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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峻誉☆┇№゛End┆【继续】十四阙短篇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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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七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缓缓道:“你为什么不走过去看一看?”
冥冥中有个声音叫我不要过去,可是双足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步步朝它靠近。棺中之人乌黑的发,素白的肌肤,纤细的身躯和平静的面容,就那样一点点的呈现在了眼前。
那是我的眉我的眼我的肌肤我的发……但她不是我,她是……朱荇。



56楼2011-02-15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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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继续笑,继续道:“我曾在一个人身上划了两千七百四十六刀,然后涂上蜂蜜,让他被虫蚁啃噬而死。”
    “那是因为他收养了你两千七百四十六日,而收养你的那九年里,他每天都在虐待你。”


    58楼2011-02-15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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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打不出来 被河蟹了


      59楼2011-02-15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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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你会弹《看朱成碧》的曲子,那么你知不知道,它的后半阙词是什么?”
        “不知道。当年的阿荇,只唱前半曲。”
        “那么,让我来告诉你后面的吧……”
        “灯火阑残,月白影冷,消魂此处,原是旧时行路。鸳梦难醒酒难尽,岂望陌上云树?笑它英姿秀,鸥盟似旧,却忘归途。燕本多情子,穿帘入世,误生玉堂谢户。卿可有悔,瘦尽十宵花骨。留浮光变幻沧海,哀叹红颜无辜。一曲看朱成碧,年年季季,吾心良苦。”
        完


        61楼2011-02-15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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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夜谈之四
          无衣
          滴水成冰的战场上,一衣之恩,便足以令我铭记千年。
          可是谁知,原来我早该遇见你,在我最风光也最悲伤的时候。
          ——题记


          62楼2011-02-15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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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至此,我捂住眼睛,不忍再往下想。
            前尘旧事便如这苍穹云朵,聚了又散,散了又聚。那一位固然是已做尘土,这一位又何尝幸福?也是一个油尽灯枯走至末途的可怜人罢了。
            我将煮好的汤药倒于碗内,走到他面前,将碗平举过额:“九皇子请用药。”
            他身旁的宫人伸手来接,打算试药,他却摆了摆手,亲自接过药碗,将里面的汤汁一口饮干——他是我见过的最平和的病人。
            在跟叔叔学医的这些年里,我见过无数个垂死之人,他们不是惶恐难眠就是暴躁如雷,流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命的留恋。
            只有秦冉,一如我初见他时的那个样子:眉头微微地皱着,视线放得很悠远,素白的脸上没有表情,看不出喜怒。
            叔叔替他针灸,他从不喊疼,按时服药,从不拖沓,就这方面而言,他是个很配合的好病人,但是,另一方面,他却不肯躺在床上修养,依旧每日去校场练兵,去军营巡视,不仅如此,因近日天气骤冷,眼看寒冬将至,他还亲自带人去贫民窟发放棉衣。
            叔叔为此很头疼,屡屡劝阻,最后秦冉问:“我若安心休养,可活多久?”
            “一年。”
            “躺在床上碌碌无为的一年,与鞠躬尽瘁的几个月相比,该选择什么,先生心中也已有答案了吧?”他说那话时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很淡,淡的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叔叔就此无言,再不拦阻。当秦冉外出时,便叫我跟在他身边,以防不测。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这个六年前便已见过的天之骄子,在我心中变得逐渐丰富,不再只是之前那个单薄的骑马影像。
            首先,秦冉,是不会笑的。
            我本以为他是为了维持皇家尊严,故不对民众笑,如今近在咫尺的侍奉着,才知道,他对谁也不笑。
            他的眉心永远轻轻的突起,他的目光永远很淡然,让人觉得很不可亲近。但他也从不责骂下人,可以说,是个不难伺候的主子。
            有次有个宫女打破了他常用的砚台,被嬷嬷责罚,他看见了淡淡地说了句算了,使那宫女免于受罚;又有次公公瞌睡时大意烧了帐幔,将他从梦中惊醒,亲自取被扑火,事毕未加怪罪就匆匆上朝,途中我见他脸色发青,极其难看,便劝他不要去了,他看我一眼,摇摇头,我再劝,他终于道:“我若不去,父王会担心。”
            灯笼的灯光映得马车中的一切都明明灭灭,他凝望着摇曳的灯光,低语喃喃:“若我能活久一些便好了。”
            我服侍他那么多天,第一次听他提及自己的病情,先是惊讶,复又悲伤,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挖走了一块,再难将息。
            大概是我的脸上写满怜悯,因此他的目光落到我脸上时,便问道:“你在为我难过吗?”不等我答,他又道:“没有必要。我这一生,贵极天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洁身自好,没有任何污名,便是此刻就死了,亦已无愧天地,无愧己心。”
            我定定地凝视着他,心里一个声音无比哀伤:这个……就是姐姐爱过的人啊……姐姐爱慕了一辈子的人啊……
            诚然,如他所言,他这一生辉煌高洁,无愧天下,但却亏欠了一个人——
            那就是,我的姐姐。
            秦冉,你亏欠了我姐姐,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64楼2011-02-15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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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我跟着他前往郊区赈灾。
              天色阴霾,大风呼啸,天气非常糟糕。侍卫布置妥当,村民听说有衣可领,纷纷在桌前排起长龙。秦冉就亲手将棉衣一件一件的递到他们手上。
              风沙满天飞,我被吹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且又冷,搓搓发僵的手指,忍不住轻声抱怨道:“这种事情交代下去就可以了嘛,为什么殿下要亲力亲为呢?”明明都病成这样了……
              他摇了下头,没有回答我的话。
              如此一直从未时到酉时,当最后一件棉衣也交到百姓手中后,他才转身上车。
              我闷闷地跟着上车,却在这时,听见他说道:“还差三百七十六件。”
              “什么?”
              他却又沉默了,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他的自言自语,与旁人毫无关系。我从没见过这么不喜欢说话的人,有点气馁,又有点不甘,便道:“刚才一共发放了四百多件棉衣,但是依我看,里面真正需要的人,都不到十分之一。”
              他果然被我勾起了兴致,朝我望来。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据我刚才观察,领衣服的人大概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喜欢占便宜的人。听说有衣服领,不用花钱,就不管需不需要,全都跑来领一件;第二种,是被迫来的,必定是村长跟他们说,九皇子要发棉衣啦,每家每户都给我去两个人捧场,免得到时候九皇子带着衣服来了,却没有人领,那多没面子……”说到这里,我注意到他的表情果然起了些许变化,哎呀哎呀,生气了吧?“第三种,才是真正挨饿受冻需要这些衣服的。不过,由于队伍都被前两种人给占了,他们能不能轮得上都是个未知数呢。”
              我睨着他,满心盼他发火,真想知道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情绪可言。可他的目光闪烁了几下后,又归复平静,淡淡道:“没有关系。”
              “咦?”
              “千古以来,但凡说到赈灾二字,必然包含着绝大部分的浪费。银子被贪污,米粮被偷食,衣服被毁损,到得最后,真正能送到对方手中的,不过十分之一。”他从袖中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披风,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似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对我来说,真正的目的便是那十分之一。十个人里只要有一个人需要,我就愿意为了那一个人,而准备上十件棉衣。”
              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这位皇子,远比我更洞悉世事,也更宽容。在他身上,我看不到半点纨绔子弟所有的缺点,虽然有点拒人千里,却有一颗温柔的心。他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
              只可惜,这么难得的皇子却要死了。
              只要一想起他就要死了,我的心就会很痛,非常非常的难过。我真希望上天能够大发慈悲,让他的病好起来,如果可以,我甚至觉得自己替他受罪都没有关系。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一天回去后,他就陷入昏迷,高烧不退。我守在床头寸步不离,用毛巾浸了冰水为他拭汗,他的眉头不住蹙动,像是坠入了什么梦魇,然后突的伸手,抓住我的衣袖。我连忙唤道:“九皇子?九皇子?”
              “还差……还差……”
              “什么?”
              他的声音非常低哑,我附耳仔细聆听,才辨别出他说的是还差三百七十六件。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在想棉衣的事。我鼻子一酸,应道:“我这就让人去发,三百七十六件对吗?放心,一件都不会少。”
              他一直摇头,手脚发抖,也不知道有没有将我的话听进去。
              如此过了一夜,期间我坚持不住,合了下眼,待得惊醒过来时,就发现——他醒了!
              他保持着平躺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头顶上方的帷帐,瞳仁深深若有所思。
              我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连忙奔去告诉叔叔,叔叔立刻为他诊断。我本以为他逃过一劫就该否极泰来,却见叔叔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一颗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沉了下去。
              秦冉开口道:“我是不是大限到了?”
              叔叔放下他的手,满脸愧疚。
              秦冉又道:“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现在是回光返照。”
              叔叔啪的跪倒在地,磕头不止。
              秦冉托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起身,淡淡道:“我有一个心愿未了,还望神医去父皇面前为我求取。”
              叔叔流泪道:“老夫誓死为殿下完成!”
              于是,秦冉就说出了他的心愿,一个让全天下都震惊的心愿——
              他要回北疆。
              


              65楼2011-02-15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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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结局所有人都知道了——
                少年再一次骑上战马,带着英姿飒爽的军队,在百姓的欢呼声中出了城门。
                阳光似雪。清爽明艳。
                少年回首相望,可是这一次他知道,相送的人群里,少了一位主角。永远永远。
                而我,不是主角。
                附:
                “秦皇子冉,年十九,病危难治,帝赐返归北疆。至疆,竟愈好,举国同庆,皆以为神灵佑之。图璧三十二年,帝选温氏尚主,被拒。越五日,温氏另嫁。图璧九十二年,卒,享年八十。厚葬帝城门外。”
                ——《秦史.皇子传》
                【完】
                


                72楼2011-03-26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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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6 16:34: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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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夜谈之五
                  《有狐》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诗经·有狐》


                  73楼2011-03-2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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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
                    我拎起扫把,催赶着眼前的生物。
                    那是一只形体格外小的狐狸,一身白毛沾满泥土,再被雨一淋,模样极其狼狈。但是,我才不会同情侵占我地盘的异族生物,因此,继续瞪着他,叱道:“出去出去!不许进来!这个宅子是我的!”
                    说是宅子,其实不过是建在半山腰上的两间茅屋,因为长年无人居住的缘故,破败不堪。但是,对于一个鬼魂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因此,我死死地守着这片属于我的净土,即使那只幼狐看起来很可怜,左腿受了伤,还在涔涔地流血,我也是不会同情的!
                    “你还不出去?我可告诉你哦,这山再往上走可就是天一圣观了。天一圣观听说过吧?是最厉害的道长们修真的地方。他们啊,可最喜欢你这样的小狐妖了,捉去炼成丹药吃掉可以大补呢!”
                    我没有说谎。
                    这座山叫婆罗山,高达2340丈,而在最高的山峰顶端,就是赫赫有名的天一道观。当朝的国师,前朝的国师,以及前前朝的国师,都是从那里出来的。因此,每年都有成千上万人不远千里跋涉而来非常虔诚的三叩九拜上山,请道长们捉妖辟邪通灵祈福……
                    只不过,他们都从山的正北方走,而我的茅屋,则在山背后的南边,四周全是陡坡茂林,因此,人迹罕至。
                    所以,对于这么一个大雨天,那只小狐狸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懒得想,也懒得管,一心惦念着把它打发掉好继续做我的事。
                    小狐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我,窗外一道霹雳闪过,映得它的眼睛无限清透明亮,宛若穿透黑幕的第一缕晨曦,令得我的心,突然一格。
                    而它终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垂下头,默默地转身,左腿一拐一拐的。屋外有棵千年槐树,地面因为无人打扫,因此积落了厚厚一层树叶,此刻已都被雨水淋湿。它走过去,匍匐在湿漉漉的叶子上,身躯一颤一颤的,显得很冷。
                    这样的画面让我觉得烦躁,索性关了门不看,拿起椅旁的麻衣,继续编织。
                    这件麻衣,我从十年前等着桑麻成熟,然后泡入水中浸沤、脱胶,再劈分为条,绩接成线,一缕一缕加捻。在这样的过程里,经常力不从心,有时候手指会不受控制地穿过丝麻,根本无处着力。每当那个时候起我就会痛恨自己身已成鬼,心情就会很差。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屋顶开始漏雨,我赶紧挪动箩筐,淋着我没什么,若是淋毁了我这些宝贝丝麻可怎么得了?然而,此刻虽然天黑,却依旧是午时,每每这个时候我的能力最弱,因此拼上全部念力的结果也不过是让筐子往软化了的泥地里又深陷了几分。
                    我看着箩筐里的丝麻,隐隐然感到一种由衷的绝望。
                    我跺足、咬牙,最后起身,开门,冲着外面喊道:“你给我进来!”
                    小狐狸抬起头,目光里露出几分惊诧,我则沉下脸,冷冰冰地道:“不是白收留你的,你得帮我干活。”
                    因着这么一句话,我终于正式地认识了离曦。
                    


                    74楼2011-03-2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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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曦是个很奇怪的孩子。
                      狐狸的年纪我看不出来,但是以它变幻人形时的模样推断,我猜它最多也不超过100岁。
                      他和其他叽叽喳喳的妖怪们全都不一样,很沉默,不吃荤,走路很慢,沉静的脸上,永远是一种少年老成不起波澜的模样,让人看着就生气。因此我经常刁难他,颐指气使地命令他,让他帮我采桑麻、休憩屋顶、去山下偷扣子偷纺车,做一切白天里我所不能做的事情。
                      他始终一言不发,默默承受。
                      于是,茅屋的屋顶修好了,不会再漏雨了;屋子里堆满了我所需要的丝线;他甚至还在屋前的空地上种了很多花,三月的春风吹过后,紫色的花就开放了。我虽然闻不到花的香气,但是看着那样娇艳的颜色,还是觉得很高兴。
                      我问他:“你就一个人吗?你的族人呢?”
                      他摇了摇头。
                      我再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跑到婆罗山上来呢?”
                      他还是摇头。
                      我又问:“你之前的伤是怎么回事?”
                      眼看他又要摇头,我一生气,抓住他的脸用力往两边掰:“什么都不说是吧?告诉你,我问,你就得回答,否则我就把你赶出去!再也不收留你了!”
                      他抬眼,定定地看着我,那清透的目光,仿佛一直一直射进我的魂魄深处来。我微微一悸,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但却很好听:“你不会。”
                      “什、什什么?”
                      他慢吞吞道:“你要我帮你纺纱,所以,不会赶我走。”
                      我顿时无语……难怪人类常说,所有生物里狐狸最讨厌,即使是一只沉默寡言的狐狸,也有让人气死的本领。
                      为了遮掩我的狼狈,我恼羞成怒地冲他吼:“你知道自己是我的奴仆就好,快给我去干活!这些、那些还有那边的,全部今天给我纺出来!!!”
                      他依言走到纺车前开始纺纱,吱呀吱呀的声音回旋在静悄悄的屋子里,窗棂半开,我仰起头凝望着窗外的夜空,那凄迷的月色,像纱一样穿透我的身体,落在地上,照不出我的影子。
                      我忽然觉得有点悲伤。
                      因为,明天……明天又是初一。
                      每月初一,是天一圣观开坛论道的日子,每每那个时候,山顶上都会人声鼎沸,好生热闹。热闹的让我难过。
                      “喂,”我开口叫他,“你说,明天……会下雨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目光带着疑问朝我掠过来。
                      我则垂下头,将头埋在手臂间,声音像沉在水里的纸张,浮上水面时就变了形:“如果下雨就好了……”
                      如果下雨……就好了。
                      但是,外面星空璀璨,天高无云,想可见,明日又会是一个艳阳天。
                      


                      75楼2011-03-2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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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难过呢……


                        76楼2011-03-26 1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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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鬼魂其实是不需要睡觉的,但是,为了积蓄念力编织长袍,我每日还是像个活人一样按时休息。当我休息时,就会进入一种昏昏沉沉的漂浮状态,那种感觉和做梦非常相像。
                          而那一晚,我就离奇地做了梦。
                          我看见一双妖异的红眼,和尖尖的獠牙,漫天火光里,有人在飞快奔跑,似乎在寻找什么,但是我知道,他永远永远都找不到。就在那时,我感觉有人在推我,睁眼一看,是离曦。
                          对于休息被打搅我很愤怒,于是就瞪他,没好气地说:“干吗?”
                          他的头朝某个方向一偏,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半开着的窗沿上,滴落下串串水珠——下雨了!
                          我嗖的一下飞到窗边,探头往外看,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外面真的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沉的天空,云层重重叠叠,将我所最畏惧的阳光遮挡。
                          我颤抖地伸出手指,雨珠穿透指尖一滑而过,往下坠落,我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种冰凉,顿时激动地无以复加,扭身一把抓住离曦的肩膀道:“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呢!”
                          他看着我,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是,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他的反应了,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雀跃中,欢喜道:“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上山了!还可以进入观内……”
                          他终于吃了一惊,“你要去天一观?”
                          “是啊!今天是初一,他们会设坛讲道,所有的道长都会参加的!啊,肯定很壮观……”
                          他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久久,说了两个字:“会死。”
                          我冲他吐舌头:“才不会!谁说一只鬼就不能听他们布道了?我这就去!”说到做到,我立刻从窗口飞了出去,疾飘上山。
                          果然如我所料的那样,虽然下雨,但虔诚的善男信女们依旧源源不断地打伞上山,远远就瞧见乌压压的人群,直将宛大的道观挤了个水泄不通。
                          我飘到观前的大槐树上坐下,从这个位置,可以很清楚地看见殿前的围场,七丈高的法坛上,两排道长依次而坐,而坐在最中间也是最醒目的位置上的,则是现任天一观观主——庄唯。
                          我的目光无限依恋地停在了他身上。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俊美的男子。俊美到,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出家,根本就是罪过。
                          尽管所有的道士们全都穿着统一的青色道袍,但是,谁也没有他穿得好看,所谓的超凡脱俗,当如是;所谓的仙风道骨,亦如是。
                          没错,我之所以留恋在婆罗山迟迟不走,即使知道一旦被发现,肯定会被道士们灭除都舍不得离开,就是因为——
                          庄唯。
                          


                          77楼2011-03-26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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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见到庄唯,正是他上山拜师学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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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的观主瑛桐本无意再招弟子,但他执意不走,就那样在观门外跪了三天三夜。
                            大雪一直没有停歇,他跪着一动不动,手里紧紧抱住一件破碎了的衣袍,俊美无暇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而最终瑛桐终于心软,等道士们将他扶起来时,他的双腿已经被彻底冻伤,自那以后,就无法再行走。
                            在那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里,我一直一直望着他,被那种坚毅与恒心,感动得无以复加。在此之前,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人;在那之后,他就成了我的全部天与地。
                            没错,庄唯,是这朗朗乾坤间我深深挚爱的一个男子。哪怕,他是人,我是鬼;他是道士,我是孽障。
                            我那么卑微且不抱任何希望的爱着他,只要能见到他,便是我最大的幸福。而今,被离曦尽数摧毁。怎不令我悲伤?
                            如此过了很久很久,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天黑了,布道肯定结束了。自从去年庄唯被任命为新一任观主后,他就变得非常非常忙,一过初一,肯定下山,我要不要去下山途中偷偷的看他一眼呢?
                            一念至此,我连忙起身,打开房门,不期然的,与门外之人打了个照面,差点被吓到——是离曦。他竟然还没有走!
                            雨淅淅沥沥的淋在他身上,他的头发和衣服上全是水,我瞪着他,他望着我,然后我退后一步,啪的将房门再次关上。
                            房间里黑漆漆的,临西边的墙角,整整齐齐地堆放着很多箱子和箩筐,想起这些都是此刻被我关在门外的那只小狐狸找来给我的时,眼睛就不由自主地一热。我抿唇,咬牙,跺脚,最后烦躁地发出一声尖叫,打开门,劈头盖脸就骂他:“不都叫你走了吗?干吗还赖着啊?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别以为站着外面淋雨我就会心软、就会原谅你……”
                            他忽然开口:“为什么救我?”
                            我一愕:“什、什么?”
                            他抬起头,琉璃般的瞳仁亮如晨星,穿过湿漉漉的长发,再映着毫无血色的脸,眨也不眨地盯着我,很慢很慢地说:“不用下来救我不就好了吗?一直待在树上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不顾后果的飞下来救我?”
                            “我……”我被问倒,我怎么知道我当时是哪根筋不对劲,莫名其妙就冲了下去啊,“我才不想救你的!我本来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是你自己突然跑到我的地盘里,还一直赖着不走,我可一点都不同情你,看你能干活还算有点用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分一点点瓦片给你……我都在说些什么啊……总而言之,我没有想要救你啦!那是意外,意外,意外——”
                            当我口不择言地喊到第三个意外时,他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我。身躯乍然被接触到的同时,我的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措手不及,就那样被他扑倒在地。
                            无论是他带有温度的身体,还是下面平整的泥地,都好生的不真实。
                            我愣愣地望着屋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要抱我,又为什么,他抱得到我?
                            这样近的距离,令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伴随着一下一下的心跳声,传入我耳中——
                            “谢谢……”
                            我的鼻子一酸,忽然就有点崩溃,屋梁上的稻草在我头顶上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我想我肯定是哭了,不然的话,为什么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离曦……我、我、我……”为什么鬼魂就没办法再流泪呢?即使是这么难过的悲伤着,即使眼睛的部位这么的酸涩不舒服,即使我知道自己在哭,但是,没有眼泪啊,虚化的身体流不出实化的液体,那种液体,恰恰才是证明生命存在的源泉。“我真的喜欢庄唯啊……”
                            他将脑袋埋在我的右肩上,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身躯颤了一下,然后,将我抱的更紧了些。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鬼,而他偏偏是捉鬼的道士呢?为什么上天要安排我这样的一只鬼,遇见他那样的一个人?”
                            无法跨越的沟渠。
                            无法言喻的喜欢。
                            无法期待的未来。
                            冥冥中,是什么在安排命运,让我遭遇这样一场劫数?
                            一如,在我漫漫鬼生的时光里,为什么会出现了这样一只狐狸?
                            我不明白。
                            


                            79楼2011-03-26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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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26 16:2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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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下去。
                              然而,离曦定定地望着我,说出了答案:“是我娘。当年吃了你的那只狐妖,是我娘。”
                              我凝望着他,然后眨一眨眼,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化开了,身体开始变得很轻。
                              他抱住我,死命的抱住,哭了出来:“对不起,虞姬,对不起!我替我娘跟你说对不起,你不要消失,不要消失,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伺候你,让你高兴,让你笑,让你过的比任何人都要好……”
                              “傻瓜……”真是个傻孩子啊,“你娘,是因为要生你,所以不得不吃人,而我,只是很不幸的撞上了而已……”
                              一双手突然从身后伸过来,紧紧扣住我的肩膀,同时响起的,是庄唯无比震惊的声音:“阿虞!是你??!!”
                              我转过头,入目处,是在记忆里铭刻了多少年的面容啊?
                              庄唯……庄唯……
                              其实我看着你,不止十年啊……
                              “阿虞……”梦魇化成了现实,那个在梦境里始终看不清楚的影子终于现出了他的原型,组合成眼前这个人,是他,却又不像他了。
                              彼时红烛高烧,盖头轻轻掀起,他穿着吉服红衣,对我凝眸而笑:“娘子,有礼了。”
                              彼时铜镜清晰,他俯身向我,手持眉笔道:“阿虞,你真美。”
                              彼时泛舟湖上,水中倒影卿卿,他搂住我腰,感慨道:“愿此生永与阿虞相伴,双双白头。”
                              彼时彼时,那么多个彼时……彼时的他,是贵胄少年,不顾家人反对,娶了家贫的织娘,与我私奔,不离不弃。
                              然后直到那一天——我见他衣服破了,上山采麻,结果被因缺乏营养而迟迟难产不下的母狐吞噬。待得他找到我时,只剩一件没有补好的血衣。
                              他抱着那件血衣上了婆罗山;而我跟着那件血衣滞留人间,不得脱离。
                              这……就是我们所有故事的由来。
                              瞧,世事多么讽刺——
                              庄唯,我的夫君,是为了给我报仇,才加入道教变成了一名道长。
                              而我,他的妻子,却恰恰变成了鬼魂,要被他驱离。
                              吞噬我的母狐在诞下幼狐后死去,那只幼狐,却要来找我,偿还母亲造就的罪孽……
                              这一环一环,如何扣就?又怎么解开?
                              一如此刻,烧毁了我的魂魄的,是离曦的狐火,还是庄唯的反击?
                              我笑,摸上离曦的脸道:“不哭,乖。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的讨厌过你。”
                              我怎么会讨厌他?他是以我的生命为代价而延续下去的生命啊。我的血肉,融入母狐体内,酿就了一个它。它的体内,有一部分我的存在,我怎么可能讨厌自己?所以,当他遇到危险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离曦的眼泪却流的更凶。
                              我再望向庄唯,手才抬起,就被他紧紧抓住:“阿虞!阿虞!阿虞……我这就救你!我用我所有的法力救你!你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我再笑,用最后的力气将那件袍子递到他面前:“夫君,给你的。”
                              庄唯颤抖地接过袍子。而袍子离我手的那一瞬,火焰烧到了我的脸,我的脸就碎裂成了水珠,颗颗飞散。
                              原来,我之所以不能投胎转世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没有补完那件衣服,而是我没有把那件衣服最终交给他的缘故啊……
                              “阿虞!阿虞……”
                              “虞姬!虞姬……”
                              那是我所听见的最后的话。
                              


                              83楼2011-03-26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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