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苞米地蒸腾着金黄色的暑气，雨姐的胶靴陷在松软的垄沟里，每拔一步都带起黏腻的黑泥。四十五码的脚掌在军绿色胶鞋里闷了七个钟头，此刻像两团发酵过劲的老面，隔着两垄地都能闻见那股子混着汗碱的酸味儿。
镰刀归仓时夕阳正往黑土地里沉，雨姐坐在脱漆的拖拉机后斗上，两只胶鞋噗嗤噗嗤往外拔，鞋帮子扯着脚后跟的茧皮发出黏连的撕扯声。脱下来的胶靴倒扣在车斗边沿，淅淅沥沥淌出半碗浑浊的汗水，在泥地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脚印。
"这脚丫子得透透气儿。"她嘟囔着把蓝布衫往腰上一系，粗粝的脚掌直接拍在晒得滚烫的车斗铁皮上。十个脚趾头活像十块刚出窑的红砖，趾甲缝里嵌着细碎的黑土，脚背青筋盘虬如老树根，汗津津的褶皱里还黏着两片干瘪的苞米叶。
最惹眼的是脚底板那层金黄色的老茧，厚得能瞧见年轮似的纹路。雨水泡过的垄沟泥在茧皮上结成了龟裂纹，随着脚掌舒展簌簌往下掉渣。脚后跟裂着三道血口子，张着嘴吮吸傍晚燥热的风，活像干涸的河床上皴裂的淤泥。
汗气混着胶鞋的橡胶味在暮色里蒸腾，路过觅食的芦花鸡扑棱着翅膀绕道走。雨姐却浑不在意，翘着脚趾去够车斗沿上晾着的红辣椒，脚掌在夕阳里泛着酱色的油光，脚趾缝里的黑泥混着汗液，在铁皮上拖出几道亮晶晶的痕。
远处传来收工铃铛响，她忽然把右脚抬到鼻尖前嗅了嗅，咧嘴笑了："够味儿！这汗脚拌大酱，能就三碗高粱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