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这样的话只能麻烦温水君了

使一个人名声鹊起的，往往不是事件的开始，而是结束。
对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来说，没有比八卦更劲爆的了，更何况是在学生中风评两极分化的两人。
【温水，白玉学妹到底有哪点不合你心意？拒绝她总得有个理由吧？】二年F班和三年C班共用操场的体育课上，西川同学走到温水和彦身边，向他搭话。
【....白玉同学挺好的，只是我不喜欢而已。】温水的周围还有不少好奇的男生在，他本来也不愿多说。
【那即使我追求她，你也不会来妨碍我咯？要不你帮帮我怎么样？相应的，我会帮你追八奈见。
先跟我说说白玉酱是个怎样的人吧。】西川先指了指正和白玉莉子一起在操场上散步的八奈见杏菜，又挠起了后脑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这就叫上白玉酱了？温水看向跑道上的少女和八奈见，那都是他的部员。
【....白玉同学是个很单纯....很执着....很傻的女生....】两位部员走到哪，温水的视线就跟到哪。
【还有长得很可爱！这就没了？我想听的不是这些！她有什么爱好？有什么什么特别的喜好，比如吃的玩的？喜欢的男生是什么类型？】
温水摇了摇头，不说话。
【原来你跟白玉酱也不熟啊....】西川切了一声。
【....】温水的心底突然窜出小小的火苗，转眼就消失了。
没什么好生气的，这本来就是我现在跟白玉同学的关系。温水对自己说。
【我跟白玉同学....的确不太熟了....但是我知道白玉同学绝对不好追，你最好考虑清楚。】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西川信心满满地说道。
【....袴田同学喊我打篮球。】按耐住愈发烦躁的心，温水朝正向他挥手的袴田走去。
比起有话直说的男生，女生们这边只能克制住八卦的欲望，眼巴巴地看着在操场上散步的白玉莉子，毕竟告白失败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
白玉莉子跟八奈见绕着操场最外侧的跑道，一圈圈地走着。碎石子被鞋底挤压进跑道，发出细小的咯吱声。
操场中央的草坪，穿着白色球服的男生们在追逐足球。时不时会有人停下来看着跑道上的两人，被后面的守门员喊了两句才重新跑起来。
【其实吧，小白玉，像你这么可爱的好孩子，温水君那种哪哪都不行的家伙根本配不上你，就让他祸害坏女人去吧！】
八奈见瞧着白玉莉子透着病态的苍白侧脸与红肿的眼眶，后怕、庆幸、同情在心里被搅和成混入纳豆的味噌。
【小白玉....心里的悲伤无法承受时，一定要说出来哦。】
见少女只是咬着唇，低头看跑道上的白线，同情如倾入肚中的豚骨拉面的高汤，在八奈见心中翻涌。
【....我之前对部长做了很糟糕的事。】
感受到八奈见真切的的情感，少女也暂且放下心机，回以真心。
【不会是强迫他什么的吧！这可不行，小白玉！文艺部对不纯洁的男女接触零容忍！】
八奈见往嘴里塞一块果冻，寻求冷静，但草介和华恋卿卿我我的模样无法遏制地在她脑海中出现，两人的脸还被替换成温水和少女。
【是真的会伤害到对方的那种！很严重的事！】
白玉莉子用食指抵住太阳穴，轻轻拍了下八奈见的手臂。
【....那温水君原谅你了吗？】少女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敢告白的？！】八奈见将口袋里的果冻全扔进嘴里，只嚼了几下就咽入肚中。远处男生的射门正中门梁。
【这也是很复杂的事....关键不在这里。】她们绕着操场走了快一圈，有几个皮肤黝黑的一年级女生靠了过来，对两人挥挥手。
【八奈见学姐，白玉学姐！】两人也挥手回应，一年级学妹们转身前又憋着笑说了一句。
【白玉学姐加油！千万别放弃！我们支持你！】
少女伪装出的淡淡笑容消失了。
两人又绕着操场走了半圈，直到足球场上的男生第三次射门不中时，白玉莉子才继续开口。
【对于部长不会原谅我这件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可是听到他表示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忘记我犯下的错时，我才感受到深深的绝望....】
少女不再沿着跑道无意义地轮回，她走到足球场边缘，蹲下身子，裙摆快要垂到地上，八奈见走到她旁边。
球场上的男生们跑得更卖力了。
【八奈见学姐还不向部长表白吗？】少女突然问。八奈见的脸红了一瞬，她也蹲了下来，两个女生拨弄着假草皮的草叶。
【....我，我又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非得和他交往不可。不过要是他向我表白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考虑。】
白玉莉子拔起一根假草，放在指尖搓弄。名为温水和彦的风暴，某人在何处，风眼就往何处去，而慢了一步的她....总被隔在风眼墙里，遍体鳞伤，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我早就有了一辈子跟部长——长相厮守的心意，但如果要用一辈子来等待他的原谅，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得不到回应，是一件即悲伤又可怕的事。
少女站起身，看着面前的绿茵地，她可以花很长时间来等待草地的生长，花朵的盛放。
【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来让自己重新鼓起勇气....】
可是如果连草皮都是死的，根本开不出花来，她该怎么办？
【小白玉，你知道吗？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喜欢上别人，所以....】
八奈见站起身，将少女攥成拳的手放到掌上。
【八奈见学姐准备就职还是升学？关于未来的人生，学姐有想过吗？】
白玉莉子轻轻挣脱她的束缚，转过身，将手藏在胸前，背对着八奈见。
【那种事，听起来就很麻烦。】八奈见皱起眉头。
【这样的话只能麻烦温水君了。】八奈见又理所当然地说道。
【....麻烦部长....吗？】
你凭什么找他帮忙？他欠你什么吗？还是你有什么值得他帮你的？你为他做过什么？你能付出什么？为什么眼前的女人可以把这种话如此轻易地说出口？
明明只是因为幸运，才跟部长第一个认识，明明跟部长还只是朋友。一个快到终点却留在原地，等终点主动靠拢过来的女人，偏偏是部长的心上人——你明明还不是部长的谁。
白玉莉子的身体微颤起来。
【不用担心，温水君肯定很愿意帮我的。】八奈见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她以为少女是在为自己担忧。
白玉莉子感觉自己的满腔情绪都撞进了虚空里，无处发泄。是啊，两情相悦，自己根本不配不满些什么。
【喂，温水君，你没事吧？真是的，打篮球都能受伤！我过来扶你！】
抚着一瘸一拐的温水，袴田向这边挥手，八奈见大喊大叫地跑了过去，独留少女在原地痴痴地望着。
白玉莉子看着远处笑着的八奈见和一脸羞涩的温水。
他们走进拥挤的人群里，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彼此又是那么的相衬，让人心生向往，又望而却步。
白玉莉子看着两人，多么希望温水身旁的那个少女是她，可....自己的头发不是蓝色的，连妄想也没有资格。
白玉莉子又依稀看到两人交错的胳膊，时不时相触的指尖。
或许部长跟八奈见学姐在一起，会是最好的结局。
祝你幸福。
【这样的话，我真的说不出来啊。】白玉莉子蹲在地上，垂着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分割线~
温水佳树走进会议室时，长长的会议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
她在放着“副会长”牌子的座位上坐下，本该坐着文艺部部长的位置上是没有任何动作，宛如雕塑的白玉莉子。
【白玉学姐什么时候担任文艺部部长了？】

少女连眼珠都没有动，只是默默看着前方空白的墙壁，佳树也只能先坐下整理文书。
等人差不多到齐后，佳树看了看表，开口说道。
【由于会长个人的特殊情况，由我代为出席。
今天召集大家来此，是为了通知球类大赛的相关事宜，请每个社团都至少派出一人参加，将名单交予田径部部长——烧盐柠檬.....】
等到散会之后，烧盐走出会议室，寻找白玉莉子的身影，她想问少女的近况，以及温水身为部长没来是怎么一回事。
在瞥见走廊尽头的两人时，烧盐及时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你是来对我落井下石的吗，小佳树？】她听见白玉莉子的声音，其中的感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淡漠。
【白玉学姐怎么会这么想？是哥哥大人让佳树来送大阪烧的谢礼。佳树听到你表白失败的消息，也很担心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呢。】佳树将面包递给少女后，绕着她转了一圈。
【这憔悴的眼神，苍白的脸色，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恐怕会让更多男生心动吧？】白玉莉子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屑隐藏的恶意。
【谢谢评价，小佳树八婆的样子也挺吸引人的。】白玉莉子的语气倒是没有变化的平淡。
烧盐默默捂住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两人这样说话。
佳树没有因为白玉莉子的讽刺而动怒，反而笑出了声。
【其实佳树最近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无论怎么尝试放松都开心不起来，我真的要感谢你，白玉学姐，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让佳树愉快了很多呢。】
她语气里的笑意发自内心，虽然不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烧盐还是站了出来，走到两人面前。
【小佳树，这样在别人伤心的时候加以嘲笑，温温肯定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
听到烧盐提起哥哥大人，佳树因白玉莉子的落魄模样而愉悦起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给学姐们那么多助攻，却还是没一个人成功，导致现在又做起可能伤害到哥哥大人的事..
【不过温温肯定会原谅你的，毕竟你是他永远的妹妹嘛！】烧盐看到佳树的眼神也低沉下去，连忙补救。
【烧盐学姐有事找我的话，可以在楼梯口那边等我一会。小佳树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我说。】白玉莉子对着烧盐笑了笑。
烧盐带着担忧的眼神离开了。
走廊的尽头有个阳台，迈入秋日的阳光穿过玻璃，走进室内，最终停在了两人的脚边，留下一道光暗鲜明的分界线，两人都被留在了阴影里。
【是小佳树做的，对吧？】白玉莉子看着佳树黑色的瞳仁，里面有冰结的雪花。
【佳树听不懂白玉学姐在说什么。】看着少女宁静苍白的脸，佳树后退一步。
【我只不过是比你先走了一步而已，小佳树，我在前面等你。】少女在佳树耳边轻声说。
【佳树还有学生会的事要处理，先失陪了。不过白玉学姐中午有空的话，可以去校门口附近的围墙边看看。】
佳树看着白玉莉子走向光线难以企及的地方，跟烧盐一起走向楼梯。
【恶心的女人。】佳树的心情又被她毁掉了。
楼梯上是两人不快不慢的脚步声。
【烧盐学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只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而已。】温水没有出席会议的问题，烧盐现在有些不敢开口。
【我？我挺好的。我知道学姐在担心什么，我会和小佳树好好相处的。】少女笑了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担心你！】烧盐快步走到楼梯之间的平台上，转身看着白玉莉子。
少女的脚步停住了。
【烧盐学姐看见我刚才的样子，不会对我失望吗？】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看见的一面，我也想过、做过一些很不好的事....对我来说，你只是我喜爱的学妹而已。】烧盐摇摇头。
两人最后在楼梯上分别。
白玉莉子转角看到了一对男女。
男生是她永远都不会认错的那个人，女生她也很熟，是八奈见学姐，搀扶着男生，笑得很甜蜜。
【部长，我替你开完会了。】白玉莉子走到两人身边。
互相伤害过后，似乎谁的心情都没有变好。
【谢谢白玉同学，打篮球不小心受了伤，麻烦你替我出席会议了。】
温水对白玉莉子笑了笑，少女回以笑容。
他对她的笑，已经与对文艺部之外的其他女生的没有任何区别了。
白玉莉子再一次意识到，两人的时间已经被拨回了初见时，但是那些肮脏的痕迹却依然留在了黑板上，没有被擦掉。
【我是下任部长嘛，由我代劳是应该的。】
少女心里的苦海兴风作浪，可她没有让一点酸涩的滋味溢出舌尖。
【佳树说了些什么？】
【简单来说，由于没人报名，文艺部必须派一个人参加女子羽毛球或男子网球，就让我....】
【你想看我打羽毛球的样子吗，温水君？】八奈见用手肘戳了戳温水。
【我，我才不想看。】温水偏过了头。
【你就是这点不行，温水君，想看就要坦率一点哦。算了，没关系，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满足你吧。】
两人说着说着，一起看向旁边的少女。
【...好的，我这就去提交文艺部的参赛人员。】保持着微笑，少女向前走去，消失在两人的视线里。
【等小白玉当了部长，文艺部肯定能招到好多好多人。不像你都快毕业了，文艺部也才这么几个人。】
【那你这个顾问也有责任的吧？】
站在两人看不见的拐角处，白玉莉子用额头抵着墙壁，她很想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待在他们身边，可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她算哪根葱啊？
即使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彻底改变了，变成了环绕在身边的、让人望而却步的沉重立场，可少女还是甘之如饴地想在他身边。
但是少女发现，她如今连这也没了资格。

第十九章 仅此而已

~银杏树下~
午休时间，已经能正常走路的温水和彦走到小鞠知花的课桌旁，把她叫出教室，除了某位深受食欲之秋影响，正专心与一整块羊羹战斗的蓝发女生外，班里的人都偷偷看着他们。
【去、去哪里。】
女孩看着男生宽阔的双肩，跟着他在人群里穿梭，两人像是叛逆的鱼，在涌向食堂的河流里逆流而上。
他们一直走到校门口附近的围墙边，温水停下来回头看她。
【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小鞠？】
女孩迟疑了一秒，想要点头，但是又想起来是自己主动要求向少年报告情况。
【把嘴张开。】
女孩张开小嘴，温水可以看见洁白整齐的牙齿以及中央湿漉漉的小舌，粉嫩鲜红的口腔内壁不安地蠕动着。
【没有好好刷牙哦，小鞠，牙齿上还有残渣。】墙边银杏树的阴影下，少年嘲笑起来。
【怎、怎么可能！我、我都没吃，早饭！】小鞠急了。
【多久没吃早餐了？】温水突然问。
【....记、记不清了，反正不想吃，没，胃口。】女孩吞吞吐吐。
【不吃早餐可长不到1米5。】不太妙啊，反而更厌食了，少年心想。
【没、没你在身边，我不想，吃。】小鞠低着头。
【...没人陪着吃不下的话，我可以去拜托八奈见.....】
【为、为什么你上午，要和她，搂在一起？你、你不要我了？】女孩将双手扶在他胸口，让还在想着如何开导她的少年哑口无言。
小鞠宁愿自己没看到。
她很难描述自己看见两人那么亲密时的心情，像是八奈见家的猫伸出了小爪子，隔着厚厚的膜抓在她的心尖上，即使痛也是钝钝的，但是那种刺挠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女孩很想问他，明明我在为表白失败而痛苦着，因为你的承诺迷茫着，为什么你却可以跟别的女生走在一起，还和她搂得那么紧。
为什么？
跟她在一起就那么开心吗？
多看我一眼不行吗？
【我是受了点伤，走路不太方便，八奈见才帮忙扶着我。】小鞠依旧两手抚着他的胸口，低着头不说话。
【骗、骗子。】心碎的颤抖，逐渐从她的双手蔓延到手臂，爬上肩头，女孩抬起了头，温水也看到了她模糊的泪眼。
少年已见过许多女生的泪眼，但这从来不会让他变得钝感，反而使他更愿意用内心柔软的触觉去安慰另一颗受伤的心，即使这是颗他不敢接受的心。
一个人在这种时刻，需要的从来不是多少话语的抚慰或同情，只要有一个人陪伴她就够了。
温水左手放在女孩的头顶，轻轻抚摸，右手拍着她的脊背，就像从前哄时常会从午睡惊醒而哭喊的年幼妹妹一样。
少年轻轻拍着，直到女孩的哭声停止，扶在胸前的两手转而搂住了他的腰，他才轻声开口。
【小鞠，我在崛川边对你说的话....其实还有下半段。】温水轻轻松开女孩搂着自己腰的双手。
【我后来发现，人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缺点才导致悲剧一连串发生的，事实上，我们总是因为自己的优点而被拖入更大的悲剧中。
那些懦弱，怠惰和愚钝的人，早早就会在微小的悲剧前倒下了。】少年抓住小鞠的肩膀，不让她蹲下。
【而正值、勇敢和坚强的人，他们迎接一场场悲剧，在舞台上肆意地嘲笑着命运的不公，直到一切散场，人生落幕，自己也因为悲剧而伤痕累累。
这样的人，后来被人们叫做强者，或者英雄。】
小鞠望着他的眉眼，跟心中所刻一样温柔，只是多了几分拒绝的生疏。
【小鞠，你必须学会一个人存在。】女孩的脸蛋黯淡下去，可是温水的话还没说完。
【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会教你如何独立。】
他还要自己。女孩的眸子明媚起来，想寻求一个拥抱的身体也下意识地探向温水，迎着抗拒的眼神，她拥了上去。
过了不知多久，小鞠主动松开了少年，把额头靠在银杏树上，用余光瞥着同样满脸通红的他。
【....最近午饭都吃了什么，小鞠？】听着风吹过银杏叶的沙沙声与不远处学生的嬉闹声，温水急于打破两人间愈发微妙的氛围。
【黄、黄油面包。】超市里6个一袋的那种，一天一个。但小鞠不想让少年知晓这份窘迫以及背后的原因。
温水拿出手机发消息，然后就在围墙边等了起来。
【我、我们现在在等什么？】
【等你的午饭来咯。】
两人的对话突然变得像是小学生一样幼稚又没营养，彷佛树上多余的叶片，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迈入秋季，阳光已经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样带着催人的热力，只让人觉得天气晴朗，和风煦煦。
小鞠和温水站在墙边的银杏树下，它的叶子还是嫩而亮的绿色，至少要一个月后才会化身成落满丰桥的金黄色之雨。
女孩看着靠在树干上的温水，阳光透过树冠的缝隙，在他的脸上投下一小片细碎的金色，少年的眼眸微微低垂，像是困倦的树之妖精。
她感觉自己加速得越来越快的时间忽然又慢了下来。
电动车的声音在围墙另一边响起，戴着帽子的中年大叔停下车，隔着围墙向树下的温水招手。
【朝云同学真不是我姐姐！】
【嗨，我懂，我懂。】
瞧着少年向男人大声狡辩，女孩顿时了然，原来又是与其他女生的回忆。
一脸无奈的温水接过男人递来的袋子，在女孩的面前晃了晃。
【这、这是我的午饭？】
【佳树今天忘了给我准备便当，所以我也要吃的。】
温水把校服外套平铺在草坪上，示意小鞠坐上去后，他打开袋子，两小瓶乌龙茶，一盒糖醋里脊，一盒炒生菜，两盒米饭。鲜亮的红，清爽的绿，质朴的白。
【换换口味吧，不需要你吃完，想吃多少吃多少。】
这是朝云同学扮演他姐姐时，带他吃的中华料理，酸甜口的瘦肉，爽口的蔬菜，姐姐...不,朝云同学说她经常和绫野姐夫光顾这。
小鞠夹起一块糖醋里脊，试探性地放进嘴里，味道意外的不错。
【好、好吃！这个，是用天妇罗做的吗？】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里脊的金黄外壳。
【......这种话千万不要在中华料理店里说。】
温水想起自己当时也是这么问的，然后就被姐姐一脸严肃地告诫了。
女孩吃得不算多，她自己知道，这已经超出她这段时间的食量很多了。
吃完午饭后，小鞠小口小口地喝着乌龙茶，看着眼前的少年。
【以后想吃的话就自己去吃吧。】
【我、我都决定为了你，每天吃，早饭了......】女孩有点委屈。
【打住，那是为了你自己的身体，我要先回教室了。】温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可、可以再陪我一会吗？】小鞠抬头看着他，怯怯地问。
【....八奈见找我有事。】少年想把外套抽出，可女孩压得更紧了。
【什、什么人？】小鞠突然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她听到了树枝断裂发出的“咔嚓”声。
【应该是只流浪猫吧。】温水不以为意。他也听到了，但这轻盈的声响，肯定是只体型娇小的猫咪。
【那我先....】趁弯腰的少年注意力全在自己臀下的校服上，跪坐着的小鞠猛地握住他的手臂一拽。
失去平衡的温水，头埋进了女孩的大腿间，虽然只有一刹那。
【我、我害怕。】偏过头，小鞠不敢看着少年说话。
【真，真拿你没办法，最多再陪你十分钟。】说话结巴起来的少年抱着腿，坐到她身旁。
【嗯。】女孩快速地点头，又撩了撩刘海，偷偷擦掉自己眼神里的欣喜。
白玉莉子本想转身离开的，她努力不去在意银杏树下的身影，但她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躲在另一颗银杏树背面的她，看不到两人的脸，但心脏还是条件反射般痛得缩了起来。
所以，只有她被抛下了吗？
少女想起自己曾在热田神社与神明断缘，在箱根的祈祷更没获得任何回应，也许这次也是神明降予的罪。
恐惧被发现的她，动弹不得，只能捂着嘴，静等神明的宽恕。
~球场之上~
【小玉不去跟温温打个招呼吗？】烧盐柠檬走到白玉莉子身旁。
白玉莉子摇摇头，两人站在人群边缘，时间还是初秋，少女却散发着深秋的萧瑟气息。
【我们好歹是一个社团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如果我退部可能更好一点，看到我的次数变少了，部长也会开心吧？】

白玉莉子最近感觉自己的存在越发多余了，每次坐在活动室里，看到对面低头看书的少年，她的心里就会翻江倒海一样苦涩。
一个无法得到的东西却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眼前，就是这样一种残酷的体验。
拿着球拍的少女出现在温水面前。八奈见杏菜穿着蓝白色的球裙，上半身是白色的运动短袖，袖口和领口被蓝色条纹收束，蓝色的球帽下是一双秋水明眸。
人群自然地离两人远了一些。
【抱歉我来迟了，已经比完了吗，八奈见同学？】气喘吁吁的温水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知道是因为这几天吃太多了还是运动装的贴身性，少女的胸口格外饱满。
【太慢了，温水君！幸好还有个决赛，不然你就错过我的美丽身姿了。】八奈见摇摇头，脑后的高马尾摇摆，拂过她洁白的颈部，
少女的肩颈线条纤细柔美，让人想起湖中的天鹅，或者博物馆里的高颈花瓶，高马尾更突出了这一点，令人迷恋。
【决赛？和谁？】温水有些好奇。
【柠檬呀，不过不用担心，我早就拜托她收着力打了，你能多欣赏一会了，可得好好感谢我！】
烧盐？温水抬头看了一圈，在人群边缘找到了同样穿着球服的烧盐，她的款式跟八奈见的比较类似，不过是绿色系。
也扎着高马尾的烧盐发现了他的视线，对着他挥挥手，柔柔微笑，她身边的少女低着头，把上半张脸藏进刘海的阴影里。
【十分钟后开始，不要迟到了，不然我可不会原谅你！】少女转过身，蓝色的裙摆像一尾海浪，消失在人群中。
温水来到球场时，八奈见和烧盐已经在场上热身了，两人尽情伸展自己的身体，裙裤摇摆着。
球场周围的人不多，因为另一边的网球比赛火热进行中，吸引了很多人观看。
八奈见挥手，指了指场边空荡的长椅，温水坐过去，他不知道那是亲友席，白玉莉子坐在了远远的另一边。
八奈见开球，她的力度不轻不重，对她来说这场比赛拖得越久越好。
直到球从她的球拍和脸颊之间快速穿过，留下破风声。
【喂、柠檬，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八奈见大声嚷嚷。
【抱歉，八奈，你也没跟我温温会来看，我想赢，哪怕一次也好！】烧盐微微伏低身子，眼神认真。
【....我也不会输的！】八奈见将以备不时之需的能量棒整根吃掉，恶狠狠地说道。
球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变得密集起来，八奈见与烧盐在球场上快速移动着。旋转的蓝绿色裙摆与少女们肉体的白与褐，让紧张的气氛活色生香起来。
这个球场在整块场地的边缘，白玉莉子向后靠了靠，身后是冰凉的墙壁。
少女此时希望自己是一团永燃的火焰，这样即使墙壁再冰冷，她的热量也可以传导到另一头的温水那边。
但是这并不可能。
她又开始后悔，如果自己也报名了球类大赛，说不定也能像场上的学姐们一样被少年注视着，而不是只能出现他的余光里。
当赛程逐渐过半时，八奈见的体力有些不支了，她改变了打法，同样开始拉扯起烧盐来，寻找喘息的机会。
场上的形势几度转折，亲友席上的一人表情丰富，一人却如雕像一般，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最后的结果是蓝色方险胜，烧盐走向场边的温水，身体虽然疲惫，脚步却很轻盈。
【温温，是我赢了！】
她站得离少年很近，球拍快要碰到他的大腿。他轻轻鼓掌，拉开距离。
【恭喜你，烧盐。】
喜悦凝滞在烧盐的脸上。
【八奈见学姐已经发挥得很好了。】
白玉莉子从长椅上起身，去安慰垂头丧气的八奈见。她其实没怎么看比赛，注意力也像羽毛球一样被另一边的温水拉扯着。
可是少女弄丢了球拍，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她的心只能任少年主宰，被打出场外，滚进草丛里。
八奈见微微咬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她也不是没输过。可是看到烧盐转身前努力压抑脸上雀跃表情的样子，她感觉跟好早以前目送草介去追华恋一样难受。
~楼梯之下~
学生会安排用周六上午的时间来举办球类大赛，也算是给学生们多放半天假。比赛结束后，温水往图书室赶去，他拜托绫野和朝云在那等他。
出现在楼梯上的西川同学阻止了他上楼的脚步。
【...西川同学找我有事吗？】
【我想跟你周末商讨追求白玉酱的计划，你有空吗？】
【抱歉，我周末有事要出门。】温水打算绕开西川上楼，他听到这个人说话，内心就烦躁起来。
【等等温水，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啊！是参加聚会还是什么？我都可以的！】西川抓住了少年的校服下摆。
【混入婚礼现场，并大闹一场，你要一起去吗？】温水的脸上带上了几分真心的笑容。
【欸？你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少年又详细地陈述了一遍犯罪计划，然后在西川面露难色时离开了。
向绫野和朝云仔细阐述需要的电影题材后，温水向旧校舍的逃生楼梯走去，八奈见说在那等他。
听到下层楼梯传来的声音时，温水的脚步又停住了，看来去见八奈见的路没那么顺利。
男生的嗓音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
【......从入学之后，我就一直在关注你了。虽然不在同一个楼层，但是每次一有机会我就会来看你。无论是讲台上的你还是课桌前的你，都特别让人心动，虽然你并不熟悉我，但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原来是告白啊，温水在楼梯上坐下来，这个时候下去的话有些太尴尬了。
男生的告白在少年听来非常真诚，把自己的痴汉行为和莽撞心理都很好地表达了出来，没有丝毫情意绵绵的套路。
这个年代还如此老实的男人可不多了，如果女生能像温水一样理解他的表白，说不定有那么点可能成就一段恋情。
【白玉莉子同学，请你跟我交往！】
温水在楼梯上换了个姿势。
【抱歉，我最近没有恋爱的打算。】少女的声音非常平静。
【那个，我是非常认真的！我知道白玉同学最近情绪不太好，跟我在一起，我会努力让你开心的——】
男生慌张的话语被白玉莉子打断了。
【非常感谢你的心意，但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楼道里沉默了一会，男生的声音颤巍巍的。
【但是、但是他不喜欢你啊！】
　　他的话流利了起来。
【我知道，那个温水和彦，脚踏三条船又男女通吃的家伙。他根本不在乎白玉同学你的心情啊！比起那样的男生——】
【我不是说了不打算恋爱吗！！】少女尖锐的声音穿过两人的耳朵，在楼道间反复回荡着。
楼梯上又沉默了下来，男生的呼吸声变大了，温水站起身，做好出现意外情况的准备。
【我明白了。】男生的脚步声响起，他向楼上走去，小声说了一句。
【态度好差。】
等他发现楼上的温水时，表情立刻变得慌乱起来，匆忙跑走了。
少年没有动，他在等白玉莉子的脚步声，然而却迟迟没有动静。
看来是发现他了，温水走下楼。看见来人时，少女的脸上先是绽放出巨大的喜悦，又立刻收敛了起来。
【抱歉，我不知道是部长你，我只是想看看谁在楼梯上。】
温水点点头，继续往八奈见在的地方走去，少女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教学楼时，温水加快了脚步，少女叫住了他。
【部长！】
温水转过身。
【我可没有变心哦！】
少女在晚风中面向他，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
【白玉同学还有其他事吗？】
少女脸上的笑容随着被云层遮住的夕阳一起，渐渐消失了。
温水重新向黄昏下仅存的蓝色走去，白玉莉子停在原地，嘴唇颤抖着。
【我只是想问问你最近过得怎样......】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正常说话了......】
仅此而已。

第二十章 神明的签文

九月的最后一天，午休快结束时，白玉莉子在走廊上缓慢地挪动躯壳，看着窗外的枫树开始染上红色。
霓虹的九月过得很快。
华国的九月是新生开学的时候，穿插着离别、尘埃落定、入学、聚合。九月对他们来说是背井离乡、投胎换骨，时与空的转移，很多回忆被迫结束，也有很多故事被迫开始。
然而九月来到霓虹时，并不是一个特殊的节点，它是学年的中段与尴尬的气温。九月是过渡的月份，人们等收获，等树叶枯黄，等暑气彻底消散，等一年又要结束了的情绪开始酝酿。
少女想着，枫叶的红被尘土的灰掩埋时，她一厢情愿的半身就会被海獭吃入肚中，然后顺着丰川的水，游到一个没有她的地方。
【这次又是告白吗，小玉？】 直到烧盐柠檬靠到白玉莉子身旁，轻轻戳了下她的脸颊，少女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个人。
她该笑着转头，向为数不多在乎自己的烧盐学姐说些漂亮话的，可她已然做不到了。
【嗯。】白玉莉子盯着玻璃映射出的那张可笑的、只会流露宛若心死的哀怨的脸，点了点头。
亦步亦趋的烧盐瞧着少女的侧脸，好似先是被枯叶埋葬，再被冰雪冻结的棺椁。少女的所有情绪被在那永不复还的夏日后，被钉死在这棺椁中。
搞砸一切的悲伤、紧追不舍的执着、尘埃落定的醒悟、无力挽回的悔恨，腐烂又真实的感情，如黑泥般灌入烧盐的嘴里，在她的肠胃中留下难以抹去的触感。
彷佛连少女的影子都在被拉扯变形，发出呻吟。
哀婉凄绝的语气音里，烧盐的唇被灵的寒风冻得滞涩起来。
在即将分别的楼梯处，烧盐终于看到了少女的脸，表情平淡，一副无牵无挂的样子，她有种再不开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的错觉。
【真不知道那群男生是怎么想的，一窝蜂地向你表白，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心情！】烧盐发觉自己的嘴还是这么笨。
【嗯，要上课了，烧盐学姐也快回去吧。】微微颔首后，白玉莉子进了二年F班的教室。
向白玉莉子发起冲锋的男生们，一半是抱着说不定可以趁虚而入的想法，一半是暖男心理发作，对失恋的憔悴少女心疼得不行，认为她需要自己的呵护。
少女易碎的神情如女子穿上素白的孝服，总是惹人怜惜的。
他们的告白，让少女日益憔悴，所以他们的告白愈发猛烈。
温水和彦和小鞠知花一起穿过教学楼的走廊，现在是放学时间，走廊上有不少人。
【你、你要带我去哪？】女孩紧紧抓着少年的衣袖。
【看电影。】他们走进一个闲置的多媒体教室里。
【看、看电影？我、我更想跟你去坐、摩天轮。】女孩可怜巴巴地看着温水。
【那叫上八奈见她们一起，当作文艺部的取材活动？】少年从善如流，立刻掏出手机。
【算、算了，我突然又想看，电影了。】至少这里只有你和我，女孩垂下头。
温水打开空教室的大门，阳光穿透尘埃，在空气留下蜉蝣般的光点，他拉上所有窗帘，转过头对女孩说。
【据说人死后会去电影院。】
桌椅都被胡乱地堆放在教室后排，小鞠抽出两把椅子放在教室中央，用纸巾把椅面擦干净。
温水站在讲台上弯腰按下开机键，机箱嗡嗡启动，边缘抖落下灰尘。他捂着鼻子从讲台下的柜子里拿出抹布，把桌面上的灰尘擦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光碟，展示给已经在椅子上坐好的少女。
【这是今天要看的片子。】
小鞠走到讲台前，看了眼光碟外壳上的文字——《降临》。
【以、以后放学都要看电影吗？】女孩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放心，只是偶尔会看，毕竟我最近都要给八奈见补习，没那么多时间。】少年摆了摆手。
在小鞠消化掉这句话前，少年把光碟塞进机箱里，天花板上的投影仪亮了起来，他自然地坐到小鞠身边的椅子上。女孩忍不住窃喜地扭动了几下。
黑板上的屏幕，画面开始运动。
《降临》是一部“第三类接触”的科幻电影，讲述外星人降临地球的故事，但它表达的核心问题却很哲学。
电影里的主角露易斯因为与外星人的接触拥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她看见自己会和同事伊恩相爱，他们会步入婚姻的殿堂，女儿叫汉娜。
但是她的女儿，两人爱的结晶会因为不治之症而早早死去，而她将未来告知丈夫之后，丈夫也会因为承受不了打击离她而去。
一个幸福短暂，痛苦长存的未来。
【如果你能一览自己的人生，从出生到死亡，你会尝试改变吗？】
露易丝背对着镜头，向身边的同事也是未来的爱人伊恩问出这句话时，小鞠的手颤抖了一下。
影片结束时，两人才第一次拥抱，对于露易丝来说，却像多年后的最后一次拥抱一样温暖。
她还是选择了走向注定的未来，经历夹杂着痛苦的幸福和夹杂着幸福的痛苦。
画面暗了下去，两人都没有动作，漆黑的房间里只剩下电脑机箱的嗡嗡声。
几分钟之后，温水才开口。
【现在还觉得浪费时间吗？】
【很、很好看。】对女孩来说，它不只是电影这么简单。
【你、你是第一次看吗？】她问温水。
少年点点头，这是他拜托绫野和朝云帮忙挑的片子，看来效果不错。
【如、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女孩在黑暗中仰起脸问他，她的表情模糊不清。
【我会尝试改变吧，但是未来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东西。】温水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做过类似的选择了，但收效甚微。
【改、改变吗？】幸福短暂而痛苦永存的未来，那至少也是拥有过幸福的未来，小鞠心想。
比起压抑自己的好感，把它慢慢磨成粉末，像吃药般，和着凉水咽下，女孩宁愿被热水烫伤，也要一口气得到所有。
【嗯，改变。好了，我们走吧，这里灰尘太多了，下次来之前，我会打扫一下。】温水重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室内通风。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楼底下是学校的边缘区域，一般不会有人来，但是此刻却是例外。
【怎、怎么了？又有人来，骚扰她了！】小鞠走到他身边之后，表情愤愤不平。
女孩从未对白玉莉子产生敌意，因为她深知将注定失败的告白倾涌而出需要多大的勇气。
两人望着地面的白玉莉子和陌生的男生，看校服是三年生，表情嘻嘻哈哈的。
由于高度原因，他们并不能听清楚楼下的对话，只能看到白玉莉子的表情不耐烦，没过几分钟男生就脸色难堪地走了。
小鞠探出身子，想吸引白玉莉子的注意，被温水拉了回来。
【别做奇怪的事，快点回家吧，不然小进和阳奈又要担心你了。】
少年把女孩赶出教室，自己往图书室走去，某个等到百无聊赖的少女正催促着他。
白玉莉子看着面前的男生走远，轻浮、不知礼节，只看过她的照片就来告白了。
她有点想素颜来上学了，这些不知所谓的人肯定会被女鬼吓跑吧？可那个人也有可能看到，所以....
少女叹了口气，似有所觉地抬起头。
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扇打开了的窗户，白色的窗帘在墙外飘荡着。
~分割线~
午休时间的部长会议，温水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虽然马剃会长还在讲话，还是有不少人偷偷看向他。
从白玉莉子向他表白失败的八卦传开后，他身上本就不低的关注度再次增加了。所以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他基本都会做出一副低着头事不关己的样子。
与他努力低调的态度不同，最近温水偶尔会听到其他班的人聊起白玉莉子，多半是说向她告白的男生受到了多么冷酷的拒绝与无情的贬低。
消息传开之后，向她表白的男生并没有减少，看热闹的人还多了起来。最近八奈见经常在下课时和他谈起这件事，还说石蕗高中的课业负担还是太轻了，才养出了这么多闲人。
散会之后，温水并没有回班级，而是在门口等着马剃会长出来。
马剃天爱星和佳树一起走出门，温水跟了上去，佳树扑到了他的怀里。
【哥哥大人是来找会长的吧？那佳树就先走了。】佳树贪婪地在少年怀里深吸一口气后，消失在拐角处。
【如果是社团活动的事，免谈，温水同学！每次找我都是为了这种事！】天爱星叉着腰，瞪着温水。
【....马剃会长，我这次是——】温水偏过了头，不敢直面天爱星怨气满满的目光。
【叫我天爱星同学！】天爱星一个跨步，撞进了少年的视野里。
【...天爱星同学，我这次是有事想拜托你，不过请你千万别告诉佳树和樱井君。】天爱星责备的神情顿了一下。
【什，什么事，先说好，我最多帮你创造和樱井君独处的机会。】天爱星扭扭捏捏地用脚在地上画着『の』字。
【....我先走了。】心理建设瞬间被后悔的洪水冲垮的温水决定换个人问。
【没关系的，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商量，毕竟我答应过你的！】天爱星的眉眼弯弯，内心升起了一丝愉悦。
温水同学终于又想起找我帮忙了，可惜似乎不是关于樱井君，难道他还对田中老师恋恋不忘！？
【所以温水同学到底是为了什么找我？】她悄悄拉近了跟少年的距离。
【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一下白玉同学的事。】

想象了下事情被佳树和放虎原知道的下场，温水还是决定拜托眼前这位毒素入脑，彻底没救的少女。
【白，白玉同学？】天爱星的心跳了一下。
她的心里冒出了一丛失落，为什么总是为了其他人来找自己呢？不过这种不应该出现的杂草立刻就被她拔掉了。
【嗯，最近好像有很多男生向她表白，给白玉同学造成了不小的困扰。】温水点点头。
天爱星收拾好心情，想开口时，一群人突然出现，冲了过来。
眼看最前方的男生就要撞上天爱星了，温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少女拉到他身后。
【抱歉！】男生们的脚步甚至没有放满，步子比较小的女生们跟在后面。
确认天爱星站稳之后，温水松开手。
【抱歉天爱星同学，这群人也不知道急着干什么，连路都不看了。】
两人看着他们急匆匆地下楼，喊着什么“找到了找到了”。
【这就是白玉同学的近况，每到午休和放学的时候，这些闲得发慌的二年生就会去找白玉同学会在哪里被表白，然后等着看表白者的笑话。】
天爱星的脸色不太自然，一是因为这些围观群众的乐子人行为有辱石蕗之风，二是因为刚刚温水抓着她的手，五根手指紧紧贴合着她的肌肤。
【还有这种事？！】少年很惊讶，不过想到之前自己的谣言传播得如此之快，忽然又理解了。
又闲又八卦的人是真的不少啊。
【希望将近的考试能多消耗一点他们无处安放的精力。】少女匆匆向他道谢后，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温水特意去二年F班看了下，发现教室外围着不少人，楼道里都是他们的声音。
【花田，不要害羞啊！白玉不肯出教室的话你可以进去嘛，都走到这里了，难道要放弃告白吗！】
【加油啊花田，不要让大伙失望！】
一个脸色通红的男生站在一年二班的后门旁边，他是被同学们怂恿来的。
花田在关着的后门外走来走去，就是不敢进去，人群发出失望的叹息。
温水站在人群边缘，看到白玉莉子打开后门走了出来，烧盐跟在她的后面。
【花田！花田！】教室外的人们骚动起来。
低着头的男生脸已经红得像柿子一样了，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少女就先说话了。
【花田同学是吗？不需要开口了，你的告白我不会接受的。麻烦大家不要围在我们班的教室外，已经影响到其他同学午休了。】
男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嘴唇嗫嚅着。
【白玉同学没看见花田有多伤心吗？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怎么能无视呢？起码要给人家一个说出口的机会吧？】
不知道是哪个女生说的话，大家都附和起来。
白玉莉子阻止了想说些什么的烧盐，她的视线扫过人群，一一跟他们对视。
【花田同学的心意对大家很重要吗？你们只是想看他被我凄惨的拒绝，然后就可以在心里嘲笑他、满足自己幸灾乐祸的心理吧？】
空气立刻冻结了起来，面对人群的烧盐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有些话即使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这样大家的面子就过不去了，她暗暗敬佩少女的勇气，又为她感到担忧。
【白玉，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把大家想得太恶劣了？我们只是真心想祝福花田而已。】那个皮肤黝黑的女生又开口了。
白玉莉子看向人群中的女生，脸色依然平静。
【真是虚伪又恶心。】
【喂！你什么意思？！】站在女生身边的男生脸色一下子变黑了，冲到最前面。
人群的喧哗像是在给他加油助威，然而少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男生却感觉有一股无名之火在心里升起。
在他进一步动作之前，温水挤开后排的人，来到人群面前。
【我想刚刚白玉同学已经说过了，各位同学的举动已经影响到她班里的同学午休了。就算是告白和祝福，麻烦也请挑个合适的时间和场合好吗？】
男生准备抬起的手放下了，但是嘴并没有停下来。
【我们好歹也是前辈，白玉这么说话有点过分了吧？】
温水笑了笑，伸手指向人群外面。
【学弟是觉得自己说话的声音不够大吗？现在可是午休时间。】
人群的目光转过去，才发现一楼的四个班，窗户和门都打开了，大家探出头来皱着眉看着这边，走廊的另一边有教师制服的身影。
等着看热闹的人们很快就散去了，花田是最早离开的，没人在乎他去了哪里，温水则是第二个。
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少年去了文艺部的活动室，他想一边看书一边思考些事情，推开活动室的门，首先看见的是坐在角落里的少女。
白玉莉子看见温水，下意识地站起身，然后又赶忙低着头坐下，一声不发。
温水也目不斜视，走到书架旁，把文艺部迄今为止所有的活动报告都抱到桌上后，坐了下来，似乎在抄录着什么。
房间里陷入了寂静，少女垂着头，余光沿着地板前进，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终于看见了少年清晰的下颌线。
好久没看这么清楚了....
室内有一丝声响，少女的目光就会被吓得缩回去，等空间又归于寂静后，再继续在两人的间隔间跋山涉水，来回穿梭，眼珠的运动量应该比一套眼保健操更多。
最后，白玉莉子的视线集中于少年的手。
少女不是手控，但她害怕过于露骨的视线会让少年侧目，她只敢盯着少年握着笔时屈起的手指关节，五指张开时手背凸起的骨筋。
活动室里只有她和他，所以白玉莉子敢肆无忌弹地欣赏少年翻书页时一根一根竖起又放下的手指。
少女发现，原来她控少年的一切，她唯一不喜欢的只有他露出的厌恶表情，即使不是对她的，也会让少女感到心碎。
在少女的目光走过第一百零三个来回之后，温水站起身，把活动报告放回原处，走到少女身旁。
【白玉同学最近在学校里好像受到了很多关注。】
少女嗯了一声，轻轻点头，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走到书架旁，假装在挑选着书籍，背对着温水，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白玉同学要多加小心，如果不谨慎对待的话，旁观的目光会很容易向恶意转变的。】
【谢谢部长的关心，我会处理好的。】
少女转过身，把有些散乱的头发撩到背后，对温水露出恬淡的微笑，一如既往。
温水点头后走出活动室，少女目送那张让她深深迷恋的侧脸消失在门框后。
白玉莉子并没有立刻离开活动室，而是在还残留着余热的位置上坐下。
窗外的晚霞给活动室的空间加上一层血色的滤镜，银发少女一个人安静坐在活动室内，没有被夕阳照到的角落里，黑暗无声涌动着。
白玉莉子摸了摸口袋里的签文。
【谨言慎行，听任他人】
原来神明早就告诉她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一章 爱即完全

~你最坏了~
当温水和彦穿过走廊时，小鞠知花已经在那间闲置的多媒体教室的门口站着了。
少年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女孩倚着走廊的栏杆，看着对面的教学楼。
小鞠今天改变了发型，扎了个丸子头，绯发被海棠红格纹的发圈束成饱满的一团，高踞在后脑勺，鬓角的绯发从耳边垂下，平日里被遮掩的脖颈线条显露出来，风格清新而甜美。
听见男生的脚步声，小鞠转头看着温水走近，微风把她的鬓发吹到了嘴角，女孩伸手把它拂到脸侧。
【今天来得很早啊。你刚刚在看什么，小鞠？】温水走到她身边，两手搭在栏杆上，教学楼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
【明、明明是你来晚了，快，进去吧。】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如何看着温水离开教室一路走过来的。
女孩推开门，看见房间里的景象之后，又走出来看了眼门牌号，确认自己没走错。
【这、这是你，干的？】她回头看向少年。
温水从他身边经过，进入教室内。
【月之木学姐知道这事后，就成这样了。】
小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排堆放的桌椅没了，讲台和地面的灰尘也找不到了，黑板前还挂上了一块银幕，教室最后面挂着家庭影院的投影仪和CD机，角落里还放着音响。
她敲了敲墙体上铺的东西，闷闷的没有一点声音，感觉像什么吸音材料。
【很、很贵吧？多少钱，我要还给，她。】
【如果你能说服月之木学姐的话，我承担一半。】
小鞠拿出手机打字，在古都说要打电话让她听哭声前，女孩慌慌张张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把手机调成静音后，在教室中央的两张椅子前挑了一张坐下，本来古都的人搬来了张双人沙发，被少年藏到后面去了。
温水走到她的椅子背后，用两指夹出放在外套内口袋的光碟，它像是升降机一样缓缓落到小鞠眼前——《一 一》。
这是部华语电影，带着点群像风格，讲述了一个家庭中各个成员的故事，影片从小舅子的婚礼开始，到婆婆的葬礼结束。
【电影发明以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至少延长了三倍。】
银幕上的年轻男女坐在人来人往的快餐店里说出这句话时，小鞠是不以为意的。可是当她看着一个家庭、三代人的故事在缓慢流淌的三个小时里被娓娓道来时，女孩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这句话。
影片的最后，婆婆的葬礼上，家庭中第二小的孩子在礼堂里念着自己日记本上写给外婆的话。
【婆婆，对不起，不是我不喜欢跟你讲话。】
【只是我觉得我能跟你讲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会每次都叫我‘听话’。】
【就像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女孩想起了高一的石蕗祭，又想起了少年日暮下的承诺。
【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我们都知道的地方。】男孩用童稚的声音继续念着，他的话带着生涩的停顿，可能是有些字看起来比较复杂。
【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吗？】
【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这样一定很好玩。】
【说不定有一天，我就会发现你去了哪里。到时候我可不可以叫大家一起来看你呢？】
女孩感觉自己的眼睛热热的，怀着毁掉既有的一切的觉悟表白前，她也曾抱着类似的天真想法，相信神明、相信宿命，相信相似的两人，即使告白失败之后渐行渐远，也会在另一个地方重逢。
【婆婆，我好想你。
【尤其是我看到我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了。】
【我很想跟他说，】
【我觉得......我也老了。】
小鞠看着暗下去的银幕，女孩的脸色仍是电影开始前的淡然，但是两行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落在她的校服外襟上，发出很轻很轻的“嗒”的一声。
温水没有去看她的表情，当然在失去了光源的房间里，他也看不清。
【你、你是不是故意找这种片子给我看，想看我，出丑？】三个小时没说话，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可像你们一样坏心眼，把我U盘格式化了还留些不知所谓的自拍。】少年小声嘟囔着，拿起桌上的纸巾递给小鞠。
【去、去死，你，你最，坏了。】女孩用嗔怪的语气掩饰自己擦眼泪的动静，温水还没来得及开灯，她就打开教室门走了出去。
【这、这两天不要叫我看电影了，我要，缓一缓。】
等女孩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温水才走出教室，他靠着栏杆上的老位置。
他给小鞠放的电影都跟永别有关，目前来看，无论对女孩的冲击是好是坏，起码她已经对永别有了一定的认识，接下来该拜托姐...朝云同学找些轻松的片子了。
~风波渐起~
午休时间，温水努力装作自然地走出教室，他觉得自己是想散下心，只是会恰好路过二年F班而已。
少年从二年F班的后门走到前门，在用余光瞥到教室内一个纤细的身影时，他下意识放缓了脚步，然后快走到走廊尽头，拐弯去卫生间门口接水喝。
他觉得自己忽然忘记这里自来水是什么味道了。发现没人聚在二年F班外面，只是顺带看到的事而已。
温水又忽然想起自己有点事要交代给文艺部的下一任部长。
少年踢着正步，走进二年F班，室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迎着他人的目光，少年走到一位正趴在桌上，似乎在午休的银发少女面前，深呼吸几次，刚要开口时，窗外突然传来了声音。
【——我——你！】坐在窗边的人打开了窗户。
【——我喜欢你！】
有人把身子探出窗外，想看看是谁会午休时间在教学楼外大喊。其他班的窗户也打开了，看来大家都很好奇。
【二年F班的白玉莉子同学，我喜欢你——】男生的声音从窗户传进教室内，清晰地回荡着。
室内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缓缓起身的白玉莉子身上，少女没看面前的人，而是侧着脸，往窗外看去。
【把窗户关上吧。】
窗边的同学听话地把窗户关上了，温水准备继续从嗓子眼里抠字出来。
【白玉同学——】
【二年F班的白玉莉子同学！我喜欢你！！！】
F班的教室里非常安静，但是整栋教学楼都喧哗起来，温水能听见墙壁另一边一班同学议论纷纷的声音。
走廊上传来散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跑出了教学楼，想去楼底下看看这位勇士的真面目，也有人来到二年F班的教室外，想要窥探被告白者的反应。
【部长有事的话，可以下次再说吗？班里的同学要休息了。
麻烦走廊靠窗的同学把窗帘拉上。】

说完，白玉莉子又趴到课桌上午睡起来，少年看不到她的脸，拉起的浅色窗帘也挡住了走廊上好奇的目光。
【二年F班——白玉莉子同学——我喜欢你！！！】
这个嚣张的声音移动着远去了，不知道是正被人追赶着还是怎样，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
温水走到教室外，关上前后的门，他是白玉同学的部长，所以他应该出面。
【只是一场闹剧而已，下午学校应该就会通报批评了，可没什么热闹好看的。】
他笑着对走廊上的人说，但是人群没有立刻散去，只是盯着两个门口，希望能看见那个风口浪尖上的女生出来。
过了几十秒，走廊上能听见楼梯间里巡逻教师的呵斥声时，人群才开始散去。
有个男生临走前回过头，不怀好意地问少年。
【温水学长，被你拒绝的女生快要变成万人迷了，你是什么感觉？】
没等少年回答，男生就立刻跑走了。
温水看着男生的背影，他并没有什么感想，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家伙欠揍。
他甩出自己顺手拿的粉笔，打在那个逃跑的脑袋上，男生被吓得趔趄了一下。
教学楼很快又回归了午休时的宁静，闻讯而来的烧盐柠檬看着白玉莉子，少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低头写着笔记。
烧盐叹了口气，事情总算要过去了，教学楼外告白都有了，还能怎么夸张呢？
可是直到下午放学时，大家预想中的通报批评并没有出现，广播里只是说正在调查违规学生，日后将严惩此类事件。
广播关闭的嗡鸣声之后，整个校园的气氛都变得微妙起来。
正如某些人所盼望的一样，围绕着石蕗的万人迷——白玉莉子的风波并没有结束，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预告崩坏的来电~
温水接到八奈见杏菜的电话，是在教学楼告白事件的三天后。
接电话之前，他先拿起遥控器，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许多。
佳树一下子靠到他身上，等他在耳边做了个听筒的手势后，佳树又乖乖地回沙发上坐好。
少年走到阳台，十月中旬的丰桥，夜晚已经能让只穿着短袖的人感觉到明显的凉意了。
【八奈见同学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温水君有看学校的论坛吗？】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躁。
【没有。】事实上，他因为霸凌事件才知道这个论坛，之后就再也没登录过了。
【麻烦你现在打开看看吧！】
【行。】他回到房间，打开自己的松下笔记本，输入学校论坛的网址。
入眼的第一个帖子：“白玉莉子是不是仗着自己可爱，越来越傲慢了？”
这就是八奈见让他看论坛的原因吧，温水怀着微妙的心情点击鼠标，眼前出现了一长条的讨论串。
他快速浏览了一下，大致内容就是说二年F班的白玉莉子，人长得好看，加上年纪成绩第一，就在学校里得志轻狂起来。
大家接力列出了几条详细证据。
一、不尊重男生，对于男生们的表白态度冷淡就算了，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对那些表白者冷嘲热讽，后面甚至直接不回应了。
不少表白过她的男生们纷纷在回复里现身说法。
【这群男生本来就是自己犯贱，他们根本就不是喜欢小白玉，只是因为有一就有二，想要上去凑个热闹而已，被指出来还恼羞成怒了！】电话那头的八奈见愤愤不平地说。
温水回到论坛首页，点开了之前的热帖，“那个白玉莉子真有这么大魅力吗？”
这个帖子是田径部刚从箱根回来之后发的，详细描述了发帖者听自己的朋友讲述对白玉莉子一见钟情到表白失败的过程，于是不信邪的发帖者自己亲身上阵，也迅速沦陷了。
怎么感觉有点像之乎严选？他滑动鼠标滚轮看下去，后面是其他人从将信将疑到惊叹少女纯净外表的过程，再往下还有表白打卡接力的讨论串。
看来之前的表白热潮就是这么来的，这算什么？石蕗高中的男生在校时必须要做的十件事？
少年回到那个帖子继续看白玉莉子的罪证。
二、不尊重女生，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看不起其他女生，经常能感受到她鄙视的视线。
看来发言的人也是个女生，这么主观的感受竟然也能有不少人附和，难道石蕗高中的女生都有什么互相读心之类的能力？
三、不尊重前辈，上周花田同学向她表白时，她主动对围观的前辈们出言不逊，被看不过眼的前辈告诫之后还毫无悔改之意，甚至变本加厉地冷嘲热讽。
底下还有其他罪证，温水也懒得看了，反正总结下来就是白玉莉子不尊重所有人，如果只看论坛里的帖子，少女简直像个战天斗地的战神。
论坛的主页还有其他帖子，主要都是讨论白玉莉子的，匿名不匿名的都有。
【任由他们这样胡搅蛮缠、混淆是非下去，小白玉在学校的处境会变得很糟糕的！】
八奈见声音里的忧虑与焦急像是窗外的夜色，浓到化不开了。
【明天到校之后我会向田中老师说明情况的，而且白玉同学是什么样的人，了解她的人都有数，大家都会关心她的。】
如果从霸凌征兆的角度开始思考，这次的汹涌浪潮比他那次更要湍急，不过白玉莉子可不是什么善茬，她可是连加害者的经验都有的。
少年仰倒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她想保全自己绝对是没问题的，田径部合宿那次，她只是略微发力，后辈们就统统倒下了。
【这些论坛里的帖子有没有办法先删掉呢？】八奈见仍旧不甘心。
【没什么办法，这个论坛是之前毕业的前辈建的，就算学校想删也得先联系上他。】校方可没有那个闲工夫特意建个论坛来给学生八卦聊天，这些都是姐姐跟他说的。
【好吧，我本来想让小白玉亲自给你打电话的，但是她说什么都不肯给你打。】少女叹息起来。
【......可能是因为我经历过类似的事吧，她怕影响我的情绪。】少年决定结束这个话题。
【啊，我忘了！】电话对面果然开始慌张起来。
【没事的，时间也不算早了，八奈见同学也早点休息吧。】温水接过佳树递来的水。
电话挂断了，少年端起水杯大口喝了起来，清水从他的嘴角流下，一直淌到脖子和锁骨上。
他用手背抹掉嘴角的水渍，与佳树下了楼梯，又坐到了沙发上。电视里的屏幕上是花花绿绿的画面，不断变化着。
【好像有比电视节目更好看的东西在等着我。】少年出神地呢喃。
【哥哥大人是在说佳树我吗？！】佳树倒在他怀里，试图吸引温水的注意力。
【佳树的确很好看，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也确实期待过这样的展开，但是它真的要在我眼前发生的时候，感觉还是很复杂啊。】
他曾经希望过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年盘着佳树的脑袋，像安抚小狗一样，让佳树安分地躺在他怀里，他继续瞧着电视，视线却不知聚焦到了何处。
第二天来到学校后，他直接去了二年F班的教室，站到白玉莉子的身边。
【走吧，跟我去找田中老师，反映下情况。】
少女乖巧地点头，没有说一句话，起身跟他离开了教室。
现在是下课时间，走廊上人很多，白玉莉子跟在温水的身后。
少女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视线向她涌来，这些视线像是钩子，又像是带着倒刺的触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勾起、扯破她光鲜亮丽的皮囊，一览她阴暗潮湿、血肉模糊、见不得光的内里。
她看着眼前男生的背影，三个月前，乞求原谅的那天，是她带着少年走过这条走廊，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温水敲开办公室的大门，田中老师并不在座位上，他回过头说。
【田中老师可能不在，你先坐在他的位置上等等吧。】
温水看着办公椅上的少女，她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眨动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不安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似乎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白玉莉子主动开口了，少女对着男生露出甜甜的微笑，像是反客为主，宽慰起他来了。
【部长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温水深深看了她一眼，几天前的放学后，少女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白玉莉子的右手伸进口袋里，抚摸因为多次折叠而变得脆弱不堪的经文，最近只要这么做，她就会从中获得安宁与勇气。
爱里没有惧怕，爱既完全，就把惧怕除去，因为惧怕里含着刑罚，惧怕的人在爱里未得完全。

第二十二章 原谅本是漫长的过程

对于有良知的人来说，改变他人的人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比如出手相助被80者后就不管不顾了）所以温水同学之前才会为此而纠结。
当然他最终还是迈出了这一步，可以说他本快彻底变蓝的人生也因此被银白色侵染了一点点。
~黑暗尽头~
田中雄二看着电脑屏幕上打开的论坛，眉头紧锁。
【事情就是这样，田中老师。】温水站在白玉莉子的身后，跟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不是白玉同学的家长，只是部长而已，带着她来找老师已经算是尽到本分了。
【小莉子的事我知道了，我会向校方反应的。】虽然这么说着，田中老师却叹了一口气。
【在校方看来，学生怎么讨论是他们的自由，在对小莉子的生活造成切实影响之前学校是不会干预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忧心忡忡地对站在一旁的少女说。
白玉莉子安静地点了点头。
【田中老师，之前那个教学楼外表白的同学，学校还没找到吗？】
温水反而对这件事更好奇一些。
田中老师摇头。
两人离开了办公室，再次穿过那条走廊，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只有教师讲课的声音从走廊里传出来。
安静得真快，少女心想。
......
关于白玉莉子的一切话题都传播得飞快，很快就从论坛讨论变成了口口相传。
白玉同学把她的追求者呼来唤去，像狗一样使唤。
白玉同学用容貌优势蒙蔽男生、威胁女生，是口蜜腹剑的白莲花。
白玉莉子休过学，原因跟犯罪有关。
她开始在文艺部之外受到孤立，而这只用了四天时间。
温水站在旁观者的视角看着这一切发生，时间好像被拨回了四个月前，只是十字架上的主角已经换人了。
事态变得更加糟糕是在少女打开鞋柜，看见自己的室内鞋被剪得破破烂烂的那一天。
田中老师调了监控，发现那一天竟然有二三十个人在白玉莉子的鞋柜位置停留过。
问起他们原因时，这些人说。
【只是想给白玉同学送情书而已。】
所以情书去哪了呢？没人知道，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温水很清楚，不可能真的有那么多人从心底厌恶白玉莉子，很多人只是沉默的大多数，所以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一旦发声，这片安静的空间就立刻被占满了。
就像教学楼的走廊一样，多数人只是匆匆路过，只有怀着其他想法的人才会长时间停留在这里。
烧盐柠檬甚至开始怀疑为自己的好学妹发声是件错误的事，她在论坛上发一个争辩的帖子，会有十个账户跳出来回击她。
那些站在黑暗里的人们渴望着对手，完全看不到反抗意志的白玉莉子根本无法让他们的恶劣心理感到满足。
【忍一忍就过去了。】白玉莉子笑着对烧盐说。
可是一张截图重新在稍稍平静的校园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是白玉莉子的账号在论坛后台的发帖记录截图，学校论坛是用学号注册的，虽然可以选择匿名发言，但是所有发言记录在自己的账号后台都看得到。
在少女的发帖记录里可以清楚地看见好几个之前造谣温水和彦的热帖，她是发帖人。
人们不知道是谁拿到这张截图的，可能又有什么程序员前辈出手了，但最重要的是，白玉莉子并没有出来自证。
于是黑暗的尽头到来了。
~那个要求~
截图出现的两天后，温水从活动室出来，向教室走去。
在走廊上，一个步步维艰，略显憔悴的女生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等她抬头，发现是少年时，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才露出笑容。
白玉莉子只用了一周多的时间就从石蕗高中的神坛跌倒了谷底，可是少女的笑容还是如面对阳光与微风一般自然，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小了许多。
温水看了她一眼，两人微微点头，在走廊上擦肩而过。
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家庭影院的闲置多媒体教室里，小鞠坐在刚费力挪过来的双人沙发上，不满地看着刚走进来的男生。
【你、你前几天放的片子，太无聊了，什么《死神来了》《遗愿清单》我，不想看。】
太吵了，我悄悄盯着你看的时候，总被突然的巨响吓到，还以为被你发现了。
温水关上门。
【那今天满足你的要求，小鞠。】
他蹲在女孩面前，视线与她平齐，从口袋里拿出光碟，自下而上地递到小鞠眼前——《超脱》。
少年没问椅子去哪了，直接坐到了沙发的另一头，银幕上出现男人如圣徒般严峻而悲苦的脸庞。
整部影片的色调灰暗，暗示着无处不在的郁抑与沉重。荒废青春的学生们，渴望认可、遭到孤立的肥胖女生，对学生的未来漠不关心的校方、不懂教育的意义为何物的老师们，这座社区学校的一切似乎都在等待男人去改变、拯救。
但他只是个代课老师，不仅如此，他同样深陷于自己扭曲家庭的痛苦之中。
面对玩世不恭、沉溺于幻梦的学生，另一位女老师歇斯底里地说。
【你怎么能这么浅薄，这么令人讨厌？你想听真话吗？
第一，你进不了乐队，也当不了模特，因为你没有抱负。
没有一技之长，在灯塔你得和百分之八十的人竞争，拿劳动力的最低工资。
　这意味着你下半辈子永无出头之日，且有朝一日会被机器取代。
　第二，你唯一的才能就是让男人上你。
　你的生活就是出苦情戏，你怎么就不明白？
　过不了几天，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越变越糟。
　我每天到这间办公室，看着你们这群孩子如此糟蹋自己。
　不在乎谁不会啊？
　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去在乎？
　你们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男人拯救不了谁，吃下毒蛋糕的胖女生去世了，教师们离开了，整座社区学校因此关闭，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所、所以你想用它告诉，我什么？】小鞠不满地撅起嘴，离我那么远，好过分。
【所、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困境，毫无办法，指望他人解救自己的苦难，永远只有一时？】
让他产生愧疚感，然后约他单独去坐摩天轮，然后....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我只是负责陪你一起看电影而已。】温水只是笑笑。
【电影散场了，走吧，小鞠。】
女孩气鼓鼓地离开了教室，她还要赶快回家照顾小不点们，但是少年没有走。
他拿起遥控器，银幕上重新出现了电影的片尾，荒芜的教室，铺满课本的走廊上，纸张乱飞。
这部电影，他是放给自己看的。
一个人可以轻易地学会不在乎，但学会在乎，却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和勇气。
温水去了二年F班的教室，他走到白玉莉子的座位旁，发现少女的包还在座位上。
他走出教室，先从中庭开始找起，很快他就在旧校舍的背后看见了他想找的人。
白玉莉子低着头，面前是几个女生。
【为什么白玉同学是个犯罪者和心机婊的事都传遍学校了，你脸上的表情还能这么矜持呢？】
【是不是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啊？白玉同学？当初喜欢那个温水也是假的吧？你喜欢的其实是身为你姐夫的田中老师吧？但是那个男女通吃的温水也喜欢田中老师，所以你就暗地里造谣那个温水，是吧？】
【白玉同学看上去气色没以前好了，每天在学校强撑着也不好过吧？】
【这样好了，我男朋友也看那个温水不爽，要不你再造谣他一回，就说他始乱终弃、玩弄你的感情怎么样？这样我们可以叫其他人收敛一点。】
站在她们面前的少女直到这时才抬起头，平静地开口。
【部长没有玩弄我的感情，他认真地拒绝了我的告白。】
白玉莉子看不到半点怯懦的眼神立刻就把女生们激怒了，穿着三年生校服的女生站出来，伸手用力一推，少女跌坐在墙边的梧桐树旁。
【你是很能打还是有人在你身后啊？怎么敢说话这么硬气的？】
女生走到白玉莉子身前俯视着她。
【你是真觉得我们不敢对你动手是吗？
　 如果我是男生说不定会犹豫一下，女生之间打打闹闹，老师可不会说什么的！】
在女生们有所行动之前，温水从墙面的另一边走了出来。
【你们最好不要动手哦，万一出什么事就麻烦了。】
看见少年的脸，领头的女生先是有点惊讶，随后又露出了笑容。
【温水同学也是来教训她的吗？也是呢，毕竟你也是白玉同学的受害者呢。】
【我的意思是让你们走，我已经通知田中老师了。】
冰川融化而成的冻水从温水的眸中流淌而出。
女生们慌乱了些，她们小声商量了几句，有人走向白玉莉子，想要把她带走，然而少年走到了少女旁边。
【让你们快滚，没听懂吗？】
她们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丢下一句“***”才走远了。
这个少有人来的角落终于安静下来，他绕着旧校舍转了一圈，确认那些女生确实走远了才回到原处....两年前，他也在这里挽回过一位朋友。
白玉莉子仍然坐在墙根下一动不动，温水走过去低头看她。少女的头发沾上了许多灰尘与草叶，不复以前出尘的模样。
【我没通知老师，不过刚刚发生的我都用手机录下来了。】温水对她说。
少女的肩膀颤了颤，她没有抬头，看着眼前男生漆黑的裤腿和干净的皮鞋。
【部长为什么要帮我呢？】
眼前的皮鞋消失了，少女以为温水要离开，但他只是走远了一些，靠着树根坐下，两手环着自己的腿。
少年仰起脸看着头顶的树荫，梧桐的叶子已经是秋季的金黄，那根最高的树枝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只剩下一片叶子在秋风里瑟缩着。
曾经茂密得漏不下一丝阳光的树荫，现在已经遮不住天空的存在了。
【白玉同学，引导一场指向自己的霸凌，是什么样的感觉？】
白玉莉子这时才抬起了头，看向坐在她前方的男生，少女的笑容如释重负。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部长呢。】
那片孤独的梧桐叶终于还是没能承受住风的重量，摇摇晃晃地落到了两人之间。
太阳开始落山了，阴影逐渐爬上了学校大楼，它鼓动秋风，试图操纵暗淡的光线把所有人都驱逐出去。
可是有两个人偏偏坐在校园的角落里，像两个被主人抛弃了的玩偶，一动也不动。
【部长是怎么发现的？】
白玉莉子没有在意脸上的尘土和发间的脏污，她紧抱住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
少女望着两人中间的草地，一片梧桐叶被托举在草尖上。
【本来想向朝云同学求助，但我似乎比预想中更了解你，所以....】
温水闭上眼睛，背后传来树干粗糙不平的坚硬触感。
【那个发帖记录的截图被流出来，你没有做任何的辩解，这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还有学校一直没找到的，那个在教学楼外告白的人。如果他是学生，肯定会进教学楼的，监控一定会拍到他，那也是你安排的人吧？】
少女点点头。
【花钱找个人穿上校服，溜进学校里喊两句话就走，非常简单的。】
【从他们找你表白开始我就感觉很奇怪了，那根本就不是你的处理方式。】少年叹了口气。
【听每个人的表白，再说些难听的话刻意引起他们的不满。本可以快速圆滑地应对他们，却偏偏要等目光都聚集过来后再出言讽刺那些观众。】
那些格外讨人欢喜的存在，想要勾出人心的阴暗自然也是轻松的。
【说到底，这样的....白玉莉子并不是你。】
大家都是名为人生的舞台的演员，温水认为白玉莉子远胜于自己——她演起反面角色都如此的游刃有余。
【是部长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可以是这样的——白玉莉子啊。】
少女低头看着自己鞋尖的泥土。
【男生那边，几个关键的帖子都是我自己发的，女生那边本来看我不爽的人本来就不少，随便挑动一下马上就有很多人跳出来了。】
【比我想得还要轻松呢，部长~】她对着树下的男生笑。
【你是认为自我虐待就会让我心软吗？】

温水依然没有睁眼，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可有些时候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所以他没有看见少女摇了摇头。
【没有哦，我只是想惩罚自己而已。我并没有打算借此让部长多看我一眼。】
【因为我也有预感，我瞒不了部长多久的。】少女吐了吐舌头。部长的姐姐实在太厉害了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开始自问自答。
【箱根的芦之湖旁，我向神明祈祷，祈祷有机会让你回心转意，我愿意付出所有来弥补你。
　 但是神明并没有回应我。】
一只甲虫爬上了草尖的梧桐叶，金黄的叶片不堪重负，开始弯曲、变形，陷入草丛里。
【所以你就想要自我惩罚？】温水的睫毛轻颤。
【我也不想这样的啊。】白玉莉子的语气迷茫起来。
【我很想为部长做些什么来表达我的悔意。】
少女的声音在风中轻颤着。
【可是你就像一面完好无缺的墙，我该怎么弥补你呢？
部长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喜欢的人，有喜欢自己的人。
其他人只要绕过这面墙就好了，我却想着要走进去。
你用种种举动告诉我，温水和彦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白玉莉子这个角色。
我们都是很弱小的人，要互相取暖才能开心地活下去。可是部长的身边已经围了太多的人，我除了被你们的光芒刺到流泪，我什么都做不了。】
白玉莉子把头埋进两腿之间，让眼泪无声地滴到草坪上。
【所以我开始祈祷神明的宽恕，可惜崇高的神明无意垂怜于我，我只好做自己的神明了。】
温水睁开眼起身，走到白玉莉子面前，少女依旧是一副埋着头的姿势，看着有些滑稽可笑。
【说实话，看见你现在的处境，我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高兴。
　 我们并没有真正获得什么，只是变成了两个活得更糟糕的人而已。】
少女所做的只是变相地互相伤害罢了。
被鞋底碾过的甲虫尸体，在枯叶上留下肮脏的体液。
【但是我的心情变好了啊。】白玉莉子抬起头说。
【这就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不是吗？
　 本该如此，白玉莉子就是罪有应得啊。】
【部长，我开始经历你遭受过的一切。你痛苦的，我会痛苦，你忍耐的，我也会忍耐，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有些遗憾的是，我们曾经笑着经过的走廊，被许多不好的回忆覆盖了呢。】
【还有这片草地，部长曾在这里挽回过八奈见学姐，对吧？】少女站起身来。
【有点愧疚呢，部长美好而珍贵的碎片又被我破坏掉了，我这个人果然不行，我....更讨厌自己了。】
白玉莉子笑着，眼角的泪水模糊了悲伤与快乐的分界线。
【够了，停手吧，那些在乎你的人不会想看你这样作践自己的。】
少女摇摇头。
【还不够啊，我是让你受到伤害的人，我应该比你更痛苦、比之前的你处境更糟糕才对啊！
　 我应该是那个万劫不复的人啊！】
她的笑容更加浓郁，泪水更加汹涌。
温水抬起右手，一巴掌扇在白玉莉子的脸上。
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少女再度跌坐在草地上。
【放弃一切，是不是让你感觉很爽！？】
温水的语气森然，这一巴掌其实早就该打出来的。
白玉莉子愣愣地看着眼前男生的裤腿，上面沾到了几根草叶。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出来找你！？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话！？】温水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当初可是一路挣扎过来的，凭什么你自己走进这摊烂泥后就可以放弃了啊！？
你倒是给我挣扎看看啊！自我伤害很了不起吗！！】
他上前了一步，白玉莉子收起腿，眉头痛得皱了起来。
很快温水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长长地深呼吸了一口，语气重新恢复了冷静。
【放弃是件很轻松的事，白玉同学。放弃一切，什么都不在乎，那是种很痛快的感觉，就像毒药一样让人难以自拔。
一个人可以轻易地学会不在乎，但学会在乎，却要付出百倍的努力和勇气。】
【那我能怎么办！！】白玉莉子的语气是带着哭腔的声嘶力竭。
【让我接近你、补偿你，你不允许，现在我想惩罚自己，你也不同意，你要我怎么办？！】少女的两手撑在地上，深深挖进草丛里，指甲里被泥土填满。
【非要让我像个木偶一样离你远远的，还要摆出一副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才行吗？！】
【我喜欢你啊！！】
【我怎么可能做到啊！！！】
少女没有冲着温水喊，而是低头看着地面，地上的草叶会因为她的呼喊而震动，可她已经不期待这能打动温水的心了。
【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
白玉莉子还没理解他的意思，少年就蹲了下来。
【脚受伤了？】
【应该是之前被推倒时扭到了。】少女下意识点头。
少年把手伸过去，少女的腿却缩了回去，因害怕再看到他厌恶的表情而养成的习惯....不敢触碰到他。
温水抓住她的小腿，拇指按在脚踝上，少女痛得呻吟了一声。
他没有尝试减轻少女的痛感，反而用拇指大力按压，白玉莉子痛得高声叫起来，另一条腿条件反射地踢出。
温水左手抓住少女的另一条腿，右手动作不停，语气很冷。
【连这点痛都忍不了，之后霸凌愈演愈烈你能忍受！？
如果我之前没出来，你觉得自己会比现在好过！？】
【松手......】白玉莉子的声音痛到无力了，少年松开手。
少女手脚并用在草地上爬远了一些，回过头用小兽一般的眼神盯着他。
【白玉同学，看看这个吧。】温水站起来，把夹在腰间的一个纯白色笔记本递给她。
白玉莉子怔住了，她揉了揉眼，因为笔记本的封面上有一个标题——《与白玉同学的日常》
等等。
少女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然后把它从少年手里抢走，紧紧抱在自己胸前。
半响，她用止不住颤抖的手翻开了它。
第一次见到白玉同学；第一次被白玉同学添麻烦.....第一次被白玉同学戏弄......与白玉同学单独外....白玉同学与我假扮情侣...与白玉同学一起看花火大会....
抚摸过每一个字的少女细细感触着少年的情感，中途的残缺让她惶恐不安，止于夏日的文字让她不知所措，她本能地抬起头，恰好与少年的视线撞上。
【这是我读着白玉同学的活动报告写出来的，抱歉，中间有几页写的太潦草，所以被我撕掉了。】
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无比混沌的，它能比十八层地狱更深沉，也可以比九天云霄更高远。
温水不想再于内心中做无谓的纠结，所以他决心把对少女的情感写出来。
所以他发现还是无法忘怀中间的那几页，所以他把那几页撕了，所以他此刻站在这里。
【不要以为我是因为你这次受到霸凌才这么做的，没人会因为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自残而心生好感。】
冰淇淋、抓娃娃机、浴衣、花火、大阪烧，这些才是原因。
白玉莉子回过神来。
【部长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向聪明，此时却变得愚笨起来——部长是已经原谅自己了吗？
【这就是你欠我的那个要求。】
温水转身就走，白玉莉子立刻叫住了他。
【等一下，部长！】
少年回过头，少女向他挪近了一些。
【我走不了路了。】
白玉莉子趴在男生的背上，少女深吸一口气，久违的触感，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只能体验到那一次了。
【你可别在我背上做什么奇怪的举动。】温水不放心地再三告诫她，少女无声笑了笑。
两人在一楼的走廊上，透明的窗户一路延伸，窗外是枯死在天边的夕阳。
少年畸形的影子被放大、拉长，在墙上留下弯曲狭长的痕迹。
【部长。】少女伏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谢谢你还能再给我机会。】
背着少女的男生没有说话，他一步步踏在漫长的走廊上，这条记不清走过多少次的路。
昨晚睡觉前，温水给樱井弘人打了个电话。
【樱井君，给予他人希望，却不保证实现，是不是很残酷的事？】
【为什么会问我这种问题？】有些惊讶的樱井悄声走出放虎原的卧室，站到了阳台上。
【因为你应该是我熟悉的人里三观最正常的了。】
【这种原因吗？我得好好思考一下。】樱井愉悦地笑了起来。
【......如果是我的话，还是宁愿有一丝希望在眼前吧，即使它无法实现。】
【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的人生还有可能会变好，如果看不到希望的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多么糟糕的人。】樱井看向了走到自己身旁的放虎原。
再长的走廊也会有尽头，夕阳已经落在了温水的身后，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伸进黑暗里。
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是如此之大。有人即使能望见自己的一生，还是会因为那一点点的幸福陷进漫长的痛苦；有人早已见过结局，却还是固执地不肯放弃，想要将其改变。
而这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就是漠不关心地生活，一旦你开始关心起别人，无论是多么小的一个举动，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白玉同学，我不会对你的人生负责，如果多年以后你悔恨自己的青春被无情地欺骗了，不要拿我今天的坦诚当做借口。】
少女在他的背上默默点头，她知道男生的意思，部长只是来告诉她，自己在他心中的好感度变高了，仅此而已。
【哼，你应该庆幸我遇见你还早，如果再过两年才遇见你——像你这种人啊，我才不要管你的死活呢！】温水觉得自己是认真的。
人心不是什么精密的机械，即使用错了方法，那道锁也会因为一次又一次奋不顾身的冲撞而松动。
【嗯嗯，部长最厉害了~
对了，部长，我希望以后即使部长原谅了我，也不要告诉我。】少女将下巴垫在少年肩上。
【为什么？】
少年想转头面向耳边的声音，却被湿热的风亲了脸颊，他怔了下，赶忙转向另一边，但蔓延到脖颈的红尽收少女眼底。
【因为这样我就不会想着部长是不是不可能原谅我，我就可以永远拥有——靠近部长的勇气。】
【永远？....白玉同学，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是永远的。】温水的心中浮现出某个女孩的模样。
两人进入了黑暗的楼道里，保健室就在前方。
【别、别搂我脖子！】
少年轻轻捏了一下少女的脚踝。
少女故意痛呼一声，让慌了神的少年的脑海中又短暂地只充斥着与她有关的思绪。
白玉莉子双手扒在温水和彦的肩上，凝视着他的后脑。
虽然你并不相信，但我多希望能永远有勇气看着你的光，一直走下去——我的部长...我的和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