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据说北国将军墨北书娶了位貌美博学的男妻，却体弱多病。二人成亲多年但始终没有孩子，引起许多人的诟病和猜忌。
　　有人说，男子明明生不了孩子，那墨北书还娶了个男妻，这是要让墨家绝后。
　　还有的人说，这一切其实是温清衍逼迫墨北书让皇上为他们二人赐婚，为的就是掌握墨家的兵权。
　　一时间到处都是五花八门的流言蜚语，说什么的都有，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简直就是众说纷纭。
　　这些流言虽然都是北国百姓们的饭后闲谈，但多多少少还是传进了墨北国和温清衍的耳朵里。
　　“北书，咳咳...外面的流言你都听说了吗？”布满火炉的暖阁内，温清衍一身青袍靠在墨北书怀里，那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与他那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墨北书温柔地轻抚他的发丝，低声宽慰，“他们都是胡说的，你别多想”
　　然而，怀里抱着汤婆子的人儿只是垂眼笑了笑，那笑容虽然温暖，却难掩那一丝病态的疲倦，如同秋日里即将凋零的花瓣。
　　“我知道...咳咳，我一直没有…孩子咳…终究是拖累了你……”
　　温清衍在墨北书的怀里紧紧蜷缩着消瘦的身体，身上裹着雪白的貂皮大衣，埋着头低低地咳嗽喘息，声音嘶哑，就像是秋日里的风穿过树上的枯枝。
　　“别说这种话，什么拖累不拖累的，我不在乎你有没有孩子，我只在乎你！”
　　墨北书吻上他的额头，眉头紧蹙，似乎对他方才所说的话十分不满，无论外面的流言怎么说，他从来没有后悔娶温清衍为妻。
　　更何况温清衍身体弱，宫里的小太医虞子安说若是怀上孩子，不管是生下来还是流掉都会要了他的命，墨北书不敢去赌，所以从来没碰过他。
　　然而，这也导致本就敏感的温清衍喜欢胡思乱想，再加上最近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让他有些患得患失，可对于墨北书来说能和温清衍一起长相厮守就已经很满足了。
　　瞧着怀里的人依旧咳个不停，墨北书慢慢抚顺着他的后背，扶着他在床上躺下，陷进被子里的人眼皮耸拉着要闭不闭。
　　墨北书又掖了掖温清衍身上的被子，“好了清衍，不早了快睡吧，我明天叫虞子安过来陪你，顺便给你把个平安脉”
　　“嗯....”
　　温清衍如小猫一样轻轻回应，困意渐渐袭上心来，弥漫了他的整个胸间，他缩在墨北书的腋下，没一会儿呼吸就平稳起来。
　　墨北书看着爱人的睡颜，满足又幸福的勾起嘴角，过几**就要带兵出征前往边塞，在离别之前他想好好地陪陪温清衍。
　　02
　　翌日，雨过天晴，整座宅院皆是虫鸣鸟叫声，小径依旧潮湿，树梢坠着几颗要滴不落的雨珠。
　　院子中央的小亭子下，温清衍被墨北书裹得严严实实，手里还塞着一个暖炉，白皙的手腕外翻着放在一块软布上。
　　“清咳嗯…温公子，最近睡得还好吗？”
　　他的对面坐着位比温清衍矮半个头的少年，正把手搭在他的脉上，眉心一颗红痣，脸上有些婴儿肥，头上戴着顶太医帽，时不时的还用目光偷瞄墨北书一眼。
　　“我觉得最近睡得挺好的”温清衍轻轻地回答，少年眼前一亮，立即说，“你瞧，这不是挺好的嘛，没有什么问题啊～”
　　言罢，他不经意得瞥了眼旁边站着的墨北书，不料刚好与对方的眼神对上。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悄悄收回心虚的视线，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都在冒汗。
　　然而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被一双结实的手臂从石凳上提溜了起来，少年立即在空中挣扎着挥舞双臂，“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墨北书快放我下来！”
　　墨北书根本不理会炸毛的少年，把他拎着到一边放下，用低沉的声音威胁，“虞子安，你最好不要有事瞒着我，清衍最近总是咳嗽，还变得很是嗜睡，怎么可能是没事的样子！”
　　“问就问嘛，那么粗鲁干嘛～”虞子安低头拍了拍他的灰色衣袍，一脸委屈的嘟囔，随后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对着墨北书说。
　　“清衍他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咳疾，咳疾知不知道，更何况最近天气转凉，他又体弱，嗜睡不是很正常？大惊小怪！”
　　墨北书“啪”的一下将他的帽子打歪，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醋意，“虞子安！清衍是你叫的嘛？”
　　“哼——！”
　　虞子安撅着嘴，不服气的扭过身，墨北书刚想要发作，外面就一个侍卫跑进来在他的耳边低声禀报晋王在前厅等他。
　　“他怎么来了”墨北书很是疑惑，说着回头看了一眼重新坐回石桌前的虞子安，霎那间明白过来，埋怨地嘀咕，“真小气，不过借用一小会，这么快就寻来了”
　　他向那侍卫摆摆手表示自己这就过去，临走前又不放心回头望向温清衍，瞧见对方向他招了招手，墨北书这才扭头离去。
　　“呼～大魔头终于走了！”墨北书一走，虞子安就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捻起盘子里的葡萄丢进自己口中，双脚在桌下愉悦的摆动。
　　温清衍瞧他这副样子只觉得十分有趣，捂着嘴偷偷的笑，引来虞子安不满的哀嚎，“哎呦清衍你就别笑了，我都被你家那位欺负成这样了，你也不晓得拦着点儿，亏我还帮你保守着秘密”

虞子安委屈极了，那墨北书明显就是对他有意见，不然怎么每次见他都凶巴巴的，还不准他叫温清衍的小字，只能称呼温公子。
　　不就是因为他没来过几次将军府就和清衍混熟了嘛！真是的，他又不会和他抢老婆，就知道吃飞醋，幼稚死了！
　　“好了好了，子安，你别气，北书他就是太紧张我了”温清衍双目骤然一深，微启的薄唇染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温柔，可随后又苦恼的低下头，“可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关于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你原本就不该怀上”虞子安打断他的话，“当时我就说过，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要孩子，可你偏偏不听，还背着我们所有人偷偷吃药”
　　虞子安心有余悸的用手指敲着桌面，“要不是你突然晕过去，我又恰好来找你，还不知道会有怎么样后果”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虞子安就是一阵心惊肉跳，天知道他跑进暖阁时看到的场景有多吓人，温清衍整个人都像是被吸干了精气般躺在床上，身下是血流不止的一大片红。
　　“虽说孩子算是怀上了，可是胎相极其不稳，这对你的身体会造成极大的伤害”
　　虞子安哭丧着脸，只觉得极其心累，他不过刚刚及冠，来到京城是想通过这身医术实现理想和抱负，谁知好不容易考进太医院就被不好惹的晋王给盯上，现在又要帮着将军府的宝贝疙瘩隐瞒这么一个惊天大秘密，这要是被墨北书知道了，他还有命活吗？
　　温清衍知道虞子安为难，可墨北书已经因为他没有孩子而名声尽毁，更何况他这身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陪伴他到老。可若是有孩子，至少可以让墨北书在他死后不那么孤单。
　　“唉！罢了罢了，你现在怀着孩子，本来就容易多想，我还在你面前胡说八道这些干什么”
　　虞子安懊悔的锤自己的脑袋，抬眼瞧见温清衍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就知道这人又开始胡思乱想，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你放宽心吧，一切有我呢，好不！我就算是砸了招牌，也会保你和孩子平安的，可是你要答应我，不要再乱吃药了哈！”
　　温清衍知道虞子安也是一番好意，于是浅笑着点了点头。虞子安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原本还打算再帮眼前这个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再把把脉，突然发现温清衍神情不太对劲——不仅嘴唇泛白，而且从刚开始就一直把手按在小腹上，额角甚至流下了一滴冷汗。
　　虞子安担忧的凑近他，才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怎么了？清衍，是冷吗？”他用手帮温清衍把身上的裘衣又拢紧了一些，瞧见他的小腹竟然还是十分平坦，完全不像有孕四个月的人。
　　他心下大惊，连忙扒开温清衍的手，本以为对方会拼命掩饰，谁知这人已经疼到没有力气反抗，由着虞子安解开他身前裹着的白色锦缎，雪白的肚子瞬间就弹了出来，如同半轮弯月扣在他的腹前。
　　温清衍在锦缎解开的一瞬间才像是可以呼吸似地大口喘气，手臂撑在冰凉的石桌面上，腹中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他的视野边缘泛起阵阵黑晕，耳畔嗡嗡作响，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往旁边倾倒。
　　虞子安惊慌失措的扶住他，却不料温清衍洁白如雪的衣袍上竟出现一滩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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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墨北书赶到前厅时，晋王齐永昭正斜倚在太师椅上，指尖绕着茶盏冰凉的杯沿轻捻，茶盏在手里悠悠打转，漾开几圈浅碧色的茶汤，含笑逗着身旁倒茶的小丫鬟。
　　他的姿势慵懒又随意，抬眼瞧见匆匆赶来的墨北书后才重新坐直了身体，嘴角扯起一抹阳光的笑：“哟！墨将军，可算把你等来了，本王这手里的茶都快凉透了。”
　　“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下，还请殿下见谅”墨北书淡然的站定在他面前，公事公办的抬手行礼。
　　瞧见他这个态度，太师椅上的齐永昭也不恼，只是轻笑了一声，甚至带着一抹玩世不恭，“好说好说，就咱们俩的关系，那都是谁跟谁啊”
　　墨北书没有说话，垂眸瞥了眼丫鬟悬在半空的手倒茶的手，食指轻叩了下桌面，倒完茶水的丫鬟放下茶壶，恭敬地从这二人福了福身，识趣地倒退着退出了屋子。
　　“说吧，殿下这次来所谓何事？”墨北书熟练的在他的对面落座，顺便翘起了腿。
　　“也没什么事儿，听说温学士病了，本王特来关心关心朝廷要员”齐永昭含着笑轻轻摇晃着胸前的扇子，漂亮的狐狸眼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清衍他本就体弱，现已请了虞太医来府上诊治，多谢殿下关心”
　　“哦～原来虞太医也在啊～”齐永昭眯了眯眼，故意拖长了尾音，眸光似笑非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
　　“最近进贡的新茶——碧螺春。尝尝？”言罢便顺手将眼前的茶盏朝墨北书的面前缓缓推去。
　　墨北书见齐永昭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眉峰瞬间微蹙，严肃的轻咳了声。
　　“咳嗯，殿下还是说正事吧”
　　“好啊！”齐永昭“啪”的一声收起扇子，拍了拍自己两侧的衣角，仔细理了理，爽快的答道，“那咱们就来聊聊正事”
　　只见原本吊儿郎当的他忽的变了个人似的，语气幽幽：“北书，你也知道，太子最近在朝堂上提出增高盐税，来充盈国库。可据我所知，近几年的盐税已经足够高了，要是再提高，恐怕会引起祸端”
　　“末将一介武夫，只知戍边保境，朝堂之事，皆由陛下定夺。”
　　墨北书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水，碧螺春苦涩的茶香让他有些嫌弃皱了皱鼻子——味道太浓，还没有清衍亲手煮的“三清茶”好喝，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默默的给自己添了盏新的。
　　这也是对齐永昭变相的拒绝。
　　“将军此言，倒是叫本王觉得无趣了。”晋王突然起身，步伐轻快地绕着墨北书踱步，“只要兵权在你手里一天，那就不可能置身事外，更何况………”
　　他忽然凑近，呼出的气息扫过墨北书耳畔，“因为最近的一些流言蜚语，父皇已经对将军有所猜忌”
　　墨北书端着茶盏的指尖骤然收紧，青瓷杯壁传来细微的“咔”响，他垂眸吹了吹浮沫，眼睑下的阴影却深了几分：“殿下明察，我墨家三代为将，替陛下保家卫国，这兵权陛下若是想收回，随时可以。”
　　“随时收回？哈哈哈，墨将军倒是大方，可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无事吗？”晋王猛地打断他，眼神里充斥着痛恨，“你永远都猜不到那个位置上的人在想什么”
　　他伸手勾住墨北书的肩膀，看似亲昵实则暗藏力道，“墨将军，聪明人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本王提醒你，这京城的水，深着呢。”
　　他松开手，慢悠悠走回座位，拿起茶盏一口饮尽，“好好考虑考虑，本王期待墨将军的答复。”
　　临走前，他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朝墨北书眨眨眼，“要是想通了，记得来永春楼找本王喝茶哦！”
　　04
　　小亭中，虞子安手忙脚乱地扶住身形不稳的温清衍，衣摆上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让年轻的小太医一阵心惊肉跳。
　　他知道温清衍身子不好，所以才一直反对对方怀上孩子，可这人仿佛有什么执念一般，近乎固执的四处寻药，连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偏方都要尝试。
　　他劝过，可对方不听，没想到真的怀上了孩子，还是罕见且危险的双胎。
　　虞子安瞧他疼得这般厉害，就知道这可以怀上双胎的药必有蹊跷，即刻将双指搭在对方纤细的手腕上，察觉到那凌乱的脉象时不由得蹙眉。
　　“清衍，你老实告诉我，你那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之前他就已经问过一次了，可那次因为时间匆忙所以被糊弄了过去，如今他再次发问，温清衍便知瞒不住，只好坦白。
　　“是……是西域的偏方，一旦出现腹痛就服下一颗，即可坚持到孩子出生………”温清衍的声音越来越低，很显然剧痛已经逼得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西域？”虞子安挑眉沉思，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西域有这种奇药，但现在不管这药是不是真的，温清衍都不能再服用下去。
　　“昨晚，昨晚半夜我腹痛的厉害，害怕孩子……有什么闪失，所以………”温清衍抿了抿唇，腹中颓增的坠痛使他死死按压着肚子。
　　“所以……你就又服用了一颗那个药？对不对？”
　　虞子安打断他的话，有些激动的按住他的肩膀，温清衍低着头，捂着抽痛的小腹微微躬身，虞子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可对方的沉默就像是无声的默许。
　　“你……！”
　　虞子安只觉得心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扶额，“我之前就告诉过你，那药不能再吃了，有任何不舒服要给我说，可你还………”
　　“唔……”
　　温清衍已经疼得无力反驳，回应的也只有压抑的呜咽，他只觉得腹中像是被撕扯，有一股无形中的力量在不停的向下拖拽，阵阵的冷意从身体里蔓延，让他不由得感到心慌。
　　“救，救孩子们……子安，救他们……”他颤抖着手去拽虞子安的衣袍，毫无血色的面容上满是哀求。
　　他不能失去这两个孩子……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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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虞子安瞧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感到心软，本还要教育对方的话快到嘴边时却又咽了回去，化成了一声叹气，他从随身携带的太医箱里取出一卷银针。
　　“算了算了，我即承诺了保你和孩子平安，那便不会食言，我现在就为你施针，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言罢，虞子安便刻不容缓将银针飞快地刺入他后颈上穴位。
　　“唔……”温清衍瞬间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湿透了衣衫，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虞子安认真又专注的捏了捏他后颈的银针，又下了三针在他的腹部。
　　刺痛带着前所未有的绞痛，温清衍的眼前一阵阵发白，呼吸蓦然加重，心脏那处突的被袭上一阵锥心钝痛。
　　“呃……”
　　温清衍的身体猛地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的撕扯下痉挛着，紧闭的双唇已然失了血色，被牙齿咬出一排深陷的凹痕，下唇甚至渗出了一点殷红。
　　“嗬……嗬呃……”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因为痛楚而用力到发白的指节死死地拽着胸口的衣衫，心脏突然跟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似的，仿佛被块巨石压着，陡然绵延起一阵缺氧的窒息感。
　　“呼....呼嗯......”温清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就连呼吸变得沉重而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