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娘别动。"四姑娘忙将八郎交给乳母，自己跪坐在脚踏上，"您靠着引枕说话。"她熟练地给月兰腰后塞了个软垫，俨然是个小大人模样。
蒋氏在旁看着，也想起十四年前那个风雨夜。月兰生四姑娘时血崩，她跪求菩萨，发愿若能母女平安，愿从此茹素三年。此刻见四姑娘这般孝顺，不禁欣慰。
"三姐儿呢？"月兰数着屋里孩子，她生的多，孩子们聚在一起，她总是心里默数一遍，看看缺了谁。
"三姐姐在库房对端午节的礼单。"四姑娘话音刚落，门口珠帘轻响。十七岁的三姑娘进来，藕荷色裙裾扫过青砖，腰间禁步纹丝不动。她近些年跟着蒋氏在后宅历练，眉宇间自带三分威严。
"给母亲请安。"三姑娘先向蒋氏行礼，转身看到月兰，快步走到榻前跪下："娘昨夜又没睡好？"
月兰抚着女儿乌云似的发髻，忽然想起生三姑娘时的情形。那年连着生了两个哥儿，岳老爷说想要个女儿。结果胎位不正，接生婆硬是推了三个时辰才转过来，转眼间已经是快出阁的年纪。月兰正要开口，怀里突然钻进个热乎乎的小身子。
"娘！八弟尿裤子了！"七郎贴着月兰说话，八郎光着屁股在乳母怀里咯咯直笑。蒋氏正要说话，忽听月兰"哎呦"一声。只见月兰双手捧着肚子，黛眉紧蹙，薄绸夏衫下的肚皮正鼓起个拳头大的包，三姑娘立刻扶住月兰后背："娘，可是胎动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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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兰勉强笑着摇头："这小冤家...比你们当年都活泼..."话没说完，肚皮上又鼓起个小脚丫的形状。蒋氏已经伸手替她揉腰："定是被这群泼猴闹的。"

（9）
正说着，门外传来嬷嬷的惊呼："六哥儿！仔细摔着！"但见帘子一掀，滚进来个泥猴似的小人。
"娘看！后花园池子里最大的红鲤鱼！"六郎献宝似的往前一递。蒋氏霍然起身，重重拍在案几上："跪下！"

（10）
满室寂静。六郎呆愣愣，看着母亲从未有过的震怒。月兰急得要起身，被三姑娘牢牢按住："娘别动气，仔细身子。"
"你娘怀胎九月，日日寝食难安。"蒋氏声音发颤，"你可知她生你时晕了三次？接生婆都说怕是熬不过去，她咬着帕子硬是把你挣出来...如今你倒好，还要她挺着肚子为你操心！"
六郎"哇"地哭出来，鲤鱼"扑通"掉在地上。月兰再也忍不住，挣开女儿们的手去搂孩子："使不得...孩子还小..."

（11）
"正是要从小教起！我就是要他们知道！"蒋氏对着月兰温和，转脸又严肃说起，"这个还没出世的小家伙，正日日夜夜吸着你们娘亲的血。她生完老六躺在床上三个月不能动；生老七时三日不下，大夫扎着穴位...如今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受这份罪..."
月兰又温言安抚劝说，几个孩子散去，蒋氏对她嗔道，“你呀，就是太宠着他们了。”

（12）
暮色四合时，蒋氏让婆子将西厢暖阁的地龙烧得滚烫。月兰扶着腰挪进浴房，正见十二扇檀木屏风围出方寸天地，铜鹤香炉吐着安息香，水雾在琉璃灯下织成纱幔。
月兰望着能容三人的柏木浴桶，水面飘着药草和花瓣，药香混着水汽往人衣襟里钻。

（13）
蒋氏挽着袖子亲自试水温，转头贴向月兰的身子，在她耳边说，"你如今弯个腰都费劲。"说着去解月兰的盘扣。
月兰耳尖泛红，羞羞答答，蒋氏佯怒拍她手背："你身上哪处我没见过？还害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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