床褥……还有躺在身边的那个女伴。
     等一下，不是啊……这个是梦吧……肯定是梦啊……啊，果然不是啊……所以说……
     “诶？”银时终于忍住了没有大声喊出来，不过还好自己的和服还是穿在身上的，不然自己真的有切腹谢罪的冲动了。
     “嗯？坂田大人？你总算睡醒啦？”
     “……诶？”银时几乎是从被窝里弹出来的，尽管脑子里完全混乱但还是开始准备好了解释的台词。“啊，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因为喝醉了所以……”
     抬头，看到对方的一脸惊讶。
     “我猜您是有什么误会吧。”她起身，很黑很长的秀发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银霜。
     那个年轻男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立在散开的月光下，整个人几乎都要融进那些光束中间。银白的透明的光，如同鲜血染成的红眸，即便那双手沾染的是永世无法超生的罪孽，此刻的银时看起来也不过只是一个单纯干净的青年。
     对方的唇重重地印在那双因为长久的战乱而苍白的唇上。银时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像被格式化之后的硬盘一样空白（这个比喻……我的硬盘啊……怨念）。结果是自己完全已经不知道怎么判断了，跟长久以来的战斗不一样，这种温柔和略带虚伪的殷勤，即便是白夜叉也不知道该如何斩断。女子的手轻轻摩挲着凌乱的银发和发梢下白皙的脖颈，纤细的指尖沿着颈动脉滑向线条优美的锁骨，然后感觉到对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并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她咬住他的唇，这种主动突然让银时有些畏惧。
     “我想……出去走走……”银时推开那个女子，使劲拉紧自己的领口。
     “……那我陪你去，……聊天好了。”
     “哦。那麻烦你了。”


     二十一、
     这个世界上就是因为有机械革（百度）命这种东西所以地球才会灭亡。——桂小太郎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脑残才会导致我们的灭亡。——坂田银时
     坂本在反应过来之前都保持一个“我猜又会变成这种状况我就猜到”的状态，不过好歹是以速度见长的高手，在炮弹掀掉房顶的瞬间已经翻身钻进了掩体。桂是被坂本拉进掩体的，这个白痴一直忙着张望银时是否被炸弹炸到。不过银时在那个时候已经完全跑出了他的视线。
     仰头时坂本看见了天人部队庞大的舰队，舰队什么的其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这么大规模的舰队还是头一次看见——仅仅是为了消灭他们这么一小队无足轻重的入侵者，竟然完全不考虑破坏力便调动大型机动兵器，从某种角度来说还真是种荣幸。坂本自嘲着，看了一眼彻底被惊呆的桂。
     “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怎么了？”
     “以后……你想不想驾驶这样的战舰？”
     “啊？为什么啊？”
     “……没事。”坂本冲假发笑笑，把眼光转向了银时离开的方向。切……真是的。
     高杉蹲下来喘了口气。对手的火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得多了，即便是他这号称“鬼”的高手也难以强行突入。
     “靠……”高杉背靠着一个木箱坐下来，不料木箱是个空的，于是这位队长大人坐了个四脚朝天，无奈只好改成了半跪在原地。
     银时躲过飞来的子弹之后终于躲进了敌人射击死角的巷道里，也顺便看见了高杉四脚朝天的窘样。银时本来就是擅长落井下石的专家，这次必然也要好好吐高杉的槽。
     “啊嘞嘞？高杉大人，这个姿势是在干嘛？想被子弹打成筛子么？”
     “坂田银时你去死！“高杉愤愤地瞪了一眼银发的天然卷，然后撑着刀站起来。”今天要想突入对方的总部是不可能了，大家还是停止进攻吧，先撤出京都。“
     “诶诶？我没听错吧？一向思考问题不经过大脑的人竟然知道考虑形势了啊。“银时一脸坏笑拍拍高杉的肩膀，伸手把他拉起来。
     部队撤出京都后，天人倒也没有跟上来。夜晚暂时安静了下来。士兵们找到干燥的地面坐下来便开始闷头大睡——一整天的战斗毕竟是高强度的。银时坐在房顶看地上的士兵们埋葬战友的尸体。眼光一转却看见了那时被自己抓着领子摇晃的年轻人，哭得满脸都是花的，蹲在不知谁的坟墓前。
     银时不敢再看了，退回到房顶，双手枕在脑后躺下来。因为是冬季，夜空里没有云，反而显得更加黑暗，星星的光线晕染开一片暧昧的白色，让人不自觉地想睡觉。
     “银时。“坂本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昏昏欲睡的天然卷身边坐下来。
     “啊？“
     “银时……“坂本看了一眼抱着剑在屋檐下睡着的高杉——他的左手上有一个子弹造成的穿透性伤。”我决定了。“
     “哈？“
     “我要到天上去。呆在这种地方只能不停地让同伴牺牲。这种恶作剧该结束了。怎么样？你也……啊嘞？“
     那个银发天然卷的青年早已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坂本看着那张无比安详的脸，不忍心再去打扰他。“啊——老天爷啊！掉块陨石下来砸死这个白痴吧！！啊哈哈哈——“
     银时其实并没有睡觉，却也没有睁眼去骂那个傻瓜。桂仰起头不满地看了一眼房顶的两个白痴。爽朗的笑声回荡着，令人安心。不过老天却并没有扔下一块陨石来，流弹的尖利呼啸就打破了寂静。
     “坂本！！！“银时猛地坐起身，却被飞起的弹片打穿了右肩。
     “咳咳……我没事金时……“坂本从扬尘中窜出来，银时翻身跳下房檐，扶起腿部受伤的桂。
     “别管我了银时！你们快点撤退吧！！你自己都伤成那样了！！“
     “切，谁会把一个白痴丢给敌人当靶子啊？！“桂艰难地撑起脚，另一边的肩膀却被人扶住了。
     “高杉？“
     “切，我只是觉得那个混蛋说的对。“
     “谁让我们是伙伴啊？！“银时瞥了一眼三个人身后负责断后的坂本。

     二十二、
     “假发！！！！”
     “你要死啊？！我还没死呢你喊个毛啊？！”
     银时扶起摔倒的假发，对方并没有及时睁开眼睛，因而引发了以上的对话。高杉蹲在假发身边，无比认真地看着假发的脸，弄得假发恨不得伸出两个手指狠狠地戳掉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看什么看啊？！”
     “假发，你……没法再和我们战斗了啊……看这腿伤。”
     “不是假发是桂！我都说了这个伤用不了多久就会好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咒我瘸腿么？？”
     银时当然知道高杉的意思。不过死鱼眼自己竟然突然觉得假发不能去也许是件好事——那样的白痴，只要悠闲地看看书，写写字，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总觉得战斗和假发是联系不到一起的两个极端。
     “我和你们一起吧，金时，晋助。”
     “我也这……”
     “你不用去。”高杉硬生生把银时的话给打断了，辰马看向银时，脸上是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你们要……去哪里？”假发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什么都不知道的是银时和高杉。天然卷摇摇脑袋，犹豫了两秒之后，用拇指示意京都的方向。然后就看到了假发那张因为吃惊和恐惧略略扭曲的脸。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俩还没死呢！！“
     “银时，高杉，住手吧！天道众的实力你们也看到了，要去送死么？？“
     假发知道自己又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一张嘴却变成了别的东西，但是他又无法想象自己说出真相之后高杉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更重要的是，那句话万一出口，就意味着对之前的一切努力的全盘否定。
     我们一直在走错路。假发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话。然后银时和高杉就看到那个傻瓜一个劲地晃脑袋似乎是要把脑浆也甩出去。坂本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假发立马抬头一脸苦闷地看着银时和高杉起身准备离开。
     “要是说了，那个家伙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吧。假发，有时候撒谎未尝不是件好事——尤其是我们的道路根本就不同的时候。他们的话……”坂本摁住假发的肩膀，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身影迅速地往飞舞的灰尘中消失掉。
     天道众并不会急于修理被攘夷志士们和己方炮火击中的建筑，因为人类的损失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倒是这次意外的突袭让天道众的怪物们感到很不满，幕府派来的特使再三解释也没有停止对方的咆哮。
     不过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假发被坂本扶到了一块相对比较隐蔽的地方坐下来，腿部流了太多血让他视线模糊，再走下去恐怕他就可以去见松阳老师了。
     坂本替他重新包扎了伤口之后和他并排坐下来。
     “银时和晋助，如果好运的话还会回来吧。这次的行动恐怕我们已经完全暴露了，幕府或者是天人，看谁的动作更快能追上我们了。我还真是，轻易就同意这种白痴的进攻计划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反正我们原来也计划要暗杀天道众的。”假发动了一下右腿，伤口的疼痛扯得他龇牙咧嘴。坂本略带些同情地看他一眼，同时嘴角也带上了一个苦笑。
     “坂本，如果战争结束了，你想去哪里？我听到你和银时说的……”
     “我想去天上，像伊达政宗说的那样，把所有的国家联系在一起。”
     “……”


    二十四、      “高杉！！”天然卷一把扯住高杉捂着左脸的手，试图把它拉开，高杉则更加使劲地用掌根按压着左眼，似乎是要把它摁进眼眶去，黑红的血液从手掌周围往外涌，也许还混合着晶状体中的液体。      “白痴……看我干什么……给老子砍了那家伙去啊！！！！！”狠狠地甩开那只紧紧拽着自己的手，那个鲜血淋漓的左眼便暴露了出来。银时一时间有些惊讶，随后便默默地起身转向了那个站在一边参观的天人。      “呐，我说你啊……”天人歪了歪头，等着银时说完接下去的话。意外地，那个白色的影子却是突然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刀锋撕裂了天人胸口的衣服，银时迅速反手又是一刀，却被对方灵活地闪开。那个怪物伸手摸摸被撕开的裂口。      “虽然根本没有伤到皮肤，作为人类你已经很强了。”它似乎是很满意地扯出一个笑容，不过银时却显然没有应和它的表扬。      “老子最烦别人夸我。尤其是你这种混蛋。现在你把那个混蛋的眼睛弄坏了，你准备怎么赔啊，混蛋？！”白夜叉一如既往地啰嗦着，高杉有些愤怒地抬头看向那个背对自己的身影，却发现那个话痨男人的手在颤抖，紧握着刀柄的指骨已经发白。      “银时……”高杉撑着剑站起来，天然卷却做了一个制止他的手势。      “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这次……我可不会听你的。这家伙……我要亲手……”      下一秒，天然卷就已经冲上去了，其结果却依旧是被对方轻松地挡了回来。几个回合下来，即便是银时也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变慢。“混蛋！！”心里暗暗骂道，稍稍喘了口气，对方却也不再进攻，似乎是专门等着银时休息之后再继续享受这场战斗。      不爽！非常不爽！！      可是即便不爽，银时还是因为突然杀出去的高杉而吓了一跳。明明是那么重的伤，那个男人却仿佛是感受不到疼痛的机器，冲上前去和对方纠缠。剑锋擦出让人牙酸的声响，坚硬的金属在压强下变形，轻薄的前端出现小小的缺口。      墨绿的独眼中的视线从刀口转向了天人赤红的双眼。      “大爷我的刀……卖了你也赔不起啊啊啊啊——！！！！”刀猛然撤开的瞬间，高杉也顺势下蹲，躲过对手惯性划过的刀锋，在这个空当里反手抽刀，却再次被对方躲开。      “糟……”仰头时，天人的刀锋已经斩向了还没来得及起身的自己。不过那把剑却被身后的人用剑挡住。      “喂……你忙着砍人也给我注意一下自己的脑袋啊……”      “银时？！”那个瞬间看见的却不是平时那双懒散或悲哀或杀气腾腾的红眸，只是单纯的关心和一丝欣慰，高杉没时间认真去看那个眼神，迅速抽刀去砍被挡住的天人，但对方早已经让开。      阳光已经开始泛出苍白。夜晚将尽，两个人也渐渐到了极限。白夜叉终于跪倒在地上，仰头看着那个仍旧精神满满的天人。      “回去吧。然后告诉你们的同伴，你们的败北。”它嗤笑着对手。高杉不知是愤怒还是疲劳，抑或是疼痛，身体不断地发抖。他的脸愈加惨白，左脸颊的血迹就更显得刺眼。      “高杉，我们走！”银时拉住他的右臂。      “滚开。”      “走。”      “滚开！！否则我现在就送你下地狱！！！！！”      “我现在就在地狱！！但是就算如此，老子也不能让你死在这种鬼地方！”高杉转头，银时感到冰冷的剑锋抵上了自己喉咙。      疯狂看着悲伤，悲伤回应着疯狂。两个人都不做声。阳光温存地舔过街角。

三十二、
     睁开眼睛，看见的东西都已经连成了一片朦胧的黑色。银时反而觉得安心了很多。不需要谋略的战斗，目标和方法都是显而易见的。
     银时喘了口气，呼吸慢慢稳定下来。身后还有个大口喘息的声音。假发似乎是喘成了习惯，很久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已经不那么累了。
     “到此为止了么……与其被敌人所杀，倒不如像个武士那样切腹来的高洁么……”
     “说什么傻话啊……”假发感觉到那个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起来！！要是有时间考虑怎么漂亮地死的话，倒不如漂亮地活到最后，不是么？！”
     假发转回身去看那个男人的身影。从低处看上去显得异常高大，甚至白得刺眼。
     忍着伤口的疼痛站起来，再次和银发天然卷的家伙背对背站立着。
     “哼。”
     “上啦，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却喊出了这么脱线的台词，银时偷笑了一下，举刀冲向敌人。
     鲜血飞溅，生命在刀光下化为枯骨。那种残酷的场景对于任何一个目击者都是一种折磨。后来在江户街上看见攘夷志士和新选组互砍时，银时总会觉得后背一阵恶寒，简直无法想象曾经的自己是怎么轻松地手起刀落斩断敌人的肋骨。
     高杉翻手劈倒一个天人，转脸看见了修罗般战斗着的一白一黑两个身影。
     “切，这不是很有精神么……”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表情而已。
     “银时！！”
     “啊？！”
     “就这么一起活到老吧。”
     “啥？！你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又砍倒一个敌人，银时回头去看假发。
     “我说你是个白痴！！！”
    
                                        三十三、
     啊，天气真好啊。
     银时觉得眼睛莫名其妙地花了，那个被硝烟笼罩的天空居然露出了湛蓝的色泽。
     “切……这种时候……”狠狠地甩甩头，转身去看假发和高杉。那两个人的脚步也已经开始摇晃，却还是一刻不停地斩杀着敌人。
     可能会死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身体都跟着打了个冷战。果然自己并没有死在这里的觉悟。
     “撤退！！！”高杉再次下达指令，三个人便及时汇合，身后跟着已经少了一大半的鬼兵队。突击的最后一关，却显得无比艰难。
     假发偷偷看向银时。其实自己是决定要为战友们牺牲在这里的，只是那个男人的话莫名其妙地让自己产生了“不能死在这里”的想法。原因连自己都不知道。
     大概只是想就这样三个人一起活下去，也可能有别的原因。但是来不及深究，敌人已经冲上来了。
     “假发！准备炸弹！暂时拖延敌人的行动！”
     “啊？”
     “啊你妹啊！！！炸弹！”
     “……留在逃走的同伴那里了……”
     “……——靠！！！”很少看见高杉这么气急败坏以至于爆粗口的时候，假发很想抽自己一耳光。
     鬼兵队又有人被砍倒。高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不是转身去砍杀敌人，而尽可能快地带着留下来的人离开这里。即便自己报仇的欲望再怎么强烈，现在也必须压抑。
     不知道跑了多久，银时觉得自己的下嘴唇正在发麻，可能还有些肿了，但是敌人也就不再追上来了，大概是觉得这样花费人力物力追击几个溃兵不值得。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终于可以停下来喘息。
     没有了敌军也没有了同伴，连炮声也没有了，自己仿佛是被抛弃了一样——被世界抛弃了。假发艰难地坐下来，揉着自己的脸，像是要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总算活下来了。”天然卷的眼神终于渐渐地软了，最后恢复了那个毫无精神的死鱼眼。
     “啊。”假发仰起头回应他。银时并不去看假发，只是默默地注视着高杉的背影。那个紫发的男人此刻正在反复地清点着自己的部队的人数。——可惜数来数去仍旧是那么几个零零落落的人，少得让人心酸。
     “多谢你啊，银时。”
     “嗯？谢我什么啊？”银时看来很没精神，视线慢慢离开了高杉的后背，转向了假发那双颜色很淡的眼睛。“假发。我们还可以回去吧……”
     “回去？”假发没听懂他的话，回以一个惊讶和疑惑的表情。只有高杉在银时话音落时转回身来。那个脸色称不上愤怒，却总藏着某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情感。
     “回去？！”他那个鼻音很重的声音略略发抖。
     “我们都错了。这样下去是没可能胜利的，只会牺牲同伴的性命……”银时的红眸迎上了那只墨绿色的独眼。一时的沉默，然后是高杉凄厉的笑声。
     我就知道。连你也会背叛。
     刀刃毫不犹豫地挥向共同战斗了无数岁月的同伴，被银时迅速躲开，斩断了束在银发下的那根白色布条。
     “喂喂……你真的要我的命么……”
     “高杉！！”高杉突然的行动让假发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我绝不原谅！！因为是你所以绝对不能原谅！！！！”
    

                                        三十三、
     回到友方部队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高杉一个人远远走在队伍前面，天然卷则是一直在神游。队友们跑出来拥抱几个人时，高杉仿佛是没看见那些人，径自绕开一脸不解的士兵们走进掩体中。
     “队长他……？”
     “没事没事……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天人暂时不会再追上来了。”假发拍拍那个士兵，转向身后那个一直呆若木鸡的卷毛。
     “你又怎么了？既然决定要走了，那现在就赶紧走呗！”假发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愤怒还是在惋惜，亦或者是别的感情。
     其实自己才是那个最想举刀砍了银时的人。结果高杉却把自己想说的说了，想做的做了，剩下自己进退两难。
     “你俩真恶心。”那时在京都和银时拳对拳许下诺言时候坂本如是说。
     结果这样的誓言也终究不过是说说。一时间真的是这么想的。
     “与其想怎么漂亮地死，还不如漂亮地活到最后，不是么？！”假发觉得自己的喉咙上卡了奇怪的东西。银时似乎还是没回过神来，那双红眸无神地直视着掩体，仿佛他能穿过泥土和岩石看见那里面的高杉的表情。
     “银时，你是为什么活着？”假发站到他面前，第一次用认真的表情去看那个被称为夜叉的男人。
     “……”没有回答。白夜叉失神地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桂……”
     “不是桂是假发！！！！”假发却突然把一贯的口头禅给忘了。如果换做平时银时一定会不留余力地吐槽他，可是现在天然卷却没有一点反应。
     “看看你自己，跟死了一次似的。”假发转身想走。
     “我是已经死了一次了。一直就没再活回来过。”天然卷的声音居然突然有些让人心酸。“松阳老师死的时候……”
     “你都决定要走了，还提老师干什么呢？”假发打断他的话，径直走进掩体。银时转身环视正在吃饭的士兵们。没人听到这段对话，大家还是各自聊着自己的事情。
     银时犹豫着自己究竟是不是应该向大家说明这个似乎有些缺德的打算。
     ”喂——！都别吃了！！“高杉不知是什么时候从掩体里冒出来了。银时瞪着那个还满身是伤的独眼龙。他也看向了天然卷，墨绿的眸子中的眼神如同利刃出鞘。”白夜叉说他要脱队了！！从此以后在白夜叉旗下率领的分队由假发和我带领！就这些了，接着吃吧！“
     ”——！“银时即便不抬头都能感觉到那些惊讶和愤怒的眼神。不过大家还是很淡定地收回目光，埋头吃饭，只是站在中间的那个白衣男人却也已经形同虚设。
     ”我走了……“银时俯身把佩刀放在地上。没人去看他，只是银时看见某个士兵偷偷哽咽了一下。”大家……“
     后半句被高杉的眼神活活瞪了回去。那个家伙的眼眶竟然湿了。银时觉得自己的脚仿佛是被钉在地上，再也太不起来。
     ”你后悔吗？“假发打破了僵局。
     天然卷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银时……以后如果有机会再看见你的话，我会再问你的。“假发故意站到了刚刚能把高杉挡住的位置上。
     ”……哦……“银时苦笑。”战争已经结束了啊。我只想找到新的道路前进下去……停滞在这里的话，我会再死一次的。“转身走开。高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大理石雕。


     ”喂！把刀拿上。“高杉的声音突然又想起。
     ”——？“
     ”这样下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可不想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
     ”高杉晋助！！！！“假发咆哮。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银时转身拿起了那把太刀，然后再从容地转身走开。
     结果……我们的路还是远远分岔了啊。
    
                                三十四、
     行军三天后，人数已经减少了一大半。
     假发觉得自己都能看见高杉身上散发出的怒火了。
     银时。每每想起这个名字，假发都会不自觉地心口发疼。你还活着吗……
     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攘夷志士们一个接一个地脱队，造成这种混乱的罪魁祸首不用明说大家心里也很清楚。假发回头看看那个已经不足五十人的队伍。
     “结束了。”心里的声音愈加明显。高杉一开始时还不停地鼓励那些士兵们，结果最后他已经默许了离队的行为。
     失去了核心的苹果总会很快腐烂。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高杉很明白自己并不具备银时那种鬼神般的力量，更没有坂本那种强大的交际能力，抓不住士兵的心，就更加地憎恨离开了的那两个人。
     尤其是那个曾经许诺要陪自己走下去要保护自己的人。
     憎恨他那把已经残缺不全却依然锋利的战刀。憎恨他离开时那个不舍和歉疚的眼神。
     冬季再次来临时，幕府宣布彻底投降。江户沦陷，人们的生活重新开始。高杉和假发分开的时候，关东平原已经飘起了雪。整整二十年，攘夷战争才总算结束。一起结束的还有银时和高杉的交情。整整八年的战争岁月和七年私塾的平淡生活，被一笔勾销。假发看着高杉走在离去的鬼兵队最前端的身影，觉得如果周围没有人的话自己一定会失声痛哭。
     结果自己和同伴用生命和伤痛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再见”。
     假发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了目标。空荡荡的原野和远处繁华依旧的江户。其实自己的努力什么也没有改变。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银时……你又得到了些什么呢……”假发吞下一片意外掉落在口中的雪花。（完结）
    
    
     安静的公墓，除了雪花落地的轻盈声音。寺田屋登势使劲拉紧了领口，“老年人终归是很怕冷啊。”心里默默地说着。
     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呢，恐怕这辈子就这么安静地一个人走完也不错。这样想着，慢慢走向自己无比熟悉的那块墓碑前。
    

啊，度受竟然吐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