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爱的传承
深夜，曹玄亮看着曹焱兵的睡颜，收回了自己的回忆。
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从这个桥下的小窝，一如他们幼年之时。
只是，比起以前，他们都成长了太多太多。虽然敌人远较他们幼年时强大，但曹玄亮却觉得，未来充满着光明。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了可以依赖的弟弟，有了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就算前方再苦再难，他也有信心趟出一条生路。
“对了，刚刚在弟弟的精神之海，我感应到一个熟悉的气息。去与他做个最后的道别吧。”
……
精神之海中。
此时，曹焱兵的精神之海里，只剩下了曹玄亮一人。
曹玄亮缓缓地靠近那道封印。原先，就是这道封印固定着曹焱兵的精神，保证了曹焱兵不被夺舍。而如今，这道封印已经残破得摇摇欲坠，曹焱兵也已不再需要它。
那道封印，最终化为了一道虚幻的人影。
望着虚幻到即将逝去的人影，曹玄亮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地道出了那个之前从未称呼过的称谓：“龙斗叔……”
皇甫龙斗安祥地看着曹玄亮，欣慰地点点头，随即又闭上眼睛：“小亮，谢谢你来这里送别我。既然你来到了这里，想必已经知道了我与你父母间一切的前因后果。其实，我是无颜见你的。这辈子，我最亏欠的人，是你。”
曹玄亮没有说话，他平静地看着皇甫龙斗。世事变迁，风云莫测，许多事情，功过是非已是难言。
“你父亲，也就是我哥哥曾经托孤给我，拜托我保住你兄弟的性命。我不可能像保姆一样带你兄弟长大，我只答应了他保全你兄弟的性命。然而，我连哥哥的遗愿也未能做到。让你成为亡灵，是我的罪孽。我此生，都在赎罪的旅途之中。”
曹玄亮摇了摇头。也许皇甫龙斗能在幼年多关注一下他们兄弟两个，未来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而皇甫龙斗也为此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得知你兄弟二人被赶出罗刹街，并在人界生存了下来时，我一时松了口气。我告诉自己，也许这样也很好，这，算是我完成了对哥哥的承诺了吧。”皇甫龙斗回忆中有一分自嘲，“我没有想到的是，你们居然会重新回到罗刹街，而你也因此失去了生命。我对不起我的哥哥，也对不起你。你父亲是因为信任我，才敢把你和你弟弟单独扔在了罗刹街。时至如今，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想不到，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叔’。”
“龙斗叔，不必这样。”曹玄亮平静地回复，“其实我和我弟弟现在这样，也很好。人这辈子，总需要经历挫折和磨砺才能成长。如果从小我和我弟弟都在龙斗叔的照料下平安长大，或许我不会死，但更可能的是一辈子碌碌无为。人的一生，有波折，有磨难，有成就，有低谷，轰轰烈烈的一生，不可能不承受一丁点的风险。”
听到曹玄亮的劝慰，皇甫龙斗自嘲般地笑了笑：“妄我活了这把年纪，看事情还比不过一个孩子。在你出事之后，我一度认为曹焱兵是曹家唯一的希望，将所有的关注与期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比起你和老祖宗，我确实目光太过短浅了些。我曾经认为，在这片冥界中，只有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自保，而失去力量的你我不得不放弃。所以，直到死，我也只能是一个孤勇的武者。”
曹玄亮的眼神明亮，并未责怪或埋怨皇甫龙斗：“龙斗叔，这不是您的过错。每个人的路，都需要自己来走。您也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冥界走到了武之极致。我父亲、您、我、我弟弟，都在走着属于各自的路。”
“小亮，”皇甫龙斗的身影越来越虚化，但此时的他，却像了却了心愿一般，幸福而满足，“与老祖宗决战之前，我曾经派出雷炮，想让他把你接引至大千界。想不到的是战力仅在无间之下的雷炮居然会败在你的手上。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是我低估了你。这一局，并不是一盘死局，老祖宗的霸道之下，仍然有着希望。如果这世上还有最后的一个人能救赎曹焱兵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的确，你们的路，需要你们自己来走。叔叔能帮你们的，也就到此为止了。他，已经睡熟了吧？”
曹玄亮点点头：“嗯，他几天没睡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只有在他真正完完全全信任的人身边，他才能这样安眠吧。”皇甫龙斗的神色释然而安祥。
封印的力量逐渐减弱了。皇甫龙斗，从此再无遗憾。
“曹家有你这样的后人，是曹家的幸运。小亮，我有愧于你，但我仍然以你为荣。曹焱兵就托负给你了。我这一缕残魂，也终于要归入山海了……”
皇甫龙斗的残魂，在曹玄亮的眼前逐渐消散。这道封印是皇甫龙斗在冥界最后的存在，也终于在此时，完完全全地消弥得无影无踪。
龙斗叔，一路走好。

十五、梦影魂牵
这，是哪里？我，好像在做梦？
这里，好像罗刹街的山顶。我……是小时候的我？眼前这个穿着绿色风衣的，是我的哥哥？
我……是八岁的曹焱兵。这，是我的梦，是我的记忆。我的哥哥，就躺在我的面前，一动不动。而我的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对准哥哥的心脏。
我的身后，渐渐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你……是谁？”我问黑影。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懂你。我知道你的内心。你，一直很嫉妒你哥哥吧。”黑影的声音冷酷而无情，却直击我的心灵。
“不，不是！你……你想多了！我，我怎么可能嫉妒我哥哥？”
“你嫉妒，你嫉妒他比你强，嫉妒他是寄灵人你不是，嫉妒他有守护灵你没有，嫉妒他永远那么温柔，而你却一直报答不了他。嫉妒所有的人都喜欢他而不喜欢你，你心中对他的亏欠越来越多，但你却无法补偿他、报答他，直到它把你压垮。”黑影的言辞，像尖刀一样插入我的心脏。
“不，不是这样的！你骗人！”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我的声音，却是那样的无力。
“所以，你恨他，恨到想要杀了他。什么他杀了小柔姐姐，这都是你给自己留的借口。而且，你知道，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伸手想要捂住耳朵，身体却在剧烈地摇晃。我持着匕首的手在疯狂地颤抖，我，我不能，可我……
“他是寄灵人，他比你强。一旦让他恢复过来，你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杀掉他，不是么？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等过了今晚，你再无机会。”
我……
鬼使神差地，我的胳膊向前一伸。匕首就这样插入了哥哥的胸膛。我，我为什么……这，这不是我想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阵极度的空虚与后悔袭上我的心头，我泪流满面。我，我为什么会听他的蛊惑，哥哥，哥哥你……
“你，早就期待这一天了，不是么？”黑影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仿佛一个无情的机器。
“不，不是这样的！”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嘶哑的声线暴露了我内心的无助与绝望，“我爱哥哥，我怎么可以……”
黑影冷酷地回应：“但在心底，你是恨哥哥的，不是么？”
我无力回答，任凭泪水肆意流下。
“你不用伪装，不用瞒我，我知道，你也知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黑影从我的身后，走到我的面前，直视着我。而在那一刻起，我意识到，这个黑影，为什么，我会这么的熟悉……
“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如同一道霹雳在我心中轰然炸响，我抬头望向这道黑影。他与我一样，拥有桀骜不驯的眼神，和我一样脖子上戴着红巾，和我一样穿着哥哥曾经穿过的“魂”字衣衫。我无法否认黑影说的一切，我沉默了。
“亲手杀掉哥哥的人是你吧。这说明，这是你心底真真正正的想法。”
我的脸上，全是泪水。“哥哥……不……我不能……”
“感到很空虚，很绝望吧……”黑影就像恶魔一样。它，是我潜藏在我心底的恶魔。所以，它知道我的一切想法，它的所有话都让我无法反驳，可为什么会这样……
我看着倒在地上的哥哥的尸体，声音哽咽：“嗯……哥哥，我不要，我不能……”
恶魔的声音依然冰冷：“坦然面对你的内心，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我紧紧地抱着哥哥的身体，伤心与绝望，已经到达极致：“哥哥……”
“其实，你的哥哥，还有救。”黑影，那个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恶魔，平声说道。
我猛然抬头，惊喜地望向他：“什么？你告诉我，这是真的？”
黑影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的身子猛烈地颤抖。我知道，如果能让哥哥再活地来，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我焦急地问他：“怎么做？”
“你爱你的哥哥，是吧。”黑影温和地说着。
我拼命地点头，听到这句话，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是的，爱，很爱，非常非常爱……”
黑影继续平静地说：“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用你的命，来交换你哥哥活着，对吧。”
我继续拼命地点头：“是的，如果可以的话……”
“所以，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黑影也看着我，认真地说：“你知道的，其实，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你的意思是……”我迷茫了。
“所以，我也爱你的哥哥，我的哥哥……”
黑影一字一顿地说：“我也愿意，用我自己，换回你的哥哥。”
我疑惑了。这个黑影，这个我心中的恶魔，不是蛊惑我杀害哥哥的凶手么：“怎么会，为什么……”
黑影像是嘲讽一般地看着我：“你懂的。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所以，最了解我的人，也是你，不是么？”
“是的，所以……”
黑影的嘴角露出一分甜蜜的微笑：“所以，我会尽一切努力，把哥哥还给你。”
“哥哥，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亡灵了。他正在努力地穿越天人界壁，他在拼命地找你。而之前从来没有一个曾经是寄灵人的亡灵，能扛过雷罚天劫穿过天人界壁，哥哥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用意志力把自己炼成传说中的避雷之体，才能回到你的身边。”
黑影继续说：“而哥哥不知道的是，避雷之体的前提条件是有祭品，必须有人心甘情愿地为他牺牲自己，而现在，只有我可以做到这一切。”
我望着此时脸上满是认真神色的黑影，此时我的泪水已经止息，可黑影所说的一切，都让我感觉不可思议。
“只有这样，可以让哥哥重新归来。你知道的，我也爱哥哥。”黑影走近了我，认真地看着我，“和我做一个约定，好么？”
“你说。”
“我负责代替哥哥承受九天神雷的轰击，成为哥哥的祭品。而你要做的，则是等待，等你的哥哥，等到海枯石烂，绝不离开，一直等到哥哥回来。”
我点了点头，为了哥哥，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黑影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让我们彼此相信对方，相信我们对哥哥的爱，能够创造奇迹。”
说罢，黑影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迟疑地喊道：“你，要永远离我而去了么？”
黑影转过身来，微笑地看着我，点了点头：“从前，一直都是我在保护你，今后，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再见了，曹焱兵。”
黑影缓缓地离开，脚步毅然决然，却有隐隐地透着遗憾：“可惜，我再也见不上哥哥了。真想再见他一面啊……曹焱兵，今后，请代替我，照顾好哥哥，你的哥哥，我的哥哥，你我的哥哥……”
我想说些什么挽回他，可是我声音哽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逝在天边。看着他渐行渐远，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我会做到的……”
黑影在微笑中含着对世界的一点眷恋，逐渐化作星光，消逝在天边。

十六、寸草春晖
次日清晨，曹焱兵悠悠转醒。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他的精力已基本恢复。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便是曹玄亮的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容。
“哥哥……”曹焱兵揉了揉眼睛，回想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这几天的事情如梦似幻，但曹焱兵终归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他相信，只要他和哥哥在一起，不管再大的困难，都无法阻挡兄弟二人的脚步，“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看着已经长大的弟弟，曹玄亮也是颇为欣慰：“我想，老祖宗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你我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行。我们去购置一些东西吧，食物、家具、武器，这些都要补充齐全。”
许久，没有和哥哥一起逛过街了啊。上一次与哥哥逛街，还是他们小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还是相同的起点，相同的街道，不同的是，自从那一晚后，哥哥成为亡灵，就再也没有在这里上过街。而自己虽然居住在罗刹街，偶尔也会来人界送外卖、采购些物品，这里，反而是自己更熟悉一些。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经历了沧海桑田，人界早非十几年前可比。曹玄亮对许多事物感到十分新奇，而曹焱兵则一直给哥哥讲解着这些年科技上的突破。
由于时常与亡灵们交流，曹玄亮并不缺少理论知识，但只有在此时他才见识到了实物。看到曹玄亮好奇与跃跃欲试的样子，曹焱兵的心中，却像被刀子划过。他只能尽量遮掩着自己的痛苦。
哥哥，这些都是你本该拥有的。
不远处，曹焱兵望见一个卖冰淇淋的摊位。刹那间，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曹焱兵猛地感到一阵阵痛。
……
那一年，哥哥八岁，曹焱兵四岁。
那时候，兄弟两个还很贫穷。兄弟俩刚刚搭好自己的小窝，整天为了购置家具而努力。虽然有于禁的帮助，但想攒下一些钱也不容易。在当时，只有节衣缩食，兄弟两个才能勉强生存下来。
那天，兄弟两个走上街头，曹焱兵望着一个小学生在冰淇淋摊上买了一根冰淇淋，一边品尝一边离开。小学生流露出幸福的神情，而曹焱兵羡慕的眼神，被曹玄亮尽收眼底。
当时，曹玄亮拉着弟弟，用身上不多的零钱，在摊位上买了一根冰淇淋。曹玄亮接过冰淇淋，将它小心地捧给曹焱兵。
这，是曹焱兵第一次吃到冰淇淋。
曹焱兵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冰淇淋香甜的滋味环绕在口中，久久不绝。看到曹焱兵吃得香甜，曹玄亮不由得会心一笑。
“哥哥，你怎么不吃呢？”
曹玄亮轻轻地摸着曹焱兵的头，温柔地说着：“哥哥不喜欢吃这个东西，你吃吧。”
曹焱兵懵懂地点了点头，满心欢喜地将冰淇淋吃完。
当时他不理解哥哥从来没有吃过冰淇淋，为什么说不喜欢呢？明明，这东西这么好吃。
……
后来，是他从死魂岛回来之后了。他已经懂事了，也明白了幼年时哥哥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回想起来，他能看得懂，曾经哥哥那温柔的目光之下，压抑着的一分渴望。
他在人界送起了外卖，而哥哥则成为了亡灵，一直留在了罗刹街。
他十八岁，而哥哥的年龄，被永远定格在了十二岁。
他在送外卖的时候，又看到了冰淇淋摊位。此时的他，财政已不像幼年时那般捉襟见肘。他下定决心，一定要让哥哥尝一尝冰淇淋的味道，去圆哥哥幼年那未竟的梦想。
他当即买下了一支冰淇淋，然后向罗刹街的山顶发足狂奔。可是，即使他跑得再快，他想尽一切办法，他都改变不了的是，他手里握着的，毕竟是一支冰淇淋。
在他跑到半山腰的时候，冰淇淋便已在自己的手中化成了甜汁。他跪在地上，他失声痛哭。
他做不到让哥哥来到人界，他也做不到从人界买来一根冰淋淇送到哥哥的手中。
童年时的不懂事，带来的，是永远的遗憾。
……
此时，曹焱兵又看到了这个冰淇淋摊位，在做罗刹街镇魂将时，他就常常来这个摊位买冰淇淋，想不到经历这几年的沧桑，这个摊位至今仍在。他下意识地走上前去，说：“老张，给我来两支冰淇淋。”
冰淇淋摊位的老板看了看曹焱兵，又看了看曹焱兵身边的孩子，疑惑道：“曹焱兵，几年不见，你的样子还是没变。这位是……”
曹玄亮下意识地答道：“我是他弟……”
曹焱兵伸手阻止了曹玄亮的话，郑重地和老张说：“他是我的哥哥。”
老张不解地看了看年纪差异很大的两人，嘴巴张了张，终是没有多问。他递过两支冰淇淋给曹焱兵，而曹焱兵接过两支冰淇淋后，突然愣住了。
像是一道霹雳一样闪过心头，曹焱兵猛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哥哥，现在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守护灵。而守护灵的能量来源是和镇魂将的灵力连接，守护灵，本身是不用吃东西，也无法吃东西的。
曹焱兵的心仿若被猛地割了一刀，他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冰淇淋摊旁，紧紧地握着手中的两支冰淇淋，眼圈发红。
曹玄亮看着曹焱兵愣住地样子，有些不解地问：“弟弟，怎么了？”
曹焱兵看着疑惑的曹玄亮，又看了手中的两支冰淇淋，哥哥安宁的神色让他又果断地意识到另一件事情：
从小到大，哥哥总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如果自己高兴，那哥哥也会跟着开心。如果自己难过，哥哥会比自己更加难受。
不，自己的痛苦不能让哥哥知道。哥哥若是知道自己因为这件事情而伤心，一定也会很痛苦。哥哥，终究是最爱自己的人啊。而曹焱兵，也爱哥哥，正因为如此，他此时一定要乐观与坚强，不能让哥哥看出破绽。
曹焱兵强忍着要流下的泪水，用最快的速度吃掉一支冰淇淋，并转头吃掉另一支。他拍了拍曹玄亮的肩膀，用尽自己的全力说着：“不，不是……哥哥，是这家卖的冰淇淋太好吃了，我就忍不住多买了一支。是，是这样的……”
曹焱兵仰头，尽量不去看曹玄亮，眼角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下一条细线。
他敢保证，这绝对是此生吃过的最难吃的冰淇淋，是此生吃的最痛苦的一次冰淇淋。这次的冰淇淋，不甜，很苦很苦。
曹玄亮拿出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曹焱兵眼角的泪水：“弟弟，你怎么哭了……”
曹焱兵一把抱住曹玄亮，跪在地上。此时，他跪着，和曹玄亮站着差不多高，他紧紧地抱着哥哥，浑身颤抖，终于压抑不住自己，泪水夺眶而出：“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十七、率土之滨
在结束了一天的采购之旅后，兄弟二人回到居住的小窝，曹玄亮便不停地忙碌起来。
只见曹玄亮快速拼装着什么，手法如风，熟练到几乎形成残影。而曹焱兵看了一眼，只觉得云里雾里。看不懂哥哥在做些什么，他也明白，在唐门的技法上，哥哥比自己高明太多，索性便不管不顾，耐心地回忆起这几日的经历，剥丝抽茧，寻找有没有可用的信息。
这一路上，曹焱兵已经和曹玄亮说过了先前身体被占据时的所见所闻。可他隐隐地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关键的信息，此时他细细地回想起来，猛然惊觉，看向曹玄亮：
“哥哥，等一下！”
曹玄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望向曹焱兵，询问：“怎么了？”
“按老祖宗的意思，许褚他们之所以那样忠心地保护我，是因为如果他想降临冥界，就需要拥有他血脉的后人身体作为容器。然而，父亲的身体，在我攻入王国组织时为了救红莲而沉入海底。老祖宗一度寄宿在我体内，也被哥哥你驱赶了出去。除此之外，冥界应该再也没剩下其他的曹家后人。那这是不是意味着……”
曹焱兵的话，让曹玄亮沉默了。曹玄亮沉思良久，忽然抬头望向曹焱兵，认真而严肃地说：“弟弟，我接下来要问你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要如实地回答我，不能有丝毫隐瞒，能做到么？”
看着曹玄亮认真的神情，曹焱兵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庄重地点了点头。
“之前在罗刹街的山顶，我被你刺中身亡，你将我的尸身放在了哪里？”曹玄亮的神色极为严肃，这个问题虽然异常尴尬，但现在，完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曹焱兵努力地回想着他此生最不愿意回想、最痛苦的记忆，喃喃地说：“在击败卢天佑之后，我把哥哥你的亡躯放进了于禁原先装着十殿阎罗的盒子里，埋在罗刹街的山顶葬了下去……”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曹焱兵不由猛地吸了一口凉气，顿时睁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难道说？不会吧……”
曹玄亮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当一个事情有发生的可能性时，我们就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个盒子，是连接着老祖宗所创世界与冥界的通道。老祖宗之所以会选择放弃你的身体，很可能是因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后手。”
曹焱兵狠狠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怨恨而哀伤：“这，这……我还以为，老祖宗他再也不会干涉冥界的事情，没想到……”
“所以，我们现在绝不能回到罗刹街，”曹玄亮此时却仍然镇定，这个时候，需要的是理性的分析，“罗刹街很可能已经成为了老祖宗的地盘。无论他使用谁的身体，他本身的力量是不会改变的。该面对的，我们总要面对。老祖宗既然问我是否拥有与一个世界为敌的觉悟，那就不会是一句虚言。现在很多事情都只是猜想，我们在这里等一等，真相总会浮出水面。”
曹焱兵郑重地点了点头。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半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这半年，是冥界天翻地覆的半年。
先前名声不显的罗刹街镇魂将曹玄亮突然出世，他带着数不清的大军，以磅礴的气势碾压了近乎整个冥界的抵抗势力。
没有势力知道这来路不明的大军究竟有多少，任何抵抗的势力几乎都是一触即溃。时至如今，群英殿覆灭，王国组织消失，天罡龙骑将绝迹，只剩下零星的组织根本无法抵挡这股强大的力量。
悬龙街镇魂将孙斩天重伤，水云街镇魂将刘羽禅失踪，其他人更加不是这股力量的一合之敌，溃败，是唯一的结局。
关于这股势力的传说满天飞舞，但已经没有人能分辨出什么是真的，什么的假的。
据说曹玄亮是原先罗刹街镇魂将、王国组织首领曹焱兵的亲生弟弟，他如今指挥着曹焱兵的七大守护灵东征西讨，而七位源自曹魏的猛将都唯他马首是瞻。
有人说，比起七位猛将，更可怕是他带来的精锐大军，这支不知训练了多少年的铁军是冥界最恐怖的军队，它不知有几十万，它就像死神的镰刀一般收割着冥界的每一寸土地。大军过境，寸草不生。
更有传言，比起这支大军，更恐怖的是，曹玄亮还带着约摸三百个刀枪不入、水火不生的奇怪机甲。这些机甲没有人能找到破坏的办法，却可以无时不刻地释放各种攻击性武器。飞镖、手剑里、弩炮、子弹甚至是导弹，任何想要靠近的人都会被重创。而它们就像幽灵一样，打不动，打不死，即使在贪狼营之战中，贪狼营的人付出了极大代价将其中一具机甲打的失去功能，但一日之后，这具机甲便被修复如初。看到这一幕，贪狼营的人终是放弃了抵抗的念头，心如死灰。
强大、恐怖，不可战胜。半年以来，这是这支势力给冥界所有人心头笼罩的阴影。
而所有的一切，都直指这支势力的核心，担任这支势力首脑的——罗刹街镇魂将曹玄亮。
有人说，曹玄亮的样子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也有人说这不过是曹玄亮的障眼法。一切都像迷雾一样，数不清的迷团在冥界扩散。但没有人能否认的是，从曹玄亮横空出世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东西——
属于王者的威压。
那，是只有真正的王者能带来的压迫感，那是只有用铁与血才能铸造的传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十八、向死而生
此时正在人界的曹玄亮，还是收到了这些消息。
这些日子，曹焱兵在逐渐适应属于他的能力，偶尔打点零工，而曹玄亮则在不停地作业。一些原本在冥界无法完成的工艺，在人界是可以做到的。曹玄亮快速地学习、适应，但时间终归非常紧迫。
这天夜里，曹家兄弟正在忙碌的时候，桥下的小窝，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张辽？你来这里做什么？”望着眼前的来人，曹焱兵有些不解。他对张辽的感情是复杂的，对方曾经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救过他，也曾给予过他最致命的一击，将他拖入了深渊。而现在……
张辽有些感慨地望着眼前有着破败的小窝：“原来这些日子，你们兄弟就是住在这里的啊。不想着回罗刹街看看？”
曹焱兵有些嗔怒地看着张辽：“你专程过来，就是来和我开玩笑的么？”
“除了条件简陋了些，你们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安逸啊。”张辽感慨，“主公他，很想你们。”
曹焱兵有些鄙夷地回应：“谁知道老祖宗他安的什么心思，我们是不会自投罗网的。”
“可是有些事情，是容不得你们的，”张辽神色逐渐转为郑重，“我此次前来，是传达主公的旨意的。尽管我觉得这个旨意对你们并不公平。曹玄亮，你要回罗刹街。”
曹焱兵恨恨地看着张辽：“我不会允许你们对哥哥动手脚。老祖宗他占据完我的身体，又占据了哥哥的身体，他做的太过分了。莫不是，老祖宗他还想要更多？”
张辽点点头：“然而，决定一件事情过不过分的，靠的从来不是公平，而是背后所拥有的力量与实力。有力量的人，就有资格提条件。你们也知道，老祖宗他现在寄宿着的是曹玄亮的身体，而这会给老祖宗带来很大的隐患。”
此时，曹玄亮也停下了手中的作业，转过身来，正色看着张辽：“不用顾忌什么，老祖宗的意思，你如实转述就好。”
张辽犹豫了一下，继而说：“因为，严格地说来，那一具身体应该属于你。所以，老祖宗强行占据了你的身体，是不适配的。如果老祖宗希望完全掌控这一具身体，唯一的办法，就是完完全全地磨灭你的意志。”
“这绝对不可以！”曹焱兵下意识地说，“老祖宗他不可以这么自私，他为了让自己能适应哥哥的身体，就要完全灭杀哥哥的存在？”
张辽闭上眼睛，有点遗憾地点点头：“很不幸，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曹玄亮的精神在这个世上仍然存在，主公就永远不可能完全掌控那具身体。很残酷，对吧，但这，也是无奈的现实。而且主公非常清楚，曹玄亮的意志，可能是这个世上最可怕、最难以打败的存在。所以，主公这次拼尽了全力。”
曹焱兵紧紧地握住了双拳。他当即迈上去，想给张辽一拳，但却被曹玄亮拦下。曹焱兵愤愤地说：“我和哥哥可以不应战，我们，为什么要答应你们这样无理的请求？”
张辽摇摇头：“你们逃不掉。你们知道，对主公而言，这也是别无选择的事情。如果你们拒绝应战，主公便会下令攻入人界。你们知道，主公现在已经统治了整个冥界，而坐拥两个世界的力量，主公进可攻，退可守，你们知道的，为了达成目的，他不会在意掀起世界间的大战。”
听到张辽的话，曹玄亮陷入了沉思，许久，他回应说：“老祖宗他既然有这个力量，就有权力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老祖宗他是怎么打算的，有什么计划？”
张辽沉默了下，既而说：“后天，主公将回到罗刹街。主公会听取你的一切述求，也会夺走你的一切。但是老祖宗承认，你会是主公见过的最可畏的对手。主公不会低估你的意志，你，是能走过天人界壁炼成避雷之体的人，举天之下，你的意志力无人能敌。主公已经决定拿出一个世界的力量，在罗刹街布下天地磨盘，用来将你的意志一点点碾碎。主公说，你有权力知道这一切。”
“我明白了。”曹玄亮点了点头，“想不到老祖宗会如此看重我。我决定应战，后天，我会前往罗刹街。”
曹焱兵听到曹玄亮的应答，惊呼：“哥哥，你……”
曹玄亮看着张辽，平静地说：“张辽将军，能否问您一个问题？”
张辽点点头，诚恳应道：“少主请问。属下知无不言。”
“你们几个，当前应该还是我弟弟的守护灵。那你们随着老祖宗东征西讨，理论上应早已超过了灭点的极限。”曹玄亮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因为我们几个的力量，不只来源于小主公。严格来说，十殿阎罗才是我们力量的来源。所以，只要不离开小主公或十殿阎罗的范围，我们都不会有事。”张辽诚挚地回答。
“我明白了。”曹玄亮平静地点点头，“我会信守约定，我相信老祖宗也在等着我，后天，一切都将终结。”
得到曹玄亮的确认之后，张辽向兄弟两人郑重地一抱拳，转身离开，却不想被曹焱兵从身后狠狠地打了一拳，猛地打了一个踉跄。只听曹焱兵说：“虽然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我还是好想揍你一拳。”
张辽苦笑着离开，而曹焱兵则转过身来，郑重地看着曹玄亮，心脏像擂鼓一样：“哥哥，你刚提到灭点，莫不是要……”
曹玄亮伸手，掂起脚尖，拍了拍曹焱兵的肩膀，有些调侃地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打算一个人前往罗刹街，以牺牲我自己为代价，换取老祖宗对你的饶恕？”
曹焱兵点点头，俯下身来认真地看着哥哥，神情有些绝望。
曹玄亮闭上眼睛，有些沉痛地说：“如果是曾经的我，我确实会这样做。但是现在，我不会了。经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我明白了一件事。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愿意为你而死，这不叫爱，这只是畏惧和逃避。如果哥哥真的这么做，你会很痛苦吧。你已经经受了一次这样的痛苦，而如果再来一次，会让你的余生都在痛苦的阴影之下。”
曹焱兵猛地点点头，眼眶有点发酸：“哥哥，你是真正懂我的。”
“所以，我理解，真正的爱是，”曹玄亮认真地说，“因为我爱你，所以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有多么痛苦。为了你，我要努力地活下去。放心，我不会自暴自弃。哪怕是因为爱你，我也会努力坚强地活在这个世上。”
听曹玄亮这么说，曹焱兵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有些事情，是注定逃不掉的，”曹玄亮感慨地说，“老祖宗想的是什么，我必须当面和老祖宗确认。而且罗刹街虽说是老祖宗经营多年的地方，毕竟我也在那里当了多年的镇魂将，有着属于自己的后手和底牌。只要我仍然有着足够的价值，我仍有把握让老祖宗改变心意。”
曹焱兵犹豫了一下，既而他郑重地和曹玄亮说：“哥哥，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在吸收哥哥作为守护灵之后，我的地狱道已经正式踏破了无间的门槛，”曹焱兵握紧了自己的双拳，“而无间，本就意味着我拥有了以一己对抗一个世界的力量。所以，哥哥，后天的罗刹街之行，我陪你，一起去找老祖宗算帐，去用我们的力量向老祖宗讨回属于我们的公道！不过，哥哥，请答应我一件事。”
曹玄亮点点头。曹焱兵认真地说：“我的力量，虽然不一定可以战胜老祖宗，却有把握突出重围，把哥哥一直护送至安全的地方。所以，到时候，如果我们发现老祖宗真的不可战胜，那我就会带着哥哥你突围，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你我都生死与共，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哥哥你消散。答应我，哥哥。”
听到曹焱兵的话，曹玄亮点点头，伸手握住了曹焱兵的手，一如幼时兄弟牵手的模样。
这，是属于兄弟二人的承诺。
……
两日后，罗刹街的结界之旁。
曹焱兵牵着曹玄亮的手，来到了这个两人曾经无比熟悉，可此时又如此陌生的大门前。
一如二人幼年之时，而这样的场景，他们两个人曾经经历过两次。如今，这是第三次了。
只是，与前两次不同的是，他们要面对的对手更加强大了。原先是更高的曹玄亮牵着更矮的曹焱兵，如今，则反了过来。
“弟弟，等一下，想要回冥界，你还少了一样东西。”
曹焱兵的身上光华流转，不多时，一件光洁如新的黄金锁子甲穿在了身上。
“不要忘了，此时我是你的守护灵，我也可以给你做灵衣了呢。”曹玄亮的话有些俏皮，他掏出一个球状发光的物件，安装到曹焱兵的灵衣之上，之后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这件锁子甲，就是你记忆里的那件，没忘吧。”
曹焱兵点点头。在记忆里，曹玄亮在收伏唐流雨时，就穿着妈妈留给他的锁子甲，想不到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件锁子甲妈妈没来得及给我，后来被我的老师唐流雨找到，做成了我的灵衣。而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它了。这些天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做那个东西，至于它的效果，等你进了罗刹街就知道了。”
兄弟二人抬头看了一眼结界，罗刹街，这个他们一生都围绕着的地方，他们终于要再一次踏上这里了。
正当两人准备迈入之时，在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要以为，只有你们兄弟两人，曾经当过罗刹街的镇魂将。”

太好了是饭，我们有救了！

十九、因果轮回
当曹焱兵转身看向来人时，他的拳头不由握紧，指甲紧紧地抠进肉里，手背上青筋显露。一股由脊梁之底升起的愤怒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卢天佑，你居然还有脸来到这里。”
看到曹焱兵愤怒的神情，卢天佑默然应道：“果然，你的记忆，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在群英殿里见到你时，你已经忘记了我。我估计的没有错，你哥哥一定会洗掉你的记忆。”
被卢天佑持续的刺激之下，曹焱兵努力地遏制着自己的情绪。卢天佑的话无疑揭开了曹焱兵心底最深处的伤疤：“你，是这个世上我讨厌、最蹭恨的人。”
“我的恶念曾经肆虐罗刹街，你击败他后，他的记忆，自然也被我的本体回收。我终于知道另一个我，犯下了如何不可挽回的错误。”卢天佑陷入深深的回忆，感慨道，“我能做的，只有潜入罗刹街中，在废墟中放下那本书，那本记载了如何修改记忆的心得。而这本书之后被你哥哥捡到，他洗掉了你的记忆，不然，一旦让你知道我活着，你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吧。”
曹焱兵恨恨地说着：“莫不是你把你所做的一切，都推脱到你的恶念之上，希望这样我就可以放过你？”
卢天佑自嘲般地笑了笑，回应却极为讽刺：“自然不会。我的恶念所做的事，那自然也是我做的事情。就像对你来说，亲手把武器刺入你哥哥胸膛的人，是你吧。你会把这一切都推脱到我身上么？你会否认你做过的一切么？你会因此而辩解，杀了你哥哥的人不是你么？”
“你……”曹焱兵的怒火已到极致，他却无力辩解什么。卢天佑的话，让他一时失语，此生最大的阴影、不堪回首的往事，瞬间袭上心头，比起愤怒，曹焱兵此时感到的更多是无力与羞愧。
“所以，如果不是我心中有黑暗面，我也不会滋生出那样的恶念。所以我不会否认，也不会推脱。在幼年时对不起你们兄弟的人，就是我，我有这个责任，也确实背着这个罪孽。”
曹焱兵的右手肌肉紧绷：“你真的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哈哈哈……”卢天佑仰天大笑，“没错，你恨我，你的力量也可以轻易杀死我。但平心而论，要论审判我，你还没有资格。这世界上，真正有权力审判我的人，不是你。”
曹焱兵右手平指，手中的武器抵住卢天佑的脖颈：“再激怒我的话，这，就是你的遗言。”
“让曹玄亮出来吧。这个世上，只有他一个人有资格审判我，如果是曹玄亮选择让我死，我不会有半句怨言。”
曹焱兵愣住了。卢天佑的话让他无言以对。
是啊，审判卢天佑这件事，不应该由他来完成。
卢天佑的罪孽，真正伤害到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哥哥。是因为卢天佑，让哥哥失去生命，是因为卢天佑，让哥哥从小失去家园。卢天佑说的没错，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哥哥——拥有审判卢天佑的权力。
只见曹玄亮缓缓地走到卢天佑的面前。他抬头望着卢天佑，这个从小到大给了他悲惨的童年与无数阴影的人。此时曹玄亮的心头交织过无数个复杂的念头，最终，曹玄亮闭上眼睛，默默地吐出了几个字：“我恨你。”
卢天佑听到这三个字后，嘴角释然地展出一分微笑，他平静地说：“我等你的这几个字，等了十几年。听你说出来，我的心里，舒坦多了。”
“我可能永远也无法原谅你，”曹玄亮认真的说，“但我却能真心地感受到，你也很可怜。”
曹焱兵错愕地看着曹玄亮，不可置信地问：“哥哥？”
“这个世上，在意弱者感受的人不多，”卢天佑释然地说，“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天之骄子，拥有过人的天赋。你们可以用四年时间修炼到我不吃灵槐枝便无法战胜的地步，你们也可以用很短的时间站到这个世界的顶端。现在，你们中的任意一个人，都可以轻易地致我于死地。可是，这个世间，弱者，难道就没有呼吸的权力了么？弱者，就应该被命运无情地辗碎么？没错，我的天赋不如你们，但就因为这样，我甚至连在这个世间立足都很艰难。我，只能不停地逃避，等待命运的审判。所以，曹玄亮，你能觉得我也很可怜，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卢天佑的命，交给你了。”
曹玄亮望向卢天佑，眼神复杂。憎恨？厌恶？同情？宽恕？他逐渐转为平静，向卢天佑说：“我虽然能同情你的可怜，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赞同你的做法。你既然有勇气站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不会选择杀你。但你要想明白你在这个世上的价值。如果你还是一味在选择逃避，我想，命运会给你更加残酷的审判。”
卢天佑闭上眼睛，沉思曹玄亮的话。他缓缓地说：“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确成为过罗刹街的镇魂将。在这个世上，没有多少人对罗刹街的熟悉超过我。它，也曾经是我的家。而如今，我的家正在被他人占据，被他人祸害，我作为曾经的罗刹街镇魂将，有责任也有义务为罗刹街尽自己的一份力。”
“曹玄亮，”卢天佑认真的看向曹玄亮，“我从来没有指望过你能够宽恕我。你随时有权力取走我的性命。我卢天佑能在今天站在这罗刹街的结界之前，就是已经有了足够的觉悟，我要背负起属于我的命运和责任。如果你决定留我一命，我会向你证明留下我的价值。”
曹玄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转身，拉起曹焱兵的手，向罗刹街的结界走去。
无声和沉默，是此时最好的回应。
望向兄弟二人的背影，卢天佑闭上了眼睛：“是命运，让我伤害了本应是我最爱的小师弟。我没有资格对你们道出这个称谓，也没有资格与权力称我爱师父、爱你们。走吧，燕青，我们一起去迎接命运对我们的审判，我卢天佑，不会再逃避了。”
……
一脚迈入罗刹街的大门，迎接曹家兄弟的，是一幅让他们震惊的画面。
这，是他们第三次重回罗刹街，而他们要面对的，则是老祖宗为他们设下的天地磨盘。
他们明白，这一次他们的对手，将空前的强大，是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对手都要强大的存在。
一旦进入冥界，再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资源，没有任何的助力，他们，要与整整一个世界对抗。
这一刻，举世皆敌。
他们的对手，不只有老祖宗，还有七位能征善战的万人敌将领，有几十万战无不胜的精锐大军，还有曾经是自己倚仗此时却完全为对手所用的机甲军团。
有无数的迷团，将在这里最终揭晓，在这里，他们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最后答案。
前方，超大型副本——三上罗刹街·天地磨盘，即将展开。敬请期待。

二十、空间掌控
当兄弟两人迈入罗刹街的那一刻，两人不由大吃一惊。
罗刹街，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战争堡垒。映入两人眼帘的，是一望无尽的坞堡与防御塔，密密麻麻，其间人流涌动。
“看来，老祖宗已经打算将罗刹街作为根据地了。”看着眼前的一幕，曹玄亮分析道，“我也没有想过，罗刹街，居然能变成如此坚固的要塞。”
一支弓箭穿过防御塔的瞭望口，向兄弟二人射来，却在半途中化为了粉末。“走吧，无论前方等着我们的是什么，老祖宗一定会在山顶等着我们。”
曹焱兵点点头。他预料过，罗刹街必然充满了埋伏和杀机，但是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里，不是他记忆中小时候那个民不聊生的炼狱，亦不是兄弟二人持掌时的乐土。
现在的罗刹街充满了钢筋混凝土的气息，它的主题是铁与血，是战争，是金戈铁马，是这天下最强武力的意志。
兄弟两人不断地向前走着。罗刹街虽然变化极大，但是对罗刹街的地形兄弟二人都是极为熟悉的。所以，路就在前方。
“感受不到了。”曹玄亮平静，却又有些遗憾地说，“罗刹街的原住民。”
曹焱兵愣了一下，他问道：“哥哥，你是说，你离开时还在罗刹街的亡灵，你一个都感受不到了？”
曹玄亮点了点头：“这里亡灵的气息都是之前从未见过的。罗刹街的原住民，要么是被老祖宗迁移到了别的地方，要么是遭遇了不测。老祖宗果然算到了些什么，他要把意外降到最低。但这，也着实残忍。”
曹焱兵不由一滞。他没有想到，在罗刹街之上，老祖宗什么都没有给他们留下，甚至这些曾经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原住民都下落不明。现在的罗刹街里，已经完完全全没有任何不属于老祖宗的东西了。老祖宗果然足够冷血与残酷。
随着兄弟二人逐渐深入，罗刹街里的军事建筑也越来越多，金铁交鸣之声也越来越激烈。但曹焱兵也绝非常人，有些亡灵想冲过来攻击兄弟二人，还没有近前，就被曹焱兵身上逸散的火焰震得节节败退。
射向兄弟二人的弓箭与暗器，越来越多了。
弓箭、弩炮、投石，甚至是狙击枪子弹，瞄准的目标都是兄弟二人，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但是，所有攻向兄弟二人的远程武器，都在半途之中，要么化为粉碎，要么偏转方向。曹玄亮周身两米的范围之内，竟然像是从未被波及过一般，这片枪林弹雨之中，曹玄亮竟走得信步闲庭，仿若从来没有遭到攻击一般。
从未有任何的远程武器，可以靠近曹玄亮的两米之内。
看到眼前的一这一幕，曹焱兵心中一惊。他看向了曹玄亮，犹豫了一下，既而有些惊喜，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哥哥，你这是……”
“难道，你达到了那个唐门传说中的境界——空间掌控？”
曹玄亮点了点头。身为唐门当今的门主，他也是在前不久才达到了这个境界，这个在唐门历史上一直是传说，却从来没有人曾经达到过的境界。
……
唐门，一直以来都是对暗器研究最为深入的门派。
而所有的远程武器，都有一个特点。在远程武器被发射出去之后，除了空气阻力之外，它将不再受一切外力。也就是说，当暗器在发射之后，它在空中的轨迹就已经被确定了，发射暗器的人，将无法再改变它。
所以，如果一个人对暗器的理解足够深入，他只需要不同时间的两个定点，就可以非常精准地判断所有暗器的落点与轨迹。换而言之，这片空间，是被他所掌控的。
而且，他可以非常精准地计算，当对这片时空施加一个非常微小的外力，比如自己发射一枚暗器，这片空间未来会如何变化。很多时候，只需要投入一个微小的暗器，或是发出一道微小的气波，就足以改变所有暗器的轨迹，甚至让暗器之间“自相残杀”。所有暗器的轨迹、被掌控后的轨迹，他都了然于胸。任何远程武器，对他都不会存在任何威胁。
这，就是唐门一直以来传说中的境界——空间掌控。当一枚远程武器离手之后，它便不再被其所有者而掌控。在一个拥有空间掌控能力的唐门之人眼里，这样的暗器是被他所掌控的。
只不过，空间掌控之前一直停留在理论之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唐门之人能把它真的变成现实。先前的唐门好手，只能尽可能多地闪避或格挡暗器，模糊地判断尽可能多的暗器轨迹。即使这样，也需要非常精英的唐门弟子才可以做到。空间掌控，一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神话，直至此时，世间，才出现了第一个完完全全达到空间掌控境界的人。
曹玄亮，已经站在了历代唐门门主的真正顶点。如今，他已经完全掌控了自己周身两米范围的空间。
这，是真正的空间掌控。
……
一道煞风飘过，天，忽然冷了。而密集的枪林弹雨，也终于停息。
曹家兄弟止住了脚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是一名锋芒毕露的武将——张辽。他的眼神就像最锋利的刀，注视着兄弟二人。
曹焱兵一挥手中的武器，直指张辽：“你，是来挡路的么？”
张辽舞动着手中的长刀，在兄弟二人面前，屹立不倒：“想见老主公的话，你们必须过我这一关。这，是老主公的意思，也是张辽的意志。”
曹焱兵正待一步上前，却被曹玄亮拉住。曹玄亮向曹焱兵摆摆手：“弟弟，冷静。”
曹焱兵疑惑地问：“哥哥？”
“我知道，你的灵力已经站在了这个世上的最顶端，但是你的体力，终归是有穷尽的。老主公的军队有几十万，如果一味地蛮勇斗狠，只能像陷入泥潭一样最终耗尽你的体力。挡在你我面前的阻拦，绝不只张辽一人。如果你一一打过去，那等到老祖宗面前的时候，你还能剩下多少体力呢？”
听到曹玄亮的话，曹焱兵不由有些羞愧，他此时看向曹玄亮询问说：“哥哥，那怎么办呢？”
曹玄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张辽，镇定地说：“这一战，由我来。下一战，换你上。你我需要轮流休息保持体力。你也从来没过见哥哥的全力吧。”
曹焱兵不由吞了口唾沫。在威武的张辽面前，曹玄亮的身形显得格外渺小。他迟疑地说：“哥哥……你……能行么？”
曹玄亮看着曹焱兵，眼神里却充满了真诚：“弟弟，相信哥哥。”
看到曹玄亮认真的眼神，曹焱兵沉默，之后，他终于点了点头。哥哥，是他可以无条件相信的人，哪怕是在这个局面下。
他向后一步退开，把战场留给张辽与曹玄亮。
哥哥，你……究竟有多强？
曹焱兵在心里嘀咕着。在他的记忆中，曹玄亮的实力并不足以击退眼前的张辽，甚至存在被张辽秒杀的危险。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哥哥。如今，他只能为哥哥祈祷，并在哥哥危险的时候救下他。
张辽默然地看着眼前幼小的曹玄亮，郑重地挥了下手里的长刀，向曹玄亮一抱拳：“张文远在此，唐门的门主，请赐教！”

二十一、力辟险阻
张辽动了，他向曹玄亮疾驰而去，而曹玄亮也快速闪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刃芒。
仅此一招，两人空中交错，交换了一下身位。两人的武器闪过交叉的光芒，甫一交手，便已初知深浅。
如果除掉原先在精神之海的碰撞，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手。
曹玄亮的身上并无任何变化，而张辽的身上，则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伤口，流下了一行血线。
虽然这道血线对张辽本身并无任何影响，但双方的身法与招式在这一瞬间终于决出了高下之别。
在此时，张辽心下却在暗忖，曹玄亮，果然是个极其难以对付的对手。张辽的恐怖，在于其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与威压。张辽挥动长刀，便会激起一阵鬼哭之声，见之无不闻风丧胆。曾有多少人在这般气势之下失去抵抗之心，在合淝，即使是八百之众，亦足以让敌人胆寒，甚至江东小儿不敢夜啼。
然而，曹玄亮却是这世上心志最为坚韧之人，张辽的威吓完全动摇不了曹玄亮的意志。因而张辽能做的只有与曹玄亮比拼招式身法，在这种情况下，拥有唐门极致奥义的曹玄亮，便隐隐地居于了上风。
双方身形再次交错，与上次一样，张辽的身上又多了一道血线。
几番战下来，曹玄亮就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张辽始终无法命中曹玄亮，而他身上的伤口数量也在不断增加。尽管每一道伤口都不严重，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但在这样的累积之下，也终于影响了张辽的战斗力。
一道，十道，几十道，上百道，终于，从张辽身上渗出的不是血线，而是血滴。当张辽挥舞长刀之时开始感到一阵阵痛，他也终于收了手。
“停下吧。”张辽喊了一声，他望向曹玄亮，“如果这样继续下去，只怕，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我被你凌迟。这一战，是我败了。”
曹玄亮点了点头：“张将军，先前生死关头，您多次占用我弟弟的身体作战，为他解了燃眉之急。但从那时起，我弟弟的身体会被占据这个隐患便已经暴露。您对他的救命之恩，我非常感谢，但不管是谁阻挡在我面前，我今天一定要见到老祖宗，向他问明白一些事情。”
张辽点点头：“少主，您既然已经击败了我，我在这里拦路便已无意义。我这一关，您算是过了，但在后面，还有其他的阻碍，还请您小心。”
张辽向曹家兄弟抱了下拳，便转身离开。曹家兄弟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哥哥，你……竟然这么强。原来在罗刹街的你，还是隐藏了实力。”
“不，我本来是没有这样的实力的，”曹玄亮认真地说，抬头遥望了远在罗刹街山顶的那棵新的灵槐树，“曾经的我，毕竟只有一个亡灵。没有灵力的情况下，我的很多手段是使不出来的。如果要应付这样的战斗，我就必须用回魄之力和灵槐枝这样的外力。而我现在是你的守护灵，你知道的，当镇魂将的实力越强时，守护灵可以使用的灵力也越多。”
“你，现在已经迈入了无间的级别，”曹玄亮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曹焱兵身上，“你的灵力已经是当世独一档的存在，那我自然也就不用借助这些外力，我本身就可以发挥出足够的实力。在双方都是人武灵的情况下，我当然不惧怕对手。”
曹焱兵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他俯下身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哥哥，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前方，仍然有更难的挑战在等着我们。”
兄弟两人缓缓地爬上山坡。这一路上，兄弟二人只受到了寥寥无几的攻击。
防守的士兵们，也明白对曹玄亮进行远程攻击几无意义。
这时，一个面容有些憔悴的武将站在山坡之上，静静地看着兄弟二人。
“张颌，”曹焱兵看着来人，“你也要阻挡我们兄弟么？”
“奉命而行，小主公，承让。”张颌拔出了腰间的刀刃，“您的道路，张颌不能陪您走完。张颌能做的，就是尽力阻止你们接近老主公。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战友，而是敌人。”
听到张颌的话，曹焱兵向前走了一步，闭上眼睛：“敌人是么？那就要看看，你有没有成为我敌人的觉悟了！”
曹玄亮站在后方，并没有上前。这一战，是属于曹焱兵的舞台。
曹焱兵的身上，乍放出耀眼的火光，在火光之下，张颌的影之刃变得无所遁形。
“张将军，曾经的我，确实依赖你们的力量，”曹焱兵郑重地看着张颌，继续说道，“是老祖宗和你们让我意识到，一切的力量都是有代价的。我终于明白，现在的我才是最强大的我，现在我拥有的力量，都是属于我和哥哥的。”
在曹焱兵的攻击之下，张颌不由节节败退。比起曹焱兵，此时的他却提不起足够的战意。
“张将军，我能感到你的无助。你曾经和我抱怨过，因为小人的背叛而受到的伤害。可是，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屈服于命运的。而弱者，即使没有在此时被命运打倒，也终会在其他地方折戟，我说的没错吧。”
张颌惊愕地抬起了头，曹焱兵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锤在了他的心头。
“你被司马氏背叛，就从此自暴自弃，自愿归隐田园，你在等一个可以和老祖宗相比的人来救赎你。没错，你等来了我，等来了老祖宗，可那又如何？我理解你年轻之时屡战屡败，又在木门道被刺了最狠的一刀，但你的际遇，比我哥哥又何？”
张颌反击的力量越来越弱，场面上，他也逐渐地被压制。
“我哥哥就算遇上了最惨痛的命运，他仍然选择了顽强地、拼尽一切地活下去，不论生死。即使负了他的是整个世界，他能等到有人来救赎他么？他用他的韧性站到了这片冥界的顶端，他达到前人从未达到的高度，而张将军，你又做了什么呢？”
曹焱兵手中的武器一记重击，张颌终是承受不住，颓然倒地。曹焱兵的武器搭在张颌的颈部，缓缓地闭上眼睛：“比起我哥哥，张将军，你太弱了。退下吧，不要挡我们的路。”
张颌点点头，站起身来，向曹焱兵抱了抱拳，转身离去，而他目光中闪耀的，并不是失败的痛苦，而是一缕欣慰之色。
“小主公，我很欣慰。”
“你——长大了。”

二十二、离火玄冰
天，渐渐地冷了。
在张颌离开后，兄弟两个逐渐感到一丝寒意。冰雪飘落的世界，让罗刹街增添了一分静谧的美感。
“徐晃，出来吧，我知道你在。”曹焱兵望向前方。身为火将军，他并不畏惧这样的严寒，但这股寒意却让他的思绪飞回到了芦花古楼。
昔日，在芦花古楼对战雪王之时便是徐晃临危救主，当时徐晃将魂魄寄宿于雪人之中伪装成幼年曹焱兵的形象，帮助曹焱兵最终战胜雪王。而现在，徐晃的身形也渐渐出现在雪幕中，一如当年。
曹玄亮和曹焱兵点了点头，扣紧了手中的暗器，信步上前。“徐将军，凭您一个人，是挡不住我们兄弟的。”
徐晃注视着眼前的曹玄亮，将巨斧横举，敬称：“少主，先前在芦花古楼时，雪王探知的是少主您为小主公编织的记忆，也正因此小主公能顺利通过那一关。在那之后，雪王的能力，我也掌握了一二。徐晃心知凭我是挡不住少主和小主公的，徐晃能做的只有通过这个冰雪的世界为主公争取更多的机会。”
“你拦不住的不是我和我弟弟，”看着徐晃的架势，曹玄亮抬起了右手，“你，拦不住我。”
当曹玄亮的右手抬起之时，他手中的暗器已然发射了出去。待到徐晃反应过来时，徐晃匆忙举斧格档，一枚镖被徐晃的巨斧挡飞，徐晃的身子猛地颤了颤。
这，是曹玄亮进入罗刹街以来第一次出手暗器。在徐晃用巨斧格挡的同时，又是两枚飞镖飞至。徐晃大吼一声，破开飞镖的攻势。巨斧划过长空，留下一道极寒的冰气，但他劈中的，只是曹玄亮的残影。
曹玄亮站在徐晃的后背处，将手中的暗器收回，静静地说：“徐将军，放弃吧。”
“你，是曹军之中最坚毅的大将，”曹玄亮喊过曹焱兵，兄弟两人一同前行，“但维持这样的雪境，很辛苦吧。”
“为什么……”徐晃不解，他突然猛地吐了一口血，周身的雪境开始维持不住，逐渐消融，“我明明格挡掉了所有的暗器，为什么……”
曹玄亮转过身来，看着半跪在地上的徐晃，解释说：“想格挡掉唐门的暗器，又谈何容易？当徐将军向我攻来之时，就进入了我空间掌控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徐将军即使格挡掉了我所有的暗器，实际所有暗器的运行轨迹仍在我的掌控之内。”
“我明白了……”徐晃看着身上插着的十几只飞镖，摇摇头说，“少主，您太冒险了。”
曹玄亮知道徐晃说的是什么。为了快速地通过徐晃这一关，曹玄亮要吸引徐晃进入自己空间掌控的领域，在闪避掉徐晃的攻击的同时控制所有暗器的轨迹。这一战看似轻松，在那一刹那的电光石火却是动魄惊心，稍有不慎便是两败俱伤。“是我取巧了。”曹玄亮点点头，“徐将军，我此次使用的，是我唐门的离火玄冰镖，其中蕴含了至阴与至阳之力，阴阳之力会扰乱你经络与灵力的运行。在这种情况下，维持这样的雪境只会让你伤上加伤。弟弟，我们走吧。”
徐晃并没有阻拦曹家兄弟太久，而刚才曹玄亮的打法，却让曹焱兵感到忧心忡忡。
“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打？这样的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如果连徐晃的攻击都无法闪过，我们是不可能在老祖宗的地盘突围的。”曹玄亮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决绝，“我何尝没有更稳妥的战术，但以徐晃的坚毅，若不行险，只怕我们要花上很多时间，某种意义上风险会更高。我也需要更多的情报来确认我们每一个对手的危胁，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曹焱兵有些忧心地看向前方。一个桀骜的将军拦在兄弟二人面前：“小阿瞒，之前我们兄弟愿意助你成就一番霸业。只是，你要明白，在我们兄弟心中，你永远比不上真的阿瞒重要。”
曹焱兵点点头，夏侯惇的话他并不意外。他既已选择了陪哥哥重新回到罗刹街，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曹玄亮退到一旁。其实以他的经验来说，他对徐晃的攻击速度有着预期，也有把握闪避掉徐晃的攻击。场面虽然看着凶险，但实际的战斗节奏仍在曹玄亮的掌控之中。
夏侯惇的身上燃起了来自地狱的阿鼻之火，曹焱兵也举起武器与之相抗。此处，已变成火焰的战场。
风，忽然静了。
不对！曹焱兵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己的对手并不只夏侯惇一个。在暗中还有一个人潜伏着。一支弩箭从肉眼看不见的暗角破风而至，直抵曹焱兵的面前。
然后，这支弩箭在夏侯惇与曹焱兵的面前直接化了粉末。
夏侯惇骇然！曹焱兵也惊呆了！
以曹焱兵本身的防御能力，即使中了这支弩箭也不会让他受到太大的伤害，但是像这般弩箭在空中化为粉末的现象，却是让曹焱兵吃了一惊。曹焱兵吃惊，夏侯惇则更为惊骇，像是见鬼了一样。
空中又袭来了三支弩箭，却同时在靠近曹焱兵身边的时候崩解。只见曹焱兵灵衣上安装的球型装置兀地闪亮又熄灭。这来自暗处的袭杀，对曹焱兵竟毫无效果。
夏侯渊缓缓地从暗角走了出来，抱怨说：“在曹军的比试之中，我曾是箭术上的冠军，却不想完全威胁不到小主公。少主，你的空间掌控，能管到这么远？”
曹玄亮站在曹焱兵身后数十步外，摇头并摊了摊手：“我的胳膊可没那么长。至于具体的原因嘛……我就不解释了。若不是能保证我弟弟不受暗器的伤害，我是不会退这么远的。”
“哥哥，让我自己来。”看着眼前的夏侯兄弟，曹焱兵直接冲了上去，“即使是同时面对夏侯兄弟，我也不需要哥哥的帮助。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战斗。”
就让来自炼狱的火焰更加猖狂吧！曹焱兵冲到了夏侯兄弟的中间，手中的武器高举，这个架势是……
真·无相火皇！
这是曹焱兵使用新的武器用出的无相火皇，熊熊的火焰瞬间吞噬了夏侯兄弟的阿鼻之火，曹焱兵毫无忌讳地释放着自己的灵力。方才哥哥那凶猛的打法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若是不能比哥哥胜的更快，他就对不起哥哥方才为他所承受的风险。
火光之下，夏侯兄弟颓然坐地。在这样炽热的高温之下他们自保都很困难。他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曹焱兵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而全力施为的曹焱兵确实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距离山顶更近了些。
“哥哥……”曹焱兵有些疑惑地问，刚才的现象让他也很不解。
曹玄亮摆了摆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过你记住，只要你穿着哥哥给你做的这身灵衣，普通的暗器不会伤害到你。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面对下一个对手。弟弟，你刚才的消耗不小，这一战，由我来。”
曹玄亮望向前方：“典将军，在罗刹街，我们又见面了。”

二十三、长街送晚
身形健硕的典韦手执双戟，站在曹家兄弟的必须之路上，身形如岳，不动如山。
“典韦见过少主。”之前在罗刹街时，曹焱兵尚未出发之时，典韦便与曹玄亮有一面之缘，“在下的责任是守护主公，不管是老主公还是小主公，义之所在，在下愿拼上性命去守护。”
曹玄亮点了点头：“我弟弟之前多仗典将军之力。羽林街、群英殿，典将军的铁血忠魂，我们兄弟二人没齿难忘。不过如今典将军若是想拦住我们的去路，曹玄亮也只能在此得罪了。”
典韦挥了下手中的双戟，热血激荡：“少主放马过来吧！典韦早就想领教唐门的绝艺了！”
“既然如此，”曹玄亮在手中紧紧地扣着暗器，“典将军接招吧！”
曹玄亮不断地释放暗器，又不断后退与典韦保持着距离。而典韦则舞动着双戟，卷起了强烈的旋风，曹玄亮释放的暗器一时间皆被旋风击飞。
曹玄亮点点头，他的手法变幻了下，是唐门的漫天花雨。密集的暗器向典韦激射而去，却无一枚朝着典韦的要害。
典韦的双戟之力劈山裂石，道道劲风之下大量的暗器被双戟卷飞。典韦在魏将之中以力量与敏捷称著，他与曹玄亮的距离也在不断缩小。
曹玄亮的手法变幻，在漫天花雨之下夹杂了子母追踪的手法。暗器后发先至，而典韦也不得不停下来应对这难以把握轨迹的大量暗器之雨。这般的枪林弹雨，仿若之前在宛城与群英殿一般。
有破绽！曹玄亮从典韦的动作中摸清了典韦格挡的动作，他迅速发现了典韦格挡的死角，一枚穿梭镖穿过典韦的防御死角，钉入了典韦的腰间。
“不过一枚镖而已，我老典皮糙肉厚，扛得起！”中镖之后的典韦反而精神倍涨。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啊……典韦舔了一下嘴唇，唐门的技艺，果然给了自己惊喜。
曹玄亮笑了笑，他变换着自己的位置，穿越典韦的防御死角命中典韦的暗器也越来越多。一枚、五枚、十枚、二十枚。而典韦离曹玄亮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典韦毕竟是力量敏捷俱佳的武将，即使曹玄亮施展唐门身法也不可能始终与典韦保持距离。当典韦与曹玄亮的距离来到五步之内时，曹玄亮突然停止了移动，站在原地，右手高举，打了一个响指。
“我……我怎么不能动了？”典韦的行动突然停止，他惊讶地感受着渐渐***四肢，此时的他，竟然寸步难行。
典韦身上的暗器，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钉死了他的行动。看着典韦，曹玄亮平静地说：“典将军想领教唐门的技艺，那就应该知道，唐门擅长的不只是暗器身法和造艺，还有毒术。”
典韦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着曹玄亮。“我虽然平时并不用毒，不代表我不懂毒。放心，暗器上并没有毒药，我只是在暗器上附了一点麻药，钉在了典将军的穴道。半个时辰之后药性自解，典将军亦可以行动自如了。”
典韦尝试了活动筋骨，但却仍然无力行动，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甚至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曹玄亮叹道：“典将军的防御能力惊人，纵是千军万马亦难阻挡。而唐门的毒术是你难以防御的。毒术曾经带来唐门的灭门，它有违天道，若是毫无顾忌地使用，必定后患无穷。”
曹焱兵此时也走了上来：“哥哥，我们……”他看了看呆在原地的典韦，语气有些怅惘。
曹玄亮闭上眼睛，语气平静地说：“弟弟，你还看不出来么？诸位将军，并不是阻拦我们的。”
“什么？”曹焱兵吃了一惊，“哥哥，你的意思是？”
“他们，是来与我们道别的。”曹玄亮的语气有些感伤，“诸位将军这么多年来与你并肩作战，也积累了深厚的感情。他们知道在今天过后，无论结局如何都将与你永远分别。他们都是渴望战斗的武将，他们都希望能在最后的相遇中，与你再战斗一回，他们，也不想落下遗憾。”
曹焱兵回想了之前与众将的战斗，终是点了点头。“哥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们，没有杀意。”曹玄亮顿了下，有些感慨，“他们甚至有的愿意主动死于你我的手下。为老祖宗效忠，是义，为你送行，是情。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情义难于两全，他们能做的只有和你我尽力打上一场，在这一战之后，双方是敌非友，再无挂念。”
“也就是说，再遇到诸位将军的话，就是你死我活的战斗了。也罢，我为了哥哥，他们为了老祖宗，彼此都无退路，到时候，就让我们尽情地打上一场。”曹焱兵向身后的典韦郑重地行了一个礼，继而朗声大笑，笑声中却充满着一丝悲凉。
“不过，”曹焱兵手中的武器向前直指，“我仍然要质问你，我会用我的武器让你说出来，我会全力地与你一战——”
“不要躲了，许褚！”
在曹家兄弟的前方，身穿火红色铠甲，手执巨锤的猛将走了出来，望向他效命多年的主人，神情复杂。
“哥哥，你退下，这是我的选择，是我与许褚之间的事情。”曹焱兵的语气不容违抗，“许褚，回答我！”
曹焱兵认真地盯着许褚，缓缓而沉重地说：“七人之中，只有你和哥哥相处的时间最长，只有你知道哥哥的真实身份，只有你知道一切的起源与经过。所以，这么多年里，你就一直这么瞒着我么？许褚！”

二十四、前尘问断
听到曹焱兵的质疑，许褚沉默了。许褚铠甲上有一道伤痕，在曹焱兵的记忆里这是被曹玄亮所伤。他曾为幼年的曹玄亮能伤到许褚而感到欣慰，却并没有想到这背后有着哥哥的多少辛酸。
许褚手执巨锤，有些凝重却又坦然地面对曹焱兵：“没错，小主公您和少主的往事，我都清楚。这段时间，我确实考虑到告诉您一切的真相，可不我能。”
许褚将巨锤挥至地上，郑重地的曹焱兵说：“如果我说了，少主他的心血，就都白费了。我知道，少主他为您做的牺牲。”
是啊，其实许褚一直压抑得很苦，很苦。那种明明知道一切却不能诉说的苦，这么多年来，许褚一直忍受了下来。
“所以，我才想把你揍一顿。”曹焱兵一步上前，“很早以前，我就想这么做了。是你送我哥哥离开，又是你陪我一起迎回了哥哥的归来，在你心中，始终更相信的是哥哥而不是我，是不是？在我看来，我就一直这么软弱，只能在哥哥的庇护下成长么？如果你早一点告知我真相，我本不用这么痛苦，你、老祖宗、爸爸、妈妈、项昆仑、刘羽禅、甚至是卢天佑，这些知道真相的人，一直都为我营造了一个温室，一个花园，一起陪着哥哥编织着这个本不属于我的梦，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堪，这么不值得相信么？”
听到曹焱兵的话，许褚不由得一滞。曹焱兵的话确实有些胡搅蛮缠，但这时候曹焱兵只想发泄这些日子来自己的不满，许褚也只能硬着头皮承受。
“这，是哥哥用唐门技法为我打造的武器，”曹焱兵挥动着自己手中新的武器，“它，叫做‘千机星痕’，可以自由变幻成适合多种场景的任何形态。我就用它来试试，曹营第一力士能不能挡得住我如今的力量！”
曹焱兵向着许褚奔跑而去，手中武器猛地向许褚砸去。而许褚仓猝之间举锤相迎，两者在空中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许褚挡住了！而曹焱兵却不管不顾，继续用自己的蛮力向许褚猛砸而去。一时金铁相击，宛如轰鸣不断的巨雷，在空中连续震荡。
没有招式，没有技术，没有取巧！有的只是一味的蛮力，曹焱兵要用自己最原始、最纯粹、最刚猛的力道与许褚对决，去比拼谁才更蛮、更猛、更横。
许褚的岩铁碎击来，曹焱兵用千机星痕挡下。
曹焱兵的千机星痕轰过，许褚用岩铁碎挡住。
两人的身体都承受着巨大的力量，而在这股力量的传导之下，两人脚下的地面竟然层层崩碎。罗刹街的道路开始龟裂、破陷，两人此时身上承受的力道就更可想而知了。
一旁的曹玄亮看着曹焱兵的打法，默然无语。他俯下身捡起一只刚刚从树上落下来已经摔死的小鸟——这只小鸟，是被撞击时巨大的声响震碎了鼓膜和大脑而死的。
一击，两击，三击！许褚虽然承受得住，他的双脚也避免不了不断地陷入地面之中。曹焱兵的力量实在太大，许褚接了这么多击，也接得非常勉强。
在两人持续的相击中，终究，还是曹焱兵占了上风。
曹焱兵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这是毫无取巧的单纯力量的比拼，他享受着这种极致的对决，而最终，许褚的双腿被深深地打入地面，他手中的巨锤岩铁碎，也终于被曹焱兵击飞。
许褚弯下腰，以手撑地，向曹焱兵恭敬地说：“许褚败了。”
曹焱兵收回了手中的武器，将许褚从地陷中拉出来：“痛快！许褚，谢谢你陪我打这一场，我出了气，心里也好受多了。”
许褚捡回巨锤，向曹焱兵一抱拳。曹焱兵点点头：“去吧，许褚，回到老祖宗那边。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一直守护我、陪着我长大。你，终归是老祖宗的人。如今你我前缘已尽，再见面之时，我们可以放下一切挂念，真刀真枪地打一场。从今往后，既决胜负，亦分生死。”
许褚的眼神一时有些模糊。他望向这个他从小看着成长，如今已经站在了世界最顶端的男子，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幼年时罗刹街山顶的等待，少年时死魂岛的修行，青年时的镇魂将岁月，离开罗刹街后的风风雨雨。如今，自己的使命终于完成，也要和这一切道别了。
他郑重地向曹焱兵拜了拜，转身离去。看着许褚沉重的步伐，曹焱兵也闭上了双眼，忍住了眼角的泪水。
从此，你我天各一方。
“终于，把诸位将军都送走了。”曹焱兵松了一口气，可心下，也不由有些怅然，“结束了……”
“不，还没有结束。”曹玄亮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武器，心中的警惕感提高到极限。他望向眼前那个向兄弟两人缓缓走来的人影：“老祖宗安排我们对决的守护灵，不是七个，而是——”
人影，逐渐清晰了起来。
“八个。”
看到来人的样子，曹焱兵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小心！”曹玄亮此时的脸色无比凝重，“不同于诸位将军，他，有杀意。”
曹玄亮的话，瞬间让曹焱兵惊得汗毛倒立。他没有想到，命运竟会给他们兄弟如此的安排，而老祖宗的冷酷，也让他再一次铭刻于心中。
“不行，哥哥，这对你来说太残忍了！”曹焱兵护着曹玄亮，不住地后退，“你，你不能……”
“弟弟，退下。”曹玄亮的语气，极为认真，不容置疑，“这一战，必须由我来。”
他猛地一推曹焱兵，曹焱兵被他直接推出战场。曹玄亮静静地看向来人：“有些事情，只有我能背负。这，是属于我的宿命中的对决，其他人都无法插手。相信我。”
曹玄亮猛地一抬头，直视前方高大的人影，大声喊道——
“其实你，也一直在期待着这一战吧！我的老师——唐流雨！”

二十五、传承之战
这，是属于唐门之间的战斗，是师徒间的战斗。
这，是唐门的传承之战。
唐流雨的面具之下看不到任何表情。唐流雨双目已盲，但他凭着风声辩识着曹玄亮的方位，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此时，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冷酷的杀意，一如数百年前的唐门血夜之时。
曹玄亮咬紧牙关，唐流雨为何会倒戈攻向他仍然是个迷，但眼下的局面只有他可以应付。
这个世上唯一的可以在唐门的技艺抗衡唐流雨的人，只有曹玄亮。是唐门的鬼影迷踪步，唐流雨不断地变幻着自己的方位，让他人无法捕捉，而与此同时，从不同角度飞来的暗器已经袭向曹玄亮。
是唐流雨先出手了，面对这些暗器曹玄亮并不慌张，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下。这些暗器在靠近曹玄亮的时候已经偏离了轨道，掉落在曹玄亮四周。
“空间掌控么？”唐流雨冰冷的话语中露出一分玩味，“有意思。”
唐流雨果断拉开了和曹玄亮的距离。唐流雨与曹玄亮两人各自手执暗器，针锋相对。两人都在窥探着对方的弱点，不断地蓄势，大战一触即发。
仍然是唐流雨先出手。唐流雨双手不断地发射着暗器，同时用鬼影迷踪步切换着暗器发射的起点。一瞬间，空中飞舞着大量的暗器，伴随着暗器的，是暗器相撞的金铁交击之声。
传言，漫天花雨是唐门登堂入室的暗器手法，而子母追魂则更考验唐门弟子的天赋。漫天花雨加子母追魂的手法叠加起来，会造成半数的暗器后发先至，极大程度地扰乱暗器的轨迹。
而如今，唐流雨发射的暗器大都采用了不规则的弧线，无数的暗器在空中相撞反弹，在反弹之后的暗器又继续相撞，如此循环叠加，暗器之间的轨迹瞬时变得极其复杂。无数的暗器就如同万花镜一般向曹玄亮激射而去，这是唐门的至高手法。
曹玄亮的额角流下了一滴汗珠。每一次暗器间的碰撞都会带来额外的计算量，而如此有意识的大规模碰撞，背后的计算量已经超过了曹玄亮空间掌控的极限。曹玄亮心中明白，这波暗器风暴他无法避开。唐流雨是第一个可以突破他空间掌控的人。
既然如此，就对攻吧。曹玄亮的思绪穿越回了先前唐流雨教习他唐门手法的时光，当时他与唐流雨不断地进行暗器对射的练习，一如今日之时。
……
“前辈，我还是比不过您的暗器手法。今天，我又输了。”
“小亮，不要气馁。我唐流雨再怎么说也是可以凭着武力屠尽唐门上下四百余口的魔头，如果你击败了我，那你就站在了唐门历史的顶峰。”
“唐门历史上，还无人能达到那传说中的空间掌控境界。”唐流门遥望着天边，遐思着，“即使是空间掌控的境界，也存在着自己的极限。当前情况下衡量我们唐门暗器手法的标准是每秒能精准发射多少枚暗器。以你的年纪，能做到每秒百发已经很不错了。我是已经站到唐门历史顶点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五百发的境界。唐门历史上能胜过你的人，也已是寥寥无几。”
“如果是两个唐门高手对战，每秒发射暗器数量多的，将对对手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唐流雨继续解释，“这意味着你的暗器不仅能攻击对方，还能抵消对方暗器的攻击，它会天然地给你形成一道防御网。除非达到空间掌控境界，唐门的高手不能保证自己不中暗器，但即使是双方都中了暗器，你受的伤也一定远远轻于对方。”
“我明白了。”曹玄亮抹了一把汗，眼神专注。
百发，不是我的极限。
……
唐流雨仍然保持了他五百发的水平，而曹玄亮也将手中的暗器拉满。
已经多长时间没有和唐流雨对攻过了？既然如此，就让我真正测试一下我能达到如何的境界吧。
漫天的暗器雨由唐流雨与曹玄亮手中倾泄而出，疾风对暴雨，而由曹玄亮一侧发射的暗器密度远较唐流雨密集。
老师，您知道么？百发，不是我的极限。五百发，亦不是唐门的极限。在达到空间掌控境界之前，我已经达到了千发的水平。我，会超越您。
疾风与暴雨，停歇了。
曹焱兵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场唐门史上最为巅峰的对决。谁赢了，谁输了？
唐流雨的身上，插着十余枚暗器。曹玄亮的暗器风暴，终究是大量地穿越了唐流雨的暗器之壁。
曹玄亮的身上，有一支暗器最后还是穿过了曹玄亮空间掌控下的防御，命中了曹玄亮的小臂。
以唐门的技艺来说，胜负显然毫无悬念。
但曹焱兵一时之间却紧张到了极点。他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担忧地说：“哥哥，你中毒了！”
是的，唐流雨的暗器上，淬了毒。
“无妨。”曹玄亮的脸色转青，又旋即恢复红润。小臂上的毒素被他倾刻逼出体外：“唐门擅长用毒，亦长于解毒。你我都是曾经的唐门中兴之主——那位拥有避毒之体的唐门少年的后人，本来就有着对毒的抗体，作为唐门的传人，我也拥有足够的对毒的了解。”
在冥界之中，若说最不怕毒的，很可能就是曹玄亮。
只是此时，曹玄亮冷冷地抬头看着站在高地上的唐流雨，默默地念着：“好强的灵力。他能调动的灵力，甚至在我之上。”
曹玄亮快速地分析着，继而他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在这一刻，曹玄亮终于明白了他心中一直担心的一件事，也知道了唐流雨为何在此时会向他出手。只是真相，极为残酷。
“我始终怀疑，老祖宗给我的回魄之阵拥有副作用。这个世上并没有毫无根源、毫无代价的力量。我现在终于清楚了一切问题。”
“因为老祖宗一直保留着我的身体，所以回魄之阵的实质，是搭建了一个我的灵体与身体之间的桥梁。每当我使用回魄之阵时，就能重新得到一部分我原本身体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恢复我的寄灵人体质，也可以吸纳唐流雨作为我的守护灵，因为吸纳守护灵需要身体。”
“我是在开启回魄之阵的情况下吸纳唐流雨老师作为我的守护灵的。这也就意味着老师他的灵力，连接着的是我的身体。而我的身体现在被老祖宗所使用，所以严格地来说，老师他现在是老祖宗的守护灵，他可以调动老祖宗所拥有的灵力，那属于老祖宗的一个世界的灵力。”
在此时此刻，曹玄亮能调动的，是曹焱兵那无间级别的灵海的磅礴的灵力。
这一战，是唐门历史上最巅峰的对决。先前唐流雨在作为亡灵的时候，对战身为寄灵人的唐笑笑也只是略处下风。如今可以调动整个十殿阎罗世界灵力的唐流雨，实力毫无疑问超越了唐笑笑、超越了唐无心，超越了唐门中兴之主。
此时的唐流雨，是唐门历史上能达到的最强的战力。
而曹玄亮，则是当前唐门的门主，唐门现今实力最强之人。
这，是唐门史上最强与唐门现今最强的最强之战，这，是属于唐门的传承之战！
曹玄亮正视着唐流雨，同时向曹焱兵喊道：“不要过来！我坚持自己来打这一战，不是因为怕你打不过，而是只有我才有把握在不伤害老师的前提下赢下这一场对决。这，是属于我的宿命之战。”
而唐流雨也重新蓄力。方才的交手，让唐流雨明白了曹玄亮的实力已经确确实实地达到了唐门历史的顶点。唐流雨突然高高跳起，他摆出了自己那曾经做过无数次，也是今后最后一次的动作。
属于唐流雨本人真正的杀手锏，唐流雨能释放的最强攻击——
暴雨梨花！

二十六、重现天日
暴雨梨花，一直以来都是唐门最强的攻击杀招。之前曹玄亮操纵机甲释放模拟的暴雨梨花，便以此得到了“轰炸机”的外号。
而它被唐流雨本人释放，其杀伤力自然远在难以变通的机甲之上。可以说，除了曹玄亮亲自施展的暴雨梨花之外，唐门再无任何一招一式的威力能超越于它。
当施放者用全身上下所有的灵力将唐门暗器的速度与力量催发到极致，每一枚唐门暗器都拥有超越防御与闪避极限的动能，在这样的动能之下，任何一次碰撞与阻挡都会产生剧烈的爆炸。这，就是暴雨梨花。
铺天盖地的针芒席卷而至，而暴雨梨花也瞬间抽空了唐流雨全身的灵力。磅礴的灵力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战场，暴雨梨花，一日一杀。
这一刻，罗刹街上，天地变色。
望向这样的攻击，曹玄亮神色凝重。这次攻击远远超过了空间掌控的极限，固然曹玄亮可以通过空间掌控规避掉绝大多数来自暴雨梨花的伤害，然而这一招攻击的余波也足以将曹玄亮重创。毕竟，曹玄亮的灵体本质上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并不像项昆仑那样可以凭着身体的强度去硬接这一发攻击。
这……是老祖宗和老师给自己的考验吧。
如果我曹玄亮接不下这一发暴雨梨花，就说明我不具备这个能力继承唐门的意志，说明我并不是合格的唐门门主。这是老师的全力一击，我，自也当以全力应对！
望向这一发暴雨梨花，曹焱兵的神情也极为紧张。这样的攻击，自己也只有用身体素质去硬接。换作是自己，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以伤换伤。可是哥哥……
“弟弟，我给你的记忆里，关于我的事情确实有很多是虚假的，但是有一件事是没错的。那就是——”
曹玄亮伸手指天，手中的苦无尖上缠绕着嘶鸣的电光，在曹玄亮的身体上，雷鸣声不断作响，逸散的电弧也撕裂了罗刹街的天空。
“我，可以接引下雷电！”
一刹那间，无数的雷电缠绕在曹玄亮的周身，巨大的电流将空气击穿，俨然形成一个由雷电包裹的防护罩。罗刹街之上雷浆翻滚，天地变色。
“我拥有避雷之体，”曹玄亮在心中默念，“而能量，是不会消失的。这些年攻向我的雷电，包括天人界壁的九天神雷以及雷炮的攻击，实际都在我的灵体内被储存了起来。现在，就该是我将其中一部分能量释放出来的时候了。只有这样，我才有把握挡下老师释放的暴雨梨花。”
暴雨梨花激射的钢针附着唐流雨的灵力，穿越着雷浆形成的电网。大量的暗器在强力的电流之下被扭曲，暗器本身的材质也被巨大的电流瞬间磁化。被磁化的材质瞬间因为磁极相斥而炸裂，雷电之下的金属风暴终是被电流逼着绕行而过，未能波及到位于雷光正中央的曹玄亮。
风静了，雨平了。
曹玄亮以手扶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方才，他终于用自己的能力完整地接下了唐门史上几乎是最强的攻击，不过也消耗了不少储备。
而失去了全身上下所有灵力的唐流雨也疾速后退。他知道，如果暴雨梨花未能命中，自己将失去战力，此战再无悬念。
“老师，等一下！”曹玄亮急呼，可唐流雨仍然退向了罗刹街的山顶。
这里，已经可以望见山顶了。隐隐地，能看到灵槐树的影子。曹玄亮正待追上去，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他连忙几个后手翻躲开埋伏的攻击。几枚暗器由侧方位攻来，却在到达曹玄亮身边的时候化为粉末。
冰冷而绝望的气息瞬间充斥着整个罗刹街。这，是曾经曹玄亮最为倚仗的杀器，也是此时让人最绝望的存在。
三百机甲，列于阵前。而唐流雨本人，就站在机甲之后，冰冷而淡漠。
曹焱兵飞奔上前抱住曹玄亮，他抬头望向上方，而山顶上的那个身影，像利刃一样划开了曹焱兵的心脏。
这，是一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的身影，这，是他此生此世最难忘也最牵挂的身影。
这，是他的伤。这，是他的罪。
而现在，那道身影，就迎风而立，站在罗刹街快到山顶的山坡之上，望着兄弟两人，眼神沧桑而复杂。
绿色的风衣随风飘动，胸膛上写了“刹”字的衣衫上隐隐还能看到被利器贯穿的痕迹。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又那样的陌生。这一具承载了太多悲欢离合的身影站在罗刹街山顶的那一刹那，天地震动，数不尽的影子跪拜于地，海啸山呼——
吾王万岁！
在他身前，站着原先曹魏的七员大将——许褚、典韦、夏侯惇、夏侯渊、徐晃、张颌、张辽。而唐流雨，就站在这七人的身前，被三百机甲军团牢牢守护在中央。
在这个身穿绿色风衣之人的天下，这罗刹街此时的所有住民，都被替换成了追他征战沙场多年的八十三万将士。
尽管他此时的身形幼小，看着不过只有十二岁的年龄，但是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站在此处的，是冥界，真正的王。
曹焱兵看了看山顶的人影，又看了看怀里的曹玄亮。这一幕看着让人啼笑皆非，但在此时，却无人笑得出来。
二者虽然衣着不同，但相貌却一模一样。身穿橙色练功服的曹玄亮此时也与山顶上穿着绿色风衣的人影对视着，相视，无言。
“孩子，你来了。”身穿绿色风衣的人影开口了，虽然音色仍是一样的稚嫩，但是能听得出来其中饱含的沧桑。、
曹玄亮站了起来。“老祖宗，你对我的老师做了什么？”
“没什么。”曹操摇摇头，“他，是我的守护灵。他要为我而效忠。”
望着身形呆滞的唐流雨，曹玄亮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终于理解了龙斗叔当时的困境。没错，我可以战胜他，也可以摧毁他，但我却不能真正地伤害他。老祖宗，这一出投鼠忌器的戏码，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吧。”
曹操点了点头。此时的唐流雨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但他却成为了曹操与曹玄亮此时的博弈筹码。
曹玄亮的右手握了握，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的脑中闪过了很多方案，但并没有什么方案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他不可能牺牲掉唐流雨，他更不可能牺牲掉自己或弟弟。这个困局，是无解的。
“你的老师，他失去了记忆。”在这个时候，一个白发的男子缓缓地走了过来，走到曹玄亮的身边。没错，曹玄亮也看得出来，此时的唐流雨不记得自己，他招招出手狠厉，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敌人。
“让我来。”白发的男子郑重地说，他做好了决定。

二十七、天道轮回
白发的卢天佑，此时就站在曹玄亮的身旁。在卢天佑身边的，还有刺满文身的燕青。
卢天佑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唐流雨，神情复杂：“之前在罗刹街我一直寻找的亡灵就是他吧。我知道他的存在，也知道他不愿意出来和我见面。想不到如今却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相遇。”
冰冷的机甲军团隔在了曹家兄弟、卢天佑等人与唐流雨之间。卢天佑闭上了眼睛：“我终于明白了属于我的使命。想让你的老师恢复记忆不难，难的是穿过这些机甲的阻隔。哪怕是项昆仑，要穿越这些机甲也注定会被重创。曹玄亮，你的老师，交给我了。”
“少爷，你是要……”燕青有些不忍地说。
“是的。燕青。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赎罪。为我的师父，为罗刹街，这件事，只有我能完成。”
卢天佑拍了拍燕青的肩膀：“你就呆在这里。这件事，有我就足够了。从此，你自由了。”
他转头望向曹玄亮，犹豫了一下，继而郑重地说：“我去了。临行之前，我想叫一次你小师弟。我知道我配不上这么称你。可我知道，以后我没有机会了。”
将心中所有的重担卸下后，卢天佑嘴角露出一分微笑。唐流雨，这个始终居住在罗刹街，我从来没有摸到过的人物，我来了。
卢天佑开始发足狂奔。他，在向着唐流雨而冲刺。
三百机甲整装待发，在空中已有暗器悬浮。对机甲而说它们没有感情，它们要做的就是尽歼一切来犯之敌。
一个，两个，被卢天佑甩在身后的机甲越来越多。卢天佑并不理会机甲对自己的攻击，这，注定是一次有来无回的绝命之旅。
命中卢天佑的暗器越来越多了。卢天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上被插满了飞镖、弓矢。自己已经开始失血，他的力量越来越弱，可他仍然不减自己的速度，他要为他的使命，绝命狂奔。
这个感觉……是暴雨梨花？没错，这个机甲军团曾被曹玄亮命名为“唐流雨军团”，而每一个机甲都可以释放暴雨梨花。尽管由机甲释放的暴雨梨花手法粗糙，但一发暴雨梨花仍然能够给予自己重创。
曹玄亮，你之前是造了怎样的怪物出来啊……
好疼啊……这就是暴雨梨花的感觉么？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炸开。我知道我现在身上被扎满了钢针，可我不能停。小师弟最终能胜还是能败，取决于我能不能在失去意识前到达唐流雨的身边。
如果我不能挽回唐流雨的记忆，小师弟他们终会被掣肘，他们毫无胜机。而要挽回唐流雨的记忆，就需要牺牲一个人穿越这片机甲森林，用命来解除在他身上的封印。
这个人，只能是我。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记忆如何封印与解除，也没有人比我更该死在罗刹街。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我更熟悉关于记忆的知识了。
真正刻骨铭心的记忆，从来不会被抹杀，它只能被封印。曹焱兵两次遗忘哥哥，但最终都回想了起来，而唐流雨也会一样。
这……是第二发暴雨梨花了吧。没错，我闪不过暴雨梨花。卢天佑苦笑。好痛啊，这，就是往年所做事情的代价吗？也好。
近了，更近了，我能看到唐流雨就在我的眼前。但越来越多的暴雨梨花逐渐向我袭来。我的身上插满了钢针，我的生命力在逐渐地流逝。我感受得到，即使我现在止步，我也注定有死无生。
我唯一的念想，就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能够走到唐流雨的身前，用我这只罪恶的手碰到他，解除他身上记忆的封印。我，要挑战我的极限。
不断被暴雨梨花命中的卢天佑的步伐终于慢了下来。可唐流雨，也离他越来越近了。
第三发、第四发。我卢天佑，是被暴雨梨花击中最多的人了吧。我体内的细胞在不停地爆炸，间歇不断的轰鸣声在逐渐把我撕裂，可我不能停，我有属于我的使命。
十米、五米、两米。唐流雨就在眼前，我来了。
卢天佑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他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色，只能望向一个模糊的人影。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自己已经被扎满钢针的右臂，用尽全身的力量，搭在了唐流雨的身上。
意识已经模糊了。身上的钢针太多了。此时的卢天佑，就像一个大号的刺猬。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被机甲发射的暗器，大量的钢针致密地排列在他的身上叠了数层。被钢针轰炸之下他已经没有了一块完好的皮肤，他的细胞与血管全部溃烂，最靠近肌肤的那一层钢针已被全部染成了暗红色，触目惊心。
而此时的卢天佑，却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一种从未有的解脱感充斥着全身。他，终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做到了。
“曹玄亮，我曾经有负于你，而我最终也死在了你所造的机甲之下，某种意义上，这也是我应得的结局吧。”
“虽然我知道，我现在做的并不足以补偿你，但或许多少能减轻一些我曾犯下的罪孽吧。唐流雨，我还给你了。”
金色的光芒由卢天佑残破的手上放出。这个冥界有史以来最了解记忆知识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亲手解开了唐流雨的记忆封印。
死亡的感觉，终是袭上了卢天佑的心头。微笑之中，含着对世界的眷恋，他看到了自己的回忆，几天之前的经历，在死亡之前浮在眼前——
……
瀑布之旁，桃花盛开。
卢天佑伫立在这里，久久不语。
一个身着斗笠，穿着绿色风衣的孩童，静静地走到他的背后。
卢天佑回过头，看到来人的身影，猛地愣了一下。这个身影，是他的梦魇，是他一生的愧疚。
“曹玄亮？”卢天佑吃了一惊，继而猛地摇了摇头，“不，你不是曹玄亮。”
“哦？”孩童笑了笑，感兴趣地问，“你为何作此判断呢？”
卢天佑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懂曹玄亮。曹玄亮不会给我像你这样的感受，无论何时，他的眼神始终是清澈的，而你，却背负了太多的罪孽。这般尸山血海中走过的感觉，曹玄亮是不会有的。”
孩童取下斗笠，眼神中满是沧桑：“没错，我确实不是曹玄亮。我来这里，是想问你一句，你还是打算这么逃避下去么？”
卢天佑愣住了，他久久不语。
孩童看向卢天佑，认真地说：“现实，不会允许你逃避的。问问你的心，你一直在逃避，在欺骗，甚至你选择了欺骗你自己。”
卢天佑迷茫了：“欺骗……我自己？你指的是……”
孩童微笑着指着站在卢天佑一旁的身影：“你说呢？问问你真正的心，那个你一直不敢面对的现实。我只问你一句——”
“燕青，真的是你的守护灵么？”