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奈见看着眼前表情卑微的少女，因为接连不断的冲击，她的脑子已经有点麻木了。
在见到白玉莉子之前，她以为那个低声下气乞求的会是自己——无论怎么说，当初是她拉不下脸跟小白玉讲是自己不要温水君了，而现在的她却已经变成了少女的烦恼本身。
【.....】八奈见想松开少女的手，但是她不敢，也不忍心。
【另一个凄惨终生的白玉莉子时时刻刻都在无声地警示我，一定要得到部长，就算八奈见学姐拒绝，我也不可能放弃的。】
【如果不能跟部长在一起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女最后跪坐在草坪上，绝望而无助地看着她。
【对不起......】除此之外，八奈见杏菜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白玉莉子展示给她的，是少女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八奈见早就已经慌了神，她甚至开始后悔今晚与后辈见面的决定。
【八奈见学姐？】白玉莉子噙着满眼泪水，小心翼翼地问。
八奈见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向着车站内跑去。
白玉莉子看着好学姐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她没有追，而是仰起头看着被月光照亮的云海，随后像是脱力一般，重重地躺倒在草坪上。
渐渐枯萎的草叶早已不复夏天那般饱含水分，干枯而僵硬，刺着她的脖颈，少女皱起眉头，垂直滑落的眼泪打湿了耳朵的轮廓。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学姐看到自己现在多么的凄惨、可怜与反常，让八奈见杏菜心有余悸、良心难安。
对白玉莉子来说，看着八奈见学姐露出那样慌张内疚、失魂落魄的表情确实算得上快意，但是翻拣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去，任由情绪释放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所以等眼泪流干之后，她才从草坪上站起身，拍打身上的草屑，擦掉脸上的泪痕。
再次从已经关门的咖啡店前经过，少女回过头看了一眼。
其实这是一家很不错的咖啡店，简单的白墙，配合木质的桌椅和大量的绿植灌木，二楼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仿佛日剧镜头里的铁轨，春天还能看见樱花。
可是她不会再来了。
白玉莉子转身离开。
~~~~
八奈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不知不觉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她凭着本能坐上通往下一站的电车，浑浑噩噩地走出车站，经过街道，推开自己家的大门。
【哈？宝贝女儿回来了？！！】
躺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美滋滋看4K超大屏电视，恰冰镇可乐、吸溜华国进口辣条的父亲惊恐看了她一眼。
【额，那个....嘿嘿，宝贝女儿，现在米价太贵了，咱家啥情况你也知道——所以就算和那混小子吵架了，也每天到他家吃饱再回娘家来住好不好？】
男人下意识护住用节省下来的伙食费购置的4K电视前，又不放心地站到厨房门前苍蝇搓手——绝不能被发现冰箱里的松阪牛肉，不然今晚和孩她妈的烛光夜宵就泡汤了！
【我吃过了啦.....】少女低着头，【想回家来看看而已。】被老爹防贼的口吻好笑到，八奈见的声音大了一点，浴室里的女人探出了头。
【杏菜回来了？】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饿了吧？妈妈煮点东西给你吃吧？】无视孩她爹抗拒的猛猛摇头，女人作势就要把松阪牛肉拿出来做给女儿尝尝。
【不用了。】少女乖巧地摇头，【今天玩得有些累了，想早点洗漱休息。】
【那我给你热杯牛奶吧？睡前记得喝哦。】
【好~】
在混账老爹瘫痪似的庆幸声中，少女继续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放下提包，躺在自己的床上，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怎么办......八奈见杏菜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虽然温水告诉过少女她并没有错，但这不影响浓浓的负罪感在她的胸口逐渐堆积。
她做过许多没有错的事，比如上课填饱肚子防止没脑力听课、与温水君分享好吃的，比如咬吸管和行使女友的权利，监督温水君和其他女人来往，这些都没有错，但似乎最后都被人说这般的行为不太好了。
所以八奈见觉得，“没有错”并不能代表什么，对她来说，重要的是“应不应该”。
然而今晚白玉莉子的种种话语都在对她说，“你不应该这样做的”。
【你的幸福，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的。】
不然小白玉为什么会流眼泪呢？
八奈见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闷，她翻过身，让头顶的刺眼灯光掩藏自己的视线。
被子上的手机振动起来，少女拿起手机，温水的信息显示在最上方。
|杏菜还没回家吗？|
给手机解锁之后，她才看到男生之前发来的消息，少女急忙回复起来。
|抱歉，之前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看到消息。|
屏幕上的输入光标闪烁着，八奈见有些犹豫，这好像是恋情确立后，她第一次对男生说假话。
最后她还是按下了发送键，温水回复得很快。
|那今天还要视频吗？杏菜才刚到家吧？|
八奈见又犹豫起来，她很想跟自己的心上人视频，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又想起自己的后辈卑微而无助的表情。
最近温水君的心情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少女这样对自己说。
|今天就算了吧。|她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时间有点晚，我还想泡个澡呢。|
两人虽然亲密，但也没到每天都要视频的程度，主要需要做功课准备情话逗少女开心的男生没那个能力，自然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他们互道晚安，宣告聊天结束。
八奈见泡了个澡，走出浴室时，放着热牛奶的托盘已经摆在了她的房间门外，她一口气喝掉牛奶，身体内外散发的暖意让少女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但是关灯上床，闭上双眼之后，少女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
只要脑海里稍微放空，就会浮现出小白玉暗流涌动的眸子，和她在月光下泪流不止的场景。
八奈见这个晚上迟迟没能入睡，即使睡着了，她也会被少女的哭声和绝望的眼神所惊醒，最可怕的一次，她梦见了自己和温水君结婚以后，小白玉在她面前满脸是血地哭泣着的模样。
昔日疼爱的后辈短暂地成了她的梦魇，第二天中午，八奈见才被母亲叫醒。
【杏菜？快到中午了哦？虽然今天放假，睡到这么晚也不行呐！】
女人扯了扯被子，睡眼惺忪的少女迷迷糊糊地看向她，八奈见按着往常的行为惯性起床穿衣，准备洗漱。
女人替女儿梳起头发，【今天中午我和爸爸预约了高级意大利餐厅，杏菜要一起吗？】
少女愣了愣，清醒一点的她下意识摇了摇头，【我今天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还是算了吧。】
【是发烧了吗？被子太薄了？】女人摸了摸她的额头。
【只是喉咙有点痛，四肢酸酸的。】这是少女为自己找的借口。
【可能是在外面被流感传染了，那我下次陪杏菜去吃好了，我跟你爸爸说一声。】女人向房间外走去。
【午饭你得一个人解决哦？要按时吃饭，不然症状会更严重的。】
【好~】
八奈见走出房间，看着女人下楼的背影，她又想起了昨晚少女自述中的场景——小白玉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而她的姐姐却在外面和丈夫甜蜜蜜地约会。
【你那么人见人爱，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来跟我争抢这一点点的幸福呢？】
她在走廊上站了几分钟，随后走向了卫生间。
洗漱完毕之后，八奈见坐在客厅里望着时钟发呆，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该考虑午饭问题了。
按照最近少女的习惯，她会选择自己做饭来精进厨艺，但是现在的她并没有那个心情，于是她打开手机点了份外卖。
等待外卖送来的时候，八奈见又发起了呆，直到门铃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宛如催命的魔音。
少女匆忙地起身，推开房门，【抱歉久等了！】
【其、其实也没有等很久。】站在门外的小鞠知花走了进来。
【听、听你妈妈说，你今天身体、不舒服来着。】她打量起少女惊讶的表情。
【这、这不是挺精神的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
八奈见杏菜看着少女从身边走过，惊讶的她甚至忘记了平常总是挂在嘴边的亲昵称谓。
【本、本来是想在餐厅里，跟你见面的。】小鞠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但、但是你父母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就只能偷偷替他们的免单券付款后，过来探望一下你了。】
【免单券？】似曾相识的感觉扑面而来，八奈见眨了眨眼，少女有种不妙的预感，她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门铃又一次响了。
透过猫眼看了看，这回是货真价实的外卖，八奈见打开门，接过自己买的鸡蛋三明治和咖啡。
【你、你还没吃午饭吗？】坐在沙发上的小鞠打量着周围的空间，【那、那就等你，吃完饭再说吧。】
拿着外卖的少女走进厨房，空着手的小鞠则观察着八奈见风味十足的客厅，到处都是放各式各样小零食的柜子。
拆开包装，三明治内馅金黄，咖啡还冒着热气，八奈见咬下一口，鸡蛋酱的香味弥漫口中。对少女来说，西式快餐的好处就是即使自己的心情再差，也不影响她机械地消灭食物。
喉咙有些干涩，八奈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香气又让她想起了昨晚少女的话。
【从那之后，我就不再喜欢苦的东西了。每次和学姐你一起点咖啡的时候，我都会点最甜最甜的焦糖玛奇朵。】
吃完三明治后，她端着咖啡回到客厅，【所以小鞠酱找我有什么事？】八奈见在沙发上坐下，和少女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
【我、我会主动找你这偷腥猫，当然是因为温水的事。】小鞠的语气不太愉快。
【......】八奈见的手指在沙发上压出褶皱，【小鞠酱也要我把温水君让给你？】
【小、小白玉找过你了？】少女不算太惊讶，她只是没想到之前按兵不动的学妹突然间动作这么快。
【八、八奈见不要误会了，我才不会从你这里、要走什么东西。】小鞠知花的语气变得更加认真了。
【温、温水对我的爱跟你、可没有关系，我会亲手去找他要的。】
【毕、毕竟你跟他，根本就不合适。】
八奈见放下手里的咖啡，塑料杯落在桌子上的声音有些沉闷。
【你、你不服气吗？】小鞠知花笑了笑，【如、如果你们合适的话，我为什么还要、来找你？】
【你、你多少该，有点自觉了吧？不要再让温水、为难了。】
【.....温水君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他会亲口跟我说的，而不应该是你来越俎代庖。】八奈见不甘示弱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
虽然少女身为正宫的语气依然不够强硬，但面前的人可不是自己对不起的小白玉，她不想再露出自己软弱的一面了。
【是、是吗？】小鞠皱起眉，【他、他决定不再去，支持小佳树她们乐队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八奈见点了点头。
【温、温水为了让你安心，准备和我们这些“碍事”的人、划清界限的事，你也知道了？】
意外在八奈见的脸上无法抑制地扩散放大，【...我、我只是担心温水君移情别恋而已。】
少女的表情立刻阴沉下来，八奈见急忙解释了一句，【我有醒悟自己的想法不太好，都已经向温水君道过歉了！】
【所、所以呢？】小鞠并不领情，【结、结果有改变吗？】
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了，只有厨房里热着大碗宽面的微波炉发出呼呼声。
【所、所以八奈见什么都没，改变咯？】少女进一步质问，【温、温水连小佳树，都试着减少接触——然后你就这么、接受了？】
八奈见没有说话，在和温水君聊起这些事时，男生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态度。
像是躺在春日的草坪上沐浴阳光，或是泡完澡之后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那些原本她难以接受的东西，就这样被他轻飘飘地化解了。
直到小鞠在少女面前厉声质问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不对劲。
当初不是想做第一个陪伴他变好的人吗？不是陪着他胡闹干什么坏事都兴致勃勃吗？
为什么他决心往回走的时候，自己就这么自然地接受了呢？
【所、所以以你只是形式地，反抗了一下而已。】坐在对面的少女笑着嘲笑她，【温、温水的温柔已经把你泡软了，你就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对你的好吗？】
八奈见想要反驳，但是小鞠没有给他机会，【你、你知道温水打算自毁前程，跟你上同一所大学吗？】
【他、他跟烧盐一起努力了那么久，拿到的金牌，成了废铁。】
【他、他锻炼身体，好不容易能跑那么快了，如今却调转身形，往过去进发。】
【你、你知道他挥洒汗水，看到小佳树她们演出时，笑得有多开心吗？】
【你、你知道我问他志愿的事时，我看着他沉默的表情，心里有多难过吗？】
【都、都是你害的。】
小鞠知花站起身看向面前的少女。
八奈见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擦掉眼前升起的阴影，但她的胳膊只是动了动，少女垂下了头，避开那道含着恨意的愤怒视线。
【你、你心虚了是吗？】小鞠冷声问，打破了少女强撑的坚硬后，她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你、你觉得自己才是，身处漩涡中心、等待解救的人是吗？】
【温、温水之前帮助过你太多次、鼓励过你太多次、支持过你太多次，多到足以让你、蒙蔽自己的双眼。】
【不、不然你怎么可以对他的困境和苦恼，视而不见呢？】
小鞠知花一步步走到八奈见面前，揪起少女的衣领，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他、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脖颈被勒起的衣领箍紧，八奈见仰头看着表情冷酷的少女。
她有点想哭。
如果是温水在这里，他肯定会跟两人说，恋爱并不是这样的事。
爱情不能太计较付出，因为不是所有相爱的人都拥有相等的财富、地位和权力，所以与其计较付出，不如确认好彼此的心意——知道有人在爱着自己，就已经足够幸福了。
但是男生并不在这里，所以八奈见只能独自面对少女的质问，昨夜清醒时和梦中不断酝酿的焦虑、愧疚与恐慌，终于被咄咄逼人的小鞠知花彻底引爆了。
【我、我也不想啊！】她的声音像是失去了控制，厨房中的微波炉发出最后的轰轰声，像是审判的最终章。
【我曾经被华恋背地里抢走过男人啊！看到你们一个个恨不得把温水君吃干抹净的目光，我怎么放心的下啊！】少女的身体脱力地倒在沙发上，箍紧的领口松开了，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一片，眼泪落在自己的手背上。
【那、那你就别跟，温水在一起啊。】
小鞠的眼神没有那么凶狠了，只是语气依然冷漠，【说、说到底，不就是你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吗？】
【喜、喜欢一个人可不是那么轻松的事，像你这种只、享受到甜蜜之处的家伙......】
少女的话里带着忿忿不平的怨念，她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像是在寻找一个不存在于此的墓碑。
【喂，看、看看这个吧，八奈见？】小鞠把一份厚厚的文稿递到八奈见眼前。
八奈见擦了擦眼泪，【这、这是什么？】
小鞠笑了笑，【大、大概是发生再另一个，我身上的真实故事吧。】
这下八奈见惊讶得连眼泪都止住了，她看着小鞠坐那半边洒满阳光的沙发上等待自己的翻阅。
【....小鞠酱也做过离奇的梦？】将悲剧阅览完毕的少女深呼吸一口气，至于其中自己开局就意外跌落了植物人也成了不值一提的事。
【什、什么是也？】小鞠先是困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了然地点点头，【这、这样啊，不过也无所谓了，看完、有什么感受，八奈见？】少女只是把文稿还给她，一言不发地将脑袋埋进臂弯里。
【所、所以以我才会讨厌你这种天真单纯、根本就没遇到过，挫折的感情。】小鞠用恶狠狠的语气说。
【刚、刚从这梦里醒来，我绝望得快要崩溃了。】
【害、害死你，害温水痛苦一生，害我的女儿红叶早夭。】
【我、我极力否定，自己不会那么做，但设身处地代入后，我似乎无法反驳...】小鞠自嘲地笑了笑。
【是温、温水拉住了我，或者说，是我想方设法，把温水栓在了我身边。】
【我、我用过很多种方法，一开始我试图，再快点表白，后来我试图控制他，但也只能让他，不情不愿地呆在我身边。】
小鞠说到这里时中断了，她拿起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着，一边看向沙发另一头眼神茫然的少女。
【所、所以我比你更清楚，温水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我当初说要把一切都给他，他都没怎么、心动过。】
八奈见的肩膀颤了一下，如同惊弓之鸟，小鞠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
【所、所以在我对温水的感情没有真正觉悟之前，我只好利用他的善良，去放肆地依赖他。】
乞求般的询问，歇斯底里的破坏，鲜血淋漓的伤口，最终才换来了在男生身边的一夕安寝，两人都对当时堪称炼狱的景象刻骨铭心
【所、所以以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待在他身边，是要付出什么的呢？】小鞠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俯视坐在另一边的她。
【那小鞠酱被鬼上身有什么区别？】八奈见忍不住反驳道，【你只是单纯被莫名其妙的梦蛊惑了吧？】
【八、八奈见说得对。】小鞠脸上的笑意更盛了，她鼓了鼓掌，然后拿着文稿走到垃圾桶边。
纸张撕裂的声音缓缓响起，变成缕缕碎片的文稿飘进垃圾桶里，她拍了拍手，回到少女身边。
【所、所以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敢这么跟你说话啊。】八奈见屏住了呼吸，少女脑海里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
【没、没什么好纠结的，也没什么好留念的，我对温水的爱并非虚假就足够了。】
【反、反正梦里的事，再也没可能发生了，我会跟温水一同书写全新的、温馨的、甜蜜的、美满的故事，这是我现在、未来、永远确信无疑的真实。】
【所、所以凭什么要我看着这样的他，在你虚构出来的泥潭里沉沦，为了你这种完全不值得的角色，变得不幸福？！】少女沉默了。
小鞠知花在阳光下站起身，从瘫软在阴影里的八奈见杏菜眼前走过。
【你、你这种人生已经很幸福的家伙，就不要来掺合、我们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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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鞠拜访八奈见的那天晚上，温水正在公寓的客厅里收拾宿泊研修要带的东西。
【温水君....买了新的背包....？】趴在沙发上的志喜屋梦子探出身体，捡起地上瘪瘪的双肩包在手里晃了晃。
比背包更惹眼的，是女人随重力摇晃的圆润白皙。
【不是新买的，是以前在超市抽奖送的登山包。】

温水平常上下学时拿的都是学校指定的制服包——就是那种经常出现在番剧里的长方形挎包，肯定是不适合宿泊研修使用的。
在地板上整理户外用品的男生站起身，从女人的手里拿走背包，【天气这么冷，居家服记得多穿点。】
志喜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袖，垂落的领口显出诱人的弧线，她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走到男生身边蹲下，看着他把装备一件件地塞进背包里。
【为什么我们学校....每年都能....出去玩....？】***着手指数起来。
【运动会...文化祭..滑雪教室...自然教室...歌剧教室...各种合宿...修学旅行....校外学习......】
【霓虹的...高中教育...太轻松了....】她最后得出这样的结论。
【我们霓虹是这样的。】温水依然在专心收纳装备，【不是每个人都会去上大学，高中就是大家最后共通的校园时光了，当然要安排得丰富一点。】
【而且很多活动也不是统一参加的，要自己花钱报名，所以其实也没那么多吧。】
【哦......】志喜屋盯着他的侧脸，【我只知道...我还在工作....你又要出去玩......】
【我去学校的时候，志喜屋学姐不也会在家里呼呼大睡或者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吗？】男生白了她一眼。
【又想当高中生了？】
女人乖乖巧巧地点了点头，【想当....高中生偶像...】
【醒醒。】温水毫不留情地说，【高中生偶像还能大放光彩的昭和时代早就结束了。】
【现在都已经是令和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耕耘志喜屋学姐的偶像事业吧。】
【唔....~】恶意卖萌的志喜屋像是胸口中了一箭，呜咽着倒在沙发上。
拉上所有夹层的拉链，男生单手拎着包站起身，看向沙发上作妖的女人，【我要准备明天的早饭，志喜屋学姐想吃什么口味的三明治？】
【不吃....】志喜屋在沙发上犯了个身，【明天....温水君不在...我要睡懒觉....】
【行吧。】男生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吐司、火腿和鸡蛋，走进厨房。
等温水走出厨房时，客厅里的女人已经消失了，卫生间里传来哼歌声和淋浴声。
把手里的三明治放进冰箱，男生拿起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八奈见发来的消息。
|温水君现在有空吗？|
他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有空，杏菜要视频？|
|语音就可以了。|
另一边的八奈见坐在漆黑的房间里，看着面前屏幕的冷光，她不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这副消沉的样子。
于是温水和彦回到自己房间，戴上了耳机。
|喂？|少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水君现在在做什么？|
|刚刚准备好早饭，明天早上不是要直接去车站嘛，我想节省点时间。|
他在窗边坐下，|怎么感觉杏菜的声音闷闷的？是感冒了吗？|不好的记忆在少年心中一闪而过，关键时刻爱掉链子的八奈见上次去北海道的前夜也...
|刚刚在床上躺了会，可能是身体还没醒过来吧。|八奈见笑着说。
事实上小鞠走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晚饭都用身体不舒服的借口推脱了。
明明身体不适只是借口，但是少女却感觉自己好像真的病了。
|所以温水君已经准备好行李咯？|
|是的，各种杯子垫子炉子都塞进背包里了。|
温水本来想给八奈见拍一段收纳的视频，然而一直在身边徐徐晃悠的志喜屋让他只能作罢。
|这样啊......|少女的声音如同梦呓，让男生感觉不太对劲。
|杏菜心情不好吗？|
八奈见家所在的街道过于僻静，连路过的车声都没有，他的听筒里只有纯粹的沉默。
|.....我又想起前几天自己控制不住情绪，无理取闹给温水君打电话的事了。|小鞠的话还回荡在少女的耳边，她再次选择了说谎。
|我在想，温水君现在跟我在一起还开心吗？|
|当然开心啊。|温水毫不犹豫地回应，|不然我怎么会选择杏菜呢？|
|可是我带给你的都是一些不开心的事。|少女的声音低落了下去。
|不再去参观乐队练习，连跟小鞠酱聊天都需要向我报告......|
|杏菜，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他立刻劝慰起来，|你有没有看过挪威的森林？|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但电话另一头的男生像是感应到了她的动作。
|里面有个家伙的目标就是成为绅士：所做的不是自己想做之事，而是自己应做之事。|
|我们所做的所有事都是自己喜欢的、开心的，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大多数情况下，痛苦和愉悦的感受都是短暂的，但是我们为了那一个让自己愉悦的目标，常常会做许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比如想上好的大学，就要时时刻刻用功读书，在大家都在寻欢作乐的时候压抑自己，但是你能说这样的过程是不值得的吗？|
|我们正在经历的就是这个过程，而我想要实现的，就是和杏菜在一起的目标。|
|为了能开开心心地和杏菜在一起，我愿意去忍受这些不开心。|
|你不需要内疚什么的。|
|.....温水君总是这样。|少女声音中终于出现了笑意，像是炉火里飘出的星点。
|哪样？|温水和彦松了口气。
|无论有什么苦恼的事，只要温水君一说，好像就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那是因为学姐在乎我啊。|他笑着说。
几分钟后，八奈见杏菜挂掉了电话，少女脸上浅浅的笑容随着耳边的声音一同消失殆尽。
或许男生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她望着窗外的夜空，眼神又变得忧郁起来。
【但是温水君没有否认，他现在并不开心。】
身边只剩下自己的温水君，会变得更开心吗？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温水和彦起得比平时更早，顺利抵达了中部国际机场。
少年左顾右盼，左等右等，等来了亢奋到嚎叫的袴田草介，等来散发着比平时更耀眼光辉的姬宫华恋，等来了脚步轻盈的小鞠知花，甚至等来了靠优等生特权请了假，心血来潮去富士山旅游的白玉莉子——唯独没等来他翘首以待的那个他。
心中的焦躁即将满溢出胸腔，温水和彦再也按耐不住忧虑的心，躲到自动贩卖机后面，拨通了八奈见的电话。
|怎么了吗，杏菜，就快出发了，你怎么还没来？|少年心急如焚。
|那个...我昨晚睡前吃了八根雪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重感冒了，呜，好痛苦。|八奈见虚弱地哭啼啼。
|....这个借口你之前用过了。|温水竭力让语气显得温柔。
|额...其实我是厌倦了丰桥这种乡下地方，为了成为东京美少女在用功读书中呢！|理由被瞬间戳穿的少女只好开始漫无边际地扯谎。
|..不到一个月就是共通考试了，临时抱佛脚也没用的，不如好好享受高中生涯的最后一趟旅游吧？|少年循循善诱地劝导八奈见。
|....有道理欸。|瞬间被说服的八奈见情不自禁发出赞叹的声音，|不过我是真的想去东京念大学哦！毕竟有志气的厨师都会选择去那出人头地嘛！|
温水楞了一瞬，他感觉少女似乎话里有话，可转念考虑到她对吃的执着，应该只是真情实感的野望吧。
|好好，杏菜最棒了，居然这么有抱负。|少年用上哄小孩的语调，|但是这去宿泊研修有助于劳逸结合吧？赶快过来吧，我会一直等到杏菜来哦~|
|....我跟你实话实话吧，温水君。|在八奈见绞尽脑汁编造理由的片刻里，温水的心脏都慢了半拍。
|其实当初我们家去京都看望的那位老人在几天前病逝了，所以我得去参加葬礼。|少女决定把之前想也没想就回绝掉的事搬出来当借口。
|不好意思，本来很期待要跟温水君一起看红叶的......|八奈见一副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没关系。|温水把手机攥得死死的，|还是葬礼比较要紧嘛。|
|可以让我跟叔叔聊聊天嘛，我突然好想听听他的声音。|
忽略一系列把女儿带走，越早结婚越好，但一分嫁妆也不会给的暗示，温水和彦确定八奈见并没有骗自己——确有此事。
少年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这便是命运的捉弄，一次次的满心期待都会被不可抗力无情地碾碎，他除了坦然接受，别无他法。
|那杏菜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温水努力不让语气中出现波澜，如此问道。
|嗯...温水君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八奈见紧张到蒙进被子里听电话。
|...二十四号那天我会上台唱自己写的歌词，希望杏菜可以到现场来。|
野野村曾来找过他，希望这首《瞬间》的第一次由他来演唱，不过当时的温水果断地拒绝了，但现在，少年希望能找出更多“要紧事”来。
|嗯...那天不太行呢。|在黑暗中多此一举闭着眼的八奈见，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
|那圣诞节那天呢？要是杏菜还是回不来，我就去找你。|温水的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决。
|温水君生日那天我当然会赶回来！|八奈见只好如此约定。
【田中同学！】身穿教师服的娇小“萝莉”踮起脚尖，向着男生招手。
|嗯，那就这样说好了。|挂掉电话，穿过人群，文明史站到自家班主任身边，|甘夏老师和小拔老师早上好。|
三年C班最后的宿泊研修，依然由班主任甘夏古奈美和保健室老师小拔小夜带队。出发时间是八点半，老师们到得这么早，只是由于要承担清点人员和维持秩序的工作。
但既然有个异常靠谱的壮丁出现在自己眼前，两位屑中之屑的奔三女性直接把这项神圣的使命交给了温水和彦。
所以当男生看到站在一旁的白玉莉子时，也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白玉同学早。】
少女露出微笑，【很高兴今天也能见到部长。】
现在人还不多，时间空闲，温水拆开手里的袋子，拿出切成两半的三明治——在飞机上吃东西会招来他人的白眼，所以虽然不想让食物放凉，他也只能等到站之后再吃。
【这是温水同学自己做的吗？】站在一边的小拔饶有兴致地问，没人不长眼向甘夏搭讪，没法牛走闺蜜男人的她实在无聊得发慌。
【昨晚提前做好的。】温水晃了晃袋子里的另一半三明治，【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已经过了最佳赏味期限了，老师要尝尝吗？】
女人果断地摇了摇头，【我跟古奈美已经吃过早饭了哦。】
【可以给我吗？】站在男生身边的白玉莉子突然说话了，【我出门前只吃了水果，感觉在路上可能会饿呢。】少女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主动过了，温水和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三明治已经冷了，你不介意的话就行。】
【怎么会介意呢？】少女摇了摇头，【难得有机会能吃到部长亲手做的食物呢。】
这回轮到一旁的两位老师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少年少女之间来回，并没有观察到进一步的举动。
【什么情况？】甘夏用眼神询问身边的闺蜜，小拔眨了眨眼，意思是她不知道。
温水慢吞吞地吃完了手里的三明治，眼前穿着校服的身影多了起来，等他把最后一口吐司送进嘴里，白玉莉子又站在了他面前。
【部长要扔垃圾吗？正好我也要去，你把垃圾给我好了。】
【......】他盯着少女的微笑看了一秒，【谢谢，我去买瓶牛奶，要给你带吗？】
白玉莉子摇了摇头，【我喝水就可以了。】
于是男生一个人走进车站旁的便利店，他花了三十秒买完牛奶，然后站在便利店思考起来。
为什么白玉又变得主动起来了？他拧开盒装牛奶的盖子，望着天空思考起这个问题。
是因为宿泊研修有独处的机会，所以她又有想法了？
还是说只是单纯的萎靡状态结束了，以前的那个白玉莉子又要回来了？
温水和彦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高警惕。
【你、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男生抬起头，眼前是嘟着嘴唇的小鞠知花。
少女右手拎着一个不算大的背包，她无视了路人好奇的目光，扯了扯站在便利店门口少年的衣袖。
【我在喝牛奶啊。】温水伸手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明治牛奶盒，【班级队伍就在车站门口，你直接去集合就好了。】小鞠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依到了男生身边，和他一起靠着墙。
温水只好抿紧吸管，默默加快喝牛奶的速度，他数着从便利店门口经过的人头，直到穿过车站的风带起少女的绯发，搭上男生的肩膀。
有点痒，他侧过头拍掉不听话的发丝，少女明媚的眼眸一下子凑了过来，比无端的风更加温柔、更加气势汹汹。
【你、你今天还没跟我说，早上好呢。】小鞠一字一句地说。
她的语气像是在生气，但是看着少女眼里泛起的秋水，温水知道她没有。
【早上好？】温水松开被自己咬扁的吸管。
【早、早上好。】
小鞠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她靠近的身体又缩了回去，继续背靠墙壁，望着牛奶色的云朵轻声哼起歌。
【感觉你没带什么东西啊。】温水看了看少女的背包，【没关系吗？】
【有、有什么关系？】小鞠瞟了他一眼，【反、反正我肯定会跟你一组，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肯定会，考虑周全的吧？】
【.....】男生摇了摇纸盒，已经所剩无几了，【你今天心情不错？】
【出、出门玩不应该带着，好心情吗？】少女反问他。
【你可是周游过世界的人了，还会因为富士山脚下的露营而高兴吗？】
温水把空盒子扔进垃圾桶里，少女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机场内里。
【不、不用待在学校里，难道还不值得高兴吗？】
穿着校服背着包的人群已经占据了大厅，乌泱泱的声音扑面而来，男生看着人群里向他招手的两位老师和一位少女，叹了口气。
【说的也是。】
绕着班级的队伍从前走到后，喊了几遍人名，帮身高不具优势的甘夏清点完人数后，温水回到了学生队伍中。
【部长辛苦了。】白玉莉子在他身边说。
【还好吧，没有迟到或者堵车的同学，算是幸运了。】
温水看了眼站在她身后的小鞠，少女们之间的距离比平时更近，绕着队伍转圈的时候，他也有看到两人交谈的动作。
总而言之，他感觉有点不妙，这两人今天都有点怪怪的。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给他思考了。
八点三十分，三年E班准时坐上巴士，温水坐在靠窗的位置，飞机离开跑道前的阴影，阳光穿过密集的楼宇，落在乘客们的脸上。
名古屋忙碌的街道和形色匆匆的人们从他眼前如流水般滑过，飞机如同一枚拉链，剥去霓虹钢铁森林的外壳，向着湖泊和丘陵托起的富士山驶去。
从丰桥去富士山，坐飞机还是新干线都没有区别，拢共也就两个小时的路程，当富士山的模糊影子出现在视线尽头时，厢体里响起了人们的欢呼声。
看着远处闪烁的金光揭开山体的阴影，温水和彦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该给八奈见报告了，他这么想着。
这时的温水和彦并没有预料到，富士山脚下的旅程，是他的生活从底子里走向崩坏的开始。

虽然这次宿泊研修的主题是露营，但是温水并没有马上见到露营地。
飞机抵达了富士吉田市，是个小城镇，有市役所、学校和医院，商业气息并不浓厚。
【有点像我小时候之前去的青梅市。】白玉莉子笑着说。
【但、但是这里可是有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富士山。】
小鞠看着街道的尽头，戴着雪顶的富士山占据了大片天空，令人惊叹。
【别光顾着看风景，准备上车了。】温水回过头，看向对他们招手的小拔。
石蕗的学生们刚刚吃完午饭，他们的行李已经转移到了学校预定的当地巴士上，短暂的休息过后就是下午的行程。
巴士首先前往富士吉田隔壁的忍野村，作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忍野八海在霓虹还是很有名气的——不过小鞠大小姐似乎并不认可。
【就、就这？】少女走出景点，【感、感觉还不如远方的富士山好看。】
【就是比较经典的庭院嘛。】温水跟在她的身后出门，【周游过世界的小鞠大小姐当然看不上了。】
所谓的“忍野八海”其实就是有八个池子的庭院，游客不少，不过景色只能算一般。
温水在路边的贩卖机前停下脚步，他看了眼机器里写着“富士山”的蓝汽水，【小鞠要来一瓶吗？】
少女摇了摇头，看着他投下硬币，随后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看向走来的白玉莉子。
【你、你也觉得无聊？】
白玉莉子摘下了头顶的白色遮阳帽，【游客多起来了，风景也就乏味了。】
她看向拿出汽水的男生，【部长怎么觉得呢？】
温水撬开汽水瓶盖，点了点头，少女笑着继续说。
【其实我觉得也有时代的原因呢——风景成了景点，被墙壁和闸机包围起来，称作‘海’的千年水源加上了栏杆，又多了一堆说明和注意事项的招牌，怎么会好看呢？】
同样在贩卖机附近休息的游客默默点了点头。
白玉莉子走到男生身边，温水后退了一步，看着她在贩卖机的橱窗前挑选。
【所以我认为，有些过保护的行为是没必要的，越保护反而越不美。】
投币之前，少女转过身看向他。
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一样的道理，她用眼神这么说着。
【......】温水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中午迫近富士山的照片，八奈见还没有回复，可能是因为还在用功？
他仰头喝了一口汽水，味道有些甜腻，像是掺了棉花糖。
【走吧，下一个地方。】
往忍野村的东边继续走，就是今晚露营地所在的山中湖村，巴士先去了村落边缘的“花之都”公园。
说是公园，其实更像是花田，人们在忍野八海所感受到的枯燥乏味，在旷野的花海中一扫而空。少女们举着手机和相机，沿着花田边缘漫步，寻找花海和富士山遥相辉映的最佳机位。
白玉莉子被担心她一个人寂寞的姬宫华恋拉去一起拍照了，小鞠不知去了哪里，温水一个人沿着花圃中间的小路行走，远眺云间的富士山，迎面而来的风中带着香甜的气息。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温水终于等来了八奈见的消息——一个简单的惊叹表情。
男生思考了一会，拍下面前的花海与雪顶发了过去。
图片很快就显示了已读，然而几分钟后才有八奈见的回复。
|风景很不错呢~|
温水抿起嘴，少女没有问他这是哪里，也没有要求他多拍几张照片，她以往那种好奇心满满的态度似乎暂时消失了。
|杏菜是在赶车吗？还是现在有事不太方便？|
|嗯嗯是啊！|少女似乎活跃了一点，|周末人太多了，人挤人根本掏不出手机。|
八奈见不想说自己此刻只是在家里毫无意义地发呆。
男生想了想，|那就先不聊了，晚上再说吧，杏菜实在困的话可以去买听咖啡。|
|好~|
屏幕上没有新的消息出现了，温水手指往上划了划，看起先前的聊天记录，他的视线停在花海的照片上——小路远处有个模糊的影子。
点开看了看，是个穿着校服的背影，男生放下手机，沿着小路继续前进。
两旁金色的向日葵逐渐消失，变成波斯菊缤纷的色彩，随后花海的颜色又渐渐统一，化成一种偏粉的赤红色。
小路尽头的背影逐渐放大，少女的绯发带着微卷的波浪，在风中摇摆，靠近的脚步声让她警惕地回过头，认清来人后，她冷冽的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呢？】温水模仿起少女之前在机场的问话。
【我、我在等园丁或者，其他工作人员出现。】小鞠捋了捋不听话的鬓发，看向包围两人的红色花海。
【我、我想知道这是，什么花。】
男生在花圃前辨认了一会，少女走到了他身边。
【五瓣花，体积小，花序密集......】温水站起身，【应该是红荞麦花，霓虹这边叫它‘高岭红宝石’。】
【你喜欢这种花？】他看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摇了摇头，【它跟我见过的一种花有点像。】
【虞美人？】男生不假思索地说。
【你、你怎么知道？】小鞠惊讶地抬起头。
【因为当初你回丰桥的时候，不是给我带过一株吗？你还说是自己在梦里看过的。】
少女点了点头，【在、在梦里是你带我去看的，现实中是我，一个人去看的。】
她伸出手摘下一朵面前的花，放在手心端详着——片状的花瓣小小的，看上去跟彼岸花其实有很大的不同，不过若是远远地望着这片花海，二者的颜色似乎又有些相像了。
【这里还不错。】她转过身对男生说，【当初没有跟你一起看过的花海，现在也算是补上了。】
温水和彦正打算开口，少女却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
【别、别说什么你喜欢的是，八奈见。】小鞠知花的语气霸道而专断。
【现、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人，那你、就是我的。】
吹过花海的风声大了一点，似乎也在看他的笑话。
离开“花之都”，前往露营地的车上，温水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你说八奈见刚刚在丰桥拉面店吃了十大碗？】他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白玉莉子。
巴士上的座位并不固定，跟随车上的娱乐活动换来换去。温水身边之前坐着的是个闷头玩手机的男生，在少女站在他面前时就自觉离开了。
【是的哦。】白玉莉子对他点头，【是路过的学姐说的，八奈见学姐胃口真的很好呢。】
温水皱起眉复盘了下与八奈见的电话，应该是火车延误之类的情况吧，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八奈见就去先吃一顿了。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他看向少女，心中开始警惕。
她之前还是一副和八奈见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呢。
【就算我不关心她，她的消息也会自己跑到我这里来啊。】
白玉莉子的微笑有些酸涩，她望着男生身后的车窗，巴士右侧就是山中湖，公路旁已经能看见起落的湖水了。
【八奈见学姐可是在各种圈子里都饱受关注的角色嘛，我在女生的群聊里看见其他人发的消息了。】
似乎是怕男生不相信，她拿出手机点开应用，放在他面前。
【我班级的群里，还有几个大家经常组织活动的群里都有人在说哦。】
温水接过手机看了看，跟少女说的一样，有个群还是他也在的，不过他基本没怎么看过里面的消息就是了。
【我当然不想关心八奈见学姐，但是跟我会看到学姐的动向一样，她应该也会看到我的吧？】白玉莉子望着男生的眼睛。
【就像我们依然会在走廊上见面——就算我再怎么想跟她撇清关系，八奈见学姐还是可能会被我影响。】
【所以我决定正视这些事。】
【我让八奈见学姐难以介怀了，学姐就会让部长难过。】
【我只是不想让部长难过而已。】
车厢前部传来打牌的男生们大呼小叫的声音，温水把手机还给少女。
【你没必要这样的。】
【部长不打算接受我的心意也就算了。】白玉莉子蹙起眉，话里带着隐隐的怒意，【难道还要控制我怎么想吗？】
温水不说话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打开车窗，鼓动的风声推着湖水拍岸，在他耳边响起。
【谢谢。】他对少女说。
下午四点，离开乡下的人们终于抵达山中湖的露营地，温水拉紧身后的背包，踩上覆盖着砂石和木屑的空地。
【今晚就要睡在这儿吗......】
这是一片湖畔正对着富士山的大型空地，按工作人员的说法，容纳一百顶帐篷不成问题，宿泊研修的露营规划是两个班一起行动的，先抵达的那个班级已经在远处立起帐篷了。
【光秃秃的......】白玉莉子抱着自己的大背包，好奇地踩了踩脚下的地面。
【我以为会是像芦之湖边的那种草坪呢。】她觉得这里不太好看。
【湖、湖边的草坪可不，适合露营。】小鞠拎着包插入两人之间，【土、土壤容易湿润，而且蚊虫，会比较多，睡起来有你好受的。】
【这么说起来，你现在好像才是最有经验的那个啊。】温水随口说了一句。
少女骄傲地挺起胸脯，【我、我可是在撒哈拉沙漠，睡过帐篷的人。】
【好了好了！】没搜寻到好男人的甘夏走到场地中央，用力拍了拍手。
【都聊完天了吧？把身上的行李先统一放在那边，过来听野外教育协会的专业教练告诉你们露营的基本知识！】
喧闹的学生们向着一身绿色装备的中年男人靠近，温水把背包放在一旁，站在人群后排听讲。
【请同学们注意了！】男人的声音非常响亮，【我先从如何搭建帐篷开始讲起，待会大家可以领取到一人、二人和三人这三种规格的帐篷，首先记得检查手里的地钉......】
温水低下头，确认自己可以听清教练的声音，然后从口袋拿出手机。
点开八奈见的头像，少女的上一条动态是几天前两人一起去的户外用品商店，只是他没有露脸。
八奈见怎么了吗？男生在脑海里回忆，少女的声音确实有些低迷。
但是她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柴火和食材也可以在营地小屋内领取，不过每个小组可以使用的资金都是有限的，所以大家要考虑好如何分配，比如我后方的林地有不少枯枝落叶，也可以捡来当柴火使用，请各小组的成员商量好方针......】
学校安排四点抵达营地的目的就是花上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授课和培训，四十多分钟后，中年男人终于闭上了嘴。
【辛苦教练了~】小拔妖娆地笑着说了一声，摇摆着腰肢走到学生们面前，【现在大家可以各自按小组集合，领取工具搭建帐篷了~】
温水收起手机，先找到挥舞着树枝的袴田，和他一起领完帐篷后，开始寻找根据地。
【温水，我这把剑怎么样？！】袴田把手臂长的树枝挥舞得虎虎生风，兴奋地问。
【够帅气。】温水点了点头，【对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刚刚好。】
【你还嫌我幼稚吗？】男生瞪大眼睛，【去年可是你我可是一同寻找石蕗最好的剑诶！】
温水愣了愣，去年秋天的体育课上，他确实这样做过。
恍惚间想起来，似乎也是很久远的事了。

【找到了剑，剑就变得不重要了。】他故意用轻松的口吻说，【现在最值得挑战的事是如何扎营，袴田，我把它交给你。】
【你小子是不是想偷懒？】袴田剑举起树枝指着他。
【待会和女生汇合之后我来做饭，你就不用管了。】温水抛出诱人的筹码。
【没问题。】男生立刻收起了剑，【咱们在哪扎帐篷？】
温水四下看了看，男女生的扎营地是分开的，中间的空地用来集体活动，他指向一块挨着湖边的空地。
【就这吧，你先搭帐篷，我去打个电话。】
向着后方的林地走去，温水拿出手机，给八奈见拨去电话。
|喂？|少女的声音带着慌乱，显得有些心虚，|温水君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杏菜还没乘上车吗？|他单刀直入地问，|有人看到你待在拉面店里。|
|......是的。|
|杏菜怎么不跟我说呢？|
男生找了个树桩坐下。他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小鞠正对着白玉莉子指手画脚，好像是在教她搭帐篷。
|那个，因为不想让温水君担心，抱歉。|少女的语气有些局促。
|这种事情不用道歉的。|温水让声音柔和了点，|所以情况怎么样？是因为什么延误的？|
|.....我也不太清楚拉。|八奈见放低了声音，|那个，列车来了，我得走了。|
|等——|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少女就挂断了电话，温水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有些不解。
怎么回事？
他把双手搭在腿上，抵着额头思考了会，站起身时，正好看见了站在帐篷边的小鞠向他招手。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他向着营地走去，袴田已经和姬宫、小鞠、白玉三人汇合了，五人小组已经到齐。
【现、现在怎么说？】小鞠双手抱胸，【食、食材是肯定要拿的，柴火的话，要自己捡吗？】
袴田偷偷对着温水挤眉弄眼，白玉莉子笑了笑，【小鞠学姐和袴田学长都不擅长料理吧？】
【那我和部长做饭，第一餐的话，就努力做得丰盛点好了，我们俩去拿食材，可以麻烦你们先去林地里看看吗？】
【没问题！】袴田拍了拍胸口，他打算找到一根足以吸引温水的木棍。
【....】小鞠似乎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她盯着笑意盈盈的少女看了一会，随后还是被兴高采烈的姬宫牵着手转身向着树林走去。
【待会就在这里汇合吧~】白玉莉子对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招手，随后转过身看向男生。
【我们走吧？】
走出营地小屋，温水手里拿着锅具和厨刀等比较沉的工具，白玉莉子拎着装食材的袋子。集合点还没有人影，少女转过身，看向走在身边的男生。
【部长皱着眉头，是有什么烦恼吗？】
显而易见的事，温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嗯……】少女做出思考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我可以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部长。】
【为了一个美好的愿景去欺骗自己或许没有错。】
【但是说的谎越多，却发现自己离期盼的所在越来越远，精神上也就自然会感到越来越疲惫了，不是吗？】
【说不定面对自己内心的贪婪和欲望，反而才是良策呢。】白玉莉子看着男生手里的厨刀说。
要准备怎样的料理，才足以打动食客的心呢？

湖畔的空地逐渐变得喧闹，拿到柴火和各种炉子的学生们开始尝试点火，日落色的天空下不断升起跃动的火光。
【谨慎用火！不要在火源旁玩耍！】
露营教练的声音在营地内回荡，温水和彦回到集合点，展开折叠桌，给身边的少女摆上案板。
【白玉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好了，没必要跟我拐弯抹角的。】
白玉莉子没有回应男生的话，她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小凳子，在案板前坐下，装着蔬菜和肉类的袋子被放在她脚边的空地上。
【晚饭吃寿喜锅怎么样？】少女抬起头问他，【锅物比较好烹饪，现在天气冷了，吃着也比较暖和呢。】
站在一旁的男生点了点头，少女笑了起来，【部长肯定会喜欢的~】
明明是五个人的晚饭，却说的像是为他一个人做的一样，温水站在帐篷旁边，看着她处理食材。
拿出手机，八奈见杏菜发来了新消息，|已经在车上了，温水君不用担心。|
|开始降温了，杏菜要记得保暖，如果又有流感症状别忘记及时吃药。|
|好。|少女回复得很快。
温水想了想，又打了一行字，|杏菜是有什么心事吗？|
少女没有回复，也没有显示已读，男生等了两分钟，发出最后一条信息。
|我有哪点让你觉得不舒服的话，直接告诉我就行，我保证会改的。|
他以为八奈见的状态是因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但是八奈见依然没有反应，温水只好放下手机，看了一眼矗立在湖泊尽头的富士山。
逆着光的山体落下阴影，身后是日落余晖的金光，宁静、圣洁而和谐。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远处的风景也是不错的选择呢。】少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温水转身走去，搬着椅子坐到白玉对面，【还有哪些要处理的？我来帮忙。】
少女思考了会，【麻烦部长把蔬菜去根，切成小段就好。】
案板上响起两人的切菜声，有条不紊的节奏在周围噼啪的焰火声和嘈杂的交谈声里，像是某种旋律。
【我向小鞠学姐问过了你和八奈见学姐的事。】坐在男生对面的白玉莉子突然说起了她刚才回避的问题。
【所以呢？】温水抬起头，【过度保护、面对欲望，你到底想说什么？】
少女突然探出身体，按住男生切菜的手，【不可以抬着头用刀哦？部长太不小心了。】
温水看了她一眼，松开少女的手指，继续低头切菜。
【其实部长很清楚我想说什么吧。】案板上的两种节奏再次交织在一起，少女继续说。
【你太呵护八奈见学姐了，这样对她来说真的好吗？】她纤细的十指在男生的视野里移动，时进时出。
【部长，你和我都很清楚八奈见学姐性格上的缺陷在哪里——她跟实打实自私的我们不同，太喜欢为别人着想了，忽视了自己的真正感受和欲求，又太过容易陷入妄想中无法自拔。】
白玉莉子的语气没有变化，柔和舒缓，如同讲解菜谱一般。
【所以和八奈见学姐一起在她幻想出的虚妄下生活，这样就算幸福吗？】
【这不是部长期待的未来吧？】
【而且甚至也不是本质上温柔善良的学姐她真正期待的未来......】
【你是要我把八奈见变得面目全非吗？】男生平静地问。
【为什么不呢？】少女笑着说。
【你想想你是如何改变我的，又是如何改变小鞠学姐的，你很明白怎样做对我们来说才是更好的，为什么到了八奈见学姐这里，你反而下定不了决心呢？】
【因为会改变她的一生，所以犹豫了吗？】
【但是你不也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吗？】
【部长，相信自己吧，相信你的冲动，相信你的欲望。】
【然后去改变她。】白玉莉子温柔地说。
温水放下手里的厨刀，抬起头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女，她还在低头切菜，一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跟当初劝八奈见自私的他比起来，眼前的白玉莉子似乎更像是诱人堕落的恶魔。
【我们回来了~】少女们的脚步声在他背后响起，温水转过身。
袴田草介的怀里是一大堆枯枝，小鞠与姬宫的袋子里是松果和落叶。
【什、什么时候，能吃饭？】小鞠打量着坐在折叠桌前的两人，目光里满是对白玉的警惕。
【马上就可以了。】白玉笑了笑，【今晚吃寿喜锅加乌冬面，大家都没问题吧？】
袴田果断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出来露营还能吃到寿喜锅，感谢白玉学妹！】兴奋的袴田显然没注意到一旁姬宫吃味的目光。
【寿喜锅比较方便嘛~】
小鞠没有说话，只是搬来椅子坐到温水旁边，一副巨龙守护财宝的样子。
关于八奈见的对话暂时告一段落，温水把少女们捡来的松果落叶先堆叠到一起，然后捡起一枚像塔一般舒张的松果，用打火机点燃。
干燥的叶片组织很快燃烧起来，冒出小小的、跳动着的红色火苗，松香气息弥散开来。
男生转过头，看向身边清冷少女盯着火苗的专注眼瞳，他的心情放松了点，把松果放回落叶堆里。
盖上枯树枝，篝火稳定地燃烧起来，搭好支架架起锅，白玉莉子把料汁、牛肉卷、豆腐蔬菜和蘑菇一一倒进锅里。
先煮出食材本身的汤汁后，再加上水和乌冬面，袴田被其他挥舞着树枝的男生给叫走了，姬宫紧追不舍，而白玉莉子在剩下的两人旁边坐下。
日落色的天空已经消逝，周围的一切都一点点浸入灰黑的阴影里，只剩下面前泛着微光的湖面，兀自燃烧的篝火，和咕嘟咕嘟响着的铁锅。
【部长，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哦。】
白玉莉子对身边的男生说，她的脸颊上带着跳动的暖黄色，给人的感觉格外亲近。
小鞠点了点头，少见地赞同起少女的话，【让、让人身心舒畅。】
温水看了一眼手机，八奈见还是没有回复他的消息，男生没有开口，沉默着向篝火靠近。
食物的香气变得更加浓郁，他伸出手，感受着舔舐掌心的热量。
要是八奈见也能在这里就好了。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
寿喜锅是怎么烧都不会难吃的料理，但是就连家政全精的小鞠也不得不承认，小白玉的寿喜锅尤其美味。
在少女们表示自己吃饱了以后，袴田和温水瓜分了最后一点饱蘸汤汁的乌冬面。
【温水，待会我们要跟B班一起办篝火大会，你要来吗？】
温水关上水龙头，观察着铁锅内部的光泽，没有发现彩色的油污痕迹。
【我想看看山中湖的夜景。】他拿起洗好的餐具，准备走人。
【诶！附近又没什么人，乌漆麻黑的一片有什么好看的？】袴田叫住了他。
【篝火大会有活动的，唱歌跳舞打游戏，五班有人带了线香花火，还有烤棉花糖吃哦？】
这里面也就烤棉花糖对温水有点吸引力了，他转过身打量着殷勤的男生。
【你这么热情干什么？谁给你任务了？】
袴田尴尬地笑了笑，【B班有几个女生拜托我的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杏菜的情况。】温水皱了皱眉头。
【只是去见见又没会怎么样，我跟你有，那几个女生特——】
【你跟她们说我已经有交往的人了。】男生摆了摆手，打断袴田的安利，拿起锅碗瓢盆远去。
【欸！可是我已经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把你带到她们面前了！】惊讶的声音落在他的身后，逐渐减弱。
把借用的铁锅归还给营地小屋，温水带着自己的餐具回到帐篷里。他和袴田睡在一起，双人帐篷的空间挺大，坐在里面听着隐隐约约的湖水声，会自然地生出一股安心感。
把餐具收好，他迈出帐篷，守在门口的少女和他不避不让地撞在一起。
【这是做什么？】温水看着往后退了两步的小鞠。
【怕、怕你走丢了。】少女的语气有些傲娇，她转过脸，看向隐隐传来人声的方向，【晚、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沿湖骑行？就、就当是饭后运动。】
【不了。】男生再次拒绝了邀请，【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一、一个人？】小鞠不满意地皱起眉头。
【一个人。】温水点了点头。
【......】少女盯着他看了几秒，【晚、晚上湖边不太安全，你注意点。】
明明你刚刚才邀请我沿湖骑行......男生有点想笑。
【待会篝火大会好像有烤棉花糖，你可以替我尝一尝。】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电筒，像握着鼓棒一样在手心里晃了晃，【玩得开心。】
小鞠看着温水的身影消失在重重帐篷后，才转过身向着喧哗的来处走去。
【你太着急了。】白玉莉子出现在另一边的帐篷旁，脸上带着笑意。
【再怎么说，也要留给部长一点缓冲和思考的时间。】
【不、不关你的事。】小鞠从她面前走过，瞥了一眼。【小、小白玉又不是我的恋爱导师。】
【我、我也不想让你像之前蛊惑温水那样，在我耳边、叽叽喳喳。】

向守在营地出口的小拔小夜报告过之后，温水一个人沿着湖边漫步，很快就走上了修筑的步道。
天色虽暗，也还没到要用手电筒的程度，不时有几个骑车的人经过，他靠着道路最右侧行走，以防被身后不长眼的人撞到。
路灯稀少，因此才能衬出星光的痕迹，温水抬起头，漫天银星如同沙砾，散布在朗朗的夜空里。
步道和湖水之间隔着秋季随处可见的芒草，有长有短，随着风声摇曳，湖对岸可以看见一圈断断续续的光带，那是属于人间的光亮，连绵的山脊上方也能看见来自村镇的蒙蒙的光。
少女们先前说的没错，身处这样的环境，心中的忧虑也会自然而然地隐藏起来，不见痕迹。
但是温水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三个小时前发给八奈见的两条消息，现在依然未读。
于是那种徜徉于天地间的快意滋味，反而变得所剩无几了。
三个小时，绝对不是没看手机，他甚至给八奈见老爸也发消息客套了几句，男人一如既往地推销女儿，所以也不是什么突发事件的问题。
八奈见就是暂时拒绝和他沟通了，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
是自己报告的间隙隔得太久了，八奈见又忍不住想偏了吗？他最先想到这个原因。
或许自己该加快表决心的速度......温水放慢脚步，富士山的影子在湖水里浮沉。
男生想起今天白玉莉子说的话，他当然有想过相应的想法——最开始的时候，自己本来想着改变八奈见。
但是少女所说的太快太激烈了，无论是白玉莉子她自己还是小鞠知花，她们的家庭和成长环境都是十分特别的。而八奈见说到底，其实只是个食量异于常人的霓虹女高中生。
等回丰桥之后，先尽快与佳树她们的乐队说再见吧，让八奈见安心。
温水加快脚步，把心底的遗憾连根拔起，他要就着今晚的夜风、星光和山中湖泛起的波纹，把这些负面情绪通通消化掉。
但是出现在步道旁的少女打断了这个过程，温水停下脚步，打量着不远处被芒草掩映着的背影。
【马剃同学？】他叫了一声。
拿着相机的马剃天爱星转过身，愣愣地看了男生一秒，随后下意识地按下相机按钮。
芒草丛里响起少女的快门声。
【这么说起来，我们班好像确实是跟B班一起露营的。】
站在少女身边的温水想起了离开营地前，袴田对他说过的话。
【我都不知道原来温水同学跟我晚上住在一起......】天爱星抬起相机，对准远处的富士山。
【所以你怎么跟我一样跑出来了？】男生望着少女贴在相机后的侧脸，光滑的脸颊被挤压出一点婴儿肥。
【是出来拍照的？】
少女点头又摇头，【我是提前来踩点的，明天我想早起拍凌晨的富士山。】
【可以理解。】温水点了点头。
天爱星放下相机，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出草丛，温水跟在她的身后——现在走在路上有两人了。
【温水同学要跟我一起吗？】少女看着身边的男生，【我要走到平野之滨。】
【没问题。】他点了点头，【就当作消化了。】
走了一阵，温水仰起头，看着头顶的无垠星空，【想起之前离开北海道的晚上了。】
【我也是。】天爱星点了点头，【我刚拍的星空照片就挺不错的，待会给你看。】
话已说完，少女依然看着男生，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温水停下脚步。
难道是想上厕所？
【温水同学是不是有烦心事？】少女鼓起勇气问。
男生沉默了一会，随后笑了起来，笑容并不明显，有些苦涩。
【有这么明显吗？】
少女再次点头又摇头，【不明显，但是我看得出来。】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嘛。】
湖畔似乎寂静了一瞬，一辆打着手电筒的自行车从静止的少年少女身边路过，车上的人好奇地瞄了他们一眼。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温水同学就当没听见好了。】
没有等到回应的天爱星低下头，她尴尬地摆弄起相机，感觉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
【我只是有点惊讶。】温水赶忙说，【你不是要去平野之滨吗？继续走吧。】
路边的芒草又摇晃起来，星夜低垂，两人的脚步声如同落到湖面的风，在山间泛起波纹。
【刚刚那样的马剃同学还真是少见。】他看向身边的少女，天爱星的头又低了下去。
【嗯......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吧。】
或许烦恼这种东西，确实是说出来好一点。如少女所说，她是个不错的选择——在温水的故事里，天爱星同学是为数不多的旁观者。
然而没等温水组织好语言，低头盯着相机的少女反而先开口了。
【那个，温水同学的烦恼是不是恋爱方面的？】
【你知道？】男生有些措手不及。
天爱星点了点头，【因为我没看到八奈见同学出现在你身边嘛。】
【那看来可以省略掉一些前文了。】温水笑了笑，【故事的男主角是我，女主角是八奈见。】
【......哦哦！】
少女慢了半拍的附和声在湖畔飘散。
两人沿着步道走了一条弧线，十几分钟后，就到了平野之滨。
【总而言之，我和八奈见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我下午给她的消息，现在还没有回复呢。】
男生靠在步道的护栏上，语气有些无奈，一旁的少女如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
温水把自己和八奈见的事基本都说了，当然，他跟白玉和小鞠的故事并不包括在内。
【这么说的话，感觉主要的问题还是八奈见同学想象力太丰富了......】
天爱星盯着眼前的水面，小心翼翼地说，少女真的没有什么给朋友排忧解难的经验——一般来说，她才是被帮助的那方。
【所以才比较难办嘛。】温水看向护栏下的湖岸。
有个跟天爱星同样拿着相机的女人，戴着帽子，背影颇具中性气质，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这个......那个......】少女开始思考有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方法，或者可以安慰身边人的话。她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比剪辑视频和研究剧本时还要卖力。
温水注意到少女仿佛坐在考场上的表情，他笑了起来。
【马剃同学不用想着安慰我或者怎么样——你能听我说完这些事就已经足够了。】
人类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快乐可以通过分享加倍，烦恼可以通过分享减半。
【那就好......】天爱星长出一口气，【温水同学以后如果有什么烦恼，也可以跟我说的。】
【当然，什么烦恼都没有的话才是最好的！】少女又急忙补充了一句。
【但愿如此。】男生伸了个懒腰，【马剃同学也会有烦恼吧？好像都没怎么听你说起过呢。】
【当然会有啊！】少女不假思索地说，【虽然我很喜欢电影，但是啃那些专业书籍也是会感觉累的。】
【还有，最近我在尝试希区柯克变焦，但是怎么都拍不出满意的镜头——】
天爱星的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她有些心虚地抬眼，看向温水。
【怎么不继续说了？】望着湖面的男生收回视线。
【明明是我要听温水同学说话的，结果变成我在说了......】少女不太好意思。
【我也想听听马剃同学的事嘛。】温水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
其实他挺喜欢跟天爱星同学聊天的，因为两人只是纯粹的朋友关系，跟少女相处不需要在意太多，可以随心所欲——这点是现在的小鞠和白玉都做不到的。
【继续吧，你刚刚说的希区柯克变焦是什么？】
【就是一种拍摄手法。】天爱星把相机举到两人中间，对准荡漾的湖面。
【比如放大画面的同时把相机往回拉，就会得到奇特的效果。】
两人彼此靠近了一点，看着屏幕上薄雾弥漫的水面，少女开始操作，荡漾的波纹依然不变，但水面上的雾气却慢慢扩散开来，在画面里放大。
【哇哦。】温水点了点头，【挺神奇的。】
【是吧？】天爱星看了他一眼，更加兴奋地旋转镜头。
雾气飘散，隐匿其中的影子渐渐变淡，出现在画面里，少年少女睁大眼睛，看着画面中的意外来客。
那是一群破开薄雾的天鹅。
【原来这里还有天鹅吗？】两人走到了水边，天爱星弯着腰，把相机对准一只伸长脖颈的优雅天鹅。
【它们就住在山中湖，在这边和白鸟滨都经常能见到。】
同样端着相机的女人走了过来，温水向着身旁的少女靠近——附近可没监控，又是在野外，必须得谨慎。
【顺便一提，你拍的这只是家族的老大，Jumbo，它也是最凶的那只，最好小心一点。】
话音刚落，天爱星镜头里的优雅大鹅就张开了翅膀，脑袋向着她的相机弹射过来。
少女吓得叫出了声，湖岸的雾气都晃了一下，她急忙抬起手臂想要保护自己的宝贝相机，但是眼前这位“家族首领”的速度似乎更快一点。
幸好温水就在少女身边，他连忙伸出右手，泄愤似地向大鹅伸长的脖子抓去，一把将这家伙从地上拽了起来。
无力地挣扎两下之后，这只蓄意不轨的天鹅似乎认清了现实，它嘶哑地叫了两声，如同求饶一般。
【吓我一跳......】天爱星凑了过来，打量着男生手里的天鹅，【它真的好凶啊。】
【听到了没？】温水晃了晃它的脖子，【老实一点知道吗？】
他把天鹅放回地面，这家伙又张了张翅膀，男生立刻张开手，于是首领大人又缩了回去，终于漂在水面上不动弹了。
少女笑出了声，【连它都知道温水同学很厉害，不可以得罪呢。】
另一边的女人继续介绍起来，【游在后面的是它儿子strawberry，最近刚过完一岁生日，旁边那只是这片的二把手，叫做Boss。】
【为什么二把手起了个首领的名字.....】温水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因为它老是跟其他鹅打架，算是地方一霸了。】女人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好像说的不是鹅而是他。
【这里所有的鹅都有名字吗？】天爱星好奇地问。
【当然。】女人得意地点了点头，【我是常驻这里的摄影师，认得所有天鹅，今天太晚了，不然我可以跟你们聊聊他们的名字、关系和性格。】
女人跟露营地的那位教练一样，一身干练的深绿色装束，看上去是得叫上一声“阿姨”的年纪，颇具荒野猎人的气质。
【两位是情侣吗？】她走到少年少女面前，【跟我一样爱好摄影？】
天爱星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生，急忙摆着手解释。
【我们不是情侣！只是朋友而已！】她的脸又红了。
【她喜欢摄影。】温水指了指身边人的相机，【我喜欢看她摄影。】
【嗯哼。】女人点了点头，似乎对少女的话并不在意，【现在这个天色，加上降温起雾，除了夜景可没什么好拍的哦。】
【我是来踩点的，想拍明早的富士山。】天爱星蹲下身子，摸了摸天鹅的羽毛。
暖而光滑，厚实舒服，让她有点爱不释手。
【我懂我懂，想拍逆富士、日出什么的是吧？】女人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就那边的沙洲，是日出前后的最好位置了。】
少女立刻站起身，向着一旁的沙洲走去，温水看着她一摇一晃的背影，【小心一点！】
天爱星回过头，对他招了招手，背着相机、镜头和电池的她动作憨憨的，让男生想起了水族馆里的企鹅。
【很有活力的小姑娘。】女人走到他身边，【难怪你会喜欢她。】
【您误会了，我们不是情侣。】温水想起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真不是啊？】她惊讶地眨了眨眼，【她喜欢摄影，我喜欢看她摄影——这话多甜啊？】
温水也摆了摆手，【我可没那个意思。】
【是吗？】女人又凑近了一点，打量着他的脸，【那你小子女人缘肯定很好，记得小心烂桃花啊。】
【......谢谢。】
岸边的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是守望着站在沙洲上的少女，那群天鹅没有离开，随着时高时低的水波浮沉，大多数无风无浪的时候，它们就像一群充满气的棉花，在水面上静静漂着。
【想抽烟了。】女人叹了口气。
【年纪大了，每次心里有所触动的时候，就想要用抽烟来代替。】

温水想了想，【您一天抽多少烟？】
【四五六七八支吧，视情况而定。】
【......】男生忍不住看了女人一眼，她说话时总是给人一种洒脱又有趣的感觉。
【您经常在这里吧，这么容易被风景触动吗？】
【有时候只是单纯地想抽。】她笑了笑，【而且这样的夜晚，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不会腻的。】
【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话，我希望那里就是富士山下。】
【这样我就不用搬家了。】女人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娴熟地敲出一根，【小哥要抽吗？】
温水摇了摇头，于是她转过身向最近的路灯走去，背影融进水边的黑暗里。
男生在原地站了一会，等沙洲上的少女弯着腰，在背包里翻起什么东西时，他才迈开脚步走去。
【需要帮忙吗？】他站到天爱星身边，脚下是淙淙的流水声。
【我现在背包放不下来......】少女扭着脖子说，【里面有把折叠椅，温水同学能帮我拿出来吗？】
温水拿出椅子，给背包拉上拉链，少女张开椅子，把相机调成录制状态，放在椅面上。
【突然想用这个视角拍点东西，感觉会挺有意思。】她站起身，向身边的男生解释着。
【马剃同学不坐吗？】温水看向少女的腿，她下身穿的还是校服裙，看上去有些冷。
【因为就一把椅子嘛，所以我想陪温水同学一起站着。】
少女的眼眸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他们自然地沉默下来，天鹅家族在少年少女面前缓缓游过，消失在雾里。
【马剃同学，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诶？】少女惊讶地抬起头，【我吗？】
男生点了点头，【你有自己的目标和爱好，有努力的方向和方法，家里人也支持。】
【每次跟你聊天、看着你剪辑、学习，就像是看着你把期待的未来，一点点抓在手里、化为现实，很奇妙的感觉。】
【大家都在这样做吧。】少女腼腆地摸了摸脸颊，【也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啦。】
【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温水笑了笑。
他现在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所以看着努力向着目标前进的少女，也算是一种慰藉。
【这样吗？】不够自信的少女选择相信他的话，【那我可以帮上你吗？可以让你更开心一点吗？】
【像这样聊聊天就行了。】
【那以后尽管多找我聊天的！】天爱星再次鼓起勇气说，【我的嘴巴真的很严的，爸爸每次藏私房钱都不会躲着我！】
【好。】男生扬起唇角。
【约好了哦？】
【约好了。】
但是少女还没有满足，【那个，我明天要早起来拍富士山，温水同学要跟我一起吗？】
【可以啊。】温水看了眼时间，【那得早点睡吧？现在也不早了。】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天爱星拿起相机和折叠椅，转身就走。
【要走了吗？】抽完烟的女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的，今晚多谢了！】少女乖巧地弯腰，【我们明早再过来。】
回营地的路上，温水打开手电，照亮前方的路，但是天爱星没有看路，而是偷偷看起了男生的侧脸。
虽然温水同学今晚不太开心，虽然男生说起自己的恋爱烦恼时，她也有点不太开心。
但是因此她才会见到温水同学，和他一起散步，还做了约定。
所以她很开心。
温水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不过在营地的第一晚，他还是醒了好几次。
第一次醒来是袴田钻进帐篷里的时候，男人一旦来到野外就是容易精力旺盛，他们不知在营地里干了什么，反正袴田过了十二点才回来。
第二次是他在自己的帐篷外听到窃窃私语的时候——温水一开始以为是营地进贼了，钻出睡袋之后才发现是睡不着的女生们聚在一块讲鬼故事。
钻回睡袋前，他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八奈见依然没有看他的消息。
感觉是在消息提示里看到了，但是不愿打开聊天框......抱着这样的念头，男生又合上了眼。
第三次睁眼时，周遭意外的安静，温水眨了眨眼，他没有动弹，只是盯着头顶的帐篷布发呆。
似乎是自然醒，男生问了问自己的身体，它不想再睡了，于是他拉开睡袋的拉链。
钻出帐篷，刚过凌晨五点，入眼还是一片漆黑，四周的冷气贴上温水的脸，他拉紧外套领口，向着洗漱的水池走去。
十分钟后，他在营地门口见到了拿着相机的天爱星，她换上了长裤，薄薄的运动外套遮不住鼓鼓囊囊的胸口，少女看见了他，兴奋地想要呼喊，随后又想起现在的时间，捂住嘴巴对着他用力挥手。
等男生走近，她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原地蹦跶了两下。
【温水同学，出发！】
五点半出头，两人抵达了昨晚的平野之滨，叠满天空的黑色被一层层揭去，在远处的山脉尽头可以看见金黄色的光。
这里算是观景胜地，不过十月属于富士山的淡季，山中湖的交通食宿条件在富士五湖中也不算好，所以附近只有几个稀疏的人影。
【准备拍日出！】天爱星轻声喊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她走下步道，向着昨晚踩好点的沙洲前进。
【马剃同学昨晚睡得好吗？】温水跟在她身边，望着伏在湖面上的浅色薄雾。
【还好吧？中间就醒了一次，不过感觉睡袋太厚了，有点不太舒服。】
【.....】他看了一眼少女长裤也掩盖不了的曲线，或许不是睡袋的原因。
【你呢？睡得怎么样？】
天爱星在沙洲上站定，背对男生伸直胳膊，她抖了抖身后的背包，温水读懂了少女的意思，替她解下背包。
【只能说一般般吧。】他看着少女从包里掏出支架和另一部相机，开始组装起来。
【他们昨晚活动还挺多的，篝火大会就不提了，男生十二点多还在帐篷外面晃悠，半夜还有女生聚在一起点着火柴讲鬼故事。】
天爱星一边用心地听着，一边组装好支架，把相机固定、调整好镜头，【这部相机就放在这里，记录日出的全过程，我再拿一部相机自由拍摄。】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八奈见同学回你消息了吗？】
【已读不回。】温水耸了耸肩，他是来的路上才发现的，不知道八奈见昨晚是几点睡的。
【嗯......】天爱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转过头。
【还是看看富士山吧！】
两人在岸边来回，少女手中的相机不断响起快门声，天际的金光逐渐逼近，富士山的雪顶亮了起来，柔嫩的粉红色一路向着山脚蔓延。
【今天是粉富士！】天爱星惊喜地说。
日出的过程并不长，短短两三分钟，原本蒙蒙的天空就变成了通透的蓝色，让人心情舒畅。
挺适合跟恋人一起看的风景，温水望着远处的山顶如此想到。
少女本来是打算拍完日出就走的，不过施施然游来的天鹅群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位穿得像猎人的摄影师女士也掐着点出现了，她嘴里叼着烟，在公路旁对着两人打招呼。
所以两人多停留了一段时间，天爱星一会跟天鹅聊天，一会跟不远处的女人交流拍摄经验，直到天光大亮，温水的手机弹出消息。
消息并不是八奈见的，而是来自跟他同组的两位少女。
|部长，准备吃早餐了~|白玉莉子的口吻比较温柔。
|你跑哪去了？|小鞠就很直接，|袴田说一起床你就没影了。|
|马上回来。|男生统一回复了两人，然后看向身旁的少女。
【马剃同学，该回去了。】
女人低头按了按自己的帽子，向他们告别。
回到露营场，入口处就是B班的营地，天爱星转过头看向身后的男生。
【温水同学要记得哦，有烦心事可以找我说的。】
少女挥了挥手，消失在帐篷后，温水继续前进，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营地。
袴田在后面的空地上和男生比划着木棍，白玉莉子坐在平底锅前，专心地盯着滋滋作响的煎蛋、培根和面包，小鞠坐在她不远处，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你、你还知道回来？】看见男生出现，小鞠从椅子上站起身，【大、大清早的，干什么去了？】
【看日出。】温水指向远处亮闪闪的富士山，【还看到天鹅了，到时候遇见的话，我可以把它们的名字性格和家族关系都讲给你们听。】
这是他刚从摄影师女士那里听来的。
少女鼓起嘴巴，暂时放了他一马，坐着的白玉莉子用铲子轻轻敲了敲锅沿。
【马上就可以吃早饭了，麻烦部长去接壶热水吧，待会大家可以泡咖啡喝。】
【我跟你一起去。】小鞠立刻走到男生身边。
营地小屋并没有那么多的热水供应，不过B班和C班已经运转起了物资交易系统，有人专门负责烧水，少女领着温水向昨晚举办篝火晚会的空地走去。
路上小鞠讲起了昨晚的活动，说到烤棉花糖的时候，一旁的帐篷后面蹿出来了几个女生。
【这不是温水君吗？】B班的少女们发出乍乍呼呼的声音，【昨晚都没见到你呢！】
温水的脸上刚挂起敷衍性质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开口，有女生继续说。
【听袴田桑说，你有交往的人了？】
【真的假的？】
【温水君真的跟人交往了吗？男的女的？】
【是不是袴田桑没把你拉过来，所以才用这种借口来搪塞啊？】
【不许骗我们哦？不然绘里酱会伤心的哦？】少女们嘻嘻哈哈地笑着，也不知绘里到底是其中的哪位。
按照堂堂小鞠大小姐的性格，这种突然冒出来打搅聊天的人应该是要被冷脸以待的，不过少女只是皱了皱眉，随后看向身边的男生。
温水脸上依然是一副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苦恼。
【我确实有交往的人了。】
吵闹的少女们安静了一瞬，随后变得更加聒噪，像是兔子一般在两人的眼前跳来跳去。
【诶，真的假的？】
【超惊讶的！之前根本没听说过！】
【绘里要失恋了......】
【是那边的白玉学妹吗？还是小鞠同学？本来还以为温水君会一直单身到毕业那天的！】
小鞠看了一眼人群中说着失恋的少女，又转过头，等待男生的回应。
【这个暂时不可以说。】温水笑着说。
【诶——好扫兴！】
【怎么这样？】
【不会只是个借口吧？有点可恶了！】
【不是借口啦。】男生举起手臂比了个叉，【只是没有女友的同意，我不可以随便说的，要尊重她的想法嘛。”
【诶？那你现在问她嘛！】
【就是说啊！】
【不会女朋友就在身边吧？】
女生们的视线看向小鞠，少女板着小脸，一副冷如冰山的神情，让光顾着起哄的她们一下子回过了神。
【抱歉抱歉。】温水露出歉意的表情，【以后有机会的话会介绍给大家的。】
【好吧~】
【下不为例哦？】
【呜呜呜......】
少女们簇拥着走远了，把两人留在原地。
【走吧，不是要接热水吗？】男生晃了晃手里的水壶。
小鞠瞥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跟、跟八奈见谈恋爱，这么憋屈吗？连女朋友的名字、都要藏着掖着？】少女冷不丁地说。
温水笑了笑，【我可没跟八奈见谈恋爱呢，我们也没有对彼此表白过，可不许乱讲。】
小鞠又哼了一声，【还、还没谈恋爱就这样了，以后谈上了、不是更憋屈？】
男生没有回答，只有空荡荡的水壶像个大号的铃铛，随着他的脚步发出轻响。
四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正好花掉了打来的一整壶热水，温水拿起自己的盘子，上面是散发着焦香的面包片，盖着摇摇晃晃的半熟煎蛋和两条培根。
【好香。】温水把托盘放在眼前，深深嗅了一下。
【因为都是用黄油煎的嘛~】白玉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格外温柔——这样的场景有点像她理想的婚后生活。
小鞠用力搅拌起自己的咖啡，勺子叮咣作响，警告着某位少女现在可不是她的二人世界。
早饭时间结束后，大家在营地小屋前集合，小拔站在小屋的台阶上，一旁的甘夏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今天上午的时间留给大家自由活动。】小凑老师边补妆边说，【大家可以选择皮划艇、环湖骑行或者是野外生存的训练课程，总之活动范围不能离开山中湖，中午集合，统一解决午饭，收拾行李。】
【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明白了吗？】
【是——】同样的叫声从营地另一边传来。
【那么解散，有任何问题可以来找老师和教练，或者是沿岸的安全员。】

教师的声音刚落下，小鞠就凑了过来，站在温水身边嘻嘻哈哈的袴田立刻让出了位置。
【温水上午打算做什么？】
男生抬起头，天空晴朗得像是近视者戴上刚配好的眼镜，无论看哪里都通通透透的。
【骑车吧。】温水转身看向安静矗立的富士山，【这么好的天气，这么漂亮的湖面，不骑着绕上一圈实在是太可惜了。】
【那、那我也骑车。】少女果断地说。
【你不是昨晚骑过了吗？】
【你、你都不跟我去，我一个人、骑车干吗？】少女翻了个白眼。
【行吧行吧。】温水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计划。
他看了眼少女的腿，笔直白皙的小腿套着抹茶色的小腿袜——虽然养眼，但是不方便骑车。
【你先回去换身适合运动的衣服吧，我在营地门口等你。】
杵在门口等人的时候，温水并没有闲着，他拿出手机点开八奈见的头像。
|杏菜吃过早饭了吗？|
既然八奈见不想谈之前的事，那就先不谈好了，温水不打算让两人的聊天框就这么冷淡下去。
突然有种异地恋的感觉......男生有些感慨。
不出意料地，八奈见很快发来了信息，是一张餐桌前的自拍——风卷残云般的食物受害现场。
|正在吃呢！|
|那就好。|温水发了一个小狗鼓掌的表情，|我今天起得很早，去平野之滨看了日出，富士山粉粉嫩嫩的。|
|当时想着，要是可以和杏菜一起去看就好了。|
少女回复得更快了，|我也想看！|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有机会的话~|
脚步声停在了温水的面前，他抬起头，眼前是换上了运动装的小鞠，她身后还跟着白玉莉子。
【部长不介意带上我吧？】少女笑眯眯地问。
【介、介意有用吗？】小鞠替男生回答，【我、我介意了，小白玉不还是，一样跟了过来？】
于是环湖骑行的小队，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刻从两人变成了三人。
回到房间无所事事的八奈见点开手机，屏幕画面依然是几分钟前跟男生的聊天内容。
|那以后我们一起去看吧。|
这是男生的回复，她看着屏幕上这行漆黑的小字，其实少女本来也想这么说的。
只是她犹豫了。
视野开阔，风声阵阵，两旁的景色向着身后流逝，仿佛穿梭在时间的隧道里。
温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们，他放慢速度，让自行车滑落到两人之间。
【要休息一下吗？】
小鞠摇了摇头，少女脸不红气不喘，运动短裤露出大腿的下沿，伸直的长腿在阳光下又白又亮，交替摆动时，让人无法克制地投来目光。
落在她后面的白玉体力实在有点差劲，不过他们骑的都是租来的休闲车，速度也不快，所以少女也只是微微喘着气。
【有点热呢~】
白玉莉子的脸上泛起小团的红晕，少女穿着过膝的米白色针织袜，半长的碎花裙垫在她的大腿下，流动的裙尾仿佛春日的野外小径。
【你、你穿那么多，当然热了！】小鞠头也不回地说。
温水直起身子，看了一眼道路前方。
【前面有自动贩卖机，在那里停一停喝口水好了。】
柔和的刹车声在观景的小平台上先后响起，男生走到贩卖机前，看了一眼倚着护栏的少女们。
【你们要喝什么？】
【部长来决定吧。】白玉笑着对他说，一旁的小鞠也没有反对。
温水想了想，最后买了三瓶绿茶。
观景平台并不大，三人距离得不远不近，搭着栏杆，欣赏湖面上富士山倾斜的倒影。
小鞠喝了口绿茶，伸手指向远处一团漂浮的白色云朵。
【那、那是哪只天鹅？叫什么、名字？】
【......那么远，你在逗我吗？】温水感觉自己回到了打工的图书馆，正面对着无故找茬的客人。
【你、你不是说你，都知道的吗？】少女用眼神奚落着他。
【.....】男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那只天鹅放大。
【这家伙叫Boss，是附近的二把手，是个好勇斗狠的单身汉。】
【真、真的假的？你不会是，随口说的吧？】小鞠将信将疑。
【为什么二把手的名字会叫Boss呢......】白玉露出迷惑的表情，发出跟男生昨晚一样的疑问。
【当然是真的。】温水自信得像个兽医，【它头上少了一撮毛，是日出时试图袭击我而留下的战犯标记。】
说着，他向湖面上那个缩着脖子的白影喊了一声。
【Boss——】
那团云朵真的探出了头，望向这边，男生用力挥了挥手，吹起悠扬的口哨。
天鹅慢悠悠地靠了过来，平台上的少女们扶着栏杆，期待地探出脑袋——
果然在它的头顶发现了一撮凌乱的羽毛。
【算、算你厉害咯。】小鞠抿着嘴，努力压住自己的笑容。
温水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喝了两大口绿茶。
【Boss——】白玉莉子的娇柔喊声在男生背后响起，回荡在湖面上。
这只手下败将仰起脖子，张嘴回应了一声。天鹅的叫声并不优雅，有点像古早的汽车喇叭声，不过听起来更加滑稽。
温水转过身看向少女，白玉莉子的脸上带着笑容。
【像部长一样放声大喊，感觉心里会畅快许多。】
她张开嘴巴继续。
【为什么部长不喜欢我——】
少女这次的声音更大，湖面上的天鹅拍了拍翅膀，掀起一圈圈波纹。
【喂。】温水被吓了一跳，没等他阻止，身后的另一位少女也叫了起来。
【温、温水怎么可能，喜欢你——死心吧——】
小鞠喊得更加痛快，岸边的树林有灰鸟惊起，在湖面上空盘旋。
【平胸矮个子——除了有点钱——一无是处——】白玉莉子的回击在男生右边响起。
【.....】倚着栏杆的平胸少女一下子撑直手臂，从温水的背后看向她。
【我、我有的！】少女放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哦。】白玉的回应是挺胸抬头。
小鞠转过头，继续放声喊道，【我、我和温水接吻过——】
这下轮到另一边的少女破防了，白玉莉子扭过头，看向身边的男生。
【什么时候的事？】她意外地问。
温水没有回答，反而偏过头看向小鞠。
【我嘴唇都快被你咬烂了，这也能算接吻吗？】
【算——】少女大声回答。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靠着栏杆呐喊着，水面上又多了几只天鹅，像是被她们吸引了注意。
十几分钟后，少女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副累得够呛的样子。
【何必呢？】温水无奈地说。
【这样很痛快嘛。】白玉疲惫地笑着，眼神却比之前更加明媚。
【难道部长没有什么压在心底的话想说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
男生手扶围栏，看着面前的湖光山色——在少女们看来，更像是跟湖中的天鹅对峙着。
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对着湖对面的富士山大喊。
【八奈见——】
【你个大笨蛋——】
少女们对视了一眼，这是她们希望听到的答案。
过了好一会，温水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两人。
【我刚刚什么都没说过。】
白玉笑着点了点头，小鞠没有表情，只是竖起了拇指。
【接下来还要继续骑吗？】他看向摆在一旁的三辆自行车。
【听B班先出发的同学说，前面有温泉呢，我想去泡一下。】
小鞠也没有反对，虽然她体力比杂鱼学妹要好，但多少也是出了汗的，昨晚也没有洗澡，能泡上温泉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那得赶紧出发了。】温水拍了拍坐垫，【没有按时归还自行车可还得交钱呢。】
于是三辆自行车再度上路，虽然说着要赶紧，不过好像并没有人想加速，只有悠哉转动的踏板和路上的闲聊声渐渐飘远。
【说起来小鞠有爬过富士山吗？】
【没、没有，当时我急着离开，霓虹这个伤心地。】
【......明天说不定有机会可以爬山。】
【不行哦~部长不知道吗？现在是封山的时间呢~】
【这样啊......】男生望着从身边飞掠而过的湖面。
面对天空大声疾呼，描写我们所期望的青春——这样的时间放肆而短暂。
却让人冲动得、想要永远沉沦下去。
如愿以偿地泡完温泉后，回程的路变得轻快起来，等骑行小队回到营地时，是上午的十点多钟。
【温、温水不跟我们一起吗？】小鞠站在营地门口，看着驻足不前的男生。
温水摇了摇头，【我去看看袴田他们在做什么。】
【袴、袴田比我要有趣吗？】少女皱起眉头，有些不快。
男生又摇了摇头，【佳树教育过我，不要老是跟其他女孩子一起玩。】
更重要的是，他得让自己冷静一下，免得中了少女们的阴谋诡计——离开学校，八奈见又不在身边，温水已经感觉自己的意志有些不够坚定了。
【那部长记得不要跟男生们玩得太疯。】白玉挡在了小鞠面前，【不然温泉不是就白泡了嘛。】
男生点了点头，向着另一边的树林走去，等他的背影消失之后，站在原地的两位少女默默拉开了距离。
【小鞠学姐又在向人取经了？】白玉坐在一旁的树桩上，看向低头拿出手机的小鞠。
【与、与你无关。】少女瞥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从宿泊研修开始，两人就保持着一种微妙而诡异的默契。
小鞠知花负责正面进攻，制造让温水和彦动摇的机会。
白玉莉子负责煽动、放大温水和彦的欲望，让他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们并没有沟通过，只是因为怀着同样的目标，所以才显得步调一致。
那就是让男生意识到，选择他喜欢的八奈见，就要放弃现在所享受的自由与愉快——少女们努力堆积着砝码，试图让心上人的天平随之倾斜。
至于向哪里倾斜？暂时不重要，只要不倒向八奈见就行。
按下发送键，小鞠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起头跟望着她的少女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
她轻轻哼了一声，在白玉莉子的微笑中转身离开。
中午十一点，三年B班的同学们再一次在空地上集合，甘夏把手里的富士山汽水递给闺蜜，清了清嗓子。
【山中湖露营地的活动结束啦！】
底下的男生们发出失望的叹息——他们之前在树林里举办了“最强の剑”选拔赛，现在还没选出冠军呢。
【所以为了方便下午的行程，请大家开始收拾物品，组装的帐篷之类的也要自己拆卸归纳好，依次归还给管理员。】
【大家自己带了户外用品的，务必清点区分清楚，不要有错漏。】
【十二点钟准时在这里集合，参加下午的活动，前往下一个露营地！】
【明白了吗——】甘夏再一次踮起脚尖喊。
【明白——】
当初搭帐篷的是袴田，拆帐篷的当然是温水，他蹲在帐篷外，折叠好防潮垫。
【所、所以你跟袴田他们，干什么去了？】小鞠出现他身后，熟悉的“忍者感”又回来了。
【他们在挑选最好的宝剑来着，我这种独具慧眼的人当然是去当评委了。】
【哈？】
小鞠并不理解宝剑是什么，她向着男生走了两步，看着他拆卸帐篷，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温、温水，这种地钉没有工具的话，拆起来可是、很麻烦的哦？我跟你说——】
少女的话没有说完，温水就把地钉徒手拔了出来，他回过头，手里是沾着泥土的长钉。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少女撇了撇嘴，【我、我帮你，收帐篷吧。】
看来学姐的方法也不总是有用。
十二点整，营地外的大巴再次启动，它离开湖边的公路，进入山中湖村。温水看着车窗外摇摇晃晃的湖面，回过头用视线追赶起被抛在他身后的天鹅们。
【舍不得吗？】坐在他身后的白玉莉子笑着问。
【确实有点。】男生点了点头。
【毕竟我才刚刚跟一个历史悠久、势力庞大、统治山中湖的古老家族建立起了不打不相识的深厚友情。】
白玉莉子很清楚，他不舍得的不只是天鹅家族。
在村子里的青少年交流之家吃过炸牛排之后，下午的行程正式开始，巴士在村落间穿梭，带着石蕗的学生们先后去了山中湖美术馆、三岛由纪夫文学馆和自动车美术馆。
三岛由纪夫文学馆坐落在文学之森内，作为下午的中转站，展厅并不算大，大多数学生很快就丧失了兴趣，开始在馆外的森林里散起步。
【部长喜欢三岛由纪夫吗？】白玉莉子看着温水。
男生正站在展示柜前，打量着陈列的九十九部出版书籍。
【喜欢的话，倒也说不上，不过确实读过一点。】
【因为他有本书的主角读起来有点可爱，让我有点印象。】
少女看向那本《春雪》，【我也看过，叫松枝清显对吧，不过我不太喜欢。】
所谓女人，只不过是一切爱撒谎的，具有一身淫肉的小动物而已——当初她在图书馆里看到这句话时，感受到了一种介于羞愧与悔恨之间的深刻痛楚。
不过温水印象最深的并不是以上两本书，而是《金阁寺》。
他并没有看过这本书，只是因为金阁寺在京都——虽然只去过一次，也没待上几天，但京都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了一个难以忘怀的地方。
五山送火时，迎着天空中的火焰、河畔的流光溢彩，温水在无人知晓的黑暗中吻向那位身穿和服的少女。
那时的少年以为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然而此刻，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那种最初的、无忧无虑的纯粹心动了。
如果和八奈见在一起，追求的是简单而平淡的幸福，那现在这些困难、考验、挫折出现时，这种简单而平淡的幸福还会存在吗？
光是想一想，都觉得是很可怕的事。
所以温水转过身，看向身边的少女。
【我去打个电话。】
白玉莉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展厅。
室外的森林已经枯黄了大半，草坪上满是落下的叶子，昏黄的太阳挂在距离树林不远的天空上，一片摇摇欲坠的模样。
现在已经是晚餐后的闲闲没事做时间了，温水拿出手机，拨通八奈见的电话。
|喂？温水君找我有事吗？|八奈见的声音依然甜甜绵绵的，似乎没什么变化。
男生思考了一会，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开头。
|杏菜，我们昨天在营地里办了篝火晚会。|
|这样吗？那会很热闹吧？|
|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去。|
|诶？为什么？|少女的语气有些惊奇。
|因为是一个对我有好感的女生跑来邀请我的。|
电话另一头沉默了一会，随后他听见八奈见小心翼翼地问。
|你有拒绝她吗？|
|当然了。|
八奈见松了一口气，随后听到男生说。
|因为我跟她说了，我有正在交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