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楔子
　　即使花园百合铃已经学会忍耐与纵容，但对于作恶多端——包括在早餐店吹口哨、用面包当武器、在邮筒里翻钱等等罪行——的魔界蛇形恶魔，人类家主将其扫地出门的可能性，其实绝不等于零。
　　至少在接收了来自街坊领居的，关于小邪神恶行的起码十条投诉后，今天的百合铃终于忍无可忍，决定驱逐这个到处惹是生非的卑劣恶魔。
　　做完坏事、还想着回家躲避风头，顺便吃个布丁的小邪神，只能可怜兮兮地拍着门框。心爱的布丁和柏青哥积分兑换券被挟持在门的另一边，与她门窗两隔，让她这辈子都逃不出百合铃的掌控了。
　　最终，小邪神仅剩的，就是一个在柏青哥店兑换的劣质照相机，以及百合铃那“让街坊领居们重新露出真心的笑容”、否则就禁止回家，还要对布丁撕票的最后警告。
　　恶行难改、性格卑劣的蛇形恶魔，有终一日，会为了守护家园（主要是柏青哥兑换券），而学会让别人露出笑容吗？有关小邪神的罪过与善行，就以兑换而来的劣质照相机，完整记录在案......！
　　—————————————————————————

　　零、
　　“小邪神，你被逐出家门了。”
　　某一天，刚做完坏事，准备回家躲避风头的小邪神，所能见到的只是半开门缝里那张戴着眼罩、充满黑线的苛责面容。
　　“喂喂，百合铃，快放我进去，可怕的地下边缘冷门偶像正在追杀我！”小邪神使劲敲门，慌张地回头瞭望，生怕有人立刻冲出来将她痛揍一顿。
　　“你为什么要让波波隆替你付早餐钱？而且在这之后还抢走人家的外送拉面，投诉都递到我这里了。”百合铃语气冰冷，萧杀的寒气从门缝中渗出。
　　“那种小事没有解释的必要！快点开门，还有牛角面包骑士也要追上来了！”
　　“你还拿走面包店里的法棍，去攻击每一个买了牛角包的顾客。不仅如此，甚至钻进邮筒里去翻钱，把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小邪神，我说过在外面不要给我惹麻烦的吧......？”
　　百合铃细数着门外之人犯下的罪行，冷凝的目光结结实实地压在小邪神身上。让这个不停敲门，企图逃脱审判的蛇形恶魔浑身一颤，似乎终于意识到与公共的审判相比，百合铃的私刑要更加可怕起码一百倍率以上！！
　　“你不是想进来吗？呵呵...那好啊。”
　　门缝稍稍展开了一些，阴森的冷意就像是二十台同时打开的魔界空调一样涌出。小邪神透过门缝看见了屋内不知何时新增的许多家具——
　　铁处女、十字架、三角马、铁笼、束缚椅......以及数不尽的刀叉剑戟。
　　“为了不打扰到街坊领居，等一会你可不要叫得太大声噢？”百合铃上下打量着蛇形恶魔的身体，眼神中流露着禁忌的愉悦，隐约透露出“如果你能全部扛下来我就原谅你”的暗示。
　　然而小邪神至今为止，在一百倍率——无论是柏青哥还是百合铃的愤怒——上，无一例外，都是以完全惨败收尾。
　　“不，不要啊！这么多酷刑，就算是恶魔也承受不了的！”
　　小邪神蛇尾发软，摔坐在地上。蛇皮口袋里的某个东西掉了出来，她仔细一瞧，发现那是她今天打柏青哥兑换来的劣质照相机。但在危机关头，这用来佯装输得不那么难看的、敷衍顾客的兑换品，一下子成为了小邪神的救命稻草。
　　“你，你看，这是我特地为百合铃买来的照相机，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去旅游拍照什么的——不如先让我进去收拾一下房间然后就出发，我知道海边有一个新开的儿童游乐园...”小邪神举着照相机，对着百合铃敷衍道，完全没注意照相机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柏青哥的店铺图标。
　　“......”百合铃沉默不语，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邪神的拙劣狡辩，像是很认真地思考是否要放其一条生路。
　　良久之后，百合铃依然满脸黑线地开口，但语气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去收集笑容吧。”
　　“诶？柏青哥店没有那种兑换品。”笨蛋恶魔居然在拆自己的台阶。
　　百合铃怒盯了小邪神一眼，发软的蛇尾立刻缩成一团。“我是让你用这个照相机，去收集街坊领居们的‘真心笑容’。如果做不到的话，我就把你逐出家门。”
　　“那，那我就永远不回来，让你抱憾而死......！”小邪神用照相机挡住自己的脸，试图隐藏自己嘴硬的表情。
　　“哦？连昨天新买的布丁和你积攒了很久的柏青哥兑换券也可以舍弃吗？原来小邪神是这么~~坚强的人啊。既然如此，那让你亲眼看着布丁和兑换券遭受吊环酷刑也是可以的吧。”
　　门缝又打开了一点，小邪神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收集、还舍不得碰过的、洁净无瑕的兑换券正躺在桌上，旁边围着一圈身形高大，面目凶狠的漆黑刑具，看上去像是非常具有限制级的画面。
　　“我，我照做就是了...”小邪神跪在地上求饶道。
　　“不许再给我添麻烦，给我好好记清楚。美杜莎、波波隆、米诺斯、珀耳、皮诺、姜姜、兰兰、艾丘特、游佐、浩二，都不许落下。”百合铃细数着那些投诉的来源，足以见小邪神平日里是如何作恶多端。
　　“我知道了...”
　　“还有最重要的，佩可拉的笑容。”
　　“啥？人数已经超过十个了吧！佩可拉是从哪里窜出来的。”小邪神的手指数不下这么多人。
　　“因为除了投诉之外——”百合铃拿出一袋打折的面包边，那是小邪神从某个每天饿着肚子，艰难求生的倒霉天使手中抢来的战利品。
　　“——剩下还有六十六条举报，都是来自佩可拉的！”
　　“什么！可恶的告密小人，既然如此我就把她灭口，让她再也......”
　　小邪神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吓得她立刻想要洗心革面励志做个好蛇。
　　“不许再欺负佩可拉，听见没有。”百合铃手持开山刀，刀尖对着小邪神，她的语气冰冷，听上去绝对不像是开玩笑：
　　“如果再有一条举报或投诉的话。”
　　“那你就等着去柏青哥店，把你的内脏兑换回来吧。”
　　小邪神双手颤抖地拿着照相机挡在自己面前，对百合铃的长刀畏惧到了极点。
　　“我，我知道了...”
　　在畏惧的颤抖中，小邪神没注意到自己按下了快门键。于是这个劣质照相机所拍下的第一张画面，是百合铃在门缝里拿着开山刀指向镜头，身后隐隐能看见许多残酷的刑具，让小邪神在此之后无论多少次回看这张照片，都会不由自主地心惊胆战。

　　一、恶魔天使
　　“美杜莎，来笑一个~”
　　小邪神举着照相机，开心地对同样来自魔界，此刻正在超市购物的美杜莎温柔说道。
　　“耶~”美杜莎不清楚小邪神要做什么，但看见小邪神难得没有露出那种想要做坏事的卑鄙表情，反而是很友善的样子，所以就完全没有怀疑地顺从了小邪神的指示，露出好看的笑容。
　　“好了，拍完了，你走吧。”小邪神的友善爽朗瞬间消失，冷漠地翻看刚才拍的照片。
　　“诶？小邪神难道又要做坏事吗？那样不行...”美杜莎看见小邪神的反应，焦急地说。因为上一次小邪神就是佯装友善骗走了她的生活费。
　　“不，不对...”小邪神翻看照片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点，美杜莎在人间时为了防止石化路人，是戴着纸盒逛街的，根本看不出任何笑容。
　　“嗯......美杜莎~~你可以摘下纸盒再笑一个嘛~~”小邪神举着相机故技重施。但这次美杜莎别过脸去，硬气地拒绝了小邪神。
　　“不要。”
　　“哈？没关系，我帮你挡着，不会石化到那些到处都是不值一提像蚂蚁一样多的路人的，快点来笑一个吧。”小邪神举着相机，觉得自己非常珍视每一条生命。
　　“小邪神不会拿我的照片去做坏事吗？那样的话你又会被百合铃教训...”美杜莎犹豫地说，言语里相当关心小邪神会遭到教训，看上去相当好骗的样子。
　　“不会不会，嗯...其实这次是在做好事！我要用你的笑容去拯救生命。”小邪神灵机一动，自信说道。
　　“某个家伙被赶出了家门，如果不能看见你的笑容，她就会无家可归了的说！”这一次小邪神的真诚毫不做作，毕竟她要拯救的“某个家伙”是她自己。
　　“小邪神好善良......！”虽然不知道笑容和无家可归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美杜莎还是被小邪神的真诚所感动。所以就完全没有怀疑地再次顺从了小邪神的指示，摘下纸盒头套，对着镜头展露笑容。
　　超市的货架隔断人群，为两人提供了暂且隐秘的独处空间。美杜莎站在货架旁，轻轻将将紫色短发挑至耳后，手指紧张地拎着摘下来的纸盒。熙攘的人群声从四处传来，让美杜莎稍微有点担忧，但她看着镜头，面对小邪神真诚的眼神，还是会由衷地开心。她不需要小邪神去当什么圣人，仅仅是这样相处在一起，就足以令她展露真挚的笑容，一如几千年来，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她对小邪神的喜欢和溺爱就一直一如始终。
　　小邪神按下快门，镜头里是美杜莎轻轻侧头微笑。虽然这样的笑容已经欣赏了几千年，但小邪神偶尔还是会因为“这是美杜莎对我的微笑”而稍稍心动，不过面对这一份心动，她只会用佯装硬气的姿态和看似不在乎的口吻来回应。正如此刻小邪神拍完照后让美杜莎快点把纸盒戴上，不然如果真的石化到路人，她就又要被投诉了。
　　不过在翻看相片时，劣质照相机那不高清的像素让照片有种旧日回忆的朦胧感，像是已经珍藏了许久、还值得继续珍藏更久的记忆明萤。小邪神觉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濒临绝路，也许这样的笑容真的能够拯救她也说不定。
　　才不对，我才不需要任何人来拯救呢！小邪神在心里倔强地自我回应，同时为自己居然流露出动情而感到羞愤。于是弥补方法就是和美杜莎吹嘘自己在商店门口骑着熊猫玩具车时是多么英姿潇洒，顺便在闲聊的时候偷偷往美杜莎的购物车里塞入自己喜欢吃的零食。美杜莎则应和着露出崇拜的神情，心里悄悄记下了小邪神喜欢吃的零食牌子。
　　（美杜莎篇完）

二、偶像天使
　　与美杜莎告别之后，小邪神来到大街上，和波波隆面面相觑......！
　　波波隆，或者说此刻是以“创世纪拉面店助手兼地下偶像人类诺艾露”为名的，隐藏在人间的天使。但由于小邪神懒得记那么多名字，所以仍然以波波隆相称。
　　波波隆盯着面前的小邪神，警惕地护着自己的外送盒。先前趁自己不注意而被贪吃的恶魔抢走外卖的回忆历历在目，让她再一次用自己的钱垫了外卖损失的费用，那点工资还要攒着买演出服呢！
　　更别提，这里面还有准备送给佩可拉大人的便当......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这条卑鄙的绿尾长条蛇抢走！
　　“呃，波波隆，来笑一个？”小邪神举着相机，勉强生硬地开口。
　　“干什么？没事的话就请不要挡路。”波波隆不给一点好脸色，直接快步从小邪神的身边走过，不打算有任何一点纠缠。
　　唔，真难对付。小邪神僵硬地维持着举相机的动作。看来只能用那一招......虽然很卑鄙，但为了能够回家而不得不这么做。毕竟自己可不是无家可归的堕落天使！
　　“喂，创世纪拉面店吗？我要点餐。”小邪神狡黠地暗笑，对着波波隆的背影说道。这句话就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波波隆立刻回过头来，展露营业的笑容。
　　“点餐吗？客人需要哪一样呢？我们这里有超级拉面，什锦炒面，担担面......”
　　“不好意思，都不需要了。”回应波波隆的是两道咔嚓声。
　　小邪神晃着手中的相机，语气充满敷衍，就像是故意为难的食客。反正她也没打算吃什么东西，而且已经趁机拍下了照片。就是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死板，不知道算不算数呢...
　　“你这家伙，谁允许你拍照了！”意识到被耍了的波波隆恼怒道。
　　“哈？拍张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邪神争锋相对地回应，“而且你本来就是地下偶像吧，被拍照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
　　“这不是你可以肆意妄为的理由，给我好好尊重地下偶像的尊严啊！”波波隆看起来气恼到了极点，虽然平日里她不想在意这只烦人的恶魔，尽量能躲远些就躲远些，但今天小邪神的所作所为实在超过了她忍耐的极限。
　　“什么啊，难道就因为早上那件事...”
　　作为主犯小邪神，她当然记得早上和波波隆的偶遇。当时小邪神吃早餐忘记带钱，于是就在早餐店里吹口哨，打算以此抵消费用。
　　正巧此时波波隆路过，于是小邪神就毫无底线地要求波波隆替她付钱。在被理所应当地拒绝之后，卑鄙的小邪神开始用口哨吹唱地下偶像诺艾露的演出歌曲。
　　听到自己歌曲的旋律从小邪神的口中传出，让以地下偶像诺艾露为名、在人间活动的天使波波隆如同遭受奇耻大辱。且不说天使与恶魔身份的对立，更关键的是小邪神那极为难听且跑调的音色，对于波波隆耗费心力练习才能够完美呈现给观众的演出歌曲而言，简直可以用玷污来形容！
　　于是实在受不了自己歌曲被恶魔吹唱的波波隆，无奈地替小邪神付了早餐钱。然而卑鄙贪婪的蛇形恶魔还不知足，趁波波隆付钱的时候偷吃了她准备外送的拉面，最终才导致这个沦落人间的金发卷尾天使忍无可忍，一纸投诉递给了百合铃。
　　“不就是一顿早餐吗！大不了我以后每天睡到中午才起，再也不吃早餐，这样总可以了吧！”小邪神理直气壮地辩解，完全搞错了波波隆生气的理由。
　　“没人稀罕你吃不吃早餐，不对，等着吃投诉吧你！”波波隆不愿忍耐恶魔的厚颜无耻，直击小邪神的痛点。
　　听到投诉二字，小邪神就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立刻变得惶恐起来。“不要啊！再被投诉的话，我就回不去了！”
　　“谁管你啊。”波波隆无情地甩了甩头发，拎起外送盒打算一走了之。但余光瞥见小邪神阴着脸咬牙切齿，紧握着相机，似乎有鱼死网破的打算。
　　不好...要是惹急了这家伙，做些什么出格的行为，给佩可拉大人的便当恐怕不保，波波隆心想。要不让这只恶魔道个歉就算了，之后自己再匿名举报什么的。
　　小邪神盯着地板，紧咬着嘴唇，尾巴不安地扫来扫去，像是准备蓄力撕咬的响尾蛇。波波隆紧张地把外送盒护在侧面，刚想开口说算了，但对方却比她更快一步发出声音。
　　“教我。”
　　“嗯，哈？你说什么？”波波隆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一下子不理解这两个字的意思。
　　小邪神抬眸盯着波波隆，咬牙挤出一丝自认为玩世不恭、对一切都不在乎、似乎蕴藏着阴谋、绝对不是为了掩盖羞耻的勉强笑容：
　　“教我唱你的歌！”
　　她逼自己死命盯着波波隆，不让人发现自己其实紧咬嘴唇、拼尽全力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什么...不，我才不想教恶魔唱歌...”波波隆根本没有想到从小邪神的口中会听到这样的话，毫无对策地慌忙回答。
　　“既然不稀罕我吃早餐，那么波波隆其实在意的是‘我哼唱了你的歌’，对吧。”
　　“但是你搞错了一点，我不是因为你出现在早餐店才唱歌的......”
　　“我是觉得你的歌好听，才唱的！”小邪神坦然地大声开口，手里的照相机几乎要被捏碎。
　　别，别紧张。一切都是为了收集真心的笑容，自己其实根本不稀罕什么天使的演出歌曲...
　　“我，我才不相信。”
　　波波隆不自觉的后退半步，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小邪神的请求。就连本该强硬拒绝小邪神的决定，开口时气势都弱了几分。
　　“那我就一直唱，唱到你相信为止！”小邪神举着相机，往前走了半步。
　　“你！不行...！”
　　“你并不是因为‘我是恶魔’才不让我唱的吧！你在意的是‘我没有唱好你的歌’。既然如此那就教我！在这里再唱一遍！”小邪神步步紧逼，大声开口，觉得这样就能掩盖自己的羞耻。
　　没有问题！只要让波波隆再唱一遍就好了！
　　小邪神看过波波隆的演唱会，她知道在歌曲的某个间隙里，波波隆会对台下的粉丝展露微笑。以偶像身份，在用心奏唱的演出里，面对真挚的粉丝，那样的笑容绝不可能虚假和拒绝拍照！
　　到时候，只要自己能够抓拍到那一瞬间，一切就万事大吉......然后马上就回家匿名在诺艾露的频道下刷差评！
　　但这一次，轮到波波隆面色阴沉。她放下外送盒子，双拳紧握，似乎有鱼死网破的打算，如同被逼入了最后关头。
　　沉重的风在两人之间刮过，就连天色好像也暗淡了一点。
　　人类地下偶像诺艾露、无环天使波波隆，被小邪神的卑劣所激怒，咬牙将话语一字一句地吐出。
　　“说教你唱歌什么的，实在是......”
　　小邪神用劣质照相机挡住自己的脸，提心吊胆地看着即将爆发的波波隆。心想自己都已经这么诚恳地请求了，还是做不到吗！小邪神没有意识到虽然想象中的自己语气诚恳，但那些话实际说出口时，完全就是一个态度恶劣、纠缠不止的烦人恶魔。
　　“实在是，太小瞧偶像了！！”
　　波波隆怒喝道，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她一把摘下拉面店的工作帽，指着小邪神——这个在早餐店唱她的歌、当众请求自己教她唱歌的无耻恶魔——将自己的厌嫌毫不遮掩地说出。
　　“连我的演唱会都没来过几次，居然就敢说好听！你以为当偶像是很简单的事吗！还想让我唱一遍就学会，太天真了！”
　　被指着的小邪神缩着脖子，相机遮不住她满脸的无地自容。她确实是没去过几次波波隆的演唱会，也很不体谅地觉得所谓偶像不过是唱唱歌跳跳舞而已。更别提波波隆是天使，和恶魔天生对立，让她有更多的理由不去关注这个地下偶像的演出。
　　但小邪神确实记住了。哪怕只是看过短短几场，她确实记下了波波隆的歌声，可以不用刻意回忆，就能够直接哼唱出来。
　　还有在歌词间隙的那个笑容。哪怕自己是路过来到外围偷偷观看的，在举满了荧光棒的地下会场，哪怕看不清聚光灯照耀舞台上的诺艾露。但小邪神也切切实实的记在心里，那即使相隔很远，在自己心中也一样清晰的笑容。所以她才会孤注一掷地想让波波隆再唱一遍，再看一次那个歌词间隙里地下边缘冷门偶像的表情。
　　不然的话，自己辛苦攒的兑换券就全部完蛋了！意识到不属于恶魔的情感正在流露，小邪神别扭地强硬纠正自己的目的。
　　但不管自己的内心再如何辩解，小邪神显然没有学会将那样的心绪完整表明。所以就只能看着波波隆对她怒喝，心里泛起一阵绝望，没想到收集笑容才到第二个人就折戟沉沙，这样的话她怎么才能回得去那个四叠半榻榻米的家！
　　“以为三言两语就可以让我单独唱给你听吗？你这家伙偷偷看的时候从来不买门票！”波波隆指着小邪神。
　　“那，那我下次买门票......！”小邪神用力捏着照相机。两人没有察觉到对方指间那控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烦死了，没人稀罕你来不来看！”波波隆咬牙道，声音颤抖，不知道是紧张亦或愤怒。但小邪神的目光越过相机，落在波波隆的面颊上时，她能清楚地看见一抹羞赧。
　　“那我偏要非看不可！而且还不买票！从这一次，到下一次，之后每一次，每一次都不买票！”小邪神被逼急了，故意大声说着反话。但她更想用气势来掩盖自己的慌张——因为她看见波波隆的目光同样落在自己的面颊。她不知道自己慌乱发烫的脸上是否同样有那一抹耻红。

　　“你想看是吧，那我就唱给你看好了！用你那台破相机给我完整记录下来！自己回家看一百遍一千遍都无所谓，看到你学会为止！”波波隆的声调比小邪神更大声，甚至也许和小邪神一样，同样有不得不盛气凌人的理由。
　　波波隆用力一挥手，解开随身带的小肩包，将其和外送盒整齐放在一起，如同天使与恶魔决战之前的最终准备。但这个动作其实稍稍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两人在大街上面面相觑，气氛凝聚到了极点，就像是演唱时的间奏稍停，没人知道接下来是一曲终毕，亦或是盛情难却的动听歌喉。
　　小邪神一瞬间感到很荒诞。她到底在做什么？自己不过是想要收集笑容而已，随便找个理由或者求情，让波波隆笑出来就好了。可自己究竟都说了什么话，会让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举着相机傻愣愣地站在大街上，而面前的波波隆准备当众演唱她的偶像歌曲。为什么她们两人之间要闹腾到这个地步了？
　　小邪神不安地看着波波隆，紧握相机的手心里全是汗水，能够清晰听见喉哽中咽落的声音。她死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从这尴尬场景里逃跑，目光紧紧锁在面前之人的双眸中，想要用眼神来做最后的交流。
　　要不，要不就这样算了吧......
　　但她没能从对方的眼神中得到任何应答。因为小邪神在过度紧张的恍惚中终于发现，面前的波波隆同样紧握双手，死咬嘴唇，喉哽不安的吞咽，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一如在某个演唱会时，她们之间的注目一样。小邪神看见远处的在舞台上闪耀的波波隆，波波隆注意到在外围偷看时挤来挤去的小邪神。
　　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小邪神的目光落在波波隆的面颊上，她仍然能够看清楚那抹羞赧耻红。
　　自己的脸上，难道也......
　　“来吧！偶像诺艾露的随机公演，绝对没有为了脑子进水的烦人恶魔而准备！”波波隆率先喊道，将小邪神的思绪完全打乱，面前的世界瞬间变得模糊，犹如遥远而看不清的放大画面——她以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反应，立刻举起相机为波波隆对焦。
　　“見上げた空は曇りで/今日くらいは晴れてほしいよ~”
　　波波隆深吸一口气，指间轻轻剥开额前的金发。明明刚才还是如此咄咄逼人，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但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却意外柔和下来。
　　“やりたい事ばっかりじゃないし/ため息ついてる暇なんてない~”
　　诺艾露的歌声如同清晨的阳光，轻盈地将街道嘈杂穿透，一直传递至很远的地方，传递至某个恶魔的心里。在这没有灯光，没有舞台，只有天使与恶魔对峙的街头，诺艾露的歌声却像一场小型奇迹，让路过的行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
　　波波隆自信地舒展身子，清泉般的音色肆意流淌在人群之中。她的眼神随着旋律从倔强变得柔和，手掌轻轻打着节拍，脚尖轻微点地，像是回到了真正的舞台上。而透过镜头看到这一切的小邪神，觉得周围的喧嚣像是变成了模糊背景，只有镜头中的诺艾露完全与自己对上了焦。
　　她还在这一瞬间想到很多。惊讶于波波隆真的唱出来的勇气，疑惑自己不知为何加快的心跳，怨恼于波波隆竟然不愿退步，让自己深陷在这里，无法逃离。
　　除开这些，她还很奇怪地在想，百合铃要求的是波波隆的笑容，可现在唱歌的是人类偶像诺艾露。那么自己拍的这张照算是合格吗？
　　就连她都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冒出这个想法。难道......难道她其实在期待天使波波隆对自己的笑容？
　　“終わりたくないの/ミラクル起こして/あの人みたいに~”
　　不，太荒谬了......小邪神制止了自己心中那不符合恶魔身份的设想。但当她的心绪重新注目在镜头上时，诺艾露的举动就像是一个能够明确看见的婉转音符，一击命中她的心脏——
　　诺艾露在笑。这当然是小邪神所期待的那个笑。在演唱的间隙里，面对粉丝们所展露的偶像微笑。但这一次笑容却和以往都不同，她站在人群中央，金发随着微风飘动，阳光闪落在睫毛上，双手对着观众比心——
　　可这一次诺艾露没有比心。她正对着小邪神，手指轻轻抬起，让某个恶魔的心脏随之提到嗓子尖。小邪神一下子察觉到不对，诺艾露的嘴角弧度比平常更加上挑，眼神里也不是面对粉丝时的真诚与开心，而是充满一丝挑衅和捉弄的意味，就像是猜透了小邪神的想法。而那样的挑衅，明明，明明只会出现在天使波波隆身上......
　　但波波隆就是保持着这样的眼神，在歌词的间隙里，展露着真诚的笑容，刻意面对着小邪神，双手轻轻在头顶上比了个圆。
　　那是只有小邪神才懂的含义。波波隆在人群之中，将自己对小邪神这个特殊粉丝想说的话，用只有她们之间能够彼此理解的举动，作仅此唯一的私密传达——
　　那是波波隆在模仿自己失去的天使光环。
　　哎呀，我可不只是人类诺艾露噢，我还是天使波波隆呢~纠缠不清的烦人恶魔，乖乖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之下吧~
　　“ドキドキするような/未来を迎えにゆくから/きっと~”

　　小邪神数不清自己按下了多少次快门。
　　也许自己的手指只是在不停打颤而已，也许自己已经一口气把内存全都拍完了。
　　但她的心在剧烈跳动，在胸口层层叠叠地起伏，那样的频率连拼命按快门都赶不上。
　　波波隆在公开演出之中，做出只有她们之间能够读懂的特殊举动。这种隐秘将心意传达的行为，让她完全压抑不住心绪中的羞耻...和一丝丝窃喜。
　　这是人类诺艾露，不...这是天使波波隆，单独为我绽放的笑容吗？
　　小邪神不敢确认波波隆的这个动作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哪怕她几乎已经完全读懂了。可她还是不敢。
　　她只是呆愣地看着相机里定格的那个画面。波波隆的笑容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撞进镜头里，那双眼睛在阳光下泛着闪亮的金色，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狡黠的光。那样的眼神明明是充满着挑衅的，可她比出的光环手势，却让那个眼神更像捉弄，如同想要特意挑明她们之间的关系——
　　名为波波隆的偶像天使，和名为小邪神的恶魔粉丝。
　　微风拂过街头，很迟才吹散暧昧的思绪。
　　波波隆一曲终毕，得到了热烈的欢呼和掌声。对于路人而言，这只是平日里突然出现的街头演唱。对于诺艾露而言，这也只是演艺生涯里的一次随机演出。
　　但对于波波隆和小邪神，这场演出究竟意味着什么，就只有她们两个知道了。
　　总之围挤的街道变得稀疏，人群开始重新流动。只有波波隆和小邪神仍然伫立着，一个大口喝着瓶装水缓解口渴，很刻意地往天上看；一个则仍然拿着相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喂，还站着干什么？你不走我走了。”
　　波波隆收拾东西，将那个模样像是佩可拉的滑稽单肩包重新背上，端正地戴回拉面店的员工帽。她翻看了一下外送盒，唱一首歌用不了太多时间，外卖拉面还是热的。
　　“干什么，你傻了吗？”见小邪神迟迟没有动静，波波隆走到她面前挥舞了一下手臂。
　　“啊，嗯？没，没有。”小邪神如梦方醒地回应，紧紧抱住手里的照相机。
　　“怎么样，录下来了吗？要是有什么忘记打开镜头盖的经典失误，我可不继续奉陪了。”
　　“呃...不，这个照相机只有拍照功能的说。”小邪神不好意思地回应。
　　“哈？那你喊什么让我再唱一遍？这不是完全白费功夫吗？”
　　“我，我也是才刚刚发现。”
　　“算啦。”波波隆一转身子，金发在小邪神的面前轻悠晃动，“反正你拍下来了对吧。应该够你拿去给百合铃交差了 ”
　　“诶！？你怎么知道...”
　　“你一开始拿相机拍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啦。百合铃让你拍下我们的笑容对吧。在天界当实习生的时候，我们也经常接到这种任务。烦死了。”
　　波波隆慢慢转身离开，留下小邪神一个人在街头。
　　早就明白吗...那为什么还是选择了演唱呢，而且还做出那样的动作...小邪神的单线程笨蛋脑子无法思考这样那样的深意，她很想追上波波隆去问个明白。但却担忧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不知为何，她感觉今天的自己很丢脸，也不想再和波波隆有任何纠缠，以免丢更多的脸了。
　　但她举着相机，翻看拿着拍下的照片。波波隆对着镜头——不对，应该是对着小邪神——展露微笑，双手在头顶上比了个天使光环。
　　最终她还是不情不愿地扭动蛇尾，用顺路的借口去追上波波隆。还好这位偶像天使的步调很慢，而且在小邪神准备追上时更慢了。大概是演唱之后太累了吧，小邪神庆幸地心想。
　　“嗯...”追上了波波隆，但小邪神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发出似有似无的呼唤。
　　“干什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瓜葛了吧。再骚扰我就投诉你。”波波隆注视着公路上来往的车流人群，故作生疏地说。
　　“额，你们的收集笑容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我这还有一二三四...一堆人要收集呢。”小邪神则看向街边一个又一个店铺，但看了许久也没能记住任何一家店名。
　　“做善事啦，义举啦之类的，很麻烦的。不过也有轻松的一回，佩可拉大人不小心被蛇咬的时候，大家笑得都很开心呢，咔嚓咔嚓几下就结束了。”
　　“什么嘛，原来这么简单，那就把大家都聚起来，我咬佩可拉两口不就解决了吗。”小邪神和波波隆一起发出恶劣的笑声，似乎她们在“捉弄佩可拉”上有着超乎寻常的默契。
　　“那佩可拉大人的笑容你怎么收集呢？她可是点你的举报键都要冒烟了。”
　　“这样，我去抢佩可拉的面包边，你趁机出来把我打败，不就可以了吗？到时候佩可拉肯定会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吧，就像这样的。”小邪神扮着鬼脸，模仿佩可拉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波波隆背着的那个滑稽单肩包一样。
　　“哈哈哈。太卑鄙了，真不愧是恶魔啊——”
　　两人敞怀大笑着，似乎那些原先未能阐明的心绪，都可以在此刻的表面纵乐悄然释放出来。
　　但笑完了之后，一起漫步的波波隆和小邪神，又重回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毕竟她们一个是天使一个是恶魔，平常的相见里无不是充满火药味或挑衅的言语。很少有时候会像现在这样，明明走在一起，眼神却各自瞄向两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说，你...”小邪神的手指磨动着劣质相机的屏幕边缘。她仍然无法开口将心里的疑惑直接问出，所以选择了一个很婉转的话题。
　　“明明只用随便唱一次就够了，居然还这么认真...”
　　“哈？随便？”波波隆听闻这话，转过头来指着小邪神，义正言辞地开口，“我说过了，不要小瞧偶像啊！我可是完全用心地对待每一场演出，哪怕观众是你这种货色，偶像诺艾露也会认真露出笑容的！”
　　那偶像诺艾露没事对我比个天使光环做什么...总不能是在和别的天使队友打暗号，准备趁机消灭我吧。小邪神很没头没脑地想。
　　有关偶像的准则说完了之后，波波隆特意瞄了一眼小邪神的反应，发现这条蛇形恶魔只是在发愣，于是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打算再也不看这条烦人的绿尾蛇。
　　“我说，你啊...”
　　但最终，波波隆还是轻轻松口，想要得到一个她很在意的问题的答案。
　　“你真的是因为觉得我的歌好听，所以才在早餐店里唱我的歌吗？”
　　“啊？没有，只是正好你来了我顺口唱的。要是初音来了早餐店我还能哼《脳漿炸裂ガール》呢，就像这样。”小邪神用口哨吹奏音乐，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何糟蹋了某个天使的心意。
　　“诶诶，波波隆，为什么走这么快啊？外卖要超时了？”
　　“烦死了！什么早餐不早餐的，你还是去投诉吃到饱吧！”
　　“啊？我吹的不好听吗？那我还会《妄想感傷代償連盟》和《千本桜》呢！”
　　“才没人稀罕好听不好听吧！走远点，不许再纠缠我了！”波波隆拎着外送盒，大步流星地离开街道，只留下小邪神一个人举着相机傻愣，对波波隆的反应只能做一个独属于小邪神的猜想。
　　居然觉得初音的歌不好听，看来天使和恶魔，果然还是对立的啊......
　　（完全弄错了吧！）
　　（波波隆篇完）
　　—————————————————————————
　　作者语：很惭愧。这篇同人的原名是《倒霉阴暗天使的笑容总是困难重重》。原本我的重心是只写小邪神x佩可拉的cp，可惜写着写着，忽然就很想将我喜欢的小邪神所有cp都写一遍。于是字数远超预计，在写小邪神和波波隆时更是收不住手，一刻不停地为两人捏造暧昧场景，所以可能会很ooc，我致歉...
　　关于小邪神和佩可拉的部分，还请等我来日补充。
　　（但是我写的好爽，两个傲娇互相试探什么的太好吃了XDDD）

支持支持！

豪堪，尤其是小邪神与百合铃的互动，人物形象和用语与原作相当贴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