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重柱的方向发出细碎的声音，将一切注意力放在耳朵上才算听到一点，但仍然分辨不出来他究竟要说什么。
“你看我像不像人？”
这声音就好像是第一次用嘴巴说话一般，张缘道的全部家当被丢在里面，虽然能见度极低，但他还是看到了。
那个小乞丐用自己的四只脚行走，在进入张缘道视野的时候前肢一用力，两条腿摇摇晃晃地撑起了整个身子，然后重复了一遍对张缘道的疑问。
“你看我像不像人？”
“孽畜！”
张缘道瞬间拔剑，只不过对象并不是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小乞丐，而是悄然站在自己脚边的一条黄鼠狼。
“刷！”
“呲！”
张缘道的剑被地上死透的藤蔓抵挡，劈开几段之后，又像是蛇一样缠绕上剑身。
皮毛上有几处已经有些泛白，就好像是一个迟暮老人鬓角的须发。
比张缘道小腿还长的黄鼠狼一溜烟地就顺着藤蔓爬上了房屋的顶层，嘴里还念着。
“你看我像不像人？”
声音尖涩，就像是用非人的器官强行挤出来的。
“修行在心不在形！”
“你今日却想对一个稚童动手，你，不配当人！”
“今日，我就要叫你魂飞魄散！”
张缘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并且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那些攀附在房屋墙壁之上的植物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岁，虽然张远道有自信可以一只手握着剑爬上去杀了那黄鼠狼，但他如今的目的是救人，而不是在这鬼地方和这黄皮精耗着。

就算是犯了忌讳，张缘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把剑收回剑鞘，想要一把抓住破堂屋内的小乞丐拽出来，但当他的手越过门槛的时候，一股突如其来的推力让他无法抗衡。
张缘道没办法保持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激起的灰尘进入他的鼻子，让他不住地咳嗽。
或许断臂对某个红袍道士来说算不上什么重伤，或许只要吃点东西肉自己就长出来了，但张缘道自己在星宿观修炼多年也只是把那本《星宿经》参透了一小半，根本不会空生骨肉之法。
“废疾。”
张缘道看向外面，漂浮半空中的黄鼠狼的脑袋狰狞着扭动，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错乱，但是下一瞬间，那已经老旧不堪的木门砰的一下被关上。
张缘道也不管别的，见身边的小乞丐还在昏迷，只好一个人对着正堂的神像跪下，额头离沾满灰尘的地板只有几厘米，口中念念有词。
“多有冒犯，莫怪莫怪，多有冒犯，莫怪莫怪……”
抬起头，张缘道认为自己对那黄皮子来说还是有些威胁的，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它不可能直接杀死自己，所以只能尽可能地带着小乞丐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弥漫着浓重的潮腐气味，混杂着灰尘、朽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
几尊神像歪斜地立在阴影深处，泥胎彩绘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内里粗糙的草胎木骨。
砖瓦碎裂，露出上方的空洞，雨水顺着它们断裂的臂膀、模糊的脸庞流淌，在神像脚下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上方漏下的惨淡天光，如同浑浊的眼珠。
角落里，残破的经幡和褪色的帷幔湿漉漉地垂挂着，吸饱了水分，沉重地贴在冰冷的墙壁或倾倒的柱子上，仿佛裹尸的布帛。
殿角残破的窗户纸在风雨中呜咽作响，如同垂死者的呻吟。

张缘道把这里的环境一览无余，却在原地等待几个呼吸都没有任何结果。
窗框上面的窗户纸早已不翼而飞，如果说除了门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离开这个地方，或许只有窗子了。
毕竟他真的不想往这破庙的更深处探索。
张缘道看向角落时，那些早已褪色不知多少年月的神像沉默地立着，但总觉得有什么变了。
张缘道的脑袋已经开始不清醒了，他看到了那些神像有好几个，一直在左右摇晃，做着一样的动作，一直在左右摇摆着，甚至走出了阴影。
毁坏寺庙神像是大忌，但他现在顾不得那么多，面前的往他方向移动的神像身上的彩陶剥落的速度更快了，佛像活了？
张缘道是一个道士，在他们那个世界当道士，面对什么样的邪祟妖物都不算稀奇，但张缘道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
粉色的肉从神像中裸露而出，月光照耀下，好比正德寺的血肉大佛功法。
神像从关节处开始断裂，里面的肉套着一层外面的陶土，学着那黄鼠狼以前学过的，人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朝张缘道二人靠近。
“你在学什么东西！给我上去吃掉他！”
黄鼠狼在屋顶的大洞处发号施令，那血肉与陶土混合在一起的诡异人像停下动作，看向黄鼠狼的方向，再转到张缘道这边。
“啵”
下一瞬间，张缘道原本所在的位置原地生长出一截触须，似乎是没控制好力度，那带着血的触须直接捅穿了整个房顶。
它们完全暴露在外界，似乎光对这种邪祟有克制作用，明显它想尽办法地在压缩自己的肉身与内脏，但事与愿违，仍然有一部分明显地暴露在外。
“这是一整只太岁！”
张缘道算是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太岁者，天地之赘疣，生死之介物也。 其形无定，或如肉芝，凝血养息；或若磐石，坚结难摧。
古人视之，以为土府之尊，行年之煞。
黄鼠狼居然在神像里面养了一整只，能同时装满好几个神像的肉灵芝！
这可是好宝贝！
张缘道对阳寿丹嗤之以鼻，但用邪祟炼药有何不可！
如果此时在此的只有他一人，想必是定要争上一争的！
张缘道用余光瞥了一眼自己一只手抱着的小乞丐，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做出了决断，不能再拖下去了，自己和这小鬼的身体状态都不好，不能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