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奈见小姐，已经早上了，快起床吧。”
甜美的声音把我叫醒，一直沉浸着的梦境随着声音一同消散，像是投入印度咖喱中的香料粉，与混乱的记忆搅和在了一起。
“呜……嗯……再睡5分钟……”
“已经睡了4个5分钟了，八奈见小姐，定的闹铃已经全部响过了。”
全都响过，也就是四乘以五分钟加上八小时，八点二十，大脑里慢吞吞地计算着时间，上班时间是九点所以一切OK……
“八点半再喊我……”
“真是的，早餐已经做好了，快点起床吃饭吧。”
“什么？”
不知道是哪里培养出的条件反射让我坐了起来，混乱的大脑也逐渐开始运转，但是恢复神智的同时，一阵钝痛也随之而来，像是被锤子狠狠地敲过一样。
“头好痛……”
“那是八奈见小姐的问题吧，昨晚又喝了多少酒？”
“不多不多，也就两罐，还是三罐啤酒来着……不对，好像是六罐？记不清了……”
“唉。”传来一阵叹息声。
哗啦，窗帘被拉开，刺眼的阳光突然袭来，让我眯起了眼睛。
“快来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凉了的早餐最高也只能打60分，我心里想到，从床上站了起来。面前是一位身材娇小的黑发少女，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对着我微笑了一下。
“早上好，八奈见小姐。”
“早上好，佳树。”
多亏了自己强大的自控力，在洗漱完毕之后，早餐还是热的。
今天的早餐是煎蛋卷，说实话有点少，而且没有烤面包有点缺了点什么的感觉。不过鉴于宿醉的头痛完全没有消退的意思，我的胃口也相应受到了影响。
“今天做了黑咖啡，少放了一块糖，喝了这个打起精神吧。”
“哎？就算我喝多了也不能这样啊……从麦当劳顺的奶精球还有吗？”
“被我扔掉了，植脂末摄入太多对身体不好。”
“怎么这样，好浪费……那，维生素C软糖？”
佳树递过来一个五颜六色的小瓶子，我打开瓶盖，像喝水一样把里面的糖果倒在喉咙里。头痛并没有缓解，也许维生素C解酒的说法是错的。
“我吃饱了。”我离开了餐桌。虽说是餐桌，其实这是家里唯一的桌子，兼用作佳树的书桌和我的办公桌。摆在已经很逼仄的客厅里。椅子只有两把，已经把客厅挤得几乎没有下脚的空间。
这就是合租的弊端，一张折叠床摆在本该是沙发的地方，本该放茶几的地方也硬塞了一张家庭用的餐桌。在这个一室一厅的公寓房间里显得很不协调。
这里是温水家，正确地说是温水家的东京分家，在距离东京大学步行只要十几分钟的高级公寓里，硬生生挤进了另一个人。
我换上西装外套，拿起电脑包。
“我出门了，佳树。”
“一路平安，八奈见小姐。”
最后环顾一下房间，客厅地上被自己喝过的酒罐占满。每次都要麻烦佳树收拾，稍微感到有一丝过意不去。
“请打起精神来。”我说道，关上了大门。
在温水和彦去世后，我与他的妹妹开始同居了。

以上为我喂给deepseek的开头，也是原作者的开头部分

以下是续写部分

「八奈见小姐，您又坐过站了。」
电车摇晃中惊醒时，车窗外的樱花树已变成钢筋森林。我慌忙抓起电脑包冲出车门，站台上穿水手服的女生们嬉笑着避开这个跌跌撞撞的职场女性。十月的风卷着金木犀的香气掠过月台，让我想起去年此时和彦说要在庭院种桂花树时的侧脸。
电车再次启动的轰鸣声里，手机震动显示LINE未读消息：
『今日截稿的关东煮特辑排版文件还没收到』
『总编说再出错就调你去广告部』
『醒酒药放在玄关鞋柜第三层』
最后那条来自佳树的讯息让太阳穴突突作痛。自动贩卖机买来的黑咖啡在胃里翻腾，经过便利店时又鬼使神差买了罐麒麟啤酒。铝罐表面的水珠沾湿西装袖口，像极了毕业典礼那天和彦衬衫上沾的香槟。
办公室隔间里堆积如山的试吃样品散发着过期咖喱的气味。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18:47，文档字数停留在537。光标在「冬季暖心料理」的标题下闪烁，突然弹出的对话框却冻结了呼吸：
『温水佳树：冰箱里有筑前煮，味噌汤在保温壶』
指节无意识叩击着键盘，直到邻座的后辈探过头来。「八奈见前辈又在摸鱼写情书？」年轻女孩的香水味裹挟着新拆封美甲片的化学气息，「听说总编要把年末特刊交给新人团队哦。」
暮色中的荒川线电车摇摇晃晃，车窗外便利店招牌渐次亮起。攥着啤酒罐的手指触到某种坚硬物体——不知何时混进口袋的维生素软糖，透明包装纸上用圆珠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兔子。
玄关灯光亮起的瞬间，炖煮昆布的香气扑面而来。系着围裙的佳树正踮脚擦拭吊柜顶层的清酒瓶，那些贴着「北海道限定」「鹿儿岛古法酿造」标签的玻璃容器在暖光下流转着琥珀色光晕。
「说过多少次别碰我的收藏品。」公文包砸在榻榻米上发出闷响，最前排的瓶子应声倒下。佳树转身时马尾辫扫过脖颈，后颈处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跳动。
「哥哥葬礼那天，」她伸手扶正酒瓶时袖口滑落，腕间银色手表闪过冷光，「八奈见小姐喝的就是这个牌子吧？」
厨房计时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响。佳树掀开砂锅盖子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升腾的蒸汽模糊了她镜片后的眼神。「筑前煮里加了哥哥最讨厌的莲藕，」陶瓷汤勺轻叩锅沿发出清脆声响，「可是八奈见小姐每次都会吃光呢。」
冰箱里并排摆放的啤酒罐突然开始摇晃。等我意识到那是自己颤抖的手时，佳树已经握住我的手腕。她指尖的温度比想象中更冷，掌心里却藏着一颗快要融化的维生素软糖。

『哐当』
陶瓷汤匙撞上砂锅边缘的声响惊得我后退半步，保温壶口溢出的味噌汤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佳树握着汤勺的指节发白，镜片后的目光却平静得可怕：「上周打扫时，在床底发现了没拆封的婚纱目录。」
厨房吊灯突然闪烁两下，那些被压在储物箱最底层的烫金册子仿佛正透过榻榻米散发出灼热温度。去年春天和彦挑选的缎面样本还夹在料理笔记里当书签，而他最后发来的LINE讯息至今停留在「明天去试戒指尺寸」的已读状态。
「八奈见小姐的维生素软糖，」佳树从围裙口袋掏出皱巴巴的包装纸，透明塑料膜上还粘着融化后又凝固的糖渍，「其实装的是褪黑素吧？」
玄关处传来啤酒罐倒下的声响。我这才发现早上出门时踢歪的皮鞋还保持着45度倾斜，而本该装满空罐的垃圾桶里整整齐齐码着洗净的铝罐——每个拉环开口都朝着相同方向，像是某种偏执的墓碑阵列。
「上周解剖学实习用的恒温箱，」佳树突然扯开话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表边缘，「设定温度是37.2℃。」她转身打开冰箱取出大麦茶，冷气涌出的瞬间，我看见冷藏室深处躺着用保鲜膜包好的毕业相册。
电车轰鸣声由远及近，震得窗台上晾晒的香菇簌簌发抖。佳树将冷透的筑前煮倒进便当盒的动作突然停滞，胡萝卜块从颤抖的筷尖滑落，在油渍斑斑的流理台上滚出暗红色轨迹。
「前天在哥哥的解剖报告里，」她背对着我调整微波炉旋钮，机械按键的咔哒声盖住了尾音的颤抖，「看到胃内容物检测栏写着『维生素软糖』成分时......」
微波炉突然发出尖锐嗡鸣，加热过度的莲藕在玻璃盒里炸开细小的裂缝。佳树摘眼镜的动作比往常慢了半拍，当她抬起手臂擦拭镜片时，我注意到白大褂袖口沾着疑似福尔马林的淡黄色污渍。
「这是今天实验课的材料。」她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将叠好的白大褂塞进帆布包最底层。帆布包侧袋露出解剖学教科书的一角，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书签还是去年秋天和彦从东大校园寄来的。
洗碗槽里堆积的啤酒罐突然折射出诡异的光。当我意识到那是自己眼底泛起的水光时，佳树已经拧开水龙头。哗哗水流声中，她洗菜的动作精确得像在操作离心机，每片白菜叶都被撕成完全相同的3厘米见方。
「八奈见小姐知道吗？」她突然开口，湿漉漉的指尖捏着片残缺的白菜芯，「人类大脑在遭遇重大创伤时，」不锈钢沥水篮在台面上磕出清脆声响，「海马体会分泌特殊蛋白质篡改记忆。」
窗外飘来711便利店关东煮的香气，电子音提示「萝卜福袋已售罄」的广播穿透薄暮。佳树擦干双手走向玄关，帆布包肩带滑落时露出压在最底部的文件——死亡证明书边缘的复印痕迹新鲜得像是未愈合的伤口。
「我出门买味醂。」她弯腰穿鞋时，后颈凸起的脊椎骨在月光下泛着青白光泽。防盗门闭合的瞬间，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进筑前煮的汤汁里。
微波炉显示23:17的电子数字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当我打开冰箱寻找啤酒时，发现所有铝罐都被换成标注「无酒精」的姜汁汽水。易拉罐底部用油性笔写着极小字迹：「海马体每90天更新一次细胞」。

『叮——』
微波炉提示音在空旷的房间里炸响时，流理台上的筑前煮早已凝出油脂的霜花。我捏着无酒精姜汁汽水退到窗边，发现晾衣架上并排悬挂的两件白衬衫正在夜色中诡异地同步摆动——左边那件的第三颗纽扣是上周才缝上的孔雀蓝螺纹扣。
玄关伞架突然发出细碎响动。转头望去时，和彦的26寸黑色行李箱正在月光下缓缓张开裂缝，露出内侧夹层里未拆封的冈本003。那些我们笑着塞进行李箱暗格的安全套，此刻像嘲笑死者的苍白蛞蝓般从记忆缝隙渗出粘液。
汽水罐在掌心捏出凹陷的瞬间，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LINE弹窗跳出佳树发来的超市货架照片，味醂瓶上的促销标签被用红色记号笔圈出『临期特价』字样。照片角落的冷藏柜玻璃倒映出她正在接听手机的侧脸，而通话记录显示我们上次通话停留在87天前。
浴室突然传来水滴声。推开磨砂玻璃门时，发现花洒开关保持着向左倾斜15度的微妙角度——这是和彦洗澡时的习惯性动作，他说这样能节省38%的热水消耗。瓷砖缝隙里卡着的银色发丝在排风扇气流中轻轻摇晃，不知何时开始我的长发已及腰，而佳树始终保持着齐耳短发。
冰箱再度发出低鸣。当我蹲下查看时，发现冷冻室最底层躺着用锡纸包裹的解剖刀，刀刃上凝结的冰晶组成了「海马体」的片假名。保鲜盒里分类存放的器官标本在低温中呈现出诡异的琥珀色，其中某个标着『胃内容物分析样本』的容器里，漂浮着数颗未消化的维生素软糖。
『我回来了。』
佳树的声音与电子门锁提示音同时响起。她怀里抱着印有超市logo的环保袋，袋口露出半截味醂瓶，瓶颈处缠着的保鲜膜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尸衣般的青白。我注意到她左手中指戴着哥哥的钛钢尾戒，尺寸过大的指环在关节处勒出紫红色淤痕。
「味醂买错了。」她将瓶子重重放在流理台上，促销标签的『生姜风味』字样正在渗出油墨，「但是八奈见小姐根本分不清本味醂和调味醂的区别吧？」
解剖刀突然从冷冻室滑落，刀刃插进榻榻米的瞬间，我闻到若有若无的福尔马林气息。佳树蹲下身拔刀的动作像极了医学院优等生，可颤抖的指尖却将刀柄上的『温水』刻痕在木纹上拖出长长的划痕。
「上周解剖课的大体老师，」她突然用刀尖挑起我散落的发丝，「胃部发现了未消化的婚戒呢。」刀锋擦过耳际时，我听见血管里奔涌的酒精正在嘶吼。
洗衣机突然发出脱水完成的蜂鸣。滚筒玻璃窗内，那件缝着孔雀蓝纽扣的白衬衫正紧紧缠绕着佳树的实验服，仿若两个溺水者最后的拥抱。当佳树伸手按下重启键时，我注意到她指甲缝里残留着某种暗红色组织碎屑。
「这是牛肝菌的孢子。」她突然摊开掌心，暗红色粉末从指缝簌簌落下，「上周烹饪实习时沾到的。」可那些粉末在触及流理台的瞬间，竟在瓷砖表面拼出了『海马体CA1区域』的神经突触图案。
窗外荒川线末班车呼啸而过，震得墙上的挂历纷纷扬扬飘落。当十二月那张「北海道雪景」封面轻柔覆盖住解剖刀时，我忽然看清雪原上的黑点竟是成群结队的驯鹿——和彦曾说要在婚礼时带我去纹别看流冰。
佳树擦刀的动作突然停滞。当她把味醂倒进筑前煮的瞬间，我听见液体撞击陶锅的声响与记忆深处的声音重合——那是和彦的骨灰罐坠入墓穴时，沙粒摩擦黑曜石墓碑的悲鸣。

『啪嗒』
跳闸的瞬间，解剖刀从佳树指间坠落，刀尖插入插线板的声响带着诡异的蓝光。黑暗如浓稠的福尔马林液般漫过厨房，唯有冰箱因断电发出的嗡鸣像是垂死海马体的抽搐。
我摸索墙面的指尖突然触到温热的金属表面——那是和彦安装的漏电保护器，他总说老旧公寓的线路像「解剖失败的神经丛」。当开关被推回的刹那，月光恰好穿过百叶窗缝隙，在佳树脸上切割出苍白的条纹。
『滋——』
重新运转的冰箱吐出寒雾，照明灯管却持续闪烁。在明灭交替的光影里，我看见冷藏室的门缓缓滑开。三个月前失踪的订婚戒指出现在味噌罐旁，银圈内侧凝结的冰晶拼出「CA3」的神经编码。
佳树突然抓住我伸向戒指的手腕，解剖刀不知何时又回到她掌心。刀刃抵住无名指根部时，我闻到牛肝菌孢子与铁锈混合的腥气。「海马体CA3区负责空间记忆，」她镜片反光中浮动着解剖图谱的残影，「八奈见小姐昨天又把钥匙忘在实验室了对吧？」
洗衣机再度发出蜂鸣，滚筒里纠缠的白衬衫与实验服已染上诡异的靛蓝色。那是和彦送我的第一瓶香水，瓶身标签写着『大西洋海藻萃取』。此刻香氛正从破裂的瓶口渗出，将衣物浸染成深海的颜色。
「哥哥的解剖报告第27页，」佳树用刀尖挑起衬衫纽扣，孔雀蓝螺纹在月光下泛着磷光，「法医在鼻腔发现香水成分。」她突然贴近我耳畔，白大褂领口散发的不是福尔马林而是茉莉花香——那是我梳妆台上失踪已久的护手霜气味。
手机在料理台震动，711促销通知照亮了未接来电列表。最新记录显示「温水佳树」在23:16分拨打过急救电话，通话时长正好是心肌梗塞的黄金抢救四分钟。我突然意识到，她帆布包侧袋露出的不是解剖学教材，而是和彦生前常看的《心脏外科手术图解》。
『砰！』
姜汁汽水罐在掌心爆裂，甜腻液体顺着瓷砖缝隙流向排水口。在漩涡形成的瞬间，我仿佛看见婚戒在激流中旋转，内侧刻着的「09:17」正是和彦车祸时刻。佳树突然跪地擦拭的动作像极了手术室护士，可浸透抹布的不仅是汽水还有她指缝渗出的血珠。
「上周实验课，」她举起缠着绷带的左手，无名指缺失的轮廓在纱布下若隐若现，「离心机里混进了婚戒样本。」窗外的荒川线电车恰在此时驶过，震得吊柜里清酒瓶相互叩击，那些贴着「婚礼用酒」标签的瓶盖在月光下渗出暗红蜡泪。
冷冻室突然传来冰层断裂的脆响。当我们拉开柜门时，发现解剖刀在霜花上刻满了「CA1」的片假名，而冻硬的维生素软糖在冷光灯下呈现出心肌梗塞的血栓形态。佳树用镊子夹起糖块时，我注意到她颈部浮现淡青色瘀斑——和急救手册上窒息急救的指痕完全吻合。
『叮——』
微波炉定时器毫无预兆地响起，加热完成的筑前煮在玻璃碗里炸开裂纹。莲藕断面密布的孔洞中，半融化的褪黑素药片正渗出蓝色黏液。佳树突然用解剖刀刺穿碗底，在汤汁四溅的瞬间，我看见她白大褂内搭的竟是那件染成深海蓝的衬衫。
「八奈见小姐的记忆，」她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孔雀蓝螺纹扣滚落到我脚边，「就像这些擅自修改的纽扣。」月光突然大盛，我惊恐地发现所有衬衫纽扣都被替换成了婚戒断面，内侧刻着的「09:17」正在地板上组成海马体的螺旋结构。
断电再次降临。在永恒般的黑暗里，佳树的手表滴答声突然放大百倍，表盘荧光显示着23:17。当窒息感攥住咽喉时，我恍惚听见和彦的声音混着电车轰鸣传来：「杏菜，我们的婚房要买能看到荒川线的......」

『嘀——』
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刺破黑暗时，消毒水气味正从鼻腔侵入脑髓。我试图抬起的手腕被束缚带磨出血痕，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逐渐凝聚成佳树的脸——她没戴眼镜，左眼缠着渗血的纱布，白大褂领口别着东大医学院的实习胸牌。
「CA1区神经元异常放电引发的科萨科夫综合征。」她将病历本摊在床头，钢笔尖点在『酒精性记忆虚构』的诊断栏，「八奈见小姐在哥哥葬礼当晚吞服了整瓶褪黑素。」
窗外的荒川线电车平稳驶过，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刻下细长的金线。我的无名指根部残留着戒痕，而佳树缠着绷带的左手正握着皱巴巴的婚纱目录——那些被圈选的缎面款式旁，全是和彦学生时代练习缝合术留下的蓝色墨迹。
「安全套是哥哥准备送给我的成人礼礼物，」她突然翻开解剖学教材，夹在「海马体」章节的冈本包装袋上写着『给佳树的防身指南』，「他总说独居女性要在包里放这个，遇到危险时能争取逃跑时间。」
护士推着换药车经过时，金属托盘里躺着熟悉的维生素软糖瓶。佳树拧开瓶盖倒出糖果，每颗褪黑素药片上都刻着极小的『休』字——那是和彦实习的制药厂生产的助眠剂样本。
「八奈见小姐入职体检时的肝功报告，」她抽出档案袋里泛黄的纸张，异常项旁有和彦用红笔标注的『每日饮酒量上限』，「哥哥葬礼后你偷走了他所有的医学笔记。」
记忆如解冻的筑前煮般泛起油花。我突然想起那晚便利店根本没卖姜汁汽水，佳树手腕的淤痕来自抢救我时的心肺复苏，而微波炉里爆炸的从来都是装褪黑素的维生素瓶。
「解剖报告第27页的香水成分，」佳树将实验报告拍在床头，『鼻腔残留物分析』栏的『大西洋海藻香型』被红圈标记，「是哥哥买给你的入职礼物，他去世前半小时刚在百货公司付完款。」
走廊传来轮椅碾过地面的声响，某个瞬间与记忆中的刹车声完美重叠。我死死攥住床单，终于看清那场「车祸」的真相——急救车挡风玻璃上的裂痕，与和彦冲进便利店救我时撞碎的自动门如出一辙。
「哥哥是为你买解酒药才遭遇的卡车，」佳树摘下胸牌塞进我掌心，金属牌背面刻着『活下去』的医嘱，「他临终前握着破碎的维生素瓶，玻璃碴上检测出你的血液DNA。」
晨光忽然大亮，照亮她白大褂袖口的暗红污渍。那不是福尔马林，是连续三个月为我输血留下的针孔结痂。窗外樱花不合时令地盛开，我这才惊觉住院楼外的「东大附属医院」字样，正是和彦生前工作的地方。
佳树将婚戒套回我无名指时，金属温暖的触感真实得令人战栗。戒圈内侧的「09:17」被重新打磨成「23:17」——那是我在急救室恢复心跳的时刻，也是她放弃哥大留学offer签下输血同意书的深夜。
「海马体细胞每90天更新一次，」她将出院通知书放在床头，实习胸牌不知何时换成了正式医师证，「从今天开始，我会每天给八奈见小姐做筑前煮。」
当第一口真实的莲藕在舌尖泛开苦味时，窗外荒川线电车正载着晨间新闻驶向晴空。新闻说今年东京的桂花比往年早开了两周，而我终于尝出佳树的味噌汤里，始终藏着碾碎的维生素药片和解酒药粉末。

『咔嚓』
樱花馅和菓子在竹刀下绽开第五道褶皱时，檐廊外传来熟悉的木屐声。佳树抱着东大附属医院的纸箱跨进庭院，白大褂下摆沾着星点樱瓣，像是把整个东京的春天都兜在了怀里。
「呼吸科轮岗结束了。」她将纸箱搁在廊下，里面装满写着「八奈见杏菜」的药盒。最上层躺着改造过的电子药盒，每个格子都刻着迷你菜谱——「味噌汤配维生素B1」「筑前煮搭护肝片」。
我端起茶筅继续打抹茶，手腕已不会因宿醉颤抖。石臼旁摆着佳树手绘的《咖啡因摄入表》，从上周开始终于允许我每天喝半杯低因咖啡。和彦栽的桂花树在墙角抽出新芽，那些曾被我错看成驯鹿的黑影，不过是枝桠间跳跃的麻雀。
「患者八奈见杏菜，今日尿检呈阴性。」佳树翻开诊疗记录，钢笔尖在『酒精代谢指数』栏画了朵小花，「作为奖励……」她变魔术般从纸箱底层抽出密封袋，麦当劳奶精球的包装在春光里泛着柔光。
风铃轻响，吹散案头堆积的美食杂志校样。我负责的「疗愈系料理」专栏最新一期主题是《记忆中的筑前煮》，校样空白处挤满佳树的批注：「莲藕淀粉含量标注错误」「胡萝卜素遇热分解率需校正」。
「哥哥的医学笔记，」她突然将泛黄的笔记本压在校样上，「和八奈见小姐的料理笔记意外般配呢。」油渍斑驳的咖喱食谱旁，和彦潦草的字迹正在论证姜黄素对肝细胞再生的促进机制。
暮色渐浓时，我们合力将和彦的行李箱抬到庭院。箱内安全套早已换成急救手册，婚纱目录被佳树改造成解剖图谱收纳夹。当最后一件白衬衫投入焚火炉时，孔雀蓝纽扣在烈焰中迸出青金石的光泽。
「医学院的樱花，」佳树拨弄着火堆轻声说，「比这里早开了三天。」她腕间的手表不知何时换了皮质表带，表盘背面新刻的「23:17」在火光中隐约可见。
夜风裹挟着灰烬升向星空时，我尝到了今年第一颗奶精球。佳树皱着眉记录糖分摄入量，笔尖却诚实地在表格边缘画了只圆滚滚的兔子。远处荒川线电车叮咚驶过，车载电视正播放着美食特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风里说：「所谓疗愈料理，就是能让海马体记住幸福温度的存在。」
佳树忽然起身端出陶锅，筑前煮的香气惊起满树麻雀。月光下，她舀汤的动作与记忆中某个身影完美重叠，而这次我终于看清——汤勺柄端磨损的痕迹，正是那年冬夜和彦为我盛醒酒汤时留下的齿痕。

『唰啦』
晨光穿透腌梅子罐的瞬间，电子药盒的第七格准时弹出。我凝视着胶囊表面激光雕刻的微型菜谱——「莲藕三片、胡萝卜40g、褪黑素0.25mg」——突然听见庭院传来金属撞击声。
佳树正踩着和彦留下的铝梯修剪桂树，白大褂下摆系着超市促销围裙。她手中的园艺剪在阳光下泛着手术器械的冷光，剪落的枯枝却精准掉进「厨余垃圾」分类箱。当最后一片黄叶飘进我的咖啡杯时，她腕间的手表突然响起23:17的闹铃。
「患者八奈见，该进行本周的触觉复健了。」她抖落白大褂上的木屑，从帆布包掏出密封袋。麦当劳奶精球在无菌包装里泛着珍珠光泽，而用来夹取它的镊子尖端刻着「东大附属医院器械科」编号。
我试图撕开包装的指尖仍在颤抖，奶精球滚过料理台的声音与当年啤酒罐倒地的声响微妙重叠。佳树忽然用解剖学图谱裹住失控的铝箔球，泛黄纸页上的海马体插画恰好包裹住飞溅的乳白液体。
「最新研究证明，」她翻开《临床营养学》期刊，将奶精球扫进标注「糖分补给」的玻璃罐，「触觉记忆的神经回路比视觉记忆更接近海马体CA1区。」罐底沉淀的褪黑素残渣在阳光下折射出星云状光斑，像极了我们昨夜在阳台看见的仙女座星云。
午后的荒川线电车摇响风铃，佳树抱回的纸箱里躺着改造过的智能药盒。新版本增加了气味扩散功能，此刻正释放着混合柚香与消毒水的气息。「这是哥哥参与的最后一个项目，」她调试着电路板，烙铁尖端在空气中画出焦糖色的弧线，「临终前他在病床上改完了温控程序。」
暮色浸透厨房时，我照例将冷掉的筑前煮倒进便当盒。胡萝卜块滚落的轨迹突然与三年前某个雨夜重叠——那时佳树解剖刀上的血渍还未洗尽，而我总把维生素软糖藏在味噌罐后面。如今便当盒夹层嵌着体温芯片，冷藏时会自动释放护肝素喷雾。
「医学院的银杏，」佳树突然对着空气说道，「明天该黄了。」她擦拭眼镜的棉片印着制药厂广告，背面是褪色的便利店收据——日期停在三年前的10月17日，商品栏「解酒药」的字样被荧光笔反复描画。
当最后一道电子锁扣合声消散在夜风里，我们仍会在23:17分同时望向窗外。荒川线末班车划过黑暗的瞬间，我分明看见车窗映出三个并排的影子——捧着手提电脑的和彦正在为我们调试永远差17秒的智能药盒，而他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婚礼请柬，日期栏的墨迹被星光浸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