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是在六岁发现父亲的病的。
那时候母亲和对门的邻居吵架，男邻居对着年幼的阿兰唬她说“你去买个激光笔对着你爸眼睛照一下，他的病就好了。”阿兰退了一步，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坏的。却更疑惑父亲生了什么病。
母亲在屋子靠门的柜台旁边，听了这个问题之后转过身子，俯下腰，突然很凶的对她说“你不知道吗？精神分裂！是精神分裂！”仿佛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那时候阿兰知道了，父亲就是别人口中的疯子，傻子。
有的同村的人经常在她面前笑着说什么“二医院”甚至在她初中骑着自行车在石子路上时，会被同村的小孩骑车超过，然后回头对着她大喊“疯婆子！”
她沉默以对。
三中的夏天蝉鸣很响，父亲在这里生活着，沉默着。每天坐在屋子里，看电视。有时候来看电视的高中生看到点歌频道不是了，变成了儿童频道，就知道是阿兰把遥控器藏起来。便去前面的屋子找柜台机的母亲，母亲就怒气冲冲的来找阿兰让她交出来藏着的遥控器。
那时候堂屋里总是很多坐在长板凳上的学生，阿婆背着手走来走去，拉长了影子。 阿兰总是想找个孩子一起玩，可是母亲讨厌她出去玩，害怕她走丢。 要乖，这是大人们对好孩子唯一的标准。可是乖是什么呢。七岁的阿兰知道，乖就是不在街上买想吃的零食，不买想玩的玩具，不去母亲不让去的地方，一切听母亲的，不能顶嘴。
蝉鸣响彻了夏天，第一个印象中的夏天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三中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阿兰一家始终是异类。自从知道了父亲的病，阿兰多了一份麻木和酸楚，她无法再用普通人的视角看父亲。她发现了他的不善言辞，举止怪异。以及，不合时宜的一切。就像一个人变成了甲壳虫，但是大家都发现了，却只有她在意这个事，她感到心脏蜷缩在一起。
我的父亲低人一等，父亲。
她想着这件事，像一个羞耻的秘密。 小学四年级时殊乡的奶奶问“你知道你爸的事吧。”不经意的举重若轻的口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提问。阿兰点了点头，眼神平静的像阴影里的井。 可是奶奶是怎么想的呢。她依然不知道奶奶没有感情的询问和心怀秘密的痛苦。
一只蝉在心里缓缓被捏爆挼碎，溢出酸液苦汁。夏天越来越刺眼，阳光灼烧在手臂上仿佛湿淋淋的。阿兰呼了口气，转身离开，轻手轻脚地关上奶奶家老旧小区单元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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