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读可以滚

学堂里的光景，向来是极古怪的。譬如那青砖墙上新刷的标语，总教人疑心是用浆糊黏着几片浮云，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来，化作满地碎纸。这日有学生指着墙根说：“此处该开扇窗。“话音未落，戴金丝眼镜的教员便从廊柱后闪出来，仿佛早伏着等这声似的。
“要开窗么？”教员扶了扶镜框，镜片后透出两道寒光，“依我看，诸位不如索性拆了屋顶。”他说话时总爱捻着山羊须，倒像要把每个字都掐出油来。几个学生便低头看鞋尖，仿佛那干层底里藏着整部《论语》。唯有个穿灰布衫的，偏要问：“拆了屋顶，雨水岂不浇了圣贤书？”
教员忽地笑出声，震得檐角铜铃直晃：“既嫌学堂烂，何不卷铺盖去城南当个卖炊饼的？“说罢甩着长衫下摆往教谕处去，留一地碎瓜子壳在日头下泛着油光。这时节蝉鸣也歇了，只余檐下麻雀蹦跳着啄食纸屑--原是昨夜新贴的《劝学十则》。
翌日灰布衫果真没了踪影。有人见他背着蓝布包袱过石桥，包袱皮里裹着半块没吃完的馍。倒是那堵青砖墙愈发斑驳得紧，裂缝里生着几株狗尾草，在风里摇摇摆摆，倒像在替谁打着幡。
后来听茶摊的说书人讲古，说从前有个疯子硬要拆雷峰塔，如今倒有人专拆说真话的舌头。堂倌续水时溅出几点滚烫，正落在听客手背上，疼得人一哆嗦——原来真话竟比这滚水还烫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