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再因为挤地铁而感觉抑郁了。我讨厌沙丁鱼罐头，可是逐渐地，我发现我在人满为患的地铁里获得一种平静和激情，矛盾却激荡。
我看到了我在这个社会的一种处境，归属，我思考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关系，痛苦让人痛定思痛，快乐的日子只是肤浅。静安的工作有一些迷惑性，它让你跟一些社会翘楚坐在一张办公桌的对面，它让你在几百万的合同上写批准，它让你的名字出现在几千万标的额的诉讼中，它让你和时髦的光鲜亮丽的品牌有了绑定，于是你有了接近权力的错觉。但是六点下班，你准时成为丢了舞鞋的灰姑娘，你站在十号线的末尾，晚高峰的灯乌压压，有点黯淡，你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人，每个月领着上海平均线的薪水，你要挤地铁、交房租、周报月报年报、周会约会年会，像是循环。同事让你叫她Grace，她也叫你Lily，这是你随口取的，却成了你的符号，你们是带着面具的神秘人，没人在乎你的真名。开会的时候，领导强调颗粒度对齐，叮嘱你做好业态的垂直管理。你说你会跟进链条环节，打通壁垒，加强信息的同步和可检索性。她满意地点点头，嘴唇蠕动，好像在念一串咒语。
你路过淮海中路，武康大楼那里许多游客在排队拍照，从金碧辉煌的楼宇出来，还可以看到傍晚云霞里的东方明珠，淡淡的紫色熠熠生辉，当你走到地铁站，你的那股气突然就泄了，你成了谢幕的演员，这里闷热，嘈杂，拥挤，逼仄，狼狈，反而使你真实，且平静。
你在上海律师协会看今年的新政策，意外发现一个同学在去年注销了金杜的律师执业证，你很想问为什么，可是你和她不熟。另一个同学在法院，她关闭了朋友圈，人人都把自己紧缩起来。你觉得人和人的心很远，你想到很多年前，你觉得法学是可以带来公平正义，使社会更现代和文明的人文社科。
你很困，可是你还不能睡，你还可以用一杯美式吊着魂儿，你想去看看更高处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