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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哧……
人群喧嚣，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咔、哧……
阳光漫洒，辉芒在汗珠里凝聚。
咔、哧……
抬起双臂，落下，挥动着铲子。
“那个，姑娘，你在做什么呢？”
……咔、哧……
缄默。
“小姑娘啊，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咔、哧……
轻轻地摇头。证明听力暂且无碍。
“是在埋什么吗？这个地方不能……”
……咔、哧……
轻轻地点头，又闭上眼睛。
“……不能乱刨乱挖。孩子，我是认真的。”
……咔…声音不复，男人抓住铲子，一拽，稳如磐石，可原本握着的手却自己脱落，铲子被轻而易举地送出。
两腿弯下，微潮的泥土轻柔地抓住膝盖。手插入泥土中，一捧一捧地挖着，究竟是坑，还是坟？没人知道，那男人也是一脸茫然。
咔擦。
不知从何处传来快门声，掘土的两手便定格在相框中。
一天后，一名酒红头发的少女登上汤国市的报纸，被称作“葬花少女”。
一名自称负责人的男人热情洋溢地站在镜头前，他说，那孩子是个很令人惊讶的女孩。
他说，那埋下的花是很枯萎的花。
他说，葬花活动100日元一次。
过期不候。

悠悠晃晃地走着，走过车水马龙的城市，走过绵延不绝的公路，走过麦浪连片的田野，走到那个寥落的村庄。
伸手摸索着灯，找到，打开，视野中闪出淡黄的光晕，丝丝臭味在鼻尖萦绕，大概是昨天找的饭馊了吧，也没办法。
绝望和悲伤像溪水一样淌过内心，不用多想，大概只是灵魂宝石积蓄的污秽所产生的影响。修不修复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连着三个月没狩猎，不也一样好好的嘛。
倒不是因为怠惰哦，只是怎么能让一个近乎失明的孩子去战斗呢。
污秽像一滩浑水，成为魔女的少女大概都搅动了浑水，泼满身污泥，便成了魔女。不过即使不搅动浑水，灵魂也大概不会因此澄清。
啊，这是谁的诗来着……？
苦笑着，凭感觉端起盘子，指肚扎在裂口上，渗出殷红的血。
将污物倒在锅里。
“本台将持续为您跟进‘葬花少女’的近况……
……据知情人士透露，少女已经数次葬花，其中三座花冢已被本台记者发现，其中的缘由究竟是……”
漫步在麦浪间，模糊的黄、绰约的黄，像沙漠一样。
金色海洋的尽头在哪里？不清楚，只是像一瓶发霉的酒红丹，在漠漠的海洋中飘荡。手里捏着花，有黄的、蓝的、红的、五彩缤纷。
没带铲子啊。上回被那个人拿走了，那该用什么为她们埋葬呢？也不知道双手究竟还能用多少。
不过，死者为大。
“据跟进消息称，室外町的一片花田之前似乎发生了严重火灾，这就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疑问，神秘的‘葬花少女’又是否……”
五彩缤纷的花被装在盒里，倘若轻轻一抖，许多残骸便会漫天飞舞——当然，任谁也不会那么做的。
一如往常地跪下，选了一处还算松软的土凹，挖吧，哪怕用手。
“……园方实际上未掌握花田火灾的原因，据称将尝试和疑似存在关系的‘葬花少女’取得联系……”
话说还真是有点愧对那名叫十七夜的少女，毕竟铲子是她用完后借过来的，结果现在却搞丢了，真麻烦啊。
她总是像闪电一样，忽地就来了，忽地就走了，留下点东西，又总要带走点东西。
手撞到了石子上，指甲传来钻心的疼痛——不知怎么，想起了乌龟被强硬地揭开壳的样子，说痛苦，还真有点滑稽。
不过是掀掉指甲而已，旭曾经可是被猎枪打过呢。
合手凭感觉丈量了下，空间差不多，该入殓了。
“……取得重大突破！记者已经了解到了葬花少女的真实身份和经历，但还请允许在此卖个关子，我们先去找……”
一点一点地，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灰尘悉数倾洒，黑色的蝴蝶尘在金黄的阳光和麦子照耀下也依稀显出曾经斑驳的色彩。
盒子里面混着很多，泥土、花、昆虫……看得见的在里面，看不见的也在里面。
攥起一捧土，倒下，不断地抬手，不断地落手，纷纷繁繁的花土充塞了坟墓，阳光也一并填入了坟墓。最后将几朵还算鲜艳的花放在微隆的土堆上，入殓算是结束。
未来，花尘会化作养分，滋润这片土地，直至重获新生。
“……记者已经发现了那名葬花少女！看样子她正在进行又一次葬花呢，让我们去和她打声招呼吧！”

莫名打了个寒噤，抬头，云澜和晴空不再，黑沙漠倒悬在头顶，积蓄着潮湿的风暴。
拾起盒子，回向来时的道路。耳畔擦过风声，花朵伴着麦穗朝辽远的天空飞去，乌云似要开花，沙漠也泛起白沫。
“那个，请问是冰室拉比小姐对吗，请问我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低头，浑身泥泞。
“哈哈，那没关系的，反倒不如说就该是这样子呢。可以请问你葬花是为了悼念什么呢？”
那记者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对着镜头问如此直白的问题。
黑风愈发浓烈。
“哦哦，居然是为了对朋友表达哀悼吗，真是抱歉，你一定经历过不太好的过去吧……算上刚才挖掘的墓，这四座花冢难道意味着你面临了四次伤痛吗？当然，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不太好的过去吗？可能确实吧，像这黑沙漠一样阴沉。
花冢里自然不会只有只有一朵花，甚至不仅仅有花。至于四座花冢，就是……
四座花冢？
“…怎么了吗？四座，公园的一座、山侧的一座、温泉山的一座、这里的一座……”
透明的沙子从天穹倾洒，记者打起伞，采访对象却远远奔去。
下雨的沙漠在天上，干涸的绿野却在地面。
道路的尽头有几名身着园区制服的人，三三两两，堵住了麦田的沟壑。
溪水遇见鹅卵石往往会激起，翻涌的波涛却会冲开石礁。
花朵会在自己的坟墓上再度盛开，埋下大捧花尘，就会收获一片花海，因此，魔法少女被埋葬，拥护派被埋葬，扑灭派被埋葬……可那个坟墓……
跌倒，爬起，雨血满身，淅淅沥沥。踏在泥泞不堪的乡道，奔过遍是水洼的市街，人们掩耳的私语像落在他们伞上的雨点一样连绵不断。
这些人，谁又会去埋葬花朵呢？可那里，的的确确有个花冢。
奔跑的意义在哪里？明明慢慢走也可以到，却冒着眼前一片模糊的风险凭记忆横冲直撞。
红绿灯闪烁着迷离的色彩，在灰蒙蒙的视野中猛地惊起一道电光，炸裂一般，无声盖过了向雨滴叫嚣的刺耳鸣笛。
听觉也在渐渐消失。
馥郁的香味忽然占据了感知的空间，尽管看不见，也已听不见，但应该已经到温泉街了。记忆起点，母亲和父亲会三个人一起在街上漫步，吃着章鱼烧，听着道路间山溪冲荡时的哗哗作响，笑着要背，闹着要玩。
父亲很早就离开了，可好不容易适应连串打击后，母亲就因操劳过度患上癌症，最终与世长辞。
台阶有些变化啊，似乎磕伤了膝盖。黑沙漠仿佛也有些心疼，咆哮的气势渐弱。
最后一次来这里，应该已经是灰色革命还没结束的时候了。四个人和教授，那时候还藏着些许如今都忘却了的希望呢。
四个人终究只剩下一个，教授也在不久前完全失踪。
⌈大地的摇篮⌋——这是家里旅馆的名字，实际上是寓意“孕育生机的摇篮”。
毫不意外，门上贴着封条。
抚摸着熟悉的墙壁，慢慢向房后走去。这里究竟怎么被发现的？不知道，可如今不已经被再度发现了么。
地上有一个隆起的土堆，那个，就是第四个花冢了吧。
跪倒，双手覆在土堆上。闭上眼睛，魔力的线条在土壤里勾勒出清晰的姿态。
那是一朵花。
仅仅一朵花。
风雨渐息，雨后清新的空气涌入唯一保留感知的鼻中，香甜而芬芳。
睁开眼睛，有想过会是人群熙攘、会是苍林蓝空，或是破阁空园——甚至，会是幻影般的糜红灯火。总之，大抵呈出迷蒙的景色。
可是，事实却是满目的紫色。
一望无际的紫色、晕晕晃晃的紫色、延绵不绝的紫色。
数月来，第一次看到认识的事物。
紫藤萝花、不，紫藤萝瀑布。
——梦幻般的紫色下，少女埋头痛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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