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的雪下得紧，全真七子围在丹房外，听着里面忽高忽低的痛呼，个个面色凝重。孙不二攥着拂尘的手沁出冷汗，青布道袍的袖口都被捏得发皱——里面那个正为他诞育骨肉的，是江湖上闻风丧胆的东邪黄药师。
三天前，黄药师踏着风雪闯上终南山，黑袍上沾着血，怀里揣着半块断裂的桃花玉佩。他见到孙不二时，素来冷傲的眼尾泛着红，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孙道长，当年重阳宫后殿那夜，你总不能不认。”
孙不二当时正在打坐，闻言猛地睁眼，拂尘“啪”地击在案上。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被月色浸得发软的夜晚，他还不是全真七子之一，只是个在戒律院抄经的小道，而黄药师也尚未成“邪”，不过是个为寻《九阴真经》线索，误入重阳宫的年轻修士。那晚的桂花酒喝得太急，道袍的系带解得太乱，以至于后来每次想起，他都要对着三清像忏悔半宿。
丹房里的痛呼突然停了。稳婆抱着个红布裹着的婴孩出来，脸上带着惊惶：“生了，是个男孩……只是这孩子，哭声怎么像狼嚎？”
孙不二抢步上前，见那婴孩额间凸起一块，眉眼间竟有几分黄药师的冷冽。黄药师随后被扶出来，黑袍染了大片暗红，靠在榻上喘着气，见了孩子，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既生在西毒之地，便叫欧阳锋吧。”
孙不二一愣：“为何姓欧阳？”
黄药师抬眼瞪他，眼底的疲惫掩不住一丝讥诮：“难不成姓孙？让全真教的人知道，他们清心寡欲的孙道长，跟我这邪魔外道生了个娃？”他顿了顿，声音轻下去，“我母族本姓欧阳，让他随母族姓，不亏。”
孙不二没再反驳，只是伸手想去碰孩子的脸，却被黄药师拍开。“你那道貌岸然的手，别碰他。”黄药师将婴孩搂在怀里，指尖划过孩子皱巴巴的脸颊，动作竟有几分温柔，“从今往后，他是我黄药师的骨血，与全真教无关。”
说罢，他裹紧黑袍，抱着欧阳锋踏入风雪。孙不二站在丹房门口，看着那道孤傲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拂尘上的银丝结了层薄冰。后来江湖传言，东邪养了个怪胎，性如烈火，喜穿白衣，人人都唤他“西毒”，却没人知道，他的骨血里，一半是桃花岛的冷，一半是重阳宫的清。
多年后欧阳锋在华山论剑，对着黄药师喊“娘”，对着赶来的孙不二叫“爹”，惊得群雄哗然。黄药师黑袍翻飞，冷哼一声：“孽障，没看***的拂尘都要攥断了？”孙不二面红耳赤，拂尘甩得呼呼作响，却终究没舍得真打下去。
雪又落了起来，落在三人身上，倒像是给这段荒唐的缘分，覆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