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适……
房间的中央，翡翠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布料摩擦肌肤的触感过于陌生，那是一种细密、层迭、带着轻微搔痒感的触感，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膝盖。每一道蕾丝花边、每一条束紧的缎带，都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她不再是平日那个仅以功能性为第一考虑的女仆。她身上这件黑色的洋装，有着过分繁复的荷叶边与裙撑，将她整个人包裹进一个华丽而局促的茧里。
尤其是头上那对毛茸茸的猫耳发饰，两团柔软的异物缀在发间，随着她极力抑制的呼吸而轻微颤动。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演员，被迫穿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戏服，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上演一出荒唐的独角戏。
热度从颈后升起，缓慢地爬上耳廓，最终汇聚在脸颊。她将视线死死地胶着在地板的一处木纹上，双手在身前绞紧，指节因为用力而透出缺乏血色的白。她不敢去看镜子，不敢去看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哇啊——」
一个清脆、明亮，满溢着纯粹喜悦的声音划破了房间的沉寂。
琥珀，双手合在胸前，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她身上穿着与翡翠那件风格相似却色调截然相反的白色洋装，圣洁得如同初雪。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为她绯色的短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非常、非常的合适哦，小翡翠！」
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几步便翩跹到了翡翠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裙摆扬起优雅的弧度。
「你看，我就说吧？尺寸刚刚好，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翡翠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她没有响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将下巴抵进胸前那片繁复的蕾丝里。
「姐姐……」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恳求的颤抖。
「请让我，换回来。」
「不行哦。」
琥珀的语气轻快，带着不容置辩的甜美。她伸出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翡翠头上的猫耳。那轻柔的触碰，却让翡翠的身体僵直了。
「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款式呢，黑色最能衬托出翡翠你安静的气质了。你看，像不像一只优雅又有点胆怯的黑猫？」
琥珀的声音里满是献宝似的雀跃，她绕到翡翠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半强迫地将她引至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回望着她们。黑色的裙装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双碧色的眼眸在羞窘与抗拒中漫上了一层水汽，让她看起来脆弱又无助。脸颊上那两片不自然的红晕，比任何胭脂都来得鲜明。
这就是……自己？
翡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看见身后琥珀的倒影，笑意盈盈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两人截然不同的装束在镜中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如同白天与黑夜的双生子。
「很可爱吧？」
琥珀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耳畔。
「翡翠一直都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偶尔也要像这样，展示出不同的一面才行嘛。」
「可是……这太……」
翡翠艰难地寻找着词语，却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准确形容此刻心情的词。轻浮、不合时宜、不成体统……这些词语在脑中盘旋，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口。
「太隆重了吗？」
琥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着接过了话。
「没关系的哦，因为啊……」
她稍稍停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神秘的、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如果志贵少爷看到了现在的翡翠，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志贵少爷……会开心？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穿透了她被羞耻感层层包裹的内心。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他温和的笑容，他呼唤自己名字时的声音，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
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羞耻感再度涌了上来，但这次，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潮水之下，却滋生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微小而又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慌的……期待。
「真的……吗？」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镜中琥珀的倒影，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动摇。
「当然是真的啦。」
琥珀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直起身，用一种「你怎么会怀疑这个」的笃定语气说道。
「你想想看，志贵少爷他，是不是很温柔？他总是关心着我们每一个人。如果他看到翡翠为了他——不，就算是为了自己——而做出一点小小的、可爱的改变，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琥珀在房间里轻盈地转了一个圈，白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就像我，穿上这件衣服，就感觉心情都变得轻飘飘的了。偶尔从一成不变的日常里逃出来一下，不是很有趣吗？翡翠也试着感受一下，不要总想着『女仆的本分』之类的事情。」
她停下来，重新走到翡翠身边，拉起了她的一只手。隔着手套，翡翠能感觉到姐姐手心的温度。
「你看，这件衣服，并不只是衣服而已。它可以是一种心情，一种态度。更何况……」
琥珀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悄悄话。
「志贵少爷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累的样子。我们去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样？就当是……给他加油打气的魔法。」
加油打气的……魔法。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和「魔法」这种词产生任何关联。她的世界是由清洁、整理、侍奉这些规整而重复的词语构成的。秩序、安静、不引人注目，是她奉行的准则。
而现在，琥珀正在用她那不容抗拒的温柔与活力，试图在她固若金汤的世界里，打开一扇小小的、通往未知风景的窗。
她看着琥珀脸上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太阳般的笑容，那笑容彷佛真的拥有融化冰雪的力量。
她又缓缓地将视线移回镜中的自己身上。
或许……姐姐说的是对的。
或许，只是或许。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犹豫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袖口上的蕾丝花边。那触感细腻而柔软，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只、只是去看一下……可以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却不再是全然的抗拒。
琥珀的眼睛因为这句话而骤然亮了起来，那光彩比窗外最盛的阳光还要耀眼。她用力地点点头，握着翡翠的手也收紧了几分，传递着确信无疑的暖意。
「嗯！我们走吧，翡翠。」
房间的中央，翡翠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布料摩擦肌肤的触感过于陌生，那是一种细密、层迭、带着轻微搔痒感的触感，从肩胛骨一路蔓延到膝盖。每一道蕾丝花边、每一条束紧的缎带，都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宣告着她不再是平日那个仅以功能性为第一考虑的女仆。她身上这件黑色的洋装，有着过分繁复的荷叶边与裙撑，将她整个人包裹进一个华丽而局促的茧里。
尤其是头上那对毛茸茸的猫耳发饰，两团柔软的异物缀在发间，随着她极力抑制的呼吸而轻微颤动。这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演员，被迫穿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戏服，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上演一出荒唐的独角戏。
热度从颈后升起，缓慢地爬上耳廓，最终汇聚在脸颊。她将视线死死地胶着在地板的一处木纹上，双手在身前绞紧，指节因为用力而透出缺乏血色的白。她不敢去看镜子，不敢去看那个被改造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哇啊——」
一个清脆、明亮，满溢着纯粹喜悦的声音划破了房间的沉寂。
琥珀，双手合在胸前，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道好看的月牙。她身上穿着与翡翠那件风格相似却色调截然相反的白色洋装，圣洁得如同初雪。阳光温柔地笼罩着她，为她绯色的短发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非常、非常的合适哦，小翡翠！」
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几步便翩跹到了翡翠面前，围着她转了一圈，裙摆扬起优雅的弧度。
「你看，我就说吧？尺寸刚刚好，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翡翠的肩膀缩得更紧了些。她没有响应，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将下巴抵进胸前那片繁复的蕾丝里。
「姐姐……」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恳求的颤抖。
「请让我，换回来。」
「不行哦。」
琥珀的语气轻快，带着不容置辩的甜美。她伸出戴着洁白丝质手套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翡翠头上的猫耳。那轻柔的触碰，却让翡翠的身体僵直了。
「这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款式呢，黑色最能衬托出翡翠你安静的气质了。你看，像不像一只优雅又有点胆怯的黑猫？」
琥珀的声音里满是献宝似的雀跃，她绕到翡翠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半强迫地将她引至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前。
镜中，一个陌生的少女正回望着她们。黑色的裙装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那双碧色的眼眸在羞窘与抗拒中漫上了一层水汽，让她看起来脆弱又无助。脸颊上那两片不自然的红晕，比任何胭脂都来得鲜明。
这就是……自己？
翡翠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看见身后琥珀的倒影，笑意盈盈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两人截然不同的装束在镜中构成了一幅奇妙的画面，如同白天与黑夜的双生子。
「很可爱吧？」
琥珀的气息温热地拂过她的耳畔。
「翡翠一直都把自己藏得太深了，偶尔也要像这样，展示出不同的一面才行嘛。」
「可是……这太……」
翡翠艰难地寻找着词语，却发现自己贫乏的词汇库里找不到任何一个能准确形容此刻心情的词。轻浮、不合时宜、不成体统……这些词语在脑中盘旋，却没有一个能说出口。
「太隆重了吗？」
琥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笑着接过了话。
「没关系的哦，因为啊……」
她稍稍停顿，语气里带上了一种神秘的、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如果志贵少爷看到了现在的翡翠，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志贵少爷……会开心？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穿透了她被羞耻感层层包裹的内心。她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他温和的笑容，他呼唤自己名字时的声音，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
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羞耻感再度涌了上来，但这次，在那片令人窒息的潮水之下，却滋生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微小而又陌生的情绪。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慌的……期待。
「真的……吗？」
她终于抬起眼，看向镜中琥珀的倒影，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动摇。
「当然是真的啦。」
琥珀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她直起身，用一种「你怎么会怀疑这个」的笃定语气说道。
「你想想看，志贵少爷他，是不是很温柔？他总是关心着我们每一个人。如果他看到翡翠为了他——不，就算是为了自己——而做出一点小小的、可爱的改变，他怎么会不高兴呢？」
琥珀在房间里轻盈地转了一个圈，白色的裙摆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
「就像我，穿上这件衣服，就感觉心情都变得轻飘飘的了。偶尔从一成不变的日常里逃出来一下，不是很有趣吗？翡翠也试着感受一下，不要总想着『女仆的本分』之类的事情。」
她停下来，重新走到翡翠身边，拉起了她的一只手。隔着手套，翡翠能感觉到姐姐手心的温度。
「你看，这件衣服，并不只是衣服而已。它可以是一种心情，一种态度。更何况……」
琥珀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悄悄话。
「志贵少爷最近，看起来好像有点累的样子。我们去给他一个惊喜，怎么样？就当是……给他加油打气的魔法。」
加油打气的……魔法。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和「魔法」这种词产生任何关联。她的世界是由清洁、整理、侍奉这些规整而重复的词语构成的。秩序、安静、不引人注目，是她奉行的准则。
而现在，琥珀正在用她那不容抗拒的温柔与活力，试图在她固若金汤的世界里，打开一扇小小的、通往未知风景的窗。
她看着琥珀脸上那不含一丝杂质的、太阳般的笑容，那笑容彷佛真的拥有融化冰雪的力量。
她又缓缓地将视线移回镜中的自己身上。
或许……姐姐说的是对的。
或许，只是或许。
她伸出另一只手，指尖犹豫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袖口上的蕾丝花边。那触感细腻而柔软，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难以忍受。
「……只、只是去看一下……可以吗？」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弱，却不再是全然的抗拒。
琥珀的眼睛因为这句话而骤然亮了起来，那光彩比窗外最盛的阳光还要耀眼。她用力地点点头，握着翡翠的手也收紧了几分，传递着确信无疑的暖意。
「嗯！我们走吧，翡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