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守护者》
第一章
韦小林眯着八百度的近视眼,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偷偷在笔记本上画着奇怪的符号。讲台上,机械制图老师正讲解着三视图的画法,但他的心思全在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上。
"韦小林!"老师突然提高音量,"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小林猛地抬头,眼前一片模糊。他慌忙摸出眼镜戴上,世界才重新清晰起来。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他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又走神了?"老师摇摇头,"坐下吧,认真听讲。"
小林松了口气,低头看着笔记本上那些符号——那是他根据奶奶讲的苗族古歌,尝试记录下来的发音。作为剑河县中等职业技术学校高三学生,他本该专心学习汽修技术,毕业后找份工作养家。但自从半年前奶奶去世,他就开始着魔般地想要保存那些即将消失的苗语词汇。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一窝蜂冲出教室。小林慢吞吞地收拾书包,他的同桌吴胖子凑过来:"喂,又在画你的'天书'?"
"不是天书,"小林轻声说,"是我在试着记苗语。"
"有什么用啊?"吴胖子撇撇嘴,"现在谁还说苗话?我爸妈都不让我学,说讲普通话才有出息。"他拍拍小林肩膀,"你爸不是最讨厌你搞这些吗?小心回家挨揍。"
小林没回答,只是把笔记本小心地塞进书包最里层。他知道吴胖子说得对,在剑河县,像他们这样的苗族青少年,会说苗语的已经越来越少。官方推广的苗文是基于西部方言,与他们剑河的发音相差甚远,根本没人用。
走出校门,初夏的阳光刺得小林眼睛发痛。他眯着眼,沿着老街往家走。路过县文化馆时,他看见门口贴着"苗族古歌抢救性记录"的告示,不由停下脚步。
"同学,对苗族文化感兴趣?"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林转身,看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我...我只是看看。"小林下意识后退一步。
老人笑了笑,指着告示:"我们在找熟悉本地苗语的年轻人,帮忙记录老人们唱的古歌。报酬不高,但很有意义。"
小林心跳加速,他想起奶奶生前坐在火塘边唱的那些悠长调子。但父亲严厉的面孔随即浮现在脑海:"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能当饭吃吗?"
"我...我得回家了。"小林低声说,匆匆离开。
回到家,父亲还没从工地回来。小林溜进自己和奶奶曾经住的小屋,从床底下掏出一个铁盒,里面装满了写着奇怪符号的纸片。这半年来,他一直在尝试创造一种能准确记录剑河苗语的文字——用简单的符号、汉字偏旁,甚至自己发明的笔画。
"阿奶说'山'是'bol'..."小林喃喃自语,在纸上画出一个类似"山"字但顶上多了一横的符号。高度近视让他的眼睛很快感到疲劳,但他停不下来。如果没人做这件事,奶奶教他的那些词,那些歌,可能就永远消失了。
"又在搞这些鬼画符!"怒吼声突然在身后炸响。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你看看你的成绩!全班倒数,眼睛都快瞎了,还整天弄这些没用的!"
小林瑟缩着,但这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低头认错:"这不是没用的...这是阿奶的语言..."
"语言?"父亲冷笑,"你阿奶会说普通话,我也能说,这才是正经!学这些,将来能干什么?去山里当农民吗?"说着就要撕掉那些纸。
"不要!"小林不知哪来的勇气,扑上去抢回纸张,"这是阿奶留给我的!"
父亲愣住了,显然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子会反抗。他扬起手,但最终没打下去,只是狠狠地说:"等你毕业找不到工作,别来求我!"说完摔门而去。
小林瘫坐在地上,眼泪滴在那些符号上。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家里条件不好,母亲早逝,父亲在工地干活供他读书,就是希望他能有出息。但那些从奶奶那里学来的词语,像小小的火苗,在他心里燃烧,无法熄灭。
第二天是周六,小林早早起床,趁父亲去上工,带着他的铁盒溜出家门。他决定去文化馆看看,就算不能参加那个项目,至少能了解一下别人是怎么记录苗语的。
文化馆门口,昨天的老人正在整理资料。看见小林,他眼睛一亮:"你来了?考虑好了吗?"
小林紧张地攥着衣角:"我...我想帮忙,但我不懂标准苗文..."
"没关系,"老人笑着说,"我是省民族大学的杨教授,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的。我们更需要熟悉本地发音的人。"他看了看小林手中的铁盒,"那是什么?"
小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铁盒:"这是我...我自己试着记的苗语。"
杨教授接过那些纸片,仔细查看,表情渐渐变得惊讶:"这些...是你自己创造的符号?"
小林点点头,心跳如鼓。
"能读给我听听吗?"杨教授指着一个形似"水"字但多了一点的符号。
"这是'eb',意思是水..."小林小声解释着每个符号对应的发音和意思。
杨教授越听眼睛越亮:"天才!虽然不够系统,但你对语音的敏感度很高!"他激动地说,"你知道吗?历史上很多文字都是这样产生的,由个别人开始,逐渐完善。贵州各地的苗语差异很大,确实需要更本地化的书写系统。"
小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